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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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2009—2021
（上篇）
谢军日记里有这样一句话——“男人，有的时候，是很龌龊的，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每每翻看到这里，那谢军便会想到记下它的原因，进而敛气息声，心跳加快，伴之而来的是羞愧与懊悔，甚而至于到了掩面而泣的程度。之后在学习“阳明心学”的过程中，谢军自知这副模样大约就是王阳明所说的“良知”。
（一）2009年
谢军不是那种体魄健壮、百病不生的体质，小时候他身体可谓羸弱，到了冬天即犯气管炎、支气管炎之类的毛病，嘿儿啰带喘咳嗽得昏天黑地，四环素、ABC之类的大药片子常常是掰开捣碎了吃，于是那药是何等的苦，他便很是了然。他两三岁的时候，被钟爱他的二姑谢明月带着去乡里玩，不小心落尽了白灰堆里，眼睛里进了白灰，差点没烧瞎，后来被紧急送往爷爷谢天祥工作的解放军252医院，部队医院的治疗令他保住了一对眼睛。
谢军生平第二次住院是在谢军读高三的那一年，在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谢军因为肚子疼发高烧而被送进了医院，烧到什么程度呢？披着一件军绿大衣身子兀自抖个不住，后来确诊为急性阑尾炎。那是1989年，当时这所医院还不叫“L河医院”，而是名为“京东县医院”。
等到了2009年，那是谢军进入新世纪以来第一次住院，是因为高血压、糖尿病合并尿蛋白，那时谢军的空腹血糖已经超过了“20.0”而他的尿蛋白指标也已经是“++”，当时这所L河医院尚未建新的高层门诊楼，而是在他熟悉的半新不旧似盛年的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般的楼房里，1998年的时候，女儿谢晴就出生在这里的妇产科；等到2009年那谢军在L河医院住院时，他所住的内分泌科病房就这里的四楼。
当时住院还是很宽松的，只要身体允许，病人可以随意走动，甚至可以到外面的大街上去遛弯儿，因此穿了病号服的身影常常在医院的角角落落里现身，就是在附近的大街上也时有出现。
那谢军和许多京东人一样，清楚地记得在L河医院的朝西的大门口靠北侧有一家小餐馆，它有一个很土的名字：L河小吃部，这家小店以经营小米粥、混沌、疙瘩汤、饺子、热汤面等病人饮食为主，所谓“靠山吃山，依水吃水”，那小店依着它紧靠大医院的得天独厚的优势，在那些年着实赚钱赚得“数钱数到手抽筋儿”，不数还不行，因为那时还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转账、红包以及支付宝之类的玩意儿，于是不数钱就不知道这一天到底自己赚了多少钱！后来道路拓宽、L河医院扩建，那L河小吃部须得拆迁，那补偿将是多大的一笔钱，够普通人干几辈子的！人们都说这家不大的小店老板是“有钱人”的命，是那种躺着都能赚钱的主儿，一时间外界人声鼎沸全是羡慕嫉妒恨，只怨爹妈晚（或早）生了自己，我怎么它就没有这样的命呢？
但这家躺着都能挣钱数钱数到手抽筋儿的店老板却始终没有拆迁的迹象，虽然它左近的或大或小的棚子屋子都被相继夷为了平地，在L河医院右手高台阶上面的这家小店却终日价“小米粥、混沌、疙瘩汤”地坚持了一年多时间。听说是店老板对拆迁补偿有异议，意即嫌补偿给得少，于是便拒不搬迁，他使用老百姓尽人皆知的“拖延策略”，颇有几分“不满意，就不搬，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但最终证明是他高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是胳膊不是大腿，忘记了“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古训。您说您一小个体户，还想和大医院斗法，还想阻挠市政工程的脚步，那何异于以卵击石！据说最后他得到的拆迁款少的可怜，因为不是按照原先的拆迁补偿标准给予的，而是在走过法律程序后，按地区市政规划强制拆迁给与的（补偿），相当于拆迁款的十分之一。这让当时的人唏嘘不已，也让世人知晓了何谓“贪心不足蛇吞象”以及它的严重后果。
说来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2009年，那谢军在L河医院住院的时节，出得住院部的楼门，有一个小小的带亭子的小花园，鲜有医务人员经过，偶有门诊候诊的患者在此休息，但大多数时候这里是病人的天下，可以行动的病人，或者是坐轮椅的病人，常常可以在此徘徊流连，病人与探视者坐在方形的亭子里聊些家常，或许也是这所L河医院的一景儿。那时还有朋友和同事前来探视，见面小叙就有许多选择在这个绿茵茵的安静又隐蔽的小花园里进行的。
（二）住院，是一场精神的洗礼
这次住院给了谢军极大的触动，不良的生活方式和心态令他先后染上了高血压和糖尿病，然而这些似乎并不耽误他照常的吃喝与抽烟，在短暂的“疼痛”之后，他依然我行我素，吃香的喝辣的或甜的或爽口的，不吃香的不喝辣的不抽口烟儿，那生活似乎就失去了意义和光彩。
那之前他们四个人在南大街的“友子饭馆（清真）”吃饭，最先要了两瓶绿瓶子“牛二”。大约半小时之后见了底儿，于是自然有人悠悠然提议再来一瓶，于是众人附和就当然再来一瓶。一瓶酒四个人分，即刻便见了底儿，等到这次杯中酒下肚，就又有人提议再要一瓶，那做东人不好意思拦着，仿佛自己请客舍不得花钱，不就一瓶绿瓶子嘛，也至于？那两个有一个有些犹豫，另一个表示本来想来瓶啤酒“漱漱口”的，要是再来一瓶白的，那啤酒可就免了，别回头喝多了，有人不让上炕！
“好吧，不让你喝多！”边就大声喊道，“服务员，再来一瓶，最后一瓶！”
那操着西北口音的服务员回应道，“知道了！三号桌，绿瓶牛二，再来一瓶，最后一瓶！”
这时那位正值盛年清秀而干净的女老板不悦道，“三号桌，绿瓶牛二一瓶！这不就得了，哪来的那么多零碎儿？还什么最后一瓶！我们店里就这么点儿酒？你们那里就这么跟客人这么说话吗？”
这四位客人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听那位要最后一瓶酒的边给大家倒酒边喜滋滋地说道，“最后一瓶，在想喝，赶明儿吧！不够可以喝点啤酒啊！”
那位东家如释重负似的说道，“白酒不要喝了！喝点啤酒还是可以的！”不过说完他就后悔了，酒喝到这个份儿上，如果再喝，就是雪碧、可乐也会让人很快醉掉的，但话既说出去了，也只得随它去了。
算来，四个人吃饭喝了四个绿瓶子牛二（那种小卖店卖四块钱一瓶的低档白酒，饭馆一般卖八块），外加七八瓶啤酒，这成了那个时候的常态，对于他们几个而言，酒喝到这个份儿上算是恰到好处。
那时也正是谢军等人三十七八岁的时候，对于“聚会”恰似吃蜜蜂屎一般喜好与追逐，隔个三五天，最多一星期就会有人张罗着晚上几点到哪儿一聚，如果一个星期不聚上那么一次，见见面聊它个昏天黑地喝它个不醉不归，他们多半会抓耳挠腮无所适从。
而在第二天一大早，又常被人电话来问，“昨儿没事儿吧？你可是真没少喝！得，没事儿就好，我还担心你起不来呢！挂了，回见，下次再聚！”
