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桦跟安宣好上快有一年了。
宣桦一次次跟安宣说,我们结婚吧,不要让我等得太久,我想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你,而不是深夜看着你的照片入睡,清晨醒来后想念到心痛。更不想,只能依靠刷步和朋友圈,获知你的动态。
我们不能太冲动,都要考虑周全,一旦结婚就没有退路了。
你不觉得我们都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吗?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把退路的路口堵死了。我要把你永远留在我的视线之内,我要和你一起浪费所有的时间。
终于在这个情人节的前夕,安宣答应了宣桦的求婚。他们相约确定,情人节那天,去民政局登记办证。
虽然,他们是二婚,但情人节是一个好日子,他们也要搭乘这趟快乐幸福列车,载着他们开启新的人生历程,掀开新生活的篇章。
宣桦说,我开车去你家接你。
安宣说,还是我自己开车去,完事后,我还要到卫生局去办事。
宣桦说,也好。
当天,安宣按照约定时间准时达到民政局,宣桦还没有到。安宣想,宣桦是一个非常守时的人,这样重要的日子,他应该早就到了,怎么会姗姗来迟?
疑虑像一片不祥的乌云,在心头飘荡,让安宣不安。
再说这个地方,安宣太熟悉了,她和前夫结婚来过,离婚也来过。只是办理结婚和离婚手续,是在相邻的两间办公室。
安宣,四处打量了一下,仍不见宣桦的影子。她甚至还去了一趟卫生间,在男厕门口故意停留了片刻,想也许宣桦就在厕所里。果然的话,她站在这里,他一出来就会看见她。
但几分钟过去了,不断有男人走进出来,都不是宣桦。其中,安宣还问了一个从厕所出来的男人,里面还有人吗?
啊?这是一个长相有点奇怪的男人,说他是老人吧,他的脸却是那么年轻,不男不女的样子;说他是小伙子吧,他满头白发,讲话时露出没有一颗牙齿的松弛牙床;穿一身蓝色西装,笔挺挺的,从领口处看见里面着一件圆领花色衣服,像是女人的连衣裙。
这个男人盯着安宣看了几秒钟,说,你确定是跟我讲话吗?
安宣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啊,说,当然是跟你讲话。
你看我像一个男人吗?
好奇怪啊?安宣想这人怎么这样?有病吧?你不是男人,难道是女人?
你这样想就对了。这个人带着神秘的笑容走了。
安宣想这个人会读心术?我的问题都没有回答就走了?
安宣从卫生间那边走过来,径直来到第一间,门开着,满满一屋人,像是在医院候诊一样,排着队站在那里,人都排到了门口,安宣只好站在门外。她发现,人们的表情一律都挂着解脱般的喜悦,有两个人还小声交流着,说,你是第几次来这里?另外一个人说,我是第一次,你呢?先说话的那个人说,我是第二次。
安宣听到这里,心想跟我一样也是优质资源重组。很好。她在心里与自己对话。
站了很久,安宣发现,前面的队伍一动不动,难道有人加塞吗?她倾身向前一看,目光越过前面人的身影,落在了门框上,才看见门框边上镶嵌着一块长方形的不锈钢牌子,上面写着黑色的三个字:离婚处。
安宣心里一惊,顿觉兆头不好。虽然,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心里还是有点异样,有些沮丧。她想怎么会走到这里呢?她很清楚记得当年她和前夫来登记领证,就是在第一间啊。
她左右环顾一下,才发现左右走道都有门,可是那时只有右边有门啊,什么时候左边也开了一道门呢?而且她今天居然从左边过来的。这样不进错门才怪呢。至此,她觉得今天什么都不对劲,都是那样诡异。
