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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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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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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我”?(原创)

闫会作

汉字之美在于取法自然,类物象形,拟声相益,寓意其中,“在天垂象,在地成形”,图画形声意浑然一体。无论是单字,还是词组、成语,拟或是长短不一的句子,在让人欣赏单个字方正、对称、端庄的形态和丰富的指事、会意,以及词组、句子、文章鲜活生动的韵味节律之中,都能感受到汉字如歌如诗的音韵和奥妙无穷的含义。

许多汉字无论形、声、义直观明了,便识易记,唯独经常用到的第一人称“我”这个字的构成却让人有点迷惑不解。

“我”是自己对外的称呼。从形态上看,“手”持一“戈”组成了“我”字。汉字如此丰富,为什么偏偏选了一个这么强势而生猛冷漠的字,来称呼自己?简直毫无道理,也实不合理。

戈,横刃长柄的古代兵器。早期的甲骨文里记载,戈是一种有许多利齿的武器,是“戎”的变形,可以说是一件超级戎,是无人可敌的凶猛兵器。为什么手持这么一件凶恶无敌的兵器就是“我”呢?手是“我”所必需,而寒光闪闪、杀气逼人的“戈”则未必是“我”的必须。“手”持这样一个冷兵器组成的字,无论从形象还是会意都应该是个“兵”字或者“战”字、“武”字,却偏偏是“我”,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追根溯源,最早用“我”称本人的当是《易·观卦》中的“观我生”,下来就是《孟子·尽心上》中“万物皆备于我矣”。《说文》里解释是:自称,施身自谓也。按说这也够早的了,但从历代帝王到圣人,如老子、孔子、孟子、荀子、墨子、孙子等人,以及许多先贤名士,都鲜有称自己为“我”者。很多时候,帝王都用朕、孤、寡人等称自己,而贤达名士、普通百姓多以吾、余、予、愚、拙等字眼称呼自己。是不是先贤们也觉得“我”这个字有些杀气腾腾、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再深究一点,“我”这个字不仅从形态上最早就是兵器,而且引申的意义里也没有自我称呼的意思。从形态上看,“我”字的形态一直没有变化,也无繁简之分。《说文》里说:“二戈相背。指长柄和三齿的刀锋相背。手持大戎,呐喊示威。我,古杀字。”倒像是搏击喊杀的战争场面,丝毫没有人称的意思。从会意方面看,“我”字,从手,从戈,意为“以手持戈”。本义是“手持战戈的人”。由于古时候部落和国家的大事无非是:祭祀与戎战。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所以,部落首领、王室贵族就将自己的部族和属地的人称为“手持战戈的人”,也就是“我”。可见,“我”最早用作人称也是对一个群体的称谓,或许是用来称呼“我们”的,自己人的意思。学者们从甲骨文资料中的考证结果也证明,“我”在古时候全部用为集体名词。更准确点说,“我”本来是古代部族部落军队的称呼。这样一来,倒是非常符合“我”字的形和意了。一群“手”持长“戈”,全副武装的人,守卫着属于“我们”的地盘。戈锋所护,自然是“我”或“我们”;而戈锋所指,无非是“你”、“你们”或“他”和“他们”,委实有拒人千里,让人难以接近之意。

但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用“我”这个原本是兵器组合的字来标榜和称呼自己的呢?

虽说“我”是“自称,施身自谓”之义,但古人极少用,今人却盛行。想必是近代某个哲人,在洞明世事、炼达人情、悟透江湖后,发现“手”持一“戈”与人性深处的某些复杂敏感或自闭独尊的情感有些神似后,开始用“我”称谓自身的吧。

“我”这个字,虽兼具了汉字形、声、意各种神韵,但如若用于自称,其形意却有悖于传统文化中对自我修为的规范。无论标榜自己像个“手”持一“戈”的斗士之形,还是会自己手持利器时刻防范他人之意,都与传统道德对自我温厚、内敛、中庸、含蓄、谦恭等要求格格不入、背道而驰,有些好斗、霸道、张扬,气势汹汹的样子。在“我”眼里,别“人”不过“尔”尔,就是你;旁“人”“ 也”就如此则是“他”。“ 我”在“你”和“他”面前有了一种好似天赋的盛气凌人的优越和气势。从来只允许“唯我独尊”、“我行我素”,却不能“出尔反尔”,否则就只能“你死我活”。