被电话者心里便生出温暖，同时又有几许不屑，“还‘我昨儿（晚上）没少喝！’你比我喝了少了难道？不是后来出门时也晃悠了！”想到此，谢军不禁咧嘴笑了。
这些是谢军曾经的生活写照，他不是一个浪子，但是他喜欢那种进出饭馆流连于酒桌上的生活，那样的生活虽令他觉得如浮云般虚幻却未尝不是一种“享受”。这种呼朋唤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生活最终产生了恶果，当“尿蛋白++”的尿常规检测结果出现在谢军面前，当那个与他年龄相仿，美丽得令他目眩又冰冷得令他齿寒的女医生要求他住院检查治疗的时候，这时只有三十九岁的谢军的大脑变得木然了。
自从1989年高考前（那时的高考是7月的7、8、9三天）一个月，那谢军因阑尾炎住院以来，这是时隔20年后那谢军再次住院，这次住院的原因那谢军也是心知肚明，不良的生活方式和嗜好是罪魁祸首，然而那元凶何尝不是他自己？这是个意志力薄弱，沉湎于酒色之中不能自拔的人，哦哟！不是“不能自拔”，而是乐此不疲的人！到头来招灾致病也就是必然的了。
（三）自律，是可贵的
这次患病住院对于年近不惑之年的谢军来说不啻为一声“当头棒喝”，他激灵灵打了冷战般清醒了。这世界里上比喝酒来的宝贵的，那就是生命，那即是活着！有比喝酒还重要的，那就是追求，那就是对于美的向往和追求，这是在他见到肾内科医生方蓉之后生出来的想法，那个念头也只是在心头一闪而已，他似乎没有太过在意，就好像是随风逝去了。但它没有，它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袭上谢军的心头，而那时他便会吟唱出“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诗句。
在谢军揣测，那位名为方蓉的医生该是与自己相仿，或许要小上一两岁，女人到了这个年龄恰似一朵盛开过后略带倦容的桃花，当然你也可以说她是牡丹。那时医生看病鲜有戴口罩的，而是以直面示人，但见这位名为方蓉的医生中等身材，体态较小却不失婀娜，那头齐肩的黑发似波浪般舒缓，那五官又是极精巧地搭配在一起。和病人说话时，虽是语气温和但却面若冰霜，那偶尔露出的一丝笑容似乎暴露出了她的真实的宽容而火热的内心，那一瞬你会感到世界像冰河融化般的美好。在谢军看来，那人的微凸的额头竟是最美丽的，看起来那方蓉应不是本地人，而是四川人成都人，成都不是又叫“蓉城”吗？况且她的长相又有那里人的特征。说那方蓉是L河医院的形象大使，恐有人会提出异议，从个头上来说她不占优势；但如果说她是肾内科的形象大使，那大概是没有人反对的。
人的心脏就像那个人的拳头般大小，而一个人的肾脏，就是“腰子”，它一左一右有两个，论个头它比心脏小，然而它却是“生命之本”。一位美丽的笑起来灿若桃花敢与牡丹争艳的肾内科女医生来做L河医院肾内科的形象大使——虽然她不常笑，并且还常常是面沉似水——但她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这是那时作为病人的谢军脑子里闪过的念头，说起来话长，可在当时也紧紧是一闪、瞬间抑或三五秒钟而已。就像是福尔摩斯第一次见到华生，即张口说出“你是从阿富汗来的军医”一样，那一系列推理判断还是省略的好，否则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那一次，谢军悟到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道理——当我们执著于某种事物时，那件事物即成为了我们的羁绊，不论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而一旦它是某种不良嗜好甚至恶习的时候，那么它就成为了你置身其中的“苦的海”，也可以说它是你挥向自己的屠刀，那是意识与行为、思想与行动、理智与非理智（欲望、贪心等）的一场较量。低级趣味常常是具有诱惑力的，吃喝嫖赌抽就都具有这种属性，人应远离这些恶习，因为一旦沾染上就有可能愈陷愈深不能自拔，而这就是砍向自身、戕害自己、祸害家人和周围人的罪恶的屠刀，是苦难的海洋。
那些毅然决然地抛弃掉这些恶行、恶意、恶念的人，他们是觉悟者，意即“佛”，佛的愿意即是觉悟者。佛在多数世人心中是罩着神秘的面纱和光环的，在某一天它们被解开之后，你会陡然发现佛极朴素的真实面目，亲切而又自然，不矫情也不做作。那谢军听说过这样的觉悟者，爷爷谢天祥打年轻那会就喜欢抽烟，有一次就引燃了褥子，以至于老丈人——一位私塾先生欲呼之教训他。爷爷谢天祥笑着说他没有去领教这顿训诫，但从那时候开始，那谢天祥便断然绝了在炕上抽烟的习惯。
还有那谢军的大姨夫郁佑源，在任职余辛庄镇长的时候，有一次他突发美尼尔综合症而晕倒，医生要求他戒烟，这对一个抽了三四十年烟的人来说，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那郁佑源在听到这个要求之后，当即决定戒烟，而从那之后，他就真的再也没有吸过。问他戒烟的经验时，郁佑源说自己没觉得有多痛苦难熬，不抽就不抽了，不抽烟之后可以找点别的爱好，看看电视，打打扑克牌什么的，想抽烟的时候就做这些，久而久之也就想不起抽烟这回事来了。
在谢军的周围有几位同事是资深的烟民，比如前任副总经理卢义，建材市场的经理赵为民，后勤部长曹跃武等都是抽了数十年的烟，在戒掉之前还是一包半至两包的抽烟者，一朝决定戒烟了，便陡然间不吸了，并且就真的不吸了，没有理由，就是不吸了！这些人看似不经意间做的事，在谢军看来他们都是不简单的，而简单、质朴甚至是笨拙几经转变之后成为了“不简单”，也就是说，“不简单”来自简单，来自质朴甚至是笨拙。但正所谓“大巧若拙”，这样的看似简单的行为背后用来做支撑的是——意志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不做蠢事傻事，改掉陋习，于是你就成佛了！这即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通俗解释法。
（四）酗酒是自戕，更是亏欠
除去这些那谢军还想到了父母，彼时父母都已年逾六旬退休多年，在听说儿子生病且到了须住院治疗的程度，可不是吃点药片或输点液就可痊愈，那作为老人他们是挂心以至于揪着心的。那谢军想，自己也有女儿的人，如果她蔫头耷拉脑地生病了，作为父亲自己的揪心程度可想而知；而如今自己这一病，自己的父母又何尝不牵肠挂肚？“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既已养了儿，才体会到孩子的成长都是在父母的注视和加持下走过来的。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以说是对父母最好的回报，而谢军却患了病，得了非要住院不足以治愈的疾病，他内心于是生出许多的愧疚来。
在谢军住院前后大约十天时间里，谢军内心还是极不平静，所有这一切，决定了谢军在那次住院之后，毅然戒了酒！