正当她郁闷时,只听旁边两个人窃窃私语,像是回答她心中的疑惑,说,为了缓解交通压力,才在左边开了门,是一条逃生的疏散通道。
是逃生通道,是逃生通道,是逃生通道!重要的事说三篇!另外一个人侧过脸对着安宣一再强调,生怕安宣听不见,声音故意说的很大。有种空谷回响,在安宣耳边久久回荡。
安宣伸手捂住耳朵心想,你们俩谈话,干嘛看着我呢?是跟我说吗?我问你们了吗?我没有啊。
排队的人都哈哈哈大笑。笑声经久不绝。
都有毛病!还交通压力?还逃生?还狂笑!这都是哪跟哪啊?安宣将耳朵紧紧捂住,彻底迷惑了。转而她想,也是啊,离婚不就是逃出围城,从而获得新生吗?当年她和前夫来离婚,好像也没有伤感,只觉得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有一种解脱感,心情很是舒畅。这样一联系,叫逃生通道也倒没错。可是,才过了几年啊,她又与宣桦相约,自动投城来了。真是应了那句话,进来的想出去,没进来的想进来。
安宣走到右边那间办公室。门同样敞开着,人也排到了门口。跟离婚处有别的是,排队的人脸上都挂着痛苦的表情,极像是站在灵堂里吊唁,手上还攥着一个白色的小纸条。这又让她想到当年,她与前夫来这里,虽然谈不上兴奋,但表情肯定没有这般愁云密布。浅笑也许是有的。毕竟他们曾经那么相爱过,海誓山盟过。
安宣奇怪了,在离婚处她看见人们都欢天喜地,争先恐后的样子。在结婚处人们都愁眉苦脸,像是被人逼迫过来的,个个都不开心。
安宣走近门口,踮起脚尖向门内看。
亲,你需要办理什么业务?一个脸带微笑身着红色制服的女孩走近安宣,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女孩是一名导服。
啊?业务?你这里不是结婚登记处吗?这问话可真是惊到安宣宝宝了。她想,什么时候改口叫结婚登记为办理业务的?这是网络用语吗?如果把结婚登记叫办理业务,那么婚姻是属于哪个行业领域?工业、农业还是三产服务业?
是的。亲,请你取号等待。女孩引导安宣到门的一侧,安宣才发现这里有一台长得跟银行取号机一样的家伙。
拿到号后,请自行找位置坐下等待,不准插队不能离开不许交头接耳,过时不仅不候,还需要重新取号等待,所以,亲,最好不要离开哦。安宣觉得女孩职业化的微笑中藏着陷阱和阴谋。
安宣觉得好笑,但还是拿出身份证,在那个取号机的机槽里刷了一下,于是一张写有520的号,从那个机器的“嘴巴”里吐了出来。
看到这张号,安宣开心地笑了。先前心中的一片乌云飘走了。
女孩说,哇,520呢。
门内的人纷纷走出来,围住安宣,像是从痛苦中解放了一样,纷纷说恭喜恭喜,然后又潮水一样回到门内排队等着,痛苦又回到每个人的脸上。
安宣注意到走出来的人中,有一个女人没有再进去排队,她不仅没有笑,眼睛里还表现出鄙夷的神情。安宣觉得她的脸像极了刚才在男厕门口遇到那个男人,只是她的头发是被染过的,金黄色,穿一件圆领花色连衣裙,这种圆领和花色跟那个男人里面穿的一模一样。
真是奇了怪!安宣想,今天彻底地不寻常了。
这个女人在安宣身边转悠着,似乎要找准机会,伺机拿走她手中写着520的小纸条。
穿红衣服的女孩再次走近安宣,对她耳语,拿好你手中的纸条,眼睛却飘向那个女人。
安宣说,哦,谢谢。
那个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安宣手中抽走了520纸条。只见红衣女孩迅速跑到那个女人对面,与她击掌欢呼,耶耶耶,欧啦。
安宣愤怒了,她也不是好惹的,正如宣桦说的她是个小辣椒。
她三步并作两步,疾步走到两个兴高采烈的女人面前,伸出手,说,拿来!把我的号还给我,这是我用身份证刷出来的,凭什么拿走我的520。
那个女人将纸条举起,说,来啊,你来抢,抢到了就归你。
红衣女孩也说,对呀,你来抢,抢到了就归你。呵呵呵,好玩好玩。