“我”的复杂似乎还不在于“手”持一“戈”的冷峻样子,而在于内心深处以“我”为中心和唯“我”独尊的意识。“我”总乐于代表他人。“我代表”是从来不管有无资格、有无得到授权,就把别人想不想说的话或想不想做的事,依“我”的意愿说了或做了,从来不管被代表者是否乐意。“我”常想影响和左右别人的思维。“我想”、“我建议”、“我觉得”、“我认为”之类的话,听起来倒是一种亲切、平等、商量的口气,实则却是毋庸置疑地要别人也这么“想”。一般人的“我想”尽管也希望你跟他一起这么“想”,你要不愿跟他如此一样的“想”,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如果是有权有势有地位者说“我想”,那就是已经替你想好了,千万不能当参考,你必须也这么“想”,否则你以后恐怕连“想”的机会都没了。“我”还会经常表白自己。“我这个人”、“我也很难”如此等等,时不时要把自己的心迹表露一番,微妙之处是这些表白真假难辨。“我从不背后议论别人”,但遇到你,因为咱俩的关系,不得不提醒你,张三李四那人你得防着点。“我”就是这样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许多人就是在“我这个人很实在”、“我不骗你”之后,被哄得鬼迷心窍、找不着南北;被骗得心服口服、彻头彻尾、血本无归。

当然,“我”也会经常表白,“我”从来不争权夺利,也不争功诿过。但在权利或功过面前,“我”字一出口或一写出来,后面的话“你”和“他”都要认真思量。绝大多数时间,只有好话很少坏话,更不能非议,既是用了贬意词,其实表达的也是褒奖之意。看似为“你”想得周到,结蒂还是为“我”思谋得细致。这就是所谓“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千万不能“误会”。因为,往往这个时候,“我”是针对不同的场合、地点、对象、事情,经过费尽心机地遣词造句,才说出口或写到书面来的,既不能让人看出或听出来有标榜自我之意,还要显出“我”自己的谦恭。比如,“我”嘴上说不要追名逐利,淡泊权力地位,而在实际中"我"真正能做到的其实很少。

“我”手持一把什么不好,非要持一把让人望而生畏的“戈”?还真是让人颇费琢磨。到底是因为“我”心底的复杂有了“我”这个称呼,还是因为“我”这个字使人的内心变得微妙复杂?常常让人陷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思维连环之中,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所以,从古至今无时不在强调自身的修行,以磨钝“我”的利齿,打破“我”的圈子,提升“我”的境界。古人的格物致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实则是从自己内心修行做起,然后齐家、治国、平天下逐步升级,进而承担起“为天地立命,为万民立心,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明人张载语),达到以天下为己任的终极目标。这大概是用“我”称谓自己的真正用意吧。

然而,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改“我”之心何其难也!“手”里始终拿着一把锐利的“戈”的人,眼里自然时刻充满着敌意,内心也就始终集聚着怀疑,做人做事肯定随之也就复杂了越来。所以,因“我”的复杂,世态才随之复杂。因为“我”有圈子,“我”有地盘,“我”有利益,而“我”总觉得有人企图破“我”的圈子、占“我”的地盘、侵“我”的利益、挤“我”的位子。所以,“我”总是觉得事事人心不古,处处世风日下。人人皆想唯“我”独尊,结果便让“我”感到,事事不称心,时时难随意,怨天尤人。可见,“我”的复杂才是世事复杂的根源。

其实,世界并不复杂,人心也并非处处险恶。只是“我”那不由自主的心态决定自己的眼光,狭小自己的心胸,也让“我”满眼灰色,心情时常郁闷。其实要改变也不难,只要“我”在划“我们”的圈子时,以“他”或“你”为半径,把“你”“我”“他”都划到一个圈子里来,就会看到一个温馨、和谐、美好的世界,也能感受到亲情、友情、爱情无处不在的相伴。可见,人间冷暖在“我”不在你和他。所以,幸福由心而来,和谐从“我”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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