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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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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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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强行

苏北方强,是黄海边上的一所农场。它的前身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江苏生产建设兵团三师十五团,我是这个团第八营第三十六连的一个知青。离开它已经三十八年了。三十八年来,时时都想去看望它。那里遗落了我的青春年华,八载的光阴,如金的岁月,都消逝在那片盐碱土地上,怎能对它没有感情呢?

然而想去是回事,成行却又是另回事。不知天南地北的战友们回城后是怎样的境遇,反正我过得不算舒心。究其缘因还是性格使然。天生孤僻的情性,将我始终隔绝在社会的边缘地带。按理说改革开放的这三四十年,正该是我们这批吃过苦受过磨励的知青人拿龙捉虎奋身腾挪的大好时期,偏偏我这不好的性格,竟让种种机遇都擦身而过,因之经济上的窘迫,是一个缘由。但是更主要的缘由,还是小时候听母亲叙说的戏文太多了,那些戏文都是贫家子弟或落难公子的励志故事——受尽了人世间的千般苦难,而后金榜题名一朝得志。母亲当年对我无休止地叙说这样的戏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在我是从小铁了心,要效仿先贤做出一番事业来。只不过戏文终归是戏文, 现实世道上很少有人能走到这一步,何况我这智质本就愚钝的人呢?所以年年想去却是年年不敢去,你敢衣衫褴褛的去见一位朝思暮想的故人么?何况那地方,随着岁月弥久却情感愈深,它已不只是一个故人,而成了我的第二故乡了。因之磕磕绊绊这多年,每每想去却终未成行。

但是, 如今已到了非去不可的时候了。当年的青丝少年早成了白发老人,还有多少月岁才容我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况且听说方强农场对我们情义深厚,专设了一个接待知青返场探望的机构,而这机构到明年,也就是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就被撤消了。这消息对我而言,就是故乡对我这个薄幸游子的最后通谍:倘若再不归去,则家门乡门将对我从此关闭了!

轻车简行,田兄伴我。田兄亦是同场知青,只是不属一个连队。他已去过若干回,对那里甚为了解。一路上,他对我数说着每次探望的种种见闻,都让我心暗神伤:某某连队整个的不见了,某某营区仅剩下一座空荡的库房------唉,当年七八千知青的一个团,小伙们个个生龙活虎,姑娘们人人桃腮枊腰,那真是人声鼎沸青春燃烧啊,这光景早已烟消云散。此番我去又能见到些什么呢?当年的营房,当年的操场,当年用过的牛,当年驾过的马,当年洒透了我们汗水的那块块庄稼地,当年打着红旗唱着豪歌上下班的那条条路,还有女排宿舍那扇扇让我们脸红心跳过多少年的窗户,这一切还能原样的等着我吗?若然这一切也都消失或改变了模样,我这满腹的情丝又将何处寄挂呢?

盐沪高速一路北上。窗外天光晴好景物丰朗,国家城镇化的速度太快,苏北农村的一路景象,与三十八年前回城时真乃有天壤之别。初冬的午阳高悬于空,空中祥云飘渡,云下吉鸟飞鸣,车轮子也转得如春风中的马蹄。此景此况催人欲诗,但我的心却被莫明的忧伤笼罩,一抺清愁掸拂不尽。

至盐城,两条道供选。一条向南,过大丰入方强达农场场部。一条朝北,进射阳穿黄尖直抵连队。两条道路程相等,皆五十公里左右,但后条道是我当年探亲假走惯的,相对于前条道更有感情。田兄知我,不须招呼竟奔黄尖镇而去。我忧伤着的心, 瞬间又被条条思绦层层地裹束起来:又想车儿开得快,又怕车儿开得快啊!

