杨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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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评江清明短篇小说《一包汤》
杨国庆
生活五光十色,美食山珍海味，文学青黄杂糅，小说色彩斑斓。文学与现实紧密结合，小说与生活水乳交融，这就是大千世界，这就是人间烟火，这就是小说创作。作家江清明的短篇小说《一包汤》以城镇居民每天过早经常来吃“一包汤”酒楼做的灌汤小笼包为切入口开篇，写了好几个不同的人物形象，运用细密严谨的行文结构，在多种小说手法精思运用中，书写了城镇化进程中人与人错综复杂的关系，呈现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的一个侧影。小说于感情纠结中写情感，于静水流深中写世故，于善恶拼搏中写真情，不免让人发出“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之感慨。同时小说显现出：人物与性格鲜明，情节与场面穿插，正义与奸邪博弈，善良与正直凸显，爱情与侠胆联姻，叙述与议论挽手，运动与曲折并行，空间与移位交织等亮点。
亮点之一：人物与性格鲜明
小说开头就出现两个人物：一包汤酒楼老板陈东成，正在准备吃早餐；给酒楼送货的丁认可就送牛肉来了，先是两人开玩笑打口水仗。继而认真起来，赌牛肉是否注水。两个人物形象、性格很鲜活很鲜明地展示在读者面前。丁认可说：“要是注水肉这一篮子货还真要送给你。”陈东成立即表态：没注水“我办酒赔礼，还叫吕灵灵陪你嗦几盅。”两人直快、爽朗、豪放、耿直的个性跃然纸上。检验后牛肉没注水，陈东成说：“君子一言九鼎，晚上我请客赔礼。”他说话就这么干脆，可谓掷地有声。他两人表现出的硬坚、耿爽个性也为以后情节的推进埋下伏笔。而且作家写人物非常巧妙，在陈东成的话语中自然带出了酒楼领班吕灵灵，其实这是作家的精心安排，为她出场作了铺垫，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红楼梦》里写王熙凤第一次出场时，并没有先写她的容貌和穿戴，而是先写她说话的声音：我来迟了，我来迟了，让读者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小说与这种写法有几分相似。夜里陈东成真的请丁认可喝酒又请吕灵灵作陪，在“三杯竹叶穿肠过，两朵桃花上脸来”之后，丁认可“手便开始不规矩起来，时不时在吕灵灵诱人的身上蹭蹭”，这又写出他性格的另一面，或叫男人不坏女人分不爱吧。而她“是个精怪，一点都不恼火”。在写出丁认可见到女人意迷色乱时，又把吕灵灵逢场作戏，随风倒柳的个性也附带了出来，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
丁认可喝多了酒夜里没有回家，这就使他老婆着急，情节的发展很顺溜地将他老婆桃红引出场，这时只点到为止，与读者混个脸儿熟。接着一个新人物又登场，当陈东成从菜场买菜回来，忽见一个老汉领着18岁的女儿胡小红来了，他说要去广东打工，请陈老板收下她当服务员。这人物出场显得即紧锣密鼓又顺水行舟，衔接次序非常自然，都是事出有因来到一包汤酒楼这个藏龙卧虎的文学地理空间。胡小红可以说是推进情节向纵深发展的一个必不可少的人物，她具有多种美好美丽的个性。而她一来，一个新人物陈东成的堂弟陈东明迫不及待蹦了出来，小伙子看中了她，他在红案配菜学厨师，之后他为了与她牵手姻缘，即侠胆仗义又柔情似水，演出了一场倾情倾爱几乎是“生死恋”般的爱情悲喜剧。开酒楼就是要人来吃饭，城关派出所刘所长大摇大摆来了，大多数是别人请他，这中间很可能有“吃了原告吃被告”的猫腻，而且他还贪吃贪色贪财，最后被法律金箍棒打得露出原形，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第八个出场的人物叫小艾，她到“一包汤”酒楼上班不到一个星期连工钱不要就走了，是何缘故，后面再说。小说在13，300来字的篇幅中写了八个人物，各个都刻画得很到位，各人性格各有特点，实属不易，这也看出作家的真本事硬本事。
