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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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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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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淡淡的盐滩味

惠晓红

七十年代,我随父母,从新疆喀什,回到富平。父母双双被安置工作,就在当年的大修厂。那会县上没幼儿园,小妹养在奶妈家,我被送往乡下老家刘集。奶奶早逝,外婆和几个姨姨,便成我临时的监护人。

那会的卤泊滩,一眼望过,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宽广无垠。隆起的盐碱堆,一个接一个,远到望不见天际。排碱河渠,苇叶葱绿的时,水也慢慢变暖;到了冬天,泛黄的苇杆,摇着白白的苇絮,一阵风吹过,飘的很远很远。

我的童年,伴着卤泊滩的水水草草,踩着泛白细细的盐碱,摸着河沟里的小鲫鱼,听着盐碱地的蛙鸣,看无数结队的小蝌蚪在盐碱水里,追逐嬉戏,不知名的鸟儿,独立在盐碱包上,东张西望。我的童年,就在沁满盐碱的咸味中长大。

记不清我几岁,印象只留下,外婆给的蛋蛋笼,成了心头永远的恐惧。出门不到半里,就是盐滩,和我的大姨小姨常去盐滩,给羊割草,给猪捋白篷籽儿,大热的天,盐滩没有树荫,只有风吹过,热浪灼人。或许我是懒孩子,总是不能将草割满蛋蛋笼,还常常累的手抬不起,乏累酸疼。到我结婚后,这事还被外婆和姨姨们说来说去,常在爱人面前调侃。

实在是我的身体有了病况(当时得了急性黄疸肝炎),有时候走路,轻轻被脚下的瓦砾绊倒,也会昏昏大睡,在农村不太当回事。困乏,有时候随地睡觉,也是常事,大人们只当我不听话,戏说懒惰,不爱劳动。有次周末妈妈回家,外婆说我的尿把地都能染黄,妈妈以前在部队幼儿园做过保育,知道情况严重,赶忙带我回县城治疗,才不至于落下病根。

盐滩虽说贫瘠,可她给予人的情怀却是博大的,物资匮乏年代,冬季少有的蔓菁,不知救活过多少滩里人的命,野生的蔓菁根,上冻前挖出来,存储于自家后院的地窖。上锅蒸蒸,就是盐滩人冬季难得的美食。

村子临近盐滩,每每外婆在蒸馍前,都会叫姨姨去滩里挑回盐碱水。蒸馍的时候,添到锅里,馒头出锅,锅底就会有一层薄薄青黄色的结晶盐,当地人叫它锅板盐。刚出锅的热馍,洒上点锅板盐,现在想起,满嘴都是特有锅板盐的味道,直到今天,我的老妈,还有吃馍夹盐的习惯。

盐蓬是盐滩麦收后,特有的一味野菜,叶子有点像松针,也有点像旧房顶上的风塔,只是比风塔纤瘦,叶子属于那种厚肉型,有红杆和白杆区分,红杆顺地平铺。

下工路上,顺手采点,拿回家,洗洗焯熟,炝点蒜末,不用放盐,淡淡油油,满嘴清香,特别好吃;白杆就像蒿草,它也不闲长,白篷籽捋回家晒晒,可是猪圈八戒很好的食粮。

盐滩虽贫瘠,不长庄稼。正如常说的一句话,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盐蓬菜,就是盐滩馈赠当地人特有的礼物。

每逢夏收完毕,各家各户,远路上的亲戚,都会来到临滩的村落小住,为各自家里,采摘晾晒盐蓬。盐蓬生在盐碱地,含有大量的盐分和水分,一笼筐很重,智慧的人们,边采边晒。白白细细的盐碱地,无需清扫,被风雨洗涤,经年看上去都很干净,采着晾着,和亲戚拉着家常续着旧。回家后,一道特色小菜,成了来客招待餐桌上的美味。从夏天吃过冬天,晒干的盐蓬,用水发发,可以包包子、蒸菜馍。

盐滩人特有的牙釉质,只要开口说话,满嘴黄褐色牙齿,无疑就会暴露身份。不用问,一定知道是我们东乡人,也有人说自己是滩里人(俗语氟斑牙)。

有次我和大我两岁的小姨,偷偷去滩边生产队的玉米田,给羊拔草,暑天的中午,田里无风,钻在玉米地的闷热,是可想而知,忽听地头有人大喊,谁在玉米地!吓得我和小姨,从地南头蹿到北头,没有动静,我和小姨再次返回玉米地,自己搁在地梁上的一堆堆草,早不见一丝痕迹,才知道被大人给涮了。