黄尖镇离我连队只有十二华里。当知青时,每月关了饷总要去镇上美美逛一逛。不知节约是小知青的通病,而我们几个团得紧的更是著名的倒头光,所以黄尖镇上落下了我们昔年无数的身影。我与同连队的无锡知青魏兄,还在镇上做过一件不够光彩的事。当年镇边上有户孤独茅屋,主人是苏州下放落户的一位老人,我和魏兄曾在这户茅屋里诳过他老人家一顿饭。那是一个礼拜天,我二人闲闲无事,忽然就有了去镇上坐馆子的念头。时在月底,二人早皆身无分文,因之只得步行,区区十来里路,在脚下生风的年月,算不得一回事。身无分文又要去坐馆子,也不是难事,因为魏兄身上有粮票。彼时苏北沿海一带普种棉花,大米稀缺,因之粮票金贵。知青们常常用粮票跟老百姓兑换物品,兑律是一斤粮票一斤生羊。我和魏兄没钱的时候,经常去镇上的一家饭店以粮票换饭食,五斤粮票一顿便饭,十斤粮票便可大快朵颐了。然而正当我们方要进镇时,魏兄却大惊失色——紧贴在内衣口袋中的二十斤粮票不翼而飞了!这一尴尬让他抓耳挠腮狼狈不已。不过他很快就定下神来对我说道:无妨,且随我走。这便寻到了那位老人家,说是慕名棋艺,有心讨教而来。讨教,就是斗棋的意思。老人本是苏州棋界有名的高手,只因成份不好被下放到苏北农村,生活艰苦,斗棋则成了老人的唯一乐趣,又能凭此赚取些生活补贴。有羊自往虎口闯,老虎当然很开心。盘子很快开定:赢,我们讨扰他一顿饭,输了则奉上二十斤粮票。那局棋杀得惊心动魄,观得我两手冷汗,真乃是龙虎搏击神鬼失色。我平生历险当算此次为最。好在最终魏兄胜了,我们每人吃了三碗青菜咸肉饭,拍拍肚皮走了。这件事至今犹堵在心中,虽说是愿赌服输,但毕竟我们玩的是空手套狼的把戏,属于诳赌。所以这次过黄尖,能到那住茅屋前去瞻一瞻,也算是对老人道个歉吧。老人若在世,屈指该百龄了。

黄尖镇全无旧时模样。三十八年变迁,它已是海边上的一座重镇。当年仅有的那条清痩小街,早不知被圧在哪条大街的身下,杳无踪影。找找许久,也嗅不到旧时的一丝气息。几经周转,我让车停下,断然说道:这里便是老车站!问居民,居民或摇头或翻白眼,皆惘然不知。幸遇一老者,确证了我的判断,老车站就在脚下。遥想当年知青们逛镇由此下车欢呼雀跃的情景,恍如隔世。又问老者由此向东十

二华里是否直通当年的八营三十六连?老者说方向不错,路道变了,向东一路再问吧。车在镇上转了又转,委实找不见任何昔年景物,那些印存了我们青春踪影的饭店浴室照相馆电影院等等,皆荡然无存,更遑说那所斗棋的茅屋了。无奈之下只能平一平心,向东而去,毕竟我的三十六连才是此番的终点。

十来里的路,也就片刻间的事。而我们的车却由此开进了一个魔圈。老者所言方向不错路道变了,这轻巧的一个变字,却让我们在目的地的身边变成了盲人瞎马。准硧的说,就象掉进了一个魇梦,或者是步入了诸葛武侯的八卦阵。缘因是一条大河横亘于前,河上的老桥翻建,此路不通。询问建桥工人,对岸可是方强农场?工人说是。再问可是知青年代的八营三十六连?工人说这可不知。又问由此何往方有路通?工人说往南或许可行。眼望着对岸遥遥处,有排红瓦红砖老屋,依稀就是我栖身过八年之久的营房,也只能悻悻南去了。