亮点之二：情节与场面穿插
小说内容是由人物做的一件件事情即情节构成的，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一个个是五彩缤纷的情节与场面，通过写它们，内容的进展与人物的个性就如一帧帧尽美的画面出现在人们面前。要想小说写得精彩，必须把情节和场面写精彩，就如《水浒》中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武松打虎的情节、场面，读了一遍就忘不了。开篇第一个情节就有几分戏谑、调侃的因素在其中，陈东成因赌输了请丁认可喝赔礼酒，这突出了他老实诚信的个性，说到做到，这是经商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条件。还有他先后做桃红和吕灵灵思想工作的情节，先是极力从中调解桃红与丁认可的感情破裂问题。原来“桃红爱打扮，长得人模人样”，“喜欢跳广场舞”；她的搭档是个机关干部，两人跳舞时“勾肩搭背搂搂抱抱”。而“丁认可看不过眼就把那人打掉一颗门牙，赔钱不说，还在局子里蹲了半个月”。桃红恨他，“说他没文化，没品位，到底是个杀牛的”，“跳个舞竟闹出这大的动静丢了她的丑”。可“丁认可更恨妻子，说她丢人丢到了家，出了轨还有理由”。两人正在闹离婚。丁认可勾上吕灵灵后，还想在一包汤酒楼入股五十万元，算吕玲玲的股份。等桃红与他离了就和吕灵灵结婚。陈东成本着“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好心，特地先找来桃红。她对老公一肚子气，说“他在外面乱搞我早就晓得，我气得吐血都忍着，作孩子看”，他要离婚“和狐狸精结婚”，“嫌我老了”。陈东成劝她，我找你来是“惟愿你们好，家庭幸福和睦”，并点出“要想办法斩断丁认可与吕灵灵之间的情丝”，还建议她与吕灵灵见面谈谈。并说他先去找她说下这事。他很快将吕灵灵找到办公室与她谈话。她一听就紧张起来，脸涨得通红，说自己与丁认可是“逢场作戏，根本没有破坏他家庭的意思”。桃红这时走进来，吕灵灵立即叫她“桃姐”，表态“我会离开认可的，不让他来找到我就是了”。桃红马上“扑通跪在地上”，还拿出两万元给吕灵灵，她没有接。两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第二天吕灵灵连工资都没有结就悄悄走了。从这两个情节与场面中，可以看出陈东成调解男女感情纠纷与维护别人家庭幸福的仁慈之心和高超的化危为机的能力。而他的细心、细腻、善良、正直的德行通过情节与场面的描写也展现了出来。
小说中还有个更“精彩”的情节与场面。一圈人簇拥着城关派出所刘所长来到一包汤酒楼，点的都是好菜，自带“黄鹤楼1916每人一包，酒是53度飞天茅台”，他只管白吃白喝，酒饱饭足等其他人走后，她要胡小红帮着点歌。他“时不时借酒装疯，搂着胡小红的肩膀合唱一曲”。他又将门关上用沙发顶住，她去移沙发，他一下抱住她，“又是啃又是咬，手还像蟒蛇一样在胡小红身上游走”，她“只是哭”。陈东成感到她在里面遭非礼了，就踢开门进去。“刘所长揪住陈东成的衣领就打，嘴里还囔囔吼叫你多管闲事”。陈东明听说意中人胡小红遭欺负，“操起一把菜刀冲上来”，“向刘所长砍去”。陈东成怕出事夺下了菜刀。陈东明看到“胡小红蜷缩在包厢一角，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不整，上衣扣子还扯掉了几颗，啼哭不止”。他就抱起她安慰说：“莫哭，我饶不了这个狗杂种。”陈东成打了110，他们赶来后，刘所长捡起地上的菜刀说陈东明持刀行凶，将他带走，被治安拘留一个星期。在这个情节场面中，陈东成、陈东明、胡小红和刘所长等人的个性、人性充分展露出来，陈东成是秉持正直理性，要尽早将这事平息下来；陈东明脾气火爆，要为意中人打抱不平，惩罚刘所长；胡小红是无力抗争，只得啼哭，“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吞”；刘所长借酒闹事，心存不轨，淫欲陡起，想调戏甚至是奸污胡小红，这与一个人民警察实在不配，简直如同禽兽一般。这个情节写得非常生动、逼真，即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体现了艺术的真实性。小说中多有这样的情节、场面，限于篇幅只略为举例。