在2000年世纪之交那一年，恰逢三十岁的谢军染上了高血压，京东县里的医院似乎没了招儿，最后来在协和医院调药降压，平稳大约一周之后，谢军独自在餐馆吃饭，那是一家东北饺子馆，如果说广东人擅吃野味儿，长虫、野猫、果子狸等皆可食之而后快，那么东北人吃饺子则是“是菜皆可入馅儿，一包了之”，那谢军在这家餐馆不止一次地吃到西红柿馅儿、干豆角馅儿的饺子，并且吃起来味道还不错。当那刚出锅儿的大个儿饺子端上来之后，谢军又欣然要了一盘凉拌腐竹，这是一盘简单可口且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凉拌菜，于是他又欣欣然要了一瓶燕京啤酒，冰镇的，冰啤酒入肚之后就仿佛六月里的凉风令他身心为之一爽，那一天他连喝了三瓶“燕京”。独自吃饺子喝三瓶啤酒那在他还是第一次，或许这是对之前大约半个月时间未喝酒的“报复性”反弹。
那之后谢军似乎找到了新的平衡点，在服用降压药控降血压的同时照旧喝酒吃肉，降压控压却不耽误吃肉更不耽误喝酒。这样的“日常生活”直是到了2007年，那一年的春末夏初之际，他因为眼睛不适，似乎眼里总有擦不干净的眼泪，于是到旁边的解放军二六三医院诊查，那时的空腹血糖是“7.8”，一位年龄三十岁上下的小个子男医生对就要走出诊室的谢军高声道，“你回去先控制一下饮食，过两天再来查，如果还是这个结果，那你就是‘糖尿病’了！记着过两天来复查啊！”
本来轻松的谢军听后心头为之一紧，边还嘟囔了一句，“乌鸦嘴！”
不过，那之后谢军吃上了著名的“二甲双胍”片，同先前患上高血压在协和医院调制平稳之后相仿，那谢军在饭前服用两片二甲双胍，之后又似戴上了保险套一般心理上安心了，一切如常，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不耽误。谢军觉得，降压药吃了，降糖药吃了，至于血压是不是降到了140/90以下，血糖指标是否降到了6.0以下，谢军是很少再去关注测量的，在他想来，测量之下高了低了的反而又成了“心病”，还不如顺其自然来的轻快舒爽。
谢军于是重又体验到开怀畅饮的豪情与滋味。如果在年轻的时候，没有体验过那种激情畅饮，没有被酒精放倒过，那未免有点遗憾，因为缺少了一种人生经历；然而如果沉湎于其中不能自拔，以至于到了乐此不疲的程度，那就让人想到《三国演义》到了末尾部分，刘禅回答司马昭的话，“斯乐矣，不思蜀，不思蜀！”那“乐不思蜀”的成语即由此而来。一个人对于酒精的喜好与追逐要是到了这样“乐不思蜀”的地步，那离灾祸就不远了。
（五）“住院”后的反思
2009年的住院，令这位名叫谢军的刚刚步入中年的中年男人印象深刻，那触动也是极深刻的，那一年他三十九岁。那次住院谢军带了两本书，一本是《金刚经·六祖坛经》，另一本是《红楼梦》。从那时起，谢军开始念诵《金刚经》，按照他读书的方法，多读、读熟，即所谓“书读百遍，其意自现”，那一次谢军还不明白何为“发愿”，但谢军却在内心要求自己要把《金刚经》背诵下来。
毕竟已是四十岁年纪，记忆力本来就弱，他上小学时即属于那种因背不下来课文而被老师留下来背书的学生，到了这个年纪就更是记忆力不佳。但为了记诵《金刚经》，他把其中三十二品内容分别抄录在便签上以方便装在口袋离，之后在散步遛弯儿的时候即可随时掏出来读诵。如果说那谢军旁的优点少有挨边，但他自有一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劲儿。在记诵《金刚经》这件事情上，他便发挥了这样的一股劲头，虽然刚背下来的一段内容或是几句话过一会儿再来背就忘记了其中的某一处，并且冥思苦想左思右想也是记不起来，于是只得从怀中取出便签纸条来看。
从春到夏，从夏入秋，从秋至冬，等到大地恢复了春意他也再度从新来过。他有一段打油诗记录如下：
本就不聪敏，如今更不行。
咬定不放松，功到自然成。
用了整整三年时间，那谢军终于将《金刚经》记诵了下来，从那之后，谢军更是每日背诵两遍，算是他每天的功课。
待到记诵成功之后，那谢军心下自有几分得意，有时又是忘形到炫耀吹嘘，许多人都对其能记住五千余字的《金刚经》而啧啧赞叹，那谢军虽则轻描淡写实则不无骄傲地说了一句，“背诵下来的好处，别的且不论，单就说在你想诵念的时候，即刻可以诵念，甚是从容，而无需再去找书本翻文字读诵了！”
虽然如此，那么他对此究竟有多深的领悟呢？即使有所领悟，又有多深刻呢？还有多少需要学习和领悟的呢？对于最后这个问题，那谢军自是心知肚明，对于《金刚经》的理解和领悟，那谢军也只在幼儿入门级，虽然他断断续续听过读过关于这部经的解说，但他远未达到信受奉持的高度，更不要说无边的“佛法”了！退一步说，即便谢军熟知了些微的佛法，但就能用它来指导人生吗？恐怕未必。
但谢军确是一个诚心向佛之人，经中那句“利益一切众生”的语句不时在他耳边想起。即便如此，他还是为自己已经将《金刚经》背诵下来而沾沾自喜，有时还要引以为荣自吹自擂，总怕别人不知道。
一天他正洋洋得意以此为荣吹嘘的时候，忽然旁边一人言道，“你光背下来不行，你还得理解了；你光理解了还不行，你还得真心信奉受持才行！”
此人说话声音不大，旁边人皆未在意，但那谢军却如醍醐灌顶般振聋发聩，这时他忽然就想起了“谦受益，满招损”的古训。这件事让谢军木然了好一阵子，从那开始，谢军不再为自己能够背诵五千字的《金刚经》而吹嘘。
（六）住院、反思与戒酒
说来那谢军经过了2009年“住院”的洗礼，他的另一大收获是“戒酒”。那一次，他痛悔之前的不良嗜好和不当行为，他想他须痛定思痛、痛改前非，他跳出不良嗜好的火坑，他须像古时候的妓女从良一样和不当行为不良嗜好一刀两断，那即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戒除不良嗜好，拿谢军的戒酒来说，关键在于心理的戒断；如果不是这样，保不齐在三五周或是三五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或许因为愉快兴奋，又或许因为烦恼忧伤，那喝酒的快感在悄悄地向你招手、向你投怀送抱！又或者不是那酒水向你投怀送抱，也不是它们在向你招呼，而是你心中的心中死灰复燃的酒之“春情”，像猫爪子挠心一样地撩拨你，你的潜藏于内心深处的对于它的欲念和欢喜，让你把持不住，最终举手投降。
佛经上说，那些有着贪欲的低级趣味的人都是很鄙俗而又卑贱的，因为他们的心，陷在欲望的泥沼中不能自拔。那时似乎已经抛弃这些陋习的谢军浑身轻松，他毫无顾忌地对着他曾经的酒友发表着这些议论，而在眼前的“听众”眼里尤其在他们的心中，那谢军所言的一切无异于奇谈怪论。
那几位曾经的酒友狐疑地望着谢军，发出不解而又奇怪的微笑，那神情似在探问，“我们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鄙俗、卑贱、不值一提？我们真的已经站在了‘地狱’的门口儿？”
酒友们狐疑，之后不久便有一位露出了不屑的微笑。当那谢军最后抛出一句，“我真觉得你们很可怜！”谢军在真诚地说过这句话之后，那个刚刚微笑的酒友忽然就咯咯地笑了起来，继而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就都笑了起来。
那个带头笑起来的竟自用一只手扶着肚子笑道，“哎哟谢军，你太逗了，我都快笑岔气儿了！哎哟谢军，你真逗，你快别说了，说的跟真的似的！”
旁边的另一位笑罢则略带气愤地言道，“谢军，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聚会喝点儿酒就卑鄙无耻了？那那些抢劫犯、强奸犯什么的，不是都该下油锅、被油炸呀！”
