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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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
村子南面那条河被我们称为南河，它的大名叫“运潮减河”，有了南河于是就有了减河上面的铁路桥，那南来北往的火车，还有田野与其上空的蓝天，它们共同构成了我的童年，对我们来说，那里面是有着太多的诱惑力的，每年五月份我们那几个孩子便跃跃欲试，恨不得当下就脱光衣服奔到河水中野泳，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到了夏天，我们无论如何都会下到河里面去，虽然我妈妈和我奶奶管的严、看得紧，但我总会冲破层层“封锁”，而跑到河边，下到河水里，那水中的小鱼有时会撞到身上，那种喜悦是在游泳池里所没有的。
像大多数那个时代的孩子一样，我喜欢听评书，刘兰芳先生的《岳飞传》，袁阔成先生的《三打祝家庄》等，当然在更小的时候喜欢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当然也听别的节目，通过收音机，我听过《牛虻》，也听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我当时把《牛虻》听成了流氓，心想怎么“流氓”还能写成小说？那《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应该是一本炼钢铁的书，为什么还有人写一本这样的“炼铁”书？保尔柯察金，这个名字有多怪！因为是听收音机，我有问题也没有办法，总不能隔空喊话吧，或许就在这种情况下，我练就了“倾听”而不喜欢问问题的习惯。人总会遇到问题，但问别人不如问自己，时间有时真是一把钥匙，你的任何问题，它总会帮你在某个时候打开的。
2、初中
我初中之前是很排斥文科学习的，在小学的作文中，我曾经写道——我的猫长着五颜六色的毛！我们的班主任老师笑着问我，“你当真见过长着五颜六色毛的猫？”全班同学于是哄然大笑，我于是才意识到，世界原来是没有五颜六色的猫的！这哄笑声过后，老师还是鼓励了脸似红布的我，说我写的很有创意，说我只要努力，就能写好作文。
在初中三年级之前，我对数理化有兴趣，因为我的两个叔叔都一直在说“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言论，而对语文之类的文科，是能躲则躲，不能躲就只有硬着头皮来学了。我是初中二年级开始接触英语的，那时因为师资力量有限，这个年级四个班中就只有半数的学生有资格学英语，我恰恰是那可以学英语的半数中的一个。多年之后，一个早已经做老板的发小对此事耿耿于怀，他是那半数不可以学英语中的一员，他说他有一种被歧视、被抛弃了的感觉，因为中考要考英语，不让学英语，那就根本考不上高中之类的学校，更甭说中专之类能让农村籍学生转户口的中专学校了，这在我的《京东往事》中都有涉及，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一下读读。
我学英语却有一种迫不得已的感觉，我竟羡慕起可以坐在教室里上自习的不用学英语的同学们来，那或许就是平常人口中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吧。我学英语和六叔屋里的那台十二英寸“飞跃”牌的黑白电视机有关，那时中央电视台有一档节目叫“FLOWE ME”（跟我学），这档节目中外籍女教师是个很美丽的女士，她的打扮又是与当时我周围的妇女们是那么的不同，于是我就总看这档节目；而我的英语老师姓潘，是县城里人，体态娇小美丽炫目，那在青春期的男孩子是一种诱惑，请原谅我这么说，因为当时真就是这么思想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开始了英语学习，可惜我的语言天赋有限，最终也就是及格的水平。
