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气（原创）

闫会作

天气就是天的情绪。

天的情绪变化无常，天气也就瞬息万变。所以，老子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自新冠病毒疫情肆虐以来，人们不得不用封闭自己的办法，来阻断病毒的疯狂传播。于是，从城市到乡村，从小区到村镇，纷纷画地为牢，家家关门谢客，人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倒让平日里匆匆奔忙于生计的人们，能数十天如一日地站在窗前，耐住性子静静地观赏着天气变化演绎出来的风景。

原来以为单调空阔的天空，却有着迷人而变化无穷的风景。高远碧透、晴空万里，薄云微风、阳光明媚，细雨濛濛、凉风习习，雨雪霜冻、风雷电闪，阴晴冷暖、昏暗明朗，每时每刻、每天每夜，天气都在随心所欲地上演着自己的情景剧，变幻万端，异彩纷呈，从不重复。日出日落，月圆月缺，风起风消，云聚云散，雨来雨去，冰消雪融，寒来暑往，天空用种种气候现象扮出的情绪，表达着自己的心思变化，演绎着季节的更替，影响甚至左右着天地万物的生长变化。这让我们知道了，天气不仅是大自然浑然一体的一部分，也是大自然喜怒哀乐的表情包。我们生活中所有曾经遭遇过的和未来可能遭遇的自然灾害，大都是从天空的情绪变化肇始。地震山洪、台风海啸、酷热极寒、洪涝干旱等等，都会随着老天的情绪变化而来。不管人类高兴不高兴、愿意不愿意，都会悄然而至，从不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之所以我们经常有祸从天降、突如其来的感觉，是因为我们没有注意到天气给我们的提示。这倒让我想起作家贾平凹的一句话：“天气就是天意”。

天气只是天意的情绪表现，最多算是天意的表情。所以，天气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所有的天气都是自然万物，所有生命繁衍生长的需要。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德经》）。天地对万物，同覆共载，一视同仁，平等相待。不管种类，不问品相，没有贵贱，老天对万物都会平等地给一个生存的空间，都会有一种天气润物无声地照顾其生存。平常我们感觉到的每一种天气变化，都对应着相应的生命存在，是不同生命不可缺少的天意表现。无论风雨雷电、冰霜雪冻、干旱洪涝等，都对应或者帮助着自然界内在的或外在的变化，是天意与大自然相辅相成的正常现象。而我们之所以常常不自觉地把天气分出好坏来，只不过是以人类自己的感觉和标准，甚至是以极少数人的感觉标准来区分。到了现在实际上大多是以城里人或是四处游玩的人的方便为标准来划分天气的好坏。有利于城里人工作生活的、有利于人们出行的就是好天气。否则就不是好天气。从媒体到天气预报，无论是下雨降雪还是刮风起雾，无论是大风还是寒潮，只要有变化，很少以客观的态度说天气，更谈不上以赞赏的口气说天气了。开口闭口不是恶劣天气、极端天气，就是灾害天气，仿佛只有风和日丽才是好天气。如果真的一年四季只有风和日丽，没有雨雪，没有冰霜，没有阴晴冷热，没有风雷闪电……，简直不能想像，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万物还能生长吗、人类还能生存吗、大自然还能存在吗？

这种以城里人的需要区分天气好坏的倾向，何止是狭隘地曲解了天气的真意，不要说忽视了自然界的需要，甚至连人类自己生存需要都疏忽了。城里人不需要雨雪，则不顾农牧渔民的感受，不问农田草原的需要，也不管森林湖泊的存在，逢阴雨就说不是好天气。城里人需要下点雨雪，便不顾农牧渔林收获之季的现实，就说晴热不是好天气。慢慢地城里人也觉得天气应该按自己的愿望变化。否则，便怨天尤人。于是，在城里人的心目中，不好的天气越来越多了。下雨多了，城里人抱怨不能正常旅游看风景了；霜雪一降，城里人马上抱怨，天冷路滑行车不安全了；气温上升，城里人又开始埋怨酷热难耐……，冷不得热不得、旱不得涝不得、阴不得霾不得，城里人的娇气在助推各种夸大天气负面影响的做法的同时，更增添了以城市为中心评判天气的优越感。我们很难从城里人占据主要话语权的有声或无声、平面或立体的媒体中，听到好天气了。而这种无端抱怨天气的心理，不仅加重了人们的焦虑不安和抱怨情绪，也滋长了人们愤怒和戾气，传递和扩散了一种难以忍受的负能量，加剧了冲突和矛盾，影响了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甚至社会的稳定。

