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南 我北
十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对你我却是一个伤心晦暗的日子。
老城火车站人头攒动,我将身子倾出窗外与你的手紧紧牵连。呜,一声长鸣,车轮缓缓往前。你含泪拉紧我的手跟着列车跑步移动,你呼叫着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就感觉金属在碾压肉身。
金秋残阳,毫无抗拒的时代离心力硬是生生掰扯开你我牵连的手,撕裂了悲伤欲绝的呼唤,车轮带着满车的泣声残忍的滚滚向北。
而挥着手的你一一只剩下一个轮廓,一个影子……须臾之间,我就成了你说的:“我南、你北,”我说的:“你南、我北。”
夜晚,我匍匐在帐篷炕上打开不知道读了几遍仍含有你体温的信。在油灯下慢慢放大你信中的每一个字,捂热你每一个字直到出汗,再用炙热的汗一字一字的回复。山林的风刮得蓬布噼啪作响一一仿佛你嘶哑的呼唤;油灯的光也不停的摇晃一一像是你挥手移动的身影……日子绵长荒芜,但你的信却像一盏灯,又亮又暖。
生活在幽深无垠的原始森林里,有一种天人合一消失自我的感觉,整天混混沌沌。唯一令人振奋的是远处传来的运材汽车声;每次,我总是第一个跑出去打探是否有我的信。此后,耳朵成了接纳幸福的传感器 ,无论我在连队的那里,只要接到信号,就一溜烟跑去。
渐渐,鸿雁飞累了,红线也褪了色。信越来越少,字不仅无法放大而且珍贵苍白,读着读着,一阵阵冷汗冒出……我不得不千里追你到老城。
老城,江南的风柔和,江南的雨缠绵,你我共撑一把镶满蓝花的布伞,走在芳华欲滴的朦胧中,走在旖旎依愁的旧巷里。你说:”我南,你北,我们无法走到一起。”我沉默,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想说些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雨,凝固在半空,时针,也停摆成永恒。
你说的对,距离是鸿沟,我无法尽到应尽的责任,更无从呵护你……风斜过来,我透过湿湿的水汽看到你的长发微微飘动,眼神中显示出一种不曾有过的坚毅、决然。
你的话语令人无法抗拒,竟让我感觉像是初识。我无从知道你用多少煎熬交换还是你原本如此。也许,一年一度的相会熬就这种必然;也许,女人比男人更现实。
你以为我豁达体谅,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理智,你不明白这种表面上的从从容容或许是一种男人的假象。感情在骨子里抗拒 ,抗拒冷酷又抗拒现实。从此,帐篷里的火坑再也不暖,甚至厌烦听到篷布的噼啪声,害怕看到油灯闪烁不定的光。日子重又回到深山老林原本的荒芜无为中。
后来,我探亲回到老城,你依然兴冲冲到我家相见。你说:”我们还是同窗、朋友,”我回以冷漠推说有事要出去,你一脸无奈,怏怏地转身离去。
我怎么了?以后的几十年里都一直在自问?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如此冷酷。是感情于骨子里的抗拒逆反;还是爱之深、责之切的自然流露?
若是一切还如你所说:”我们还是同窗、朋友”该多好!或许……可我偏偏着了魔,让这一幕,永远定格,成了情殇绝唱,也让我余生笼罩在忏悔、愧疚的阴影里。
我恨,你南、我北。为什么你我一定要站在地平线的两头而不是中央;我恨,你的理智,我的无情,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坚如磐石情定一生?这都是我俩的错吗?
你说:“我北,”那是我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一一大兴安岭。江南春好的那头,冰雪依然压抑着万物萌发,但春的气息已然弥散。不多时日,迎春花(映山红)将最先探出枝芽展露花瓣,直到映红满山满岭,耀出一派醉人的森林春光一一假如你不那么理智,假如我不那么无情;或许,我会带着这派北疆风光与你江南春好融合,共同染绿映红一一你我新的灿烂!
无奈南北横亘,天各一方,终究是“两相思,两不知”。
三月,我站在高高的兴安岭上,在漫天飞舞的春雪中眺望“你南。”你淅淅沥沥,柔情似水,在雨中哀怨,在风中伤怀。
每年春暖,你在烟柳堤岸边梨花带雨一一全是恨,我在青松岭上游目怅惋一一全是惜。
每季风起,你拂动柳絮寄来戚戚哀哀,我杨起飞雪化作漫天泪花……同是三月,我雪,你雨;我穿貂,你露腰,一样的季节不一样的风情,一样的红线牵连不一样的结果。也许,兴安岭的豪爽冷峻不解“你南”的细腻缠绵;也许,兴安岭的迎春花红的不够,不如“你南”百花争妍秀美;也许,注定雨雪生生世世不能相融;也许,就像张信哲的那首,无言的结局:“也许,已没有也许!”
春,总是一年又一年殷勤地唤醒漫长的冬季,唤醒妖娆的田野,唤醒寒冷的心绪,唤醒美好的憧憬;可就是换不醒”你南、我北……”
作者:四卿
写于2018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