一去三五里,无桥无渡亦无人。再去十来里,依然是无桥无渡亦无人。天,也不知何时悄悄变了色,太阳不见了,满天阴云漫卷。人和车都有晕头转向之感。又开了不知多少里,猛见得对岸一派葱茏,葱茏中楼宇连排鲜亮无比。田兄说:熄火吧,开到方强场部了!这场部,正是当年我们的团部。再一细看果然不是?遥见得一座大桥巍然横跨。当年我们这批泰州新知青正是从这桥下的码头登岸的,记得老知青们迎接的场面盛大,桥上桥下人马喧嚣彩旗飘扬锣鼓震天,而我们数百人一登岸,就被各营各连的马车牛车分割了,许多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一时不能适应,竟在桥上抱头痛哭,因之这座桥的印象对我太过深刻。这样算来,我已远离自己连队三十华里了。抬头前望,一条沿河水泥小道蜿蜒而上遥无止境,依然是无桥无渡也无人。再往前开,方向上就是归途了。无奈,只得倒车回开。再问建桥人,建桥人惶然至歉,说他们也不是本地人,但确定往北三十华里可达新洋港。听到可达新洋港,心中也很高兴。三十八年前,那也是我们每月必去的地方。镇北端有座大水闸,是苏联老大哥助建的,很有气势。闸之东就是海水了,宽阔的水面上,老百姓常说有蛟龙出现,不过寻常人难得遇见。去年我与魏兄相聚时谈及此事,他说他也见到过。当时他站在大闸上东观天象,猛可里水中跃出三条蛟龙,一条白。一条青,一条黒,霹雳声中直向天穹遨腾而去,原来是东海龙王的三个太子。第二天他便接到回城的调令。他回城得早,那时大家基本上已绝望,准备在农村扎根一辈子,所以有人回城在连队是件天大的事。魏兄非常人,家学渊博胸罗万象,祖上做过清朝的高官。如今他是宇内著名的星相学家,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表彰。又是收藏界的翘楚,虽不说富可敌国,但富甲一方是不夸张的,所以龙太子向他传讯报喜或也可信。而我们这些寻常人,去新洋港无此奢望,只是那里的海鲜招人。那些年,我们的工资除去必要的生活费外,基本上都丢在黄尖和新洋港这二个镇子上,直至上调回城并无一文结蓄。最穷的时候,一个班竟然凑不出一分钱去买根缝被针。因了这些缘故,新洋港其实也是我心中十分想念的地方。况且有了它正如有了一个坐标,这对于已经晕头转向了的我们,等于见到了一座灯塔。

新洋港镇总体变化不大,只是路道宽了,平房翻建成楼房。我们很容易找到了那座大水闸。大闸依旧,但彼时雄伟的气势已经感觉不到,徘徊其上唯有兴衰之叹,当年魏兄遇龙的水面上也一派寂寞。看看天色不早,只得向新洋港挥手再别。一条大道笔直向南,两旁树高林密源源不尽,原来是开进了一个大林场。猛想起当年我暗恋着那位姑娘,常常在节假日里结伴去林场釆菇子,那林场就成了我的梦境,伹那个朝雾濛濛仙影憧憧的梦境究竟在哪里,我并不知晓,原来就在这里!这个发现让我心跳不已,也愈发着急要早到连队,去看看她的那扇窗户了。我们黙计着路程,连队应该就在不远处的右前方。然而车子开了又开,在每个以为到了的路段下车探望,却依然是树高林密,什么也看不见。惭惭的觉得,新洋港这座灯塔也不管用了,我们仿佛再次落入了原先的那个魇梦。无奈之下,只有不断前行。又不知开了许久,车子突然闯进了一个不城不镇的所在,定定神,才知道原来我们已开进了方强农场的场部,也就是当年十五团的团部。屈指一算,我们在连队的周边绕了一个一百五十华里的大长圈,我的连队就在这个大长圈的中心。不知道这是不是第二故乡对我这个薄情游子的训戒,还是我本来就该用这种方式对它进行觐见。