“你以为呢？你以为抢完钱判个刑就没事儿了？你以为做过伤天害理的罪恶勾当，没被逮着就可以逍遥法外了……怕是没那么简单。如果是那样，那就没天理了！听说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
谢军平静地述说着，对着那个尚自狐疑进而又写着余怒和嘲讽在脸上的人道，“那么你种下的‘善’，那福报要你自己来享；你自己种下的‘恶’，那你自己也会得到相应的果报！”
“靠，看来你很高深啊！”那位朋友不无嘲讽地揶揄道。
那最先发笑的朋友接言道，“他没有多高深，可我倒是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哎谢军，你是不是开悟了？”
谢军对此不知可否，只是微微一笑。
那时的谢军依旧执著于参加各种场合的聚会，“戒酒了”对于谢军而言转而成为了一种倚仗，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开着他的那辆白色“奇瑞”招摇过市，在那些朋友酒足饭饱之后将他们开车送回家。
在谢军自身而言，戒酒之后他觉得轻松了，他不再惦记晚上去哪儿吃饭、饭菜如何、喝什么酒，是牛栏山二锅头还是红星，是红星蓝屏还是普通红星等，在他们这几位嗜酒者眼中，除了牛栏山和红星，别的牌子的酒就全都是“杂牌子”（酒），四块钱一瓶的绿瓶子牛二，同样是四块钱一瓶的普京（普通燕京啤酒）又名“大绿棒子”，那才是正宗京东爷们儿的最爱！然而所有这些，牛栏山于红星，绿瓶子（牛二）与大绿棒子（燕京啤酒），在谢军戒酒之后这些就离得远了，好像跟他没了半点关系，又好像是离了婚的夫妻，虽然曾经同床共枕颠鸾倒凤，这离婚之后就如梦幻泡影般破灭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里所谓“心无挂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谢军不禁咧嘴笑了。
戒酒之后的谢军，脾气变得平和了许多，对于家庭也有了“担当”，大约在那一年7月中下旬的一个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谢军忽然就接到杨卫国打来的电话，邀他带着全家到内蒙一游。这是一次难得的五天四晚的度假旅行，杨卫国邀请的本来是另一个住在海淀的同学，结果那个同学临时有事，而行程安排业已定下，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行程已是不能变更，于是杨卫国很容易就想到了同宿舍在京东的谢军。
这是一次较近距离的旅游，当晚住在了北京正北方向的内蒙的正蓝旗，第二晚住在了多伦，第三、四晚住在了承德。谢军的妈妈在这次旅游结束之后，在提到内蒙、承德之旅时，她是那样的满足和骄傲，这是谢军所没有想到的。
（七）谢军原来的生活
戒酒之后，天变得蓝了、高远了，其实那谢军清楚，不是天变得蓝了、高远了，而是他的内心因为放下了对于“酒”的执著和贪欲，于是他的思想变得轻松了、清净了。心理的宁静还只是一方面，在这一年的年末体检中，那谢军所有的指标都合格，且大部分指标都在中间位置，这令谢军心内窃喜，于是又要“广而告之”，这种成就与得意快要令他飘飘然！实际上这又有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呢？戒酒了，对待自己的身体好了，内心平静了、安稳了、自律且知道自省了，总而言之你对身体好了，身体就会回报你，这又有什么可得意的呢！但总有那种一种像谢军之流的人，这样的人常常表现为“闻过则怒”，同时有了些微成绩便洋洋得意。那段时间，谢军过得很惬意，没有了“酒”的羁绊，也就没有了那种牵肠挂肚的欲望。
原先可不是这样，原先参加聚会的绝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喝酒，他们五个人，马东、王林、张雨、钱振和谢军，虽非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但个把星期、最多十天不聚上一次，那种挠心的感觉就会生出来。
一天张雨不无自豪地瞧着马东、王林、钱振以及谢军等人说道，“有朋友是多么的幸福！天蓝了、水清了，咱们都心情大好！借这个机会，咱喝它两杯酒，来，哥几个儿，走一个！”言罢率先一饮而尽。
那马东坏笑着言道，“张雨，是就喝两杯（酒）吗？”
王林说，“张雨只是打个比方，喝个三杯五杯又怎么了？高兴就成呗！是吧张雨。”说罢也就嘿嘿儿地笑了。
那钱振生得中等偏高身材却是细皮嫩肉又白又胖，三十开外的人了，那手背上那几个小坑儿居然还在，看来是就要这么长下去了。在这几个人中他年龄最小，说话开始时总是“宾”着，似有顾忌，待到一杯酒下肚，那胖胖的大脸变成粉嫩的颜色之后，说话常常就少了顾忌，说话的俏皮劲儿也就显露无疑。
此时只听钱振说道，“张哥说话从来都算数！别说现在还没喝多，就是喝多了，他说过的话也是算数的。就跟电视里输光了钱再玩儿就输媳妇了，那张哥也得玩儿，输了媳妇不要紧，咱不能输了‘性格’不是！”那三个人都哼哼哈哈地点头称是。说来这钱振虽生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却是轻言细语慢慢悠悠，此时的钱振正是这般光景。
众人都知道，张雨和媳妇是中学同学，关系很好很和谐；在这五个之中，张雨和钱振关系又是最好的。而钱振只是随口一说，那言辞是舒缓平和的，没有半点挑衅和指摘的意味，如果说有，也只是调侃而已。可谁能想到，那张雨忽然就板起脸来对着钱振说道，“钱振你这么‘夹枪带棒’的说话，有劲没劲？喝酒就是喝酒，你扯上赌扯上媳妇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这是居心叵测你知道吗？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咱都是爷们儿，我真不惜的说你什么！我还告诉你钱振，我张雨今儿这酒还就不喝了！”说罢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褂子离席出了饭馆。
就在众人错愕之际，那钱振连连说道，“张哥，张哥，我没别的意思！我他不是那个意思！哎我真没别的意思！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谁让我比您小来着，您就原谅我这一回，我下回再也不敢了，张哥你别走，你别走啊！哎张哥，张爷，您回来，您别走啊！”眼瞧着拦也拦不住，劝也劝不回，那钱振只得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钱振，你说张雨什么来的，害得他三句话没说完就走了？”王林不解地问道。
“王哥，您在这儿呢，哼是听到了，我说什么了？我哼是什么也没说呀我！不知道他今儿哪儿来的一股气儿，我真没说什么，怎么冲着我来了！”钱振苦闷地低头喝了一口酒，将本店的特色炖色炖牛肉丸子捡了一个放进嘴里大口地咀嚼着，脸上带着不解和委屈。
“你真的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走？”那马东老于世故地开口分析道。
（八）饭局发生异变后
