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这玩意儿（原创）

闫会作

年龄是生命存世的时间长度，也是生命的另一种高度。人和万物都有年龄，都是时间的累积，但意义却相差万殊。对花草树木之类的植物而言，年龄不过是草木一秋，同生同死，四季轮回，应时而过。而对于人年龄则大相径庭，既会因人而异，长短不一，薄厚有别，但也都如附了体的魔咒，须臾不停地鞭策着马不停蹄地奔向生命最终的大限。谁也逃不脱年龄的控制。

年龄是生命的摆钟，与人生如影随形。年龄增长，生命就存续；年龄定格，生命也随之终止。但就像姓名自己叫得最少一样，极少有人把自己的年龄挂在嘴上，只是偶尔说起时，才觉得年龄似风一样在轻轻松松、不知不觉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猛然感慨人生如梦。其实年龄是沉重的，沉重到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都过得手忙脚乱、疲惫不堪，沉重得让每个人都感到格外压抑。因为从古到今对不同年龄段的人生的责任和成就，都赋予了非常明确的目标，做不好或是做不到就会受到非议甚至指责。这其中尤以孔夫子的“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最为有名，也最为普及。其实，孔夫子只是以自己的经历，说出了人生不同年龄段应做的事和应尽的责任。该读书的年龄，就好好读书求知；该独立自强时，就担起成家立业的责任；到了年富力强之时，更应该完善自我，担负起更广泛的责任。有道是“天地生人，有一人当有一人之业；人生在世，活一日当尽一日之勤”。这也许就是年龄的真正意义——责任和使命，以及担当责任的能力。

对于这种能力，历代先哲名士顺着圣人之言不断推敲发挥，逐渐地细化成一个人不同年龄段该干什么、干好什么、干到什么程度，包括行为举止、说话办事、穿衣戴帽等等，全方位的一整套形同桎梏一样的规矩。不仅是家庭家族对子孙后代成长、成熟、成就的期望，很大程度也成了社会衡量一个人有无作为的基本尺度。于是，圣人的话成了规范不同年龄段人生的模具和轨道，而几千年的积淀，也使我们习惯了顺着这样的轨道设计规划人生。由此便使在时间的缝隙中穿行的年龄，不仅沉重，而且沉闷。

沧海桑田，万象更新；世道鼎新，人事代谢，以年龄对应成就的要求也在与时俱进，多大年龄应该是什么样子，就必须是什么样子，否则就不成样子了。政府机关、大小单位、中外公司都有专门管理年龄的机构和人员。凡事都得填张表，其它内容可繁可简、可多可少，唯独年龄必不可少。一笔下去，终生有效，改也改不得。从此以后人生的诸多门坎和关口，就拿年龄说事。干什么职业、岗位、工种都有年龄要求；能干多长时间，也多是年龄说了算。从入托上学开始，结婚求职、升迁调整、职位竞争、进退走留等等，每个环节，每道关口，年龄不仅是一道铁门槛，还是一把刀。凡事只要举起年龄这把刀，便让你哑口无言。往往一句年龄小了或大了，就能让你自自恃的文凭、才干、经验等所有优势瞬间乌有，也能让满腔的委屈冤枉如同面对天灾一样无助无奈。这个时候，年龄好像生理缺陷一样，让你无地自容，不是气死你，而是噎死你。

所以，时间过滤后的人生只留下“年龄才是硬道理”这一个至理。多年流行于官场和职场的“年龄是个宝，文凭少不了”就生动而真实地诠释了这一点。以现在的技术和条件，弄张假文凭比上趟厕所难不到哪里去。不要说满街随处可见的办证广告，就是搞一个国际名校的假文凭，扮成名人到处招摇撞骗的也屡见不鲜。可年龄就不同了，虽不能像树一样可以放倒数年轮，但参起水分来并不那么容易。年轻时想早点自立，挖空心思把年龄往大填；到老了又不想离职，费尽心机又想把年龄改小，理由看似充分，实则荒诞不经。不要说单位、组织和法规不允许，连自己年龄都没个准，诚信何在！

其实，年龄虽不是自己的选择，但都是时间的积累，而时间的单一性决定了每一个生命只有一个年龄。我们实在没有必要过于计较年龄的大小，应在意年龄本质是一个努力的过程。很多时候，年龄与能力素质，以及成功、幸福、财富等等并没有必然联系。姜子牙年七十二岁，辅佐周朝完成灭商盛周大业；甘罗十二岁因出使之功而担任秦国上卿（相当于丞相）、周瑜二十多岁赤壁之战大胜曹操百万大军、骆宾王七岁吟出《咏鹅》名篇等等，从古至今不胜枚举的例子，都证明了人生的支撑，在于天赋、机遇、努力，而唯独与年龄关系不大，也印证了“有智不在年高迈，无智枉活一百岁”的老话。人为地把年龄要求强化为小到谋职求生、大到从政为官不可逾越的“雷池”，似乎有点超越现实，也有悖人伦，也会让芸芸众生无所适从。譬如曾经有大学导师就提出研究生“四十岁必须有四千万资产”的“励志”名言，如果达不到这个标准，不仅是“耻辱”，更无颜再见老师。我不知道这位导师在四十岁时有没有四千万？提出这个要求时他又有几个四千万？但能估计出如按此衡量，今后年过四十能“有脸”见导师的研究生恐怕连凤毛麟角都不到吧。更何况，“天生一人，自有一人之用，不待取给于孔子而后足也，若必取待足于孔子，则千古以前无孔子，终不得为人呼？”每个时代需要不同类型、不同年龄层次的人们，从事不同的职业来推动历史前进，特别是那些终生为我们种粮食、造房子、做衣服的工人农民和那些扎扎实实搞基础研究、普普通通从事文化传承教育、创造精神食粮的知识分子，以及守卫国家安全的战士、警察等等，绝对不能以什么年龄能挣多少钱来衡量他们的价值和贡献。