老团部的变化很大,犹其是绿化做得好,像座大公园。花木夹道楼盘林立,一应生活设施俱全,只是人烟稀疏有如幻境。别看它规模不大,行政级别却是不低,相当于一个县或一个市区。管辖内容比一般的县区还要广,不光管辖着域内的人物财富,还管辖着一个大型戒毒医院和一个巨无霸般的戒毒所。不知二者之间有何区别,但见得戒毒所的四周电网森然,人物车辆,无通行证不得入内!让人感到神秘和畏惧。

我们找到了前文叙过的那座大桥,一路紧束的心才放松下来,因为由桥逕直向北三十华里,即可抵达我的连队。我在桥上稍稍寻觅,桥是原桥,但旧时的氛围没有了,当年小姑娘们抱头痛哭的哭声早已消散,滴在桥面的串串泪珠更是早早蒸发不见了。

团部于我的连队间隔着五营六营和七营,还有团属的机械连和加工连。毎二华里,便屯有一个十数排营房数百人的连队。当年脚下的这条道是条宽阔的泥土路,辙痕纵横,马车牛车和拖拉机川流不息。路是变成了水泥路,但很窄,勉强两车相汇。我们一路上没有遇见一人或一车,因之这路生冷得贬人肌肤。路两边所有的营房踪影全遁,一丝痕迹也未留下,也许它们早都完成了使命,自该溘然退世。它们变成了一块块的条田,深耕过的土块上,泛着寒光闪闪的碱霜和盐花。只有这碱霜和盐花,是我们熟悉的。我们曾经侍弄过的土地,如今全部租赁给附近的农民,这个时节收获已过,农民们将土地深翻一遍以去盐碱气,留待来年开春播种,人,则全都回家准备过年了。这种在当地农人看来是年丰岁祥的景象,到了我的眼中,只觉是满目的落寞与苍凉。

车终于在一排残败不堪的营房前停了下来,这便是我千百度寻觅的那个大长圆的中心点。廖廓之下暮色之中,若大的一个三十六連,唯有当年栖身过我的这排营房独存。岁月的叼喙,使它伤痕累累,朽砖腐瓦摇摇欲坠。我轻轻走向它,小心奕奕如朝圣殿。抚摸它斑剥的墙砖,拭拂它朽化了的窗柩,眼中热泪汹汹。这是上苍对我的眷顾,这是故乡对我的怜悯。不管我是如何的薄情,这排房代表着故乡,总在等着我,这排房也终等到了我!

我在它的周遭徘徊,一圈又一圈,一转又一转。指认着全排战友的床位,指认着同班战友的床位。每张床位,都让我想起它们的旧日主人。文不过排长,武不过排副。排长姑苏人,儒雅端庄工诗善对,毛笔字公认全连第一,那时他便录有自已的一本诗词集了。排副南京人,身躯魁伟却心慈面善,出身于金陵武术世家,十五岁上曾独往内蒙,跟草原上的跤手爭过输赢。班长白面书生一个,每天写日记但绝不让人看,经常写得泪珠淋淋。他的箱子里有许多不可外传的手抄本,后来都成了我的精神食品。班副一手小提琴,那架势那腔调,至今都让我心醉不已。还会作曲,我们曾合作过一把,我填词他谱曲,那首歌在连队传唱,人人都说好听。班上有个泰州小老乡,眉清目秀却懒得出奇,常常两三月不换衣祙,但却是出名的连队诗人,每天坚持诗歌创作。不论寒冬酷暑,不论白天黒夜,只要他一时兴起,便在宿舍中踏歌起舞旁若无人,他的诗作寄去团部广播站,可得二毛钱稿费。班上还有一个淮海农场过来的无锡老知青,胡琴拉得绝,他的一曲“二泉映月”,若在夜间奏起,可令野狐坐听荒坟鬼起。此外,这些床位中还有四个吉它手,风轻月明的晚上,他们聚在一起,拨弄“红五月”,拨弄“红莓花儿开”,拨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们拨弄的不是琴弦,他们是在拨弄全连青年男女们的心。可惜这些秀彦人物,都被剥夺了深造机遇,不然当今之世,又该多出多少位骚人墨客专家学者?多出多少位武术家作曲家和演奏家?最终,我深情凝视我的窗户,这扇窗口曾经闪烁过怎样的青春火花啊。可是对应的窗口没有了——伊人儿已去,已去了遥遥之方。