“刚开始的时候，（张雨）他是不是兴致很高？于是就说喝两杯酒高兴啊怎么怎么的，这时你就接过话茬儿来，你说他说话算数什么的，你这话什么意思？那不是明显就是暗示他只喝两杯（酒），超过两杯就等于说话不算数，那不相当于抽了自个儿嘴巴子，言而无信嘛！
“你不是不知道啊，真喝起来，你让他喝两杯？你让他喝他妈四杯也未必够（他喝）呀！你说你这不是拦他高兴嘛，他能乐意？”
边说那马东边就掏出烟来点燃，继而接着说道，“最不应该的是，你还提人家媳妇！当然你俩关系好，你也常常人前人后的嫂子长嫂子短的（尊敬着），可你今天差点儿意思，又是什么赌博、赌输了输媳妇什么的。且不说人家张雨从来不赌博，也就没什么赌输赌赢一说，就是真赌，他也不会把媳妇赌输给别人哪！你这是看了哪一出（电视剧）受了刺激，今儿怎么就说到这个？你俩关系那么好，你该知道啊，和张雨说什么都成，就是别拿他媳妇打镲（开玩笑），要不然他真急！”
说到这里马东长长地出了口气，接着他抬起头望着钱振疑惑地说道，“要说你和他这关系，不应该呀，你该知道他忌讳什么呀，是不是！怎么今儿刚喝上就犯忌了？呵呵，不可思议，莫非天意，（老天）不想让他（张雨）喝酒？”
这时那谢军补充道，“要说钱振你肯定没有别的意思，要是说话含沙射影的，那还叫哥们儿嘛？不过只能说你钱振有点儿点儿背，有当着真人说怪话的嫌疑，那不是找不自在呢嘛！”
喝了酒的谢军的脑子在酒精的刺激下疾速地转动着，酒精在体内燃烧着，那些根植于其内心的桎梏，于是胆小的人也变得大胆了，他忽然就想起了整个事件的开始，那时张雨兴致很高地举杯说道，“有朋友是多么的幸福！天蓝了、水清了，咱们都心情大好！借这个机会，咱喝它两杯酒，来，哥几个儿，走一个！”言罢率先一饮而尽。之后那马东坏笑着说了句，“张雨，是就喝两杯（酒）吗？”
那谢军边想边就还原了事实真相，之后他紧跟着问了马东一句，“马东，你说钱振这个吧、那个吧，都是他的错，你真就是‘旁观者吗’？那你说那句‘张雨，是就喝两杯（酒）吗？’是何居心？说钱振说话有问题，你马东说话就没有问题？说话有了问题还跟没事儿人儿似的，这也就罢了，你还把责任都推给人家钱振，这就你不够意思了！你需要扪心自问一下喽！”
那谢军说到激动处，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情面”了！不摆出事实真相，不把他的看法讲出来，他是闭嘴的。但他发现，那钱振没有呼应他，王林似乎只关注钱振的一举一动，那马东此时仿佛是一块海绵般的白肉，扎他一锥子都不带出血的，表情木然。
钱振几乎没有听到谢军的言语，他沉浸在酒精和张雨愤然离席所带来的激动与自责之中，他的眼圈儿变得微红了，和他胖胖的红了的脸颊打成了一片，此时的钱振内心委屈，他嘟囔着说道，“几位哥哥，你们哼是在这儿听着呢，你们要是不坐在这儿，我就更加地百口莫辩了！我说他什么来着，他抬腿就走！我没怎么他呀我！我说他媳妇干嘛？我凭啥要说他媳妇，他媳妇是我嫂子，‘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儿’！是不是？我说我嫂子干嘛，我吃饱了撑的？”
这时那年龄最长的王林露着他雪白整齐的牙齿笑言道，“要说你平白无故说人家媳妇这个那个的，这是你的不对！不过你肯定是无意的、有口无心的、没走脑子、顺嘴而出、一不小心……”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就嘿嘿儿乐了起来，“你瞧，这喝了酒的（人），这嘴就是没有把门儿的！所以你也不用太过在意！再说了，也不都是你的错，马东，谢军，还有我，都有错，是不是！”
这时马东也接过话茬儿道，“钱振，王林说的是，怎么能都怨你呢！我们都有干系，我不是还激将他了？”说罢马东瞧了瞧谢军，那情形似在向谢军说明，他承认自己也是有过错的。
但那钱振还是微红了眼睛，对自己不依不饶地说道，“即使是我有口无心，有那贼心也有那贼胆儿他媳妇我嫂子了，我也没有一点儿恶意呀！我嫂子人那么好，我怎么可能背后说她的坏话！我喜欢她……”他想说“我喜欢她还喜欢不过来呢，又怎么可能去说她什么！”但一想这话一旦说出口，那就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于是钱振急忙急刹车，收住话茬儿坐在那里发愣。
（九）马东的臆想
其实张雨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性格，之所以出现震怒离席的情况，按马东私底下对谢军的说法，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是，近一段时间张雨工作不顺利，销售上不去！
那张雨是做销售工作的，是那种大型机械的华北区销售总代理，“华北”的销售上不去，他拿不到奖金提成不说，在公司总部他也受到明里暗里的挤兑，好在总公司副总兼销售总监是张雨的铁哥们，张雨之所以跳槽到这家公司全是这哥们的诱惑和拉拢，换句话说就是都是那哥们一手安排的，就是现在一些票据什么的还经常让张雨帮他报销，因此两人过从甚密。
饶是这样，那张雨兀自心里不痛快，在大型机械这个行当，他对自己辖区内的需求可谓“门清儿”，后来那张雨迅速摸清了情况，那是本该销售到华东的货流到了他的地牌儿，并且他掌握了“串货”销售员的名字。之后那张雨欲在总公司召开的例会上言明此事，但总公司他的铁哥们表示不同意。
说起来这人比张雨还要小几岁，但思维极其缜密，心思极其工巧，你公开告他的状就等于公开宣战，那就彻底闹掰了，那样即使是你胜了，也肯定是你胜了，你觉得有意思吗？那不得两败俱伤！我倒是觉得不如这样，你要人，你把他（华东区那个销售员）要到你的“华北区”，赶明儿你俩在一个饭锅了搅合，你还怕不得便收拾他？我还告诉你，这孙子有一个短处，就是爱虚开发票，然后就拿来报销，就连买筒牙膏、买根冰棍儿、矿泉水儿什么的，丫的都敢开发票，打着买给客户的名义报销！明儿他到了你那儿，你不得好好收拾他！要说呀，这小子也是个歪才，你收了他，兴许会成为你的一员得力干将！
总公司的销售总监苦口婆心地对张雨说道：再说了他是东北人，谁不喜欢离家近点儿？你那里他是知道的，背后也找过我表示想调过去，我想不如顺水推舟，他在“华北”的业绩，我敢保证会好于“华东”！
说到这里那张雨才反问了销售副总一句，“既然你那么欣赏他，不如就留在你身边吧！我不追究了，这人我也不要，人品不好，就是再出业绩，也不行！”
当时，就是喝酒那天，马东也就只是知道那张雨正因为被“串货”而恼火，那之后的林林总总是后来才听说的。
这张雨起身激愤离席的第二个原因，是马东压低声音告诉谢军的：
“张雨夫妻是中学同学，相互喜欢了七八年，最终修成正果走进婚姻的殿堂。自从孩子长大之后，他们夫妻俩常常在中午趁着孩子不在家的时候“行房”，瞧那意思，那天中午张雨夫妻两个人该是恩恩爱爱很和谐。你说这中午才刚弄完好事，到了晚上那钱振嘴上就没了“把门儿”的，媳妇长、老婆短的，那张雨能受的了？”
那谢军似傻犹颠地问了一句，“这是人家关起门儿来的事儿吧……”之后的话他明显是有疑问的，那潜台词即是“人家的私房事儿，马东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马东也不避讳，说道，“你是不是怀疑我说话的真实性？告诉你吧，这些都是‘内部消息’，可靠！”
说着马东大咧咧地掏出烟来点燃道，“这就好比自己腕子上的‘劳力士’，才刚把玩窃喜没多久，你小舅子上来就戴在了自己的腕子上，你说你急是不急？何况这不是‘劳力士’，而是一个如花似玉风韵盛容的大活人了！”言罢那马东啧啧慨叹，“要是我，我也得急！”