亮点之三：正义与奸邪博弈
上面这个情节就是一个很典型的正义与奸邪博弈的事情。胡小红无奈无力地保护自己，尽量做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使一个人与刘所长一起唱歌，她也尽最大的力反抗、抵制，用哭声发出求救信号。而陈东成在危机时刻踢门而入救了胡小红，这也看出他勇敢、仗义、正直、鄙视奸邪的正秉个性。然而刘所长并不甘心罢休，他狡诈、阴险让卖淫妹小艾到一包汤酒楼当服务员，七天内在包厢与几个顾客发生性关系每次收300到500元不等，后又悄悄溜走。警察很快将陈东成带到派出所，让他看小艾以上的笔录。他说不知情，是她的个人行为。而警察说“妇女在一包汤卖淫，你是一包汤的法人，不拘你拘谁？”以“容留妇女卖淫罪”将他拘留。这真是应了那句话，欲之加罪，何患无辞！陈东成救胡小红是正义之举，应该受到褒奖。英国十八世纪哲学家亚当•斯密在《道德情操论》中曾说到正义的重要性：“正义犹如支撑整个大厦的主要支柱。如果这根柱子松动的话，那么人类社会这个雄伟的建筑必然会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然而刘所长使用诡计暂时占了上风，正义被奸邪欺凌。
该出手时就出手，胡小红这时以一种特殊方法“出手”了，她想到陈东成“收留了她，让她有一处栖身之地，……生活工作得很幸福，还收获了爱情”，她决定“舍身饲虎”。她去派出所在刘所长面前撒起娇来：“我要刘哥放人”。这个色狼色鬼立刻明白了……“胡小红没有一丝反抗，甚至还有点配合，可胡小红心里在滴血”。真令人想不到，正义竟是这样与奸邪博弈的，并战胜了奸邪。胡小红是无何奈何，为感恩为救陈东成自愿这样做的，很有几分悲勇悲壮的行为，可以说在她身上有种优美感和崇高感，同时还有几分悲剧成分在其中。这就如康德在《论优美感和崇高感》一书中说的：“悲剧不同于喜剧，主要地就在于前者触动了崇高感，后者则触动了优美感。前者表现的是为了别人的幸福而慷慨献身、处在危险之中而勇敢坚定和禁得住考验的忠诚。这里的爱是沉痛的、深情的和充满了崇敬的；旁人的不幸在观者的心胸里激起了一种同情的感受，并使得他的慷慨的胸襟为着别人的忧伤而动荡。”康德的这段话好像是专门为胡小红和读者们准备的，她为了陈东成的“幸福而慷慨献身”，使得读者感到“这里的爱是沉痛的，深情的和充满了尊敬”的，而读者们也在“慷慨的胸襟”里为她的屈辱与“忧伤而动荡”。
亮点之四：善良与正直凸显
世上虽说奸邪的人如魔鬼样的存在，但善良的人们是绝大多数的，邪不胜正这个成语说明了这个普浅而又深刻的哲理。“胡小红前脚从刘所长办公室出来，陈东成后脚就跟着出来了”。如不是她“献身营救”，他最少要拘“十天半月”。可她立即“悄悄地走了”。丁认可得知这事后，办酒给陈东成压惊，并说他“是遭人做局陷害了”，“不然不会这么奇巧”。丁认可虽然为老婆跳舞打掉别人一颗门牙，又与吕灵灵有暧昧之事，可他本性善良，不卖注水牛肉，个性耿直、有心计、肯为朋友两肋插刀。他感到“该为陈东成做点什么了”。酒后他到银行柜员机取了两万元现金，又把手机调为录音状态，然后去刘所长家送钱。他“瞄都不瞄一眼收下了”。不久“政法机关整顿，清除害群之马”，刘所长“被纪检委留置审查”。他东窗事发，“录音举报”就是重要线索和证据之一。丁认可用这种特殊的也是很新颖的方式扳倒了刘所长，可以说是一箭还一箭，替陈东成出了气，也给了胡小红极大欣慰，大快人心。刘所长是罪有应得，他不但不敬畏法律，珍惜手中的权力，全心全意为民排忧解难，反而凭借执法的权力，为所欲为，犬色走马，捞钱聚财，他若不被“留置审查”，法律不容，天理不容。“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这是他自咎自取的可耻下场。“美德是人类社会最大的维护者，而罪恶则是最大的扰乱者”。（亚当•斯密语）应该说 ，刘所长就是这样一个“扰乱者”。不论是在小说中还是现实生活里，都应该对各类执法人员严格教育严格管理，这是体现善良与正直社会道德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条件。
