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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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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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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箕黄


     小时候我就喜欢画画,常在表哥家的阳台上画湘江的流水,岸边的青山和烂漫的山花。有一次,表哥指着画上的花问我:“你知道花是哪里来的吗?”我不加思索地回道:“地里长出来的。”表哥摇摇头。我说:“不是地里长的,还能是天上掉的?”表哥笑道:“哎,就是天上掉的。”

他说,很久以前,地里长不出花,那时的花,都开在蓬莱仙乡,人间谁也看不到。后来有个仙女深知人间的愿望,便悄悄在花园里采摘了许多很好的花,踩着云彩,把花撒向了人间。于是,花在地上生下了根,人间便有了各种花的名字,人们四季能闻到花的馨香,人间生活便增添了花的色彩。听完这个故事,我不由感叹:“这个仙女真好。”

表哥歪着头对我说:“我以后也做个仙女。”我刮着脸笑他:“伢子还能当仙女?”表哥却一本正经地说:“嗯,我就是要做一个像仙女一样的撒花人,撒下许多好看的花,让仙女看了都要吐舌头。”

十多年后的一天,我又去表哥家。一进表哥的家门,我就闻到了一阵阵的馨香。循着那使人清心醒脑的香气,走到阳台,哟,小小的阳台竟成了花的世界,盆栽的紫荆繁花满壁缠绕,白如洁玉,紫如晚霞,嫩绿如翡翠,金黄似艳阳;金边吊兰和银边吊兰自吊钵向外舒枝展叶,或伸头,或探脑,如一只只顽皮的金丝猴在玩着倒竖金睛;妩媚娇艳的花瓣,天鹅绒一般迷人的花蕊,沁人心扉的花香,使人如痴如醉,心驰神往。百花丛中,表哥戴着一顶带紫色探火镜的炼钢帽,正蹲在地上看花,他时而把探火镜翻下来,时而翻上去,像好奇的儿童观看搬窝的蚂蚁,又似生物学家发现了什么昆虫的秘密。

    表哥见我来了,高兴地拉我看他的花。几年没见面,表哥已是一个俊小伙子,在湘江河边一家钢厂当炼钢炉长。他对花是那样的熟悉,兴致勃勃地讲着各种花的特点和性格。

    我问表哥:“你最喜欢哪一种花?”

    表哥说:“最喜欢田箕黄。”说罢,他将一种花茎只有筷子高,但没有筷子粗,纤细弱小,其貌不扬的小黄花指给我看。我想不到表哥会喜欢这种花,而且还将这种花摆在阳台上最显目的地方。表哥说,不要光看她花枝小,其实她娇小得可爱,特别是她那一朵朵金黄的花苞,不但他喜欢,他们那班炼钢的小伙子都很喜欢。

    第二天,我随表哥去沸腾的钢城。在热浪滚滚的炉台上,表哥那一班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同伴们,正在炉前龙腾虎跃般打铲、加料、堵炉门。那富有节奏感的投料三步跳,像优美的舞蹈;隆隆的马达声仿佛在为他们刚健有力的舞姿伴奏;炉膛中的钢水,如海浪滚滚翻腾,似山洪咆哮不息。

    一个工人取出一勺钢样。钢样倒在园形的小钵里,跳跃着欢快的火花。我发现,表哥在看钢样的火花时,将帽檐上的探火镜翻下来,又翻上去,很像他在阳台上看花的那个动作。 “田箕黄!”“没开叉。好啊,又一炉田箕黄。” 表哥和他的同伴们忽而像小孩似的喊着,好像田箕黄是他们心中最理想的花。

    我不解其谜,问表哥:“你们把火花喊成田箕黄是什么意思?”

    表哥说,取钢样时,钢水会跳跃出不同颜色的火花。钢水好,跳出的火花是金黄色一朵朵,不开叉,就像那一朵朵金黄色的田箕黄。要炼出优质钢,就得适时加温,就得会看火候。有时等化验结果,要耽误时间,所以,他们常常从看田箕黄的花色中,练会看火候,练会从钢样的火花中鉴别钢水的质量。

这时,炉顶上掉下几块砖,一股冲天的火焰从炉顶缺口喷出来。大家都急了,缺口漏火,炉温下降,轻则影响钢的质量,重则整炉钢水都要报废。表哥带着几块耐火砖,踏着竹跳板,爬上滚烫的炉顶,冒着火舌,将一块块砖头塞进缺口。汗水雨一样地从表哥脸上掉下,炉顶上冒起一缕缕雾气。

    “当——”,出钢的钟声响了。表哥屹立在操纵台上,一扳电闸,一条金龙似的洪流,从出钢口倾泻而出,在钢罐里溅起千万朵钢花,就像金黄色的田箕黄,一朵朵纷纷扬扬,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表哥站在炉台上,脚下钢花飞溅,紫雾缭绕,五彩缤纷,迷人眼目。我眼睛看花了,紫雾缭绕中的表哥好像是在半天云中,他踩云踏雾,将那凝聚美好心愿的田箕黄,撒向祖国的山山水水……

    表哥,你真的成了一个撒花人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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