那谢军对马东的不以为然，装在心中的疑惑在迅速发酵，于是谢军问道，“这些是张雨告诉你的？”
马东则坚决否认地摇了摇头道，“嗨！你也真是的！这种事儿谁会告诉外人，缺心眼儿还是怎么的！是我猜的！”
“你猜的？莫非你也有过（这种经历）？”谢军认真地问道。
“瞎说！”那马东遂微红了脸辩解道，“你也不想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人家吃猪肉，咱拿那汤熬点儿粉条还是可以的！别人弄下好事，还不许咱们嘴上快活快活！别人可以‘偷驴’，咱当然可以‘拔橛儿’！”
继而他又觉得这后者文不对题，于是急忙修正道，“不对不对，咱不偷驴，也不拔橛儿，咱就瞧按偷驴和拔橛儿的！”说罢两个人便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但之后谢军对马东的言行有些疑惑，因为如果是张雨和马东私下里说的话，那马东则没有张扬给第三个人的义务和权力，那是对朋友的起码的尊重，就像媳妇和你说的私房话儿，你一转脸儿就告给别人，那是不地道的。如果不是张雨告给马东的，那就是马东臆想的，对一个“好朋友”做如此“臆想”，连人家关起门儿来的那点儿事儿您都想，那应该是不道德的，如果张雨知道马东背后这么说他，他是不是会很“伤心”？
（十）张雨其人
张雨也是那种五大三粗的体型，头发浓密而竖立，因为近视，他的眼睛瞧人时差不多总是眯着，后来他便架了一副眼镜，而当他架起眼镜时，他便有一种学者的架势，虽然他不是学者而是一名营销员。而在夏天的闷热时节，在羊肉串摊前喝酒的时候，他常常是将背心的下摆撩到胸口处，或者干脆脱掉而光着膀子，这时你便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腹部的那一条大约有五厘米长的伤疤，那是他读初中时为班里的哥们儿挡刀而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烙印。
张雨是那种乍一接触你会认为他很“贼”，而接触时间长了你方知道，那张雨确实很狡猾，有时也很小心眼儿，但那未必不是竞争使然，如果没有利害关系，如果他拿你当朋友，他是很坦诚而推心置腹的，用光明磊落来形容他应该是不过分的。然而在他所从事的大型机械销售领域，不狡猾就 会“丢单”，接二连三的丢单”之后，后果常常很严重，不光拿不到奖金提成还要面临降薪降级的处罚，更主要的遭人白眼儿。
张雨公司的总部在南京，据说总部的人很“势力”，消息也很灵通，销售成绩上来了，他们会对你点头哈腰儿，销售成绩不佳尤其是“丢单”了，那是极不光彩且为人所不屑的。而丢单这种事常常传得很快，于是在每月回总公司开例会时，“丢单”者常借故不去开会，因为去了那待遇是很令人不堪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令张雨气愤的不是“丢单”而是“串货”，本来应该卖到河南的货，竟赫然出现在河北客户的手中！
还好，那张雨最终“胜诉”，在总公司打赢了官司挽回了面子和经济方面的损失，那本该销售到“华东”的货既串货到了“华北”，那就算到“华北”区的头上，业绩算是张雨的，那华东的东北籍销售员也不吃亏，期间的差旅费用及买汽水儿、冰棍儿的钱都报销了，他也没赔本儿，倒也乐得皆大欢喜。
等接触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张雨这人可交，他为人仗义，为朋友敢两肋插刀，他的腹部靠左侧位置有一条长约5厘米的伤痕，那是他在读初中的时候，为班里的同学、他的铁哥们儿挡了一刀而留下的终生不灭的痕迹，那是他的痛处也是他的骄傲。因为这一刀他住了个把月的医院，差一点儿就见了阎王，他戏说，“阎王爷说，你先回去，你太年轻！”就这样张雨捡回了一条命。
而在住院费用结算时，那位同学和他的家长就往后缩了，说是“我们也没让你挡刀啊！是你自己愿意出头，愿意这么做的，那你受了伤，还想让我们拿钱，我们不拿！谁捅的你，你找谁你呀！”从住院病危到治疗养病再到病愈出院，那位同学和他的家人没来过一次！过后，对此事也是只字不提，与那张雨形同路人。
这就是“朋友”，这即是社会，不，这样的人不是朋友，他和他的家人也是社会中一个渣滓而已。从那以后，张雨明白了“交友交心”的道理，交友如果不能交心，他宁可不交这个朋友！
在那次挡刀住院病情危重时节，一位女同学站了出来，仿佛姐姐一般地守着张雨，张雨本就和这位女同学交好，他的幽而且默的言谈，他挺胸收腹俨然军人般的走路姿势，以及他的狡黠的微笑等等，都深深吸引着这位女同学。这些张雨所不知道的情况汇聚在一起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推动着这位女同学恨不得终日围绕在张雨的病床前，就连医护人员都认为她是他的姐姐，这位女同学后来成为了张雨的妻子，也就是钱振口中的“我嫂子”，这是张雨所没料到的一项重大人生收获。
在客户关系维护上，张雨当然要从满足客户需求的角度着手，他觉得你要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客户需求，其它的攻心术以及小恩小惠都不值得一提。而只有在你的商品极大地满足了客户需求之后，在找到了最后拍板决定的那个人之后，他才会展开攻心之术，拿出当初替人挡刀的精神去对待客户中的拍板者。所以张雨的客户还真没有“跑单”的，这与他的真心相交不无关系，那利益上的诱惑与笼络也是必不可少的，那可能比买瓶汽水儿、买根冰棍儿更来得实惠，他说他的营销理念是，自己赚一百，至少要拿出五十来打点客户，“不让客户吃亏，让利于客户”营销理念帮助张雨在大型机械行业逐渐打开了市场，他口碑和人脉在业内的人所共知的。
（十一）醉人的多巴胺
不过在听完马东的解释之后，那谢军心中自是有些不屑，他不明白马东为何就能提到人家夫妻之间的“房事”，那在没结过婚的看来是神秘的行为，在正常夫妻之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你情我愿法律允许道德认可，你把人家两口子之间的“事儿”拿出来说事儿似是不妥，这背着人家和第三个人说这事儿，说好听点儿那是“不地道”，说不好听点儿那是缺少道德，简称“缺德”，再难听点儿就是“下作”！
谢军忽然就想到，那马动能和自己言说张雨的“长短”，那背着自己他和张雨也会说谢军的“短长”？肯定会的，想到这里那谢军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心下为之一紧。人与人之间作为朋友交往，最忌讳的就“猜忌”，彼此之间一旦生出猜忌，那就少了信任，这样时间长了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想到此那谢军便觉萧瑟索然，仿佛到了深秋时节，一朝醒来、秋风骤起、落叶纷纷。那一日他们几个聚会的场面于是出现在他的眼前……
要说那张雨和客户打交道那是家常便饭，请客户吃饭、唱歌、找小姐、安排夜宿等问题，你说他放松吗？那是他的工作，必要的应酬（应即是应付，酬即是喝酒，有的客户好色就须安排小姐侍候等），这活儿看似轻松，实则无趣，没有哥儿几个在一起时放松而又愉快，于是那次张雨感叹道，“三五日不见，就感到寂寞，一礼拜不见，就觉孤独！互相想念啊，那才是朋友！”张雨上学时喜欢做诗，他曾那他的诗集给谢军看过，还是有七分诗意的，如今张雨发表诗一般的感慨，那谢军倒也不以为意。