对于社会而言，除了鼓励人们努力做好与年龄相应的事以外，绝不能把年龄变成让人尴尬不堪的玩意。你想早点上学，会被以“年龄太小”而拒之门外；你上学晚了，会遭人讥讽“这么大了才上学”，没有人在乎其中的隐情原因。你谈对象早了，都会指责你早恋；你三十多了还不结婚，又会叫你剩男剩女。28岁结婚正常，82岁结婚也行，但八十多岁娶二十多岁，便会遭世俗调侃。一个总统不管多大年龄娶一个二三十岁的美女正常，而一个年轻俊朗的总统娶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老妇，不仅让世界诧异，甚至被一些国家的元首嘲讽……。诸多难堪与尴尬，让很多人轻易不敢超越世俗认可的年龄界限。而对于个人来说，避免尴尬的唯一途径，就是做事成事要趁早。否则，年龄只会让我们左右为难。

年龄用增长的速度告诉我们，活着是人生的基本前提。不管是用“尽管生命失去了长度，却达到了非凡的高度”来褒扬那些英年早逝的年轻才俊，还是用“不能跟人比成功，但可以与人拚长寿”来安慰很多关键时刻受过年龄刺激的落魄者，其实都不过是求得心理平衡的“阿Q”精神。但这种自慰式的精神却透露出一个基本道理，人生最大的成功也许就是长寿。但能不能长寿，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上天许不许。过去的皇帝为了长生不老，不惜劳民伤财、败政毁国找人制药炼丹，以求不死，结果个个都想“再活五百年”，却无一人能抗过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现实中，也不乏有人不惜用健康拚来成功，到后半生却不得不用前半生拼得的所有金钱、权力、名誉，换回一点残喘式的健康，以满足想多活几年的奢望时，才发现“年龄不饶人”，什么人都不饶。

所以，长不长寿还是随缘吧。与其梦想长寿这种不靠谱的事，还不如朴朴实实过好每一天，做好应做的事，再有可能的话，多讲善言，多行善事，才是让年龄丰盈宽厚的可靠之举。事实上，年龄的长短绝对与自己生活关联的一些因素有着密切的关系，比如环境条件、战争灾害、横祸事故、意外伤病、心态情绪等等，而在这众多的因素中，个人能左右的大概只有心态和情绪。有的人年至耄耋仍然快乐地活着，有人虽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却暮气沉沉。面对挫折、磨难和灾害，有的人在抗争中活出了精彩，有人几经挣扎之后，却悲观厌世。有的人虽有残疾，却能趟过生活的激流；有的人身心健全，却萎靡不振、畏缩不前。可见心情能定日月长短，态度左右年龄大小。

年龄这玩意儿的诡异之处，就在于原本是你的东西，却由不得你，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记时开始，便直奔终点，永不回头。年轻时，为了避免“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轻蔑，总想让年龄快一点长大，它却磨磨蹭蹭让你急也无用；到了力不从心之际，你想让年龄慢点变老，它却仍如白驹过隙一样随风而逝。年龄的可爱之处在于，它是每个人自身唯一不用吃苦、不用下功夫就能发展的天然条件，你苦，它在长；你乐，它也长。你用功它不奖励，你庸碌它也不惩罚；你失败了，它还会再给你一点时间；你成功了，它也不会让你无休止地高兴下去。你少年辉煌，它会给一个“天才”的夸赞；你老来有成，也会给一个“大器晚成”的激励。那怕你一生平凡，它也会用“好人一生平安”安慰，年龄以自己的方式让种种人生走完全程。年龄的好处在于，大家都知道它有终点，却不知道终了何时、大限何处？使人人能乐观而自在地活下去。而年龄的无奈在于，它绝不重复，哪怕一秒钟都不重来，过一秒就少一秒。而且，你不在乎它时，它活力四射，如花般鲜艳；而当你珍惜它时，虽已力不从心，成别日黄花，却也有夕阳晚霞般的灿烂。亲友们每年给你过生日，其实也是在提醒你“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说你年龄小时，其实你的人生还很长；说你年龄大了，等于说你的人生已经很短了。

人生不过百年。年龄不是放弃的借口和等待的理由，年龄只是扑捉机会的窗口，是生命开花结果的过程。不要负了天赋韶华，珍惜时光，忘掉年龄的无奈，想着年龄的可爱。大可不必算着年龄过日子，尽管放宽心，像绝大多数人一样，勤奋做事，努力尽责，不离不弃、奔忙于平凡的生活，去实现与年龄相称的美好。

历史太长，世界太大，而生命太短太小，唯勤奋才不荒废时日，靠担当才能永年。做好事尽好责，让年龄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