本来就是我的,为什么叫我抢。说着,安宣还是围绕两个女人转圈子,踮起脚尖,伸手去抢。可是怎么也够不到,有几次,眼看就要够到了,那个女人的手臂突然长出一节,小纸条像一面白色的小旗帜,在那个女人的指尖上飞扬。安宣气馁了,泄气了,不抢了。但那个女人收回手臂,又将纸条拿到安宣的眼前摇晃,抢啊,抢啊,抢到了就是你的。
安宣懒得理,似乎不上那个女人的当。但那个女人拿纸条的手始终在安宣眼前晃。说,这么快就放弃了?等晃到那个女人放松警惕时,安宣“噌”地一下,伸出手,拿到了纸条的一端,用力一拽,纸条碎了,一分为二。纸条的一大半还在那个女人手里。那个女人哈哈大笑,说,你看你看,你怎么能抢得走,纸条长进了我的肉里了,融进我的血液里了,520三个数字还在上面。
安宣疯了一样,拿过那个女人的手,一看,真的,纸条已经长在女人的手指中了,520三个数字,像一枚手指罗,分别长在女人的左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上,像三张微型的笑脸,而且粉红粉红的。她再看自己手中那一半纸条,安全就是一截平常的白纸条,什么字也没有。
安宣愤怒了,你们到底是谁?
我是宣桦的秘书。哼哼哼,红衣女孩脸上的职业微笑不见了,显露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我是宣桦的老婆,哦哦,不是,准确地说我是他前妻,后来的情人。哈哈哈。那个女人笑起来是那么高冷。满嘴的牙齿整齐的像一口假牙。
你到底是谁?不男不女!宣桦怎么会有你这样丑八怪的前妻!
说到宣桦,安宣突然想起来了,真的!宣桦呢?说好一起来这里登记领证的,他人呢,人呢?安宣环顾四周,不见宣桦的人影。她拿出手机,找宣桦的手机号,联系人里居然搜索不到他的名字,她清楚记得她存贮了啊。对了,她存贮的不是宣桦的名字,存储的是大宝贝,于是她赶紧输进大宝贝三个字,也没有。找不到电号,她想去微信里语音,在微信当前页上,居然没有宣桦的微信。什么鬼啊,明明早晨起来,还跟宣桦聊天了啊。宣桦说,不要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哦。安宣说,怎么会忘记呢?记录怎么都不在了呢?安宣赶紧在通讯录里找,好在这里还在,安宣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开宣桦的微信,发出一条信息,居然是系统自动回复:宣桦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后,才能聊天。
什么鬼啊什么鬼!安宣简直要崩溃了!一抬头看见那两个女人怂着肩抖着腿,窃窃私语,神情阴阴的,幸灾落祸。
正在此时,从门里传出叫号声,请520号进来。
那两个女人走进去了。安宣也走进去了。安宣发现宣桦也在里面。
安宣说,宣桦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的啊?
宣桦说,我一直都在啊,你是谁?我们认识吗?认错人了吧。
你出去等着,等叫到号再进来,好吗?工作人员绷着一张职业化的脸,对安宣说。然后,又说520过来。
那个红衣女孩走在前面,把安宣向后一推,说,让一让,好狗不拦路。安宣一个趔趄,头碰到了后面的门上,一阵剧烈的疼,口里喊着,宣桦,宣桦——
妈妈,妈妈——
耳边怎么有女儿的声音?安宣醒了,原来是一个梦。
妈妈,宣桦是谁啊?你一直叫着。
是吗?哦,对不起,吵醒你了,睡吧。安宣把女儿搂在怀里,女儿很快又睡着了,她却失眠了。
安宣想,怎么会做这么离奇的梦呢?她心里因此不踏实。她在女儿熟睡后,拿起手机看了一下电话通讯录和微信,宣桦的电号还在,微信也依然存在当前页,那些聊天记录也在。她的心微微安顿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