而丁认可采取“录音举报”的举动，可以说是善良与正直的凸显，说明他是一个敢作敢为的硬汉子，小说用近乎离奇的情节写出了他的品行操守。
亮点之五：爱情与侠胆联姻
陈东明与胡小红都年轻又是单身，两人同在一个酒店做事，相互产生爱恋之情是很正常很自然的事情。当初胡小红刚到酒楼，陈东明“目光一直停留在胡小红身上，懂事的胡小红就漾起了红晕”。他对酒楼来来走走的女服务员打主意不少，看中的他不愿意，他看中的别人又瞧不起。“陈东成说堂弟花心”，陈东明却说自己“缘分未到”。但胡小红一到酒楼他就感到缘分来了，在她面前很是殷勤示好。而她“很机灵，也勤快，见事做事，不需要人盯着，从不偷懒”。打杂不几天她就提出要进包厢，工钱比在大厅打杂多。但他担心“胡小红在包厢这口染缸里学坏了”，并找陈东成说这事。而陈东成说“包厢也不是火坑，有么去不得的，看人要看本质，要学坏哪儿都能学坏”。这说明陈东明是真心关爱胡小红的。她负责两个包厢的服务，“点菜倒茶倒酒搞卫生，做得好顺手”。可是现实很复杂，当刘所长饱餐一顿后唱歌时，对她起了坏心，她先是忍受忍让，最后她被扯掉上衣扣子时才大声哭救。这是刘所长借酒辱人的丑恶行为，同时也给陈东明英雄救美显示侠胆爱心的一个机会。他操起菜刀冲进包厢的英勇举动深深感动了胡小红。当他被带往派出所时她也跟着去作证。说：“姓刘的就是耍流氓，他借酒装疯在我身上乱摸 。”可办案人威吓她“有视频录像没有？有证人没有？诬告陷害是要坐牢的”。陈东明拘了七天出来要去找刘所长算账，胡小红抱着他“不让去”，说：“认了吧，姓刘的也没有占多大的便宜，我咬了他一口。再说我也没有少点什么。再闹说不定真的给你办个刑事拘留，吃亏就更大了。”陈东明将这意中人的话听了进去。通过这次英雄救美，胡小红心里开始有了陈东明。
按说两人应该热乎起来。但就在胡小红从派出所出来后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她怕刘所长纠缠不休忍痛割爱去广东打工。而陈东明误会了，认为是为了抛弃他，她才离开一包汤酒楼的。当胡小红发现自己怀孕了又联系上他，她心里有数，与刘所长只有一次，从生理周期说，这胎儿是陈东明的，她又突然从广东回到一包汤酒楼。见到陈东明叫东明哥，但他装着没听见不理她，却说：“还不晓得是哪个的孩子？”她哭着用拳头打他说：“你这个混账的东西，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他任她打不吭声，她打累了就靠在他身上，忽然他猛地抱住胡小红哭起来。其实是哪个的孩子他心里也清楚，他是为刘所长沾污了她感到憋屈、难过、悲愤和痛苦。他是真心爱她的，正是由于这爱情很是波折起伏，才显得珍贵。胡小红回到一包汤酒楼，使陈东明悲喜交加，这对有情人毕竟要成为眷属。也正是他为保护她付出被拘留的代价，她才真爱他，让她在自己的身体里留下他的骨肉。最终实现了爱情与侠胆联姻。两人都找到了各自理想的另一半，风雨过后他俩见到了爱情绚丽的彩虹。
亮点之六：叙述与议论挽手
叙述是小说介绍人物，展现内容，推进情节，勾连章节的重要艺术手法，小说主要就是运用叙述与描写两种艺术方式完成的。然而在《一包汤》里，议论是其中的亮点之一，被作家运用得恰到好处，闪烁着理性思考与夹叙夹议的艺术光泽。画龙点睛的议论，能使小说增色不少，如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这部著名的小说开头就是：幸福的家庭总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一句议论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很有哲理性的名言。又如加繆在《鼠疫》的结尾部分借里厄医生写记录而说出自己写这本小说的目的，这一句议论对人们很有启示：“记录一个人在这样的苦难中学到的东西：在人类身上：令人赞赏的东西总是多余令人鄙弃的东西。”还有古华的长篇小说《芙蓉镇》每章开头都是一段议论，当年有的评论家专门为此撰文作了评论和肯定。在《一包汤》中，议论并不仅仅限于议论，它还起着介绍背景、点明形势、描说人物等多种作用。下面摘几段来看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艺术效果：