以后的日子,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俩静静的隐着不吭声,坚守自己的劳动收获。有时也顺带给竹笼底,卧几个青玉米棒子,回到家外婆一定会批评小姨,不该偷拿生产队的东西,却会在做饭时,悄悄埋到灶火下,饭熟香香焦黄的烤玉米,散出淡淡甜甜的香味,现在烤滩上的烤玉米,还真吃不出,当年灶火下的焦香味。

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盐碱地排碱水沟,自生的小鲫鱼,估计有万年历史,也成儿时的最爱,残忍的我们不会等大人煮汤,有时候会生嚼,少的可怜的鲫鱼肉,常常也会被鲫鱼刺卡住喉咙,几天的嗓子不爽,就是小精灵对我们的惩罚。

盐滩不管是夏收、秋收后,还有一道靓丽的风景,映入目瞳。大姑娘小媳妇相继邀约,拎着笼挑着担,一同到河渠洗衣服,只需多带一个棒槌,不用一丁点的洗衣粉肥皂。棒槌抡起,溅起水花一片,洗洗涮涮,依草而晒,不一会盐滩开满大瓣的花朵,劳作一季的脏衣,瞬间被洗涮的干干净净。

棒槌声中,河渠偶然也会炸锅,揉搓着污浊的衣服,夹杂着闲言碎语,偶因不合,发生争吵,大家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劝这个拉那个,一会又在棒槌的起伏中,和好如初。

洗累了,随地倒在盐堆背阴长个腰,任风拂面。伸伸懒腰的功夫,衣服被单就会晾干,仰望晴空白云,聆听野鸟远歌,哼着小曲,回想岁月好不惬意。

盐滩从刘集绵延至浦城,东西约有三十公里长,而在我们刘集镇王家村段的灰坡岭上,到现在偶尔也能捡拾到,仰韶时期文化遗存的瓦砾。那会不懂事,也不知道瓦砾穿越千年风雨,留下的珍藏价值,在盐滩随意打磨,那些新石器时期遗迹的瓦砾,放羊间隙,一群小姑娘随地而坐,玩起抓yang的游戏,一子高空抛起,随手抓地上的子,然后去接空中的yang;男孩子也会随手拍拍盐碱地,神奇的盐碱地,慢慢浸出水来,一把小刀,在湿湿的盐碱地上,玩起扎小刀的游戏;也有调皮胆大的几个,去河沟边的苇塘,捉了蚂蚱,用毛毛草穿起来,残忍的看蚂蚱集体挣扎。

回想当年一群小不点,更是喜欢夏日的雨后,跑到滩里疯玩,赤着脚丫踩水渍,追赶野生的小鲫鱼,看蝌蚪乱窜,脚下的积水,被阳光晒的暖暖,热热,很是舒服。调皮的我们,一边赶着羊群,一边在碱滩上寻找着乐子,有玩泥的,摔窝窝听那啪的一声响,摔得好声音自然响亮,常会博得围观者的喝彩声。

雨后随大人下滩,捡拾同羊粪蛋睡在一起的地软,在河渠细细淘净,回家晾干,闲时包包子,吃麻食,就是很好的佐料。儿时的盐碱地,童年的乐园,见到蒲公英,黄黄嫩嫩的花朵,脆脆的茎秆,我们会哄抢,允吸白白的乳汁,再嚼一嚼茎秆;看见芦苇,也会拔出白白胖胖的茎节,放在嘴里咂巴咂巴;扯一把毛毛草,为自己或玩伴编织草帽,更有手巧的,编织猫呀、鸡呀,兔子等可爱的小动物,盐滩无垠广阔,盐滩更是一览无余,连着天边,曾经的盐碱滩,一铁锨就能铲出水来,洗个手滑滑的。

现在人为的改变,植被破坏,只留下干涸的土地,好在近多年引黄灌溉,这一现象稍稍得到改变,唯一就是很难再看到满滩的盐蓬和芦苇。童年的景象不会重演,早已看不到原生态的湿地,我再也走不进童年,寻不见儿时的乐园。心头,只留下盐碱滩淡淡的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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