夜色降临。田兄催我,说见也见了哭也哭了,总该考虑食宿了吧?人人都在怀念过去,没见过你这般矫情的!也是,我怕是过份矫情了,一所老房子,容得这般伤情吗?但是我又想:三十八年来我朝夕怀念的知青岁月,放大了看,就是一代知青人的共同命运,就是国家十年动乱间的一整套图景,我们身陷于这幅图景中,无可奈何地随波逐流听从摆布。而缩小了看,就是这排老房子,就是与它斜对着的那扇女生的窗口。房子栖身了我,替我挡了八年的自然风雨,但也吞噬了我的理想和志趣。那些年我的心每天都阴沉无比,只有一个姑娘的窗户,才使我的内心保存一丝溫度。其实不独是我,三十六连的每扇窗户都对应一颗年青的心。虽然这一切都是蒙眬的,都是不确定的,或许真有情丝暗结,或许根本就是单相思自作多情,但是有了这些窗户就够了。青春时期,哪个男子不善钟情?哪位女郎不善怀春?我们共同把心寄托在彼此的窗口,迷迷糊糊中若有所系,就这样打发着苦涩的岁月。

夜宿场部招待所,还费了一番周折。服务员要我们出示证明,说这宾馆对内不对外。我们掏出身份证,不行。再掏出作协会员证,也不行。这愈发使我们对这家宾馆肃然起敬,感觉它比国宾馆还要高上一筹。几番交涉终是不成,服务员口口声声说这是制度。后来无意中知晓我们是两个老知青,方才请示领导同意入住。这段插曲让我们心暖不已,知青这个身份,在这里居然比作家还吃香。同时又觉得这家宾馆无论是怎样的高贵,也毕竟是场部的一个机构,而这场部即是我们的老团部,因之感到自己原来也是出身于名门,血管中流着高贵的血液。

夜不能寐。前尘往事萦绕不绝。追溯知青渊源,这场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运动,也是国家不得已而为之的一项举措,我们不能随意说它对或者不对。处在当时的况状下,工矿企业大部停顿,国民经济几临崩溃,那么多失学失业的年青人拥居城里,安置问题确实是国家无能为力的事。这些年青人中很多是文革的先锋, 眼角蔑天,参加过全国学生大串联. 胆量超人,烧过菩萨砸过文物.。品尝过权力的滋味,不论是省委书记还是国家主席,他们皆打倒于地再踩上一脚。经过风雨见过世面, 亲身参加过腥风血雨的文攻武卫。这一帮文革先锋间,还潜伏着多少天昰地煞星谁也不知。将他们一鞭子吆到山上乡下,腾出城市空间以维持大局不乱,这才是全国一千七百万知青对人民共和国的贡献,这才是知青运动的起源。谁让我们是共和国的长子呢? 国家有难,长子先担,这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我们十年暗淡的青春, 以及上调后的种种社会境遇,如果把它们框定在这个应负的责任中来看,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愿只愿共和国能记住我们这代人,若然真的记住了,那么我们大部分知青空空如也的人生行囊中,多少便有了一些份量。

田兄不胜辛劳,早已呼呼入睡。独倚南窗的我,却丝毫没有困意。满空的星斗不知不觉中悄然隐退,一钩残月, 也流到了西天的边陲, 我注定是今夜无眠了。

方强农场啊,你永远是我生命版图上那块最柔软的地带。

三十六连啊,你永远是这块地带中令我最伤感最痴情的梦境!

                            初稿于一七年十一月方强宾馆南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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