而王林忽就坏笑着言道，“你以为真的是互相挂念？”
那张雨于是诧异地望着王林道，“这还能有假？”
王林道，“你以为几天不见，马东就想你了，钱振就想谢军了，你张雨就想我了？实际上不是人想人，而是人想酒了！几天不喝酒，酒虫子满肚子爬了！呵呵呵！”说罢王林兀自笑了起来。
几个人也就随之笑了，但却少有人在意，不过谢军听来却是异常地刺耳，正所谓“忠言逆耳”，这话真不好听，甚至有点伤感情，但它未必不是事实，王林无意中说出了一个大大的事实，别人的聚会他不清楚，但他们几个“朋友”之间的聚会大多不是相互想念的结果，而是彼此共同想到了一种物质——“酒”的结果，大家不是奔着彼此相见而来，或者说彼此相见不是主要的，是次要的，那永恒的“主题”和共同的目标是——喝酒，喝酒，才是不可或缺的。
试想一下，王林、马东、张雨、谢军、钱振五个人，有哪个、哪两个甚或哪三个不来，而只其中四个、三个甚至两个人在，那在坐的是照例要喝酒的，他们不会因为谁不在而失去喝酒的兴致。谢军也曾做过这样的设想，如果五个人都在，而那饭桌上没有了“酒”，那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结果？尴尬，无趣，无聊，闷头吃饭，估计真到那个时候，起身离席、抬腿即走的恐怕就不只张雨一个人了吧。
所以朋友聚会是假，聚在一起喝酒是真；相互想念是假，想念喝酒的氛围和享受喝酒的过程是真。所谓喝酒能增进感情之说纯属扯淡，喝酒才是聚会“永恒”的主题。那些打车从老远地方赶过来参加“聚会”的，有几个不是为了“喝酒”而来？
媳妇如果说，“你今天要是喝酒，你就一星期别上我的炕！”那么就有那宁可为喝上一顿酒而一星期不上媳妇炕不和老婆同房的主儿，这即是喝酒人的心态和嘴脸。
据说人之所以快乐是因为大脑中分泌出一种叫“多巴胺”的物质，那“行房”时大脑肯定要分泌这种物质的，这或许就是男女之间乐此不疲做这事的原因；而喝酒肯定也会分泌多巴胺，或许还会分泌得更多一些，要不怎么有人就不顾老婆不让上炕的威胁而勇往直前地奔赴酒桌呢！
这是2009年谢军戒酒之前的事了，每每想来，那谢军心中便有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的感觉。那王林于玩笑间言中肯綮，在聚会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上，言明了它的真谛——追求“快乐”永远都是第一位的，朋友之间互相想念只是托辞，抑或可以说他们之间都有那共同的想念对象，不过不是对方，而是第十八方（玩笑），那就是——“酒”！有了它，即使陌路也可言欢；少了它，即便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也会言之无趣兴味索然。
酒，这个原本是助兴的物质，到了这几个人手里，到了无它不欢的人手里，那可真就无它不欢了。不能说须臾不能离开，也不能说顿顿（饭）都要携之带之饮之，难道吃油条老豆腐你也想来一口儿？
当然想！那马东和张雨两个人还真就尝试过，大清早起来喝酒，不过可不是就着老豆腐热油条，而是到北运河边那个叫“滨河市场”的所在喝酒。那市场里面有油条老豆腐摊儿，还有一家名气越开越大的“卤煮店”，一人一碗“卤煮火烧”（加肠儿宽汤儿），两个人一瓶绿瓶牛二，就这样卤煮火烧配牛二，那马东啧啧回味不止。
这二人是悄没声儿的潜行而去的，待谢军、王林等人闻听之后，便相约着去了一次，那卤煮确是味道浓郁煞是撩人，但一大早喝酒却是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因为这酒后思睡，然而那身体的生物钟又禁止你睡，大白天的太阳老高，你不给人家拉磨干活儿当牛做驴去，却蔫头耷拉脑地犯迷糊，岂不令人生厌！其实在谢军以为这是次要原因，问题的关键是自己难受，这是那种生物钟被打乱后人体生出了不适而导致度日如年般的难熬，后来那谢军就再也没有早晨起来就喝酒。
不过他想，如若是上了一宿的夜班，来这么一大碗卤煮，喝上三两白酒，回家脱光了那么一睡，那该是很美的一种享受吧！可谢军却不是这样，于是谢军坚决摒弃了早晨喝酒。
（十二）王林的真实生活
在2009年被医院收拾过后，谢军戒酒了，喝酒带给他的快乐与烦恼，一股脑地灰飞烟灭，它们曾经发生过，又像是历史的一粒尘埃，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谢军之戒酒，对于外界的影响几乎为零，不值得一提，然而对于王林、马东、张雨、钱振这几个人还是深受触动的，毕竟谁都不希望得那种要死要活的病，“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一时间成为了他们的口头禅。
那王林更是连“性生活”也给免了去，惹得老婆一天到晚朝他嚷嚷，“王林你还算个老爷们儿吗？连这你都做不了，你丫死了算了！”边说边就朝他屁股上狠狠地掐了一把，那王林于是“羞从心头起，怒自胆边生”，他敏捷地窜起身，一把将对方放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他便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哥们儿想不近女色好好养生，那如狼似虎的媳妇又不干！哥们想像他妈谢军一样把酒给戒了，省得像他一样得了那种非得住院检查治疗的毛病，可真要戒了酒，那张雨不得作诗寒颤我；钱振那小话儿说的，不得跟编好的顺口溜儿似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是可忍熟不可忍’，哎我这人还他妈就吃葱吃蒜不吃将（姜），我不挤兑别人，咱也不能让别人给挤兑喽，亲哥们儿都不行！所以呀，酒就不戒了。”
王林交际不是很广，但他却极有人缘儿，走到哪里朋友就交到哪里。原先他在十里堡的国棉三厂上班，这离开总有十五年了吧，时不常还要被唤回去喝酒。于是在王林打定主意“戒酒戒色，保养身体”一个星期之后，王林“重操旧业”，酒照喝，像他作为人离不开水一样；媳妇照睡，那女人离了他就好似没有了阳光的照耀，非抑郁了不可！
过后那王林嘻嘻哈哈笑言道，“戒什么呀戒！都戒了还是人的生活吗？戒了酒，这个人就没有了欢乐！谁呀？咱自己个儿呗！戒了色，更他妈操蛋，两个人都缺少了快乐！谁呀？我和媳妇呗！你以为呢？咱可是地道的正经人没有歪的斜的！”言罢，便露出他整齐的白牙齿，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马东、张雨、钱振等人在闻得谢军住院之后，都跟王林一般，在喝酒的事情上有所收敛，往日“拼酒”的场面像那过去了的时光一般一去不回。其实说来，他们原先也非“拼酒”，赌个输赢之后喝掉多少的酒他们还真没有过，他们只是情投意合言语投机，就如俗话说的“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说句文邹邹的话叫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于是才有那南街“友子饭馆（清真）”四个人喝了四瓶绿瓶牛二外加七瓶啤酒，那马东和张雨有一次更是在一个初雪的傍晚，在一个半小时最多不超过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吃着涮羊肉喝了三瓶绿牛（剩了二两福根儿），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平稳地出了饭馆并友好的分手作别。