对于英语科目的学习达到了空前高涨的程度，大有不学习英语或者学而不精者，就会被社会所淘汰，至少也会遭到鄙视之势！在这样的一种风气下，那些没有机会学英语的学生，想想他们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啊！有些人不禁要问，那些没学过的英语的先贤们，是不是觉得很没面子？我想他们或许不屑一顾的！社会和考试夸大了英语这一科目的重要性，这使得我们的教育理念和目标出现了较大的偏离。在全民重视英语学习的同时，国学被忽视了，学中文的瞧不起学历史的，学历史的瞧不起学哲学的，学哲学的常常又瞧不起自己，而大家都瞧得上的，就是学英语的。现在我们可以反思一下，这种社会风气的后果，这种将中国古典文化束之高阁不予理睬的社会风气，是不是值得我们思考：如果当时我们能拿出学英语的一半时间，来学习古文，哪怕就只学习《论语》和《道德经》，我们还是现在的我们吗？我们是不是更显得“有文化”一些？我想是的。
“读书，是一种享受”，在我是从初中三年级开始有的一种感觉，那之前，是没有这种意识的。到了初中以后，我们的数学老师，一位穿着圆口布鞋的看似农民的瘦瘦的黑脸中年男教师，他在黑板上能够一笔划出一个圆圆的圆，那个圆令我对于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于是我就极喜欢代数和几何，学习成绩也还不错。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是我老叔叔的中学同学，因为这一层关系，班主任对我很关注也很关心，我本来在可以学习英语与不可以学习英语之间的那样的学生，也因为我的这位班主任，而被划定为可以学习英语的学生之列。他就是我的《京东往事》里田春山的原型。那会儿，我对任何一位老师都有好感，我觉得他们是很有学问的，对这两位老师更甚。我们的历史老师叫某仁和，那是一位老教师，也是我的两个叔叔的老师，为此，我连历史也都不排斥，所以，那时在班上，我稳稳的排在了中上水平的位置。
那一年我家盖了新房子，而围墙还没有修葺，于是我就父亲安排住到了那里，一张用木板搭成的床，一个昏黄的瓦数很小的白炽灯泡，然而我却很喜欢，因为到了晚上，那即是我的天下。就在那个时候，我迷恋上了做数学题，那本很厚的习题集里的题目，我差不多都做了一遍。也是在那里，我看到了《神雕侠侣》，那是一本令人欲罢不能的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那时我不知道谁是金庸，也不知道那即是武侠小说，我只觉得它太好看，现在提起杨过和小龙女，我还是会想起那时的这本《神雕侠侣》。
3、高中
1985年的暑假，因为没有考上高中或是中专之类的学校，我不但没有被“同情”，还被我老爹弄到了他工作的新法院的正在施工铺地面的大院儿里做起了小工，那有一种惩罚的意思，但那似乎更是一种激励——法官们在这里进进出出，其中还有两个苗条、貌美的女法官，后来我知道她俩是书记员；一边是挥汗如雨的工地上的小工生活。这段二十天时间的“劳动改造”，使我明白了落后就要换打、没文化就只能干“苦力”的粗浅道理，于是我格外地珍惜接下来一年的补习复读生活，并于第二年考上了县三中。
那时三中在北运河的源头那里，就是现在所谓的五河交界处，不过那时河水的污染之严重，经历过的人是该有记忆的，颜色的青黑色，就像是害了肝病或是肾病人的脸，那味儿就如洗澡与便后的水，经过混合之后，再发酵数天而生出来的，我们住宿生在上晚自习的时候，就经常能闻到这样的气味儿。
虽然如此，教我们的老师是这个学校最好的，数学的、物理的尤其是语文老师，那是他已经是五十七八岁的年龄，那时在这个年龄已经算是老年人了。这是一位受过私塾教育的老教师，他的讲解有如春风化雨，对像我这样“顽固不化”的学生，老先生则会当头棒喝，绝不留情面，被挖苦、被讽刺、被贬损成了我们这个班的大部分男生一种终生难忘的记忆。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居然都喜爱他，现在我们聚会时，还要以曾经得到他的挖苦讽刺和贬损为荣！这就是教育的魅力，就是老教师的教育方法，有时，对学生“棒喝”一下，应该也是必要的；一味地护着宠着，会被惯坏的。
我们的语文老师姓吴名贵廷，号清水先生。我们1989年高中毕业的时候，老先生也退休了，老人家如果还健在的话，应该是92高龄了。
我们班主任是一位体育老师，我们对他是非常喜爱的，我个人还对他充满感激。因为高一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我误打误撞的总成绩全班第一，这还罢了，班主任曹老师将成绩张榜公布，我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的位置，这在我，是一种看得见的激励，那时我才意识到，“第一”并不都是别人家孩子可以做到的，咱也能做到！于是，我的自信心，从那时开始形成了。
