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晓红
介入手术室的门楣上,电子屏上红色字幕显示-手术中。
手术室外的楼道,靠墙两侧十几张长条椅上,坐满男女,个个神色焦虑。
不知哪家的亲属,围在楼道一角,小声嘀嘀咕咕,急切地商议着什么。有人按耐不住心里地恐慌,锁着眉头,不停地踱着步子。有人挤着身子,扒着手术室严严实实的门缝,争着头眯着眼往里瞧,弯腰的,踮脚的,尽管什么也看不到,可总是有人忍不住,试图扒开紧紧关闭的手术室的门,甚至有人撅起屁股,腰弯的低低的,脸几乎能侧贴到地面上,从门和地面的缝隙往里看。
能看到什么?看过的人都知道,只有长长的干净的天蓝色的塑胶地面,还有楼道两侧,各台手术房间的门。也有人面色沉重,靠墙蹲着,默不作声,也有人低头玩着手机……
“张盛贤家属,张盛贤家属,来一下”,突然手术室旁的小侧门打开,那是手术中大夫和患者家属,就病人手术中有关病情沟通的地方,偌大的液晶显示屏挂在墙上,在大夫的点触下,病人心血管的情况,在造影剂和医疗仪器的紧密配合下,一目了然。
一对中年夫妻,急忙从紧挨着手术室门的长椅上站了起来,走进沟通室,大夫先问了两人和患者的关系,明确是患者的父母后,才触点屏幕,给他俩说着患者介入手术造影诊断的情况,确定患者左右心室有七处梗塞,通过大夫的指点,患者的父母能看到患者心肌缺血特别严重,大夫告知,此病随时会危及患者生命,急需处置,一是利用造影放置支架,但患者堵点太多,需要分期手术,今天先做左侧,择日再做右侧;二是联系胸外科择日进行开胸搭桥手术,三是混搭,左侧今日先放三个支架,右侧随后再联系胸外科实施搭桥手术,患者父母快速询问了大夫最佳手术方案,大夫说最佳是混搭,但费用比前面两个方案高很多,患者父母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做出决定混搭手术,并按大夫要求,在术前告知书中签了字,拿着钱包迅速去了住院部交费处。
“李栓牛家属在吗?李栓牛家属在吗?”三个中年男子,慢腾腾地从蹲着的墙角站了起来,神色漠然的走进沟通室,大夫依照惯例,询问起三个中年男人,他们都回答自己是患者的儿子,老大老二老三,大夫明确了他们三个人的身份后,同样触点液晶显示屏,告知他们兄弟三人,患者有三个堵点,均已堵塞血管的90%,急需放置支架,解老人性命之忧,安放支架得先去缴纳材料及手术费五万元,三人面面相觑,无人作答,大夫让他们赶紧到外面去协商,半个小时已过去,三个人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在大夫的一再敦促下,兄弟三人最终统一口径,说患者年龄大了,用药物保守治疗。当老人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挤在手术室门外的很多人,都看到李栓牛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混沌不清的眼里流着浊泪,嘴唇乌紫,胸口一起一伏。
“谁是刘淑芬家属,谁是刘淑芬家属”,呼啦啦,八九个年龄相差挺大的男女,齐齐涌进沟通室,大夫按照惯例询问,才知有刘淑芬的女儿,女婿,儿子,儿媳,孙子,外孙女,一样触屏,一样交代,只是患者患的不是心肌梗塞,而是一种罕见的、不为常人所知的、叫做主动脉夹层撕裂的血管疾病,不做手术或手术进行中,病人都有可能发生血管破裂死亡,实施手术,风险极高,费用很大,有可能手术实施中人财两空,不含手术费、术后重症监护室护理费,单单材料,视病情选择,保守估计得八九万元,材料费用,不属于医保合疗报销范围。
未经商议,患者家人一致告诉大夫,结果无论怎样,手术必须做!有人说都得给父亲有个交代,有人说得给爷爷有个说法,有人说不管其他,救姥姥必须全力以赴,让大夫不用考虑手术费。说着几位长辈,从身上掏出大把现金,我两万他三万,交到患者孙子手上,几个小辈纷纷拿出银行卡,从患者儿媳手里,接过入院交款凭条,作伴去了住院缴费处。
患者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作揖拜托大夫,一定要救活老人,大夫说自己定当全力,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患者儿子说,老人真在手术中发生不幸,他们绝不会埋怨大夫,相信所有大夫,都是本着救死扶伤的职责。没有哪个大夫,会不负责任到把医德当儿戏,愿把自己的病人治死。
手术室旁的侧门又一次关闭……
咚的一声,静寂的楼道,有点小乱,大家相继围了上去,一看才知有位男家属,突发疾病,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人倒在地上面无血色,慌乱中,有掐他人中的,有拍打手术室门的,对手术室里急切地喊着“大夫!赶紧救人呀,有人晕倒了”,有人急忙从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丹,硬塞到他的舌下。
手术室的两位护士跑了出来,一看情况,一个就势蹲跪在他的身边,双手交叠,快速按压着他的胸部,停止按压时,麻利的清理口腔脏物,吸一口气,对着他的嘴长长吹气,复又不停按压他的胸部,再次为他做人工呼吸……另一护士见状,疾步折身到手术室,急急地推了平车往外走,边走边跟里面喊着“官主任,官主任,外面有家属昏倒了。”
几位头戴浅绿卫生帽,面戴浅绿口罩,身穿浅绿手术服,胸挂听诊器的大夫,急急跟着推平车的护士跑了出来,弯下腰快速查看倒地男子的状况,官主任翻了翻他的眼皮,用手电筒看了看瞳孔,听了听他的心脏,对随行同事说“突发心肌梗塞,马上安排手术”,说着几位医护人员,共同搭手,把倒地男子小心翼翼抬到平车上,小跑着推进手术室。
刚刚乱成一团的楼道,静寂不少,大家不约而同,望着紧闭的手术室门,想着刚刚还和自己一样,等候的那位家属,此刻已成了手术室里大夫的抢救对象。他的亲属,个个面色凝重,他的爱人和孩子在不停地啜泣,从断断续续的哽咽声里,能听出她们也在尽力使自己镇定,虽有人在不停的开导宽慰着她们,可刚刚发生的一幕,就在眼前,加之医生的说法,让人又陷入茫然的愁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