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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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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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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秋

时间过得真快,刚栽完秧,气都还没喘顺过来,又到了收秋的时节。

山那边的一片片田地。肥美的玉米,熟透的高粱,金黄的稻子在凉爽的秋风中摇曳。谷穗长得十分饱满,似少妇丰腴的奶子,几乎要蹦出来似的。美分站在屋门口向那边望去,心里美滋滋的。

每到这个时节,美分就想起她男人。往年男人在家的日子,她和男人天麻麻亮就起床,她总是挑着箩筐走在后面,喜欢看着男人扛着戽斗走在前面,那矫健的步伐,像战场上的脚斗士。他们早出晚归,几天就把这些稻谷颗粒归仓了。想着想着,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于是,跑进屋,拿起手机拨打男人的号码,刚刚按完最后一颗数字,又马上按了返回键。她知道,男人要过年才能回来,这是男人出门前说好的。想到此,美分黯然神伤,心里生起一股怒火。身边那只花猫“喵喵”地叫个不停,还在她的脚边蹭来蹭去,弄得她全身麻酥酥、痒梭梭的。美分抬起脚,就朝花猫踢去。

花猫“喵”地长嚎一声,夹着尾巴蹿到门角,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美分。美分在心里骂道:眼睛不长珠的,难道你就不知道我心烦?

自从过完年后,孩子到寄宿制学校上学,男人也外出打工,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这只花猫,是美分唯一的伙伴。每天早上出去时,那只花猫总是目送她到屋外。夜晚回家时,小花猫看见美分疲惫的模样,便在地上打几个滚,或者将抓到的老鼠拿来把玩,惹得美分哈哈大笑,疲惫随着这笑声烟消云散。

想起小花猫的可爱,美分觉得这一脚踢得太狠了点,女人独特的怜悯之心便涌了上来,像一轮刚刚初升的太阳,将自己的心理照得透亮。于是蹲下身来,将心爱的小花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算是对花猫的道歉。小花猫享受着,轻微地发出“喵喵”的声音,像是一个小孩接受母亲的爱抚。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山间、道路、房屋皆披上霞光,金灿灿的。门前汩汩的流水,波光粼粼。天边绚烂深红的云彩,像仙女们飘散的长裙。雀鸟们呼朋引伴地归巢了。牛、羊、鸡、鸭也相互招引着归圈了。

美分抱着小花猫进了屋。

夜里,美分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便拿起手机浏览近日天气预报,手机显示:近来三天晴,过后二天阴,最后两天雨。她想,明天是该开始收割了,再不收割,过几天下起雨来,谷子烂在田里就可惜了。想到此,她便想起自己的命运,想起自己是个农民,于是叹道:农民就是这样,春天播种,夏天管理,秋天收获,冬天贮藏,一年到头忙忙碌碌,没几天的休息。又想起在机关单位工作的小翠,在外面做生意的老黄,一年也是忙忙碌碌。过年时,回家同父母吃一顿饭,就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去。哎!人生啊,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怎么就没有停歇的时候呢?

她这一想,脑海里又出现他家男人的模样,那魁梧的身材,标准的体形,宽宽的额头,典型的国字脸,还有脸上精准的五官,特别温暖而厚实的大手,宽广而值得依靠的胸脯,让人感到安全和温暖。要不是这样,自己怎么会嫁给他呢?

美分,是黄东村出了名的大美人。别说她娇小的脸型和精致的五官,更别说她高挑的身材和标准的三维,单是那光滑修长白嫩而富有弹性的美腿,就让男人们想入非非。

年轻的时候,追求美分的小伙很多,有老师,有医生,有公务员……为什么不选择他们呢?只因为美分娘的一句话:咱们是农家的孩子,选择一个勤劳肯干真正爱你的人就行了,现在穷点不可怕,只要一心向上,努力拼搏,将来什么都会有的。

后来,美分嫁给了现在的男人。男人勤劳肯干,每天早出晚归,对美分也是细致入微地体贴。有时,美分跟男人开玩笑说:你啊!真像一头永远使不完劲的牛。男人笑嘻嘻地答道:我不仅是一头使不完劲的牛,而且是头公牛。说完,就抱起美分往床上走去。

男人最初是在村上打零工,得到的钱基本够日常开销,美分也十分满足。后来随着孩子的出生和上学,家庭的开销越来越大,打零工的钱远远不够。村里人很多外出打工,男人便和她商量也去外面打工。美分舍不得男人离开自己,舍不得男人在外面奔波,要不是现在的家庭境况,她男人怎能赶上出外打工的潮流?自己怎么就摊上这繁重的农活?其实,男人出门的时候再三嘱咐,叫美分在家不用种田种地了,每月都将打工的钱寄回家就是。美分嘴上嗯嗯答应着,但她想,如果田地都荒了,又怎能对得起在外拼死拼活的男人?

第二天,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深深地藏在山的后面。美分便起床了,刚带上头天准备好的伐镰和箩筐准备出门时,婆婆就到门口来了(婆婆一直跟二弟居住,只是到农忙时节才过来帮忙)。

美分,今天打谷?

嗯,妈怎么起那么早?

你二弟说这几天是晴天,过几天就变天了,你田里的谷子已经黄透,特来看看你准备去打不?

哦,正准备出门呢!