在写陈东成开酒楼的目的时，小说议论道：“在行政单位浸淫过的陈东成还算中规中矩，没花花肠子，他下海就一个字：钱。如果没有赚到钱就泼了，既无脸见人，也折腾不起，下辈子就等于完了，所以他是一心扑在生意上，马虎不得、闪失不得。”这段议论将他的心态和对今后的愿景和盘托出。还有在说到做生意时的一段议论：“人气很关键，不管做什么生意，只要有人气，生意就好做了。但也是把双刃剑，人怕出名猪怕壮，烦心事也多。”这就像是在哲理性地分析人气的两重性。在说到吕灵灵与丁认可的关系时，作家有些调侃地议论道：“吕灵灵是个老溜子，比胡小红成熟，见人说人话，遇鬼打鬼腔，称丁认可丁总，有时也叫丁哥。丁认可虽说是牛肉贩子，匪气不重，长得也不算歪瓜裂枣，还对得起观众，吕灵灵很依赖他。既然有了精神的依靠心灵的寄托，男女之间的事也就再正常不过了。”这段议论将两人的“男女之间的事”说得入木三分，一针见血。小说中像这样的精彩议论还有不少。当然议论要说到点子上，同时要点到为止，因为小说毕竟是形象思维与描写人物形象的语言载体。作家在这点上还是把握得很到位的。
亮点之七：运动与曲折并行
小说，不管是长篇、中篇或短篇小说,几乎都描写了其中的人物在各种文学地理空间里不同形式的运动，这使小说显得有活力有生气，也使小说内容变得好看精彩起来。同时这也是塑造人物、刻画人物性格的一个重要方法。如美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作家杰克•伦敦的中篇小说《热爱生命》书写一个孤独淘金者不断地在荒原上向海岸行进运动，最终被一艘轮船上的船员救起获得新生，表现了他热爱生命的坚韧意志和刚毅个性。《一包汤》描写了多个人物运动的轨迹，贯穿全篇首尾。先来看看陈东成是如何运动的：小说开篇陈东成在酒楼大厅过早→丁认可送牛肉来→他俩到厨房煮牛肉验货→夜里他运动到包厢请丁认可喝赔礼酒→第二天他到菜场买菜回酒楼→在大厅他收留胡小红当服务员→他又运动到办公室，找桃红来做她与丁认可的感情弥合工作→刘所长在包厢非礼胡小红→他冲进包厢调解→他被诬陷又运动到派出所→又被胡小红“献身”相救，回到酒楼。陈东成这“日夜兼程”的运动是小说里的主要内容，可他运动的轨迹比较曲折，一个老实人竟“运动”到派出所里去了。这也增加了小说情节的复杂性和可看性。可以说人物在运动中表现，性格在运动中显示，事件在运动中展现，感情在运动中表白，小说的美学意蕴也在运动中显示。人物一运动起来使全篇皆活。
再来看看胡小红的运动历程：她父亲带她从乡下运动到一包汤酒楼→从在大厅打杂运动到包厢当服务员→她被刘所长非礼又跟陈东明运动到派出所作证→回到酒楼→她再一次运动到派出所为救陈东成，做“心里滴血”的事→她返回酒楼→她又运动到广东打工→她怀孕后又运动回酒楼。这足以看出她运动轨迹的复杂、曲折和艰难，并在这曲折的运动过程中写出了她对陈东明的真爱。如没有描画她这曲折的运动路线图，她的善良，正直，聪慧，机灵，为陈东成作自我牺牲等美好个性和品行就很难描绘出来。陈东成和胡小红运动的曲折过程表明，社会相当复杂，现实暗藏玄机，生活多不如意，人生艰难艰辛。正因为写了他们曲折的运动轨迹，小说才有力地开拓了内容的广度，挖掘了内涵的深度，顶推了主题的高度，使一个个人物像运动员样生龙活虎般进入读者的眼帘。
还有刘所长的运动轨迹很有反面教育意义。他是从天堂向地狱垂直下落的运动轨迹，最后由一个执法者蜕变成一个犯法者。这是现实中执法人员一个难得的反面教材。
亮点之八：空间与移位交织