但天气却从来不管城里人好恶，不管城里人乐意不乐意，天气依然在人们的头顶上，用变幻无穷的表情演绎着自己的意思，一如既往地上演着精彩的情景剧。

其实，人类作为大自然的一部分，繁衍生息、进化发展都处于大自然的运动发展之中，尽管有时自命不凡地想主宰自然，其实人类在自然面前不仅十分渺小，能力和作用在天气变化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不要说让天气按人类自己的意思变化，就连天气变幻的无穷奥妙，至今仍是难以破解的玄机。这也是人类自古以来，就对天气报有极大的膜拜和敬畏心理的最大原由。当我们的祖先弄不懂天气变化的奥秘时，面对天空的种种情绪翻转，只能以虔诚的态度去祭祀祈求，以期天意能顺应人意。纵然天气再坏，那怕是形成了天灾，也很少有不敬的言行。反倒有很多诸如“瑞雪兆丰年”、“久旱逢甘雨”、“春雨贵如油”称颂天气变化的吉语。何况在同一片蓝天下，人类和自然万物，差异迥然，需求参差，不仅需要风和日丽，月朗静夜，同样需要雨雪风霜的润泽洗礼和砥砺。有道是，阳光雨露禾苗壮，万物生长靠太阳，什么天气都是自然的需要，也是我们生存生活的需要。可当我们刚刚弄懂了一点天气变化的浅显原理以后，马上就少了敬畏，一再粗暴地打破与自然的和谐，为满足自己的需求，常常通过人工降雨、人工驱云，或者靠药物催熟、搞温室大棚等技术手段，模糊了季节界限，改变了动植物生长规律。看似人类无所不能，实际却搞得四季不明、昼夜不分、冷热不辩。如今许多所谓的极端天气，无不与人类无所顾忌地的任性行为有关。雾霾扬尘、雨雪冰冻、山体滑坡、地震海啸、怪病增多、动物病毒的侵袭等等，大都是人类不能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恶果。诚然，一些天气的突然变化给一部分人的出行、工作、生活带来不便，但这些不便比起自然万物的和谐共生、地球家园的兴旺繁荣、一年粮蔬畜牧的丰收，实在是不足挂齿。

假如我们不想只说天气的好，起码也要辩证地对待天气。冬天的一场雨雪冰冻、一次寒流，也许给部分人造成了不便，但却给绝大多数人和自然万物造了福，不仅能缓解来春旱情，让农牧林渔，种类生物作物生长更好，山林更绿、草原更茂盛，河水更丰沛，而且还能冻死传染病菌、改善空气环境，更能让冰川存储更多的生命之水等等，这些好处绝对不是人类自己能做得到、做得好的。所以，无论什么天气，多说说对我们的好处，对处于焦躁功利中的人们至少能带来一时的好心情，尤其是堵在路途、机场、车站、码头的人们，无疑是一种宽慰和舒缓，懂得了天意不可违，就会多一分敬畏；知道了天气的好，便能多一分善待之心；明白了天气的客观，就会有一分顺应之心，少一点焦虑，多一分平静，舒缓愤懑，释然冲动，从而会多一些尊重理解，多一分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心态。

天气无常，人心却应该有些定力。我们无法改变任何一天的天气，也无法回避我们随时将要遇到的每一种天气。但我们可以调整自己的视角，平静自己的心态，去欣赏天空中每一种天气变化出来的风景，仔细体味着每一种天气，对自然对人类的悄然善意。当旅游途中骤降风雨，何妨学学苏东坡“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达观。若驾车遇到了冰雪堵路，不妨欣赏一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浪漫。即使在穷困落寞之时，也不妨作一番“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王维诗句）的静思，也许会收到“细推物理须行乐，何须浮荣绊此身”（杜甫诗句）的顿悟。那怕孤独潦倒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也不妨在漫天飞雪、大地皆白之中，做一次“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诗句）寒彻筋骨般的清醒和砥砺，也许会有凌寒独放、清香溢乾坤的转机。

“天有不测风云”。天意难测，情绪无常，天气自然也就变幻不定，正如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一样。但天气从来无恶意，人生跌宕也正常。唯有用积极达观的心态看待天气、适应天气，不要让天气左右了心绪，那么，每天都是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