打谷子得男人扛戽斗,你先去把谷子割了,等下子喊老二帮你扛戽斗来。

好,我先走了。

美分说完,就挑上箩筐朝田坝赶去。

一路上,小草含着露珠在轻吻她的脚尖,泉水唱着歌谣伴她一路行走。偶尔,山上传来几声画眉的啼叫,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来到坝上,一个人也没有,冷清清的。秋风吹起,谷穗一浪一浪地翻腾着,像黄河涌动的潮水。美分拿出伐镰,嚓嚓地割起来,谷穗被放倒一大片。谷把排列在美分的身边,整齐而有序。

美分感到自己的腰有点酸痛,便站了起来,捶了捶。心想,难道自己老了?才三十多点呐,可能是多年来未干重体力活,身子骨不硬朗了吧。

为不耽误收割的时节,美分又弯腰割了起来。割着割着,感觉有一个身影从身后慢慢移来,美分不在意,管他是什么呢?大白青天的,不会有鬼。

嘿!

美分回头一看,原来是对门寨的春兰。

你要死啊!吓我一跳。

春兰笑嘻嘻地说,美分姐,你家的鸡没有踩死吧?

说什么呢?趁天色,得抓紧呀,下雨来,谷子就生芽了。

美分一边说,一边在割自己的谷子。春兰还想开口说什么,春兰的男人就喊起来了,美分姐得了一大早晨活路了,你还在磨洋工。春兰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太阳从东边的山头升起来,阳光一寸寸地移到田边,热气一点一点地上升,草上晶莹闪亮的露珠变成热气消失在人们的视觉中。

美分听见田坝中响起了呯嘭呯嘭打谷声,抬头一看,原来春兰家开打了。接着是李淼家和水生家......呯嘭呯嘭的声音响遍整个坝上,像一场曼妙的音乐会。

割完半丘稻谷的时候,老二便帮忙把戽斗扛到了田里。

老二也要忙着收自家的稻谷,放下戽斗就走了。

美分站起来,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便脱下外衣让阳光晒一晒,露出两只美白的膀子。

美分,你脱衣服干什么?对面那块田中的张曜大声狂喊了起来。这一喊,惹得整个大坝的人都朝这边看来,美分红着脸急忙穿上衣服,心理骂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没见过女人脱衣服?

时间一点一滴滑去,坝上的打谷声渐渐少了起来。

美分,回家吃早饭了!张曜挑着满满一担谷子从美分家田埂上走过喊道。

还有一会呢!

喊你家闷都(她男人外号)来屋打谷子嘛!

哎,他(美分从不喊他男人的外号,她认为这是对她男人的不尊)在外面,过年才能回来哦。

农忙时,叫闷都回来,农闲时,再喊他出去,就两全齐美了嘛。

打工那点钱,一年来回两趟光车费钱都不够,哪能想来就来呢。美分望着天空长长地叹气说。

空中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发出金子般闪耀火辣的光,汗水从美分的身体如泉水般汩汩地冒出来。坝上收割的人都回家吃早饭了,留下美分的戽斗还在呯嘭呯嘭地响。

太阳正顶的时候,美分将谷子装满箩筐,挑起回家。路上,美分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脚底也像重千斤,总是抬不起来。汗水不停地往外冒。气不停地从肺里出进,好像不够用。如不歇息,就要断气似的。美分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一会。

放下担子,猛喘几口气,呼吸才顺畅过来。

这时,美分又想起他的男人来。往年这个时节,自己能做的事,就是将亲手做好的可口、香喷喷的饭菜送到男人那里。然后,看着男人狼吞虎咽地狂饮大嚼,自己在一旁偷笑。即使偶尔为男人分担一点重活,担一点谷子回家,男人也是奋力跑在前面一些,放下担子又回头来帮他挑一段路。

嘿!的一声,打断了美分的思念。

一看,原来又是对门寨的春兰。

你要死啊!早上吓我还不够?

看你眼睛定神,又在想你家闷都了吧。

一句话道出的美分的心思,美分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哪里,我只不过累了,喘口气,眼睛定神是看看那边的远山罢了。

说中了吧,你看你看,脸都红了!

美分越是否认,脸越是红得厉害。

春兰这才坐下来,说:美分姐,你就不要否认了,我也是过来人,我家男人出去那几年,我也总是想他。累了想他,闲了想他,白天想他,晚上更是想他。自古道,那个女人不怀春哦。此话正说到美分的心里。

美分问,你也有过这样的感受?

正说话间,春兰的男人突然“嗯”地一声,惊得姐妹俩跳了起来。

春兰拉长着脸,假装生气地骂道:你要死啊!总是冷不丁冒一声,吓死我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胸脯。

看看,吓到哪里了?春兰的男人想趁机摸春兰一把,美分看在眼里,说道:“要打情骂俏,去田里去,别再姐面前丢人现眼。”春兰的男人本能地缩回刚伸出去的手,笑眯眯地看着春兰,眼里充满着爱怜的光芒。

美分看在眼里,心里十分难受,挑起谷子气匆匆地走了。一路上,美分歇了好几个气,才回到家里。看见家里冷锅冷灶,心里的火便不由自主地升腾起来,幸好小花猫不在身边,要不又是出气的对象。

几天下来,美分脸被晒黑了,人也瘦了一圈。

刚收割完,雨就如期地下起来,淅淅沥沥,连绵不断,像剪不断的丝线。

美分坐在自家门口,看着秋雨,心里有股莫名的惆怅,难道是秋风秋雨愁煞人?不对,自己不应该惆怅,应该高兴,因为谷子已经颗粒归仓,要把这好消息告诉远在他乡的男人。于是,美分跑进屋里,拿起手机拨打男人的号码。唯独这次,她没有半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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