说到“读书，是一种享受”，还得说到吴老爷子（我们学生对于语文老师的称呼），他家就住在学校旁边的家属区，有一次我到他家拜访，看到老先生歪在客厅的沙发上面看书，戴着他的大大的厚厚的眼镜，那时他看我的眼光是迷离的，似乎他的思想还沉浸在书中，那样的一幅画面于是便刻在了我的心里。或许从那一刻起，我方才真正明白：读书，是一种享受。
就在我要从吴老师家告辞出门的时候，吴老师的爱人，一位很温柔甜美的师母，端来了炸酱面，还有大白菜切成丝儿的面码，于是我瞧见老爷子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脸，那时我知道，我们的吴老爷子是会笑的，并且笑起来还是那么的“可爱”。
在中学时代，我们常听说的是“风雅颂，赋比兴”和“鲁郭矛，巴老曹”，前者是对于《诗经》的诠释，后者是中国当代最有名的六位作家，在那时我应付高考已付出全部心力，所以就没有时间来读他们的作品，但却种下了熟悉和认识文学作品的种子。
4、青年
我真正读文学作品，是在读兰大之后，说来也巧，我是从《春》开始读起，之后是《秋》，再回过头来读《家》，于是巴金先生的自传体三部曲便成为了我打开文学大门的钥匙；后来就读到了沈从文先生的《边城》，那是怎样的一本书呀，那里有河流，有苗妇，有行船的汉子，有吊脚楼……我觉得从文先生笔下的湘西，就像是我的故乡，她是那样的令人神往，我于是读了从文先生几乎的所有作品，虽然他不在六位作家之列，但他的影响于我而言，无疑是最深的，朴素的语言，真挚的情感，对故乡、对过往的无线的眷恋和热爱，对于前途和光明的永无止境的追求，它让我看到文学艺术的瑰丽和魅力。
于是我在习作中，便有意无意地模仿从文先生，语言直白而朴素，感情真挚而细腻，环境优美而近乎梦境。
正尔八经地读外国文学作品是在读大学之后，记得我读得最投入也最欣赏的是狄更斯的《大卫 科波菲尔》，这是作者一部自传体小说。虽然乍读起来，那人名确是有点绕口，但接下来，当我对人物熟悉了之后，我觉得那是一部非常好的小说，像沈从文先生的小说和散文一样，和自己的胃口。这样看来，读文学作品有点儿像交朋友，看上了就很容易进行更深一步的交往，即交心。
看任何一部文学作品，都是在和作者做心的交流，当然主要你了解作者的心，这就是所谓的“读其书，想见其人”的道理。我们通过书了解某一个作家，了解这个作家所描述的人文环境和地理环境，更主要的是了解这位作家的思想，如果你和他（作者）的心能够相通、相契合，那该是多么一件开心的事。
当喜爱上读外国文学作品之后，我便开始近乎疯狂的阅读，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和他的《悲惨世界》，丑陋却善良的敲钟人和那个吉普赛女孩；在《悲惨世界》中，大师对于十九世纪巴黎的下水道的描写让我疑惑，然而过后才知道，正是由于这段描写，我们才得以很直观地窥测到那个时候的巴黎的下水道的情况，从而知晓他们曾经的发展和发达程度，于是也就有了学习的参考和目标，发达国家之所以发达，是有它的基础的；而现在，我们也自然地为我们国家的现代化的建设成就而骄傲和自豪。读外国文学作品的初衷，是开阔自己的视野，从更广阔的角度去了解世界和发展，以改变晚明以来固步自封和闭关锁国所造成的视野的狭小。
兰州大学的学习气氛，在当时是一流的，我们宿舍的八个人，常常在周末没地方去，就龟缩在宿舍里读书，人手一本书外加一杯清茶，歪在自己的铺位上读，或者在我们宿舍中间的那张有八个抽屉的大大的方桌边读，在这样的氛围下，不读书，是被视为异类的，我们宿舍恰恰没有这种一类。
我们宿舍有一位年龄稍长的，他属羊（1967年的），他是下铺，铺位的三分之一是书，其中就有全套的《曾国藩家书》，所以我们买书也是相互影响的，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有了买书的爱好，在工作之后，我曾经在通州的新华书店，用了将近四百块钱，差不多是我当时大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整套的《鲁迅全集》，但是我似乎忘记，“买书是为了读书”，买过之后倒是也读过几页，但还有许多没有读到。而当时，我的那位兄长是读了他床铺上的所有书的。令人羡慕和尊敬。
5、社会
对于我来说，读俄罗斯的文学作品是在大学的稍后那段时间和毕业工作之后。1993年我大学比毕业之后到了北京市煤炭总公司某厂工作，那是一家当时被北京市评为“花园式工厂”的工厂。因为是煤炭行业，那厂区不必说，就是厂区外面的道路上都可见黑色的煤的印记。那时厂里有一个小小的图书馆，图书馆里有一整套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托尔斯泰的许多作品我都度过，像《复活》、《安娜卡列尼娜》，我在上学那会儿就曾试图读全《战争与和平》，但我究竟还是没有读完，因为它前面大约有五六万字写的是一天的故事，一天时间中的事，写了五六万字！其实只要读过这段文字后，就会达到另一个境界，就像越过了高山就可看见大海那样！但我没有能够完成。
