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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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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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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不了休的包袱

我叫包袱,是块蓝白格子粗布方巾,从棉籽到田间育苗到打尖、再从花苞到棉桃到采摘棉絮、去籽脱皮、纺线染色、经线织布,都是我家女主人和她母亲四季劳作,利用耕种闲暇,自己裁剪自己缝制的。

六十年代初,我随我家漂亮的女主人,从渭北旱塬富平县刘集镇到新疆喀什美美的风光了一程。走的前一夜,女主人母亲,一边在烟熏火燎结着灯花暗淡的煤油灯下,用我给女主人包了几件粗布嫁衣和很多石子馍,再往粗布嫁衣里塞了二十块钱,九斤粮票;一边细语叮咛着女主人,“这一路去远天远地,不比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出门在外,为人三辈低……”

这趟出门,我和第一次出行的女主人一样,大开眼界,坐了马车坐汽车,坐了汽车坐火车,坐了火车倒军车,别盐滩钻秦岭穿陇原,攀越开着雪莲,有着天池皑皑白雪的天山,历时一个多月,等我肚子瘪得只剩下粗布嫁衣、和几块女主人特意留给我和她从未见过面、准男主人的石子馍时,我和女主人也结束了八千多里路的行程。

我第一次接触电灯,就是和女主人一起,在她结婚的新房里,明晃晃的电灯,惹得女主人好奇的左转右看,把细细的灯绳拉了又拽,拽了又拉,开关吧嗒吧嗒作响,灯一灭一亮,女主人陶醉的看着,满脸都是甜蜜的笑容。

 随后我跟主人在新疆生活了十年,四季更替,包着主人的单衣、棉衣、床单,随时间推移,陆续多了三位公主的衣服,十年里,我的腹腔始终没有一件绫罗绸缎,只是身边多了几个我的包袱姊妹,我们不只包衣服,有时还包裹其他贵重物品,比如红塑料皮本的毛主义语录、毛泽东选集和各种各样的毛主席像章,当然还有我家主人的先进奖章和表彰奖励的硬皮笔记本。

初到新疆,主人的房间没有一个箱子或柜子,一张用于学习、吃饭的桌子,一块床板,再加块木头拼凑的大床,床下摆满锅碗瓢盆和煤油炉子,平日我就放在主人靠墙的床角,后来主人单位进了一些精密设备,装设备的木箱子,方正平滑,涂着草绿色油漆,看着真不错,主人把它拎回了家,我和我的姊妹,才正式有了栖身之地。

七十年代初,我随主人转业又回到渭北,主人工厂分给她家一间房子,三张单人床拼凑的大通铺两面靠墙,一面靠窗,一侧墙面高高垒着打了包的被褥,还有主人在新疆穿过的军大衣等,我依然静静栖在主人捡来的木箱里,木箱就挨着床的另一侧墙面,公主们放学回家,一个个就趴在木箱上写作业。

八十年代初期,工厂为主人分了一间半新房,主人买了木头,请人打了新家具,一个大立柜,一个半截柜,一张有床背的木床,柜子里多是些陈旧衣物、及主人手工编结的毛衣,还有工厂发给主人,舍不得戴的劳保手套拆后编结的线衣线裤。

八十年代末,工厂开始集资建房,即使购买,也需论资排辈,主人有幸买了一套60㎡的住房,没有一点装修,就搬进新房,随后的日子,主人又请人打了一组衣柜,柜门上镶有穿衣镜,中间还有摆件格子,柜子里有存放贵重物品的小抽屉,还有挂衣服的架子,我虽不在包衣服,却依然收纳一些针头线脑的零碎,也从捡来的箱子搬进宽敞的组合柜,看着柜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我心里乐呀,你看看,虽无狐裘貂毛,却是华达呢、的确良,还有几件给大公主准备结婚的五彩丝绸被面……

主人慢慢变老,结了婚的公主个个孝顺,主人串这家住那家,我又成了主人出门携带衣物的最佳伴侣,看看哪家公主的衣柜里不是羽绒、毛呢、羊驼绒、丝绸、雪纺,成套的床上用品,不起眼的地方还放着金银首饰……想想我以前包的衣服,除过军绿色,就是蓝灰色,多数还打着补丁,看看现在,衣柜简直就是万花筒,不仅是红橙黄绿青蓝紫,更有白杏肉粉浅米色……不再有从前自染的粗衣糙布,件件鲜亮光滑,用手摸着柔软舒服。

我的见闻,就是一部发展史,以小见大,我包裹里贴肤的变化,由手工粗糙的家织布到各种纹路材质的纺织品,不仅是色彩质地的变化,更是社会发达,科技进步,物质丰盈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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