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晓红
前日黄昏闲游,人行道旁几株国槐树,青色的槐豆荚,一串串、一兜兜,沉甸甸坠在枝头,在落日余晖的映射下,晶莹剔透,宛如碧绿的翡翠,一挂挂随风摇曳,用心感受似乎能听到泉水的叮咚声。就是这些青绿色的槐豆荚,牵着我的记忆,走进儿时的时光——在外婆家的画面一下子清晰起来。
一放暑假,外婆一准会接我到乡下,除跟大我两岁的小姨牧羊割草,就在门前葱郁的青槐树阴下,搬个小凳,趴在青石墩上,写放假前老师圈下课本上的语文、数学作业。风一吹,青槐树的米色碎花飘飘洒洒,铺满一地,落在我的本上,我的头上也会戴起“花簪”。
外婆就端坐在门道的织布机上,小脚踩绞,糙手飞梭,每有踩绞咯噔声传出,就会有梭在外婆一双灵巧的手中飞来飞去。一寸寸光阴慢慢老去,一寸寸土布悠悠成长,分秒堆叠,一匹匹土布变成家人四季的衣裳,变成家里的门帘、床单、枕头、被里被面,变成姨姨们出阁的嫁妆,变成舅舅结婚娶妻时新房里温暖的铺盖。我的几个大姨也常常坐在织布机旁,有的嘤嘤嗡嗡摇着纺车,有的拐着线穗,有的穿针引线,缝衣服、绣鞋垫、纳鞋底。
初秋的雨后,我和小姨,最喜欢蹲在长着青槐的水坑边玩耍,坑里的水,多是雨天屋子里厦房檐流下的雨水,落在青砖铺就长满苔藓,边口贴着青石板的四方天井里,再从天井一角的水道流出,水道隐在院子的地底下,出口就在硕大的树坑边,水满自溢,雨停后就收下满满一坑雨水,滋养着青槐,也滋润着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
不忙时,外婆就会蹲在水边,用一个剥净玉米粒的棒子芯,洗涮雨天出行家人穿脏的鞋子,有时我的大姨,也以同样的技法干这活。我和小姨除用水坑边抠下的泥巴,过家家做馍馍,就是团团捏窝,边厚底薄,用力摔锅锅,听一声声清脆的“啪啪”声响,泥片四下飞溅,终了,我俩从头到脚变成“泥猪”。
有时我和小姨,也会捡拾树下风摇落的青槐豆荚,拿装过化肥的白塑料里袋,剪下一些指宽的条,在门前青石墩上,拿块碎砖头,把塑料条和青豆荚放在一起轻轻捣,一会儿一条条不算靓丽、绿色的扎头绳就有了。顾不得染满青黄泛褐的十指多难看,扯起那染色不匀实的黄绿头绳,急急地就臭美起来。
我的儿时,土地还未包产到户,吃食很少,每每这个季节蒸馍前,外婆总会叫我们去门前青槐树下,捡拾燕雀吃后拉出来的青黑色槐豆,洗干净放在蒸馍锅里煮,四五十分钟大火后,馍熟了出锅,整个小院散发着淡淡的馍香,锅底下的豆豆,捞出来放在盘子里,撒上点盐,不放一丁点的油,就成了嚼着筋道的美味。
现在想来,外婆没有文化,思想挺超前,燕雀吃过的槐豆,经过它们胃液的滋养,豆豆随粪便排出,有人叫它粑粑,可把它洗洗煮了吃,说成美味,现在的孩子们有几人会信?定会说脏、不卫生。可想想他们追捧外国的猫屎咖啡、象屎咖啡、Jacu咖啡、猕猴咖啡等,同我儿时吃的青槐豆,有什么大的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