而我们厂小图书馆的《战争与和平》，它前二三十页有人读过的痕迹，而后面就是干干净净的，那时我却是第二次尝试读它，待看到了娜塔莎，看到了彼埃尔，看到了安德莱公爵，之后，我终于读过了那最为坚塞的最初的那段文字，之后作品所描述的景象与他的思想便倾泻而下、奔流不止。
作家是生性敏感的那类人群，这在武侠小说类作者古龙是个典型，读他的武侠小说，包括《楚留香》在内，很容易就进入到作者所描画的虚幻境界中，那是一个令人悚然的世界，虽然主人公都有一股侠气，但却掩不住作者内心深处的恐惧。
在俄罗斯文学中，也有这样的一位作家，他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氏的作品大都能很快令你进入到其中，但其中的环境是恶劣而不堪的，人心是险恶而叵测的，这应以他的代表作《死屋手记》为典型。
等到重新回到中国古典文学时，我领略到了它的博大，《三国演义》读到最后，那刘婵一句“斯乐矣，不思蜀，不思蜀”，便将他爹创下的基业笑着拱手送给了司马氏；读《西游记》是非常有乐趣的，几乎所有章节的开篇，都一大段情境描写，那何尝不是对大唐江山的描画和歌颂！读《水浒传》，你会想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与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万丈豪情，而读到最后，你会扼腕叹息，“宋江他怎么就投降了呢？”《红楼梦》看似一个整体，但后四十回高鹗续写那部分，严重背离作者曹雪芹的初衷，而你会读不到真正的后四十回而再次扼腕叹息。
实际上，这些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你可以精读，就是反复的去读、去揣摩，等你第二次、第三次去阅读的它的时候，你一定会有新的发现。不信吗？不信你就试上一试！
6、快乐
我有一段时间每天听南京师范大学郦波老师讲《五百年来王阳明》（讲曾国藩、讲张居正），大致就是这样，每听一遍，都有新的发现和收获，在讲曾国藩时，给我印象最深是曾国藩的持之以恒的精神，没有这个精神，就没有《曾国藩家书》。曾国藩从小并不是过目不忘的聪明，相反，他的记忆力比你我也强不到哪里，但他后来的成就，就在于他的那份“坚持”——每天早起，每天读书，每天写字（写作）……最终成就一代晚清名臣的历史地位。
而阳明先生，在被贬谪到贵州龙场之后，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他创办“龙场书院”，那是贵州的首个书院，并在那里创立了八字学规——立志，勤学，改过，责善。这看似简单的“八字学规”，却体现了儒家的教育和学习方法，就拿责善来说，它是《论语》里“忠告而善道之”的精缩版；而“改过”就更展现了儒家的教育精神，不怕你犯错，人谁又没有犯过错误呢？犯错之后能够改正便是好样的，如果你能做到孔子夸奖颜回的“不迁怒，不二过”，那你不就是“圣人”了吗？
阳明先生的弟子，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那首的“乐学歌”，道出了读书学习的美好，抄录于此以共勉——
乐学歌
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缚。
私欲一萌时，良知还自觉。
一觉便消除，人心依旧乐。
乐是乐此学，学是学此乐。
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
乐便然后学，学便然后乐。
乐是学，学是乐。
於乎，
天下之乐，何如此学，
天下之学，何如此乐。
我说“读书，是一种享受”，这一点，只有亲身经历过，方才能够理解。如果你有不同意见，那也得在你读过书之后，方才可以提出，是不是这样呢？
国庆假期就要结束，再次祝各位国庆愉快！
祝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国富民强！
（写作于2022年国庆期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