这里指的空间是小说中的文学地理空间，是现实时空小说化的表现形式。文学地理学是近年来兴起的很热门的研究文学地理与现实地理互相关联的一门学科。看得出来，小说中的文学地理空间为人物的各种活动提供了多个不同的处所与舞台，多个人物在其中上演了多部有关经商、情感、爱情等小说话剧。表现得时而香鲜美食，时而眉目传情，时而真情倾诉，时而善恶搏击，时而冤屈被拘，时而含泪救人，时而远走他乡，时而屋拆楼倒。在这不同的文学地理空间中，充满了烟火气，充满了人情味，也充盈着作家呕心写作的才气与沥血构思的灵气。随着这文学地理空间的不时移位，人物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情绪得到充分渲泄，人物的个性得到多方面的表现与张扬。如陈东成在小说开头处于酒楼大厅这个充溢着各种美食味道的文学地理空间，一下使人想到了平日过早的情景，心里很是高兴愉悦，早餐要吃好，健康不显老。市民们日常生活就是在这每天过早开始的，这个空间一下就熨贴了读者的心，很自然想到了舌尖美食的味道。陈东成自己取出“一小笼汤包”，然后“加一碗蛋酒就够了”。而这灌汤小笼包的做法很有特色：“用上好的五花肉剁细，和上香葱姜丁熬成糊状，放进冰柜冻成肉冻，再以肉冻做陷；每只小笼包还捏成8道细褶皱，上火蒸三五分钟便可出笼”。接着是具体的吃法：“买上一小笼汤包，用筷子轻轻戳破一个小洞，小心吮吸汤汁，然后连皮带汤一口吃完，那才叫惬意、享受”。在这个文学地理空间中，小笼汤包就够诱人了。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美食，这就是小说。法国19世纪女作家乔治•桑说过，与其说小说好像是生活，不如说生活就像是小说。这开篇用一堆细节把小笼汤包的做法、吃法还有陈东成与顾客们过早的动作、神态写得毕毫毕现，活色生香，在展现小说美的同时，更是展现了市井百姓的生活之美与美食之美。而这美都发生在“一包汤”酒楼大厅内外这个看似很平常很寻常实际上又是很不平常的文学地理空间里。
酒楼的包厢是个非常逼仄的空间，随着小说情节的深入，文学地理空间移位到了包厢中。这是小说一个非常重要的空间，书写了全篇关键的情节和核心的内容。刘所长在这空间里吃美食喝美酒之后对胡小红动起歪心思，先是搂着她唱歌，继而对她动手动脚；陈东成冲进去遭到他的殴打；陈东明拿着菜刀闯入划破了刘所长的额头流血。也正是这逼仄的文学地理空间了发生的事情，使小说情节和内容走势即刻发生逆转，陈东明和陈东成先后被拘，胡小红不辞而别去东打工后又返回，之后再与陈东明牵手。如果没有包厢这个文学地理空间的书写，小说的精彩要逊色许多。正是在这里面发生的事，有力地扩张了小说美学意境的内涵与外延。这也可以看出文学地理空间的移位是非常必要的。
小说结尾，文学地理空间又移位到了“一包汤”酒楼外边这个广阔的空间，它处于河道边。县里河道整治改造，“一包汤酒楼在整治范围内，按规定必须限期拆除”,“这对陈东成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他开业的租金和装修款都是“民间高息借贷的，只开一年多，还欠着一屁股烂债”。开始是“一包汤”喷喷香，结局是泡了汤，泪汪汪。在这个文学地理空间里，陈东成迎来的是悲剧结局，使得读者对他很是同情和怜悯。他是个很有心劲很有志气的人，他原先是事业单位的人员多年没有得到提拔和重用，便赌气向单位交了辞呈，下海创业，从别人手上盘下一包汤酒楼。刚开业时他豪气十足，写下两副对联贴在大门边：“想发财，盼发财，说发就发；干大事，办实事，要干既干”；另一幅是：“门前车马匆匆过，人人都发财；身旁河水汩汩流，滴滴都归我”。他的愿景很美好，然而现实很骨感。如今，河水仍在“汩汩流”，竟“滴滴”不归他了，这是断崖式的落差。现实是“一包汤酒楼在挖机的哐啷声中夷为平地，陈东成看着瓦砾废墟百感交集……”这与他在小说开头过早心闲悠得吃小笼包的情形成鲜明对比，也与他刚开业时踌铸满志要大干一场的心情形成巨大反差。这情景不禁让人想起《红楼梦》的结尾，大地覆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这个结尾对于陈东成来说不是好事，但对社会现实和平民百姓而言不是坏事，这说明城镇化正在加速推进，整治脏乱差，建设美丽城市，表现了时代和社会的进步，而且也给陈东成和市民们带来新的生活环境和打拼机遇。凭着他的能力和干劲，他将会重装行装再出发的。不得不说，这个文学地理空间的移位是作家的添花妙笔，从这悲剧性结尾中折射出清晰的时代性和社会的进步性。这也就将小说的主旨很艺术地鼎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使得这个广袤的文学地理空间在小说最后熠熠闪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