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写点什么了。
不是没想过,是真的不想写,勉强拿起笔,也感觉没有可写的。于是一次次作罢,一次次在心底哀叹:今年这年头,这遭遇,保住命已经很不错了,写什么写?
身体与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诚哉斯言。我带着自己的身体,躲过一场场枪林弹雨,逃过一个个陷阱危机,从故乡到异乡,从少年到中年,从青葱稚嫩到满面烟火,从毫无顾忌到举步维艰。即使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我也不曾放弃灵魂,狼狈逃窜,不会无视自己内心最善良真实柔软的东西。我知道这些有时候没用,甚至成为你的羁绊,会束缚你的手脚,让你如履薄冰,瞻前顾后。可是我的身体不能没有这灵魂的陪伴,我不能丢下这灵魂,变成行尸走肉。
中年的痛苦,不是少年维特那样形而上精神情感层面的烦恼,那是实实在在的生活重压,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为了工作,兢兢业业,为了赚钱,起早贪黑,为了养家,受尽磨难,为了子女,不惜一切,为了生存,狼奔豕突。就这样,也觉得上欠国家黎民,中欠父母爱人。至于那个下吗,就算亏死自己,也早已无暇顾及,心甘情愿。寂寞孤独,灵魂相随,而那个从始至终相伴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已被岁月榨干,被日子掏空,徒有残垣断壁,像一盏满身伤疤油快耗尽的灯烛在午后的风里摇曳明灭。
是不是说得太凄凉了?静心思忖,扪心自问,不是大惊小怪,也不是有意放大,更不为吸引眼球。我试着闭上眼睛回忆,今年这个春节是怎么过的,这场弥漫全球的新冠疫情是如何肆虐地球,搅扰人类,荼毒生命,如何幽灵不散,还时不时要卷土重来。口罩是最好的凭据,捂着人们既说爱也说谎的嘴,从严寒走到春暖,从初夏清凉走到流火七月。行动受限是最具说服力的证明,出门的时候,就心存顾虑,出了门,更是战战兢兢。更别说那铺天盖地关于疫情的报道和数据,充斥着你的眼耳口鼻,就连味觉嗅觉也被新冠肺炎浸染,有了一丝丝福尔马林的气息和病毒细菌的味道。
每天从家庭到单位,再从单位到家庭,生活和工作被上帝制成一副重担,捆绑式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膀,痛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失去了自我,遗忘了灵魂,只有那个风雨飘摇的身躯在天地间穿山越岭,走南闯北,经冬过夏。什么季节变换,晨风朝露,黎明黄昏,鸡鸣犬吠,田园村庄,江湖庙堂,真的成了日历上的符号、心底里的残存和匆匆走过时浅淡无味的印记。
不是街头炸油糕的桌案多起来,不是卖粽子的摊点稠起来,我真的忘了在三夏大忙时节,还有个足以勾起所有华夏儿女集体怀念的传统节日——端午节。每年的节日,春节打头,热闹到极致,然后一路走来:元宵节、清明节……因为防疫需要,今年春节几乎没过,走亲访友成了奢望。故而借端午节拜访亲戚朋友,真的不可多得。油糕甜香,粽子清香,香包药香……空气里弥散着甜香清香药香草香花香果香瓜香菜香的混合香味,让人不由得鼻翼翕张,香醉其中。
端午是一个怀念的节日,因为纪念一个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而设立,而流行,而光大。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大字不识的人也可能会脱口而出那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诗人求索不得,只有拔剑四顾,投江殉国。中华历史灿烂辉煌,上下五千年,诞生了不知多少个屈原这样忧国忧民的志士仁人。文化之厚重,历史之悠久,浸入骨血,刻进灵魂的符号和图腾,继承了一代代的观念思想,风俗习惯,这是任凭什么也无法消磨的,这是天赋异禀的自信和坚不可摧的力量。
童年的端午节,是那个永远留在记忆深处的贫穷质朴的村子里,奶奶妈妈亲手折芦苇叶,煮糯米红枣包裹的粽子和绑在我们兄妹姐妹手臂的五彩线绳。求学路上的端午节,是我在古城西安,坐在宿舍上铺,想起家乡河水清清,苇叶葱葱,想起妈妈和妈妈包的粽子时,嘴里流出的涎水和眼角滴落的泪水。成年后的端午节,是我走在家乡的小城街道,看红男绿女,熙来攘往,听西关市场前门一个男人挑着担子,叫卖麦黄杏的声音:卖杏呢,卖杏呢;而此时此刻,就在市场后门,一个妇女站在路边,指着一捆捆艾叶,望着一个个行人,扯开嗓门喊着:卖艾呢,卖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