那戒了酒的谢军像是摆脱了羁绊一般摆脱了“酒瘾”，他觉得浑身轻松，每天下午也不再有所期盼与等待某个人的小聚一下的电话，也不用忙于做东组织聚会，对于这样的聚会谢军觉得有也可、没有也可，不喝酒也就无所求了，正所谓“有求皆苦，无欲则刚”。
那时谢军又想起了“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的言语，那还是孩童时期，爷爷谢天祥说给他的，那时他不理解，不过虽是不理解，但却不妨碍他记住它们，老人家说人若沾上了这两样东西，可是不得了的事！酒常常是和“馋”联系在一起的，要不怎么说一个人好喝酒即说他是“馋酒”！馋酒常常是一种心理需求，就像有的人“无肉不欢”一样，吃饭没有他就会不高兴，及至吃上了肉他就会香在口里、美在心里；那馋酒就更其如此，馋酒的人在喝不到酒的时候常常若“百爪挠心”痒的不行，或抓耳挠腮、食之无味，又或目光呆滞、心中郁闷，极似曾国藩在戒烟时所说的“如失乳彷徨”，及至酒浆入口，即如渴饮甘霖，饮毕遂发出一声如释重负心满意足的长长的一声叹息，仿佛真如李白所写就的“与尔同销千古愁”！诗人浪漫洒脱有激情，《将进酒》就是豪情满怀地劝人喝酒，把马卖了，把衣服当了，也要换酒喝！可现实生活中，如果真到了这个程度，那就比较 危险了，谢军觉得还是不要学李白的好。
（十三）人心本自乐
可对于喝酒的人而言，能喝到酒那即是人生的一大享受，给座金山也不换的美妙享受。那谢军在先前喝酒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晚饭常常是香气扑鼻的一桌子好饭，然而长辈却直接操起了饭碗，长辈如此，作为小辈的谢军不便也不敢拿过酒瓶子自顾自地喝酒，在家里，在饭桌上喝酒，那基本爷爷辈所独享的尊荣。
曾几何时，生活富足了，女人和孩子可以上桌吃饭了（在谢军小的时候，女人和孩子在有客人的时候一般是不可以先上桌吃饭的），父辈也可以顿顿有酒喝了，而等到那谢军辈到了而立之年，也是有酒可喝的了，生活条件的改善让人们没有了大小，儿子可以和父亲碰杯了，但骨子里的对于父权的尊重，让谢军不得不在想酒喝时须看一下父亲的脸色，如果是“阴天”，还是被触那个霉头的好。
谢军的父亲是管执行法官的法官，因此常常在吃晚饭的时候有客人上门拜访，有那些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或者说想和谢大法官套近乎的，于是干脆就也不谦让，一屁股就坐了下来，这时谢军也便有了喝酒的理由。不论怎么说，在早先喝酒是奢侈的生活，是只有家中尊贵者方能享有的；而当进入小康社会甚至有了更高的生活水平之后，那喝酒成为唾手可得的一种生活习惯的时候，它常常也就成为了你生命的绊脚石，你须格外小心。
酒之于谢军的伤害已经昭然若揭，那戒酒之后的谢军对于喝酒似乎已经断了念想，与此同时，他饮食的要求也就平和下许多，虽然他像过往一样喜食排骨、猪蹄子、红焖羊肉、酱牛肉之类的食品，但对于棒子面贴饼子以及窝头咸菜小米粥他也能甘之若饴了，这些简单而近乎原始的饮食令他回到了并不久远的同年甚至是前世，那个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幸运又幸福的时代，而这些别有一番滋味的饮食也更接近自然更接地气，有一次那个“食肉者鄙，食谷者慧”的言语在他心头掠过，这里面有对贫富差别悬殊的憎恨，有对不劳而获的剥削者的仇恨，但它里面又有朴素唯物的道理，中医认为人是由精气神组成的，没有是精气神那这个人就无异于行尸走肉，而五谷里的小米就是补气的好东西，人在大病初愈后最想吃的是小米粥大约就是这个道理。五谷是上天赏赐给人类的最好的食品，人食得五谷之后，口留余香心满意足更无它想，岂不美哉！
戒酒之后的谢军还是对各种聚会乐此不疲，王林说，“谢军，你戒了酒，是好事，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如果你一狠心再把‘色’给戒了，你就是个全和人儿了！”说罢那王林坏坏的笑了。
“我不戒色，打死也不戒！”那谢军不无坚决地说道，“这就好比你们撸串喝啤酒，我傻了吧唧的在旁边瞧着，瞧着瞧着就要了一份烤馒头片儿外加一罐‘王致和（臭豆腐）’，你们撸了串喝了啤酒，我就馒头片儿就臭豆腐了，井水不犯河水，各有所爱！”
其实饮食男女是人之为人的开端，脱离这两个主题，那人就也不是人，而是神了。佛家讲“断、舍、离”，对于像谢军之流的一般人而言，大约也只能做到“返璞归真”，没有了对于饮食男女正常的欲求，那或许才是“活受罪”！
想到这里谢军禁不住苦笑了。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先生怎么说来着，“人心本自乐，私欲将其缚”，人心本来是快乐的，谁都见过三岁孩童的快乐的欢笑，那童年的欢乐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所以老子说，“专心致柔，能如婴儿乎！”在老子看来，婴儿是最接近人的本来面目的，婴儿的心未蒙尘垢因而极其清净自然，他的笑是如此的真诚，仿若源自天籁，能够打动虎狼之心。
（十四）利他，是快乐的
那个时候的谢军喜欢开车到运河边的“漕运码头”，停好车后在河边散步。彼时正是隆冬时节，那本来多年没有冻过冰的河面上面，忽然就冻了尺把厚的冰，运河成了一条长长坚冰铺就的闪光的路。
适逢夕阳西下，落日是圆圆的、大大的、红彤彤的，它贴近地面，靠近树梢，轻吻冰面，既而融入到大地之中，像是孩子扑进母亲的怀，又似痴情女子扑入情郎的抱！
那时，谢军的心沉静得听到了轻轻的风声，听到了光秃秃的树的枝条与空气碰撞而发出的嚓嚓声，他更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那一刻，他是快乐的，那是一种融入天地进入到忘我状态之后而生出的快乐。
谢军从棉服的口袋里掏出便签轻声念道，“是故，须菩提，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即为非住，是故佛说菩萨心，不应住色布施。须菩提，菩萨为利益一切众生故，应如是布施……”
“利益一切众生”，或许就是佛的目标，那如果一个人如果以此为人生目标，那是不是欲望、烦恼、嗔恨心就会少一些，而人性本应具有的快乐就会多一些！
人无时无刻不在思想，就像人无时无刻他的心都在跳动一样，如果哪一天他不再思想了，那他的心也就不再跳动，他的血液也就不再流动，那即是死亡。
换句话说，只要他活着，他就会不停地思想，而如果围着自己的得失而思考，那便是“欲望”；如果围绕着“利益一切众生”而思考，那便是忘我的佛的境界。一个人的思想中，如果后者多了，那他就离佛近了；一个人的思想中，如果后者少了，那他就离佛远了！离佛近了，你就是快乐的；离佛远了，你就累了！
那谢军正自思想到此，忽然在冰河上面，七彩的晚霞出现了，美丽而缤纷，绚丽又祥和，那是“利益一切众生”人的笑脸！
（上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