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从不等待（原创）

闫会作

对于生命，我们似乎有太多的盲区，有太多的奥秘需要探寻。我们能看到生命的美好，懂得生命的珍贵，感受到生命的顽强，也常常见到生命的脆弱。顽强时，我们可以看到石头缝里长出挺拔的青松；脆弱时，一场微风便能让落英纷飞。但我们不知道的是，无论顽强还是脆弱，生命为什么总是匆匆而去，从不等待。

我们很自然地以为自然万物，在不同地域、不同季节、不同时刻展现出来的异彩纷呈的形态，装扮出一个美不胜收的世界，都在等着我们去欣赏，其实不是。这个世界上千姿百态的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美景，都不过是不同生命体前赴后继的如约展示而已，每时每刻都有新的生命诞生，也有老的生命死亡，我们看到的只是生命存在与更替的瞬间。

小雪节气后的一天，无意间看到高楼东侧一簇大丽花参差开放，红的、白的、粉的、黄的，红黄粉相间的，开得鲜艳妖娆，十分诱人，顿时想拍几张照片，但由于下午的光线被楼房挡住，拍得都不理想，便想着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光线角度都好时再拍。然而，第二天早上，花已经不是花了。一夜微雪后的霜打风吹，原本鲜艳的花瓣大都飘落一地，残留的也都失去了光艳，零散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露出了枯萎的花蕊，一幅残花败叶的景象，原本打算为鲜花留影，却成了初雪残红的照片。心里的失落无形中转化成了对微雪、霜冻和寒风的报怨，却也无法挽回昨日的花容。鲜花连第二天早晨的太阳都没等，更不会等我去拍一张对它来说毫无意义的照片了。

鲜花的不等，对我来说只是一张照片而已，如果是人特别是与你熟悉的人呢，大概谁都不会如此平静与坦然。一天，突然接到朋友微信，说是一个战友走了。当时第一反应是不信。朋友说，是他弟弟通知的。顿时愕然。在我的记忆里，这位战友也就五十五六岁，曾记得我们在机关时，多次一起下部队，一起加班加点搞材料，相处之中，觉得他勤奋好学，性格随和，为人乐观，见谁都是笑脸相迎，言语得体，身体也没有大的毛病。转业以后，自己开了个公司，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孩子今年也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一切都那么的顺利美满，又正值年富力强，怎么突然就没有了呢？

家人说，早上起床感到身体不适，就叫了120，结果车还没到人就不行了。近一段时间一直忙着准备装修房子，前些年就买好了房子，一直忙的没空装修，最近刚打算收拾好搬家，结果还未动工，人却走了。新房子在静静地等着他，可生命却没有等他。

我记得，早年我们在一起写材料时，看到别人早起跑步锻炼，他也买了运动服、鞋子、帽子，说是也要开始锻炼了，此后不知道他有没有坚持下来。听朋友说，生意做的很好，身体却越来越发福，买好的房子都顾不上装修，估计也很难有锻炼的时间了。锻炼可以等，可健康没有等他，致命的疾病也没有等他。

还有一个更悲催的例子，一领导刚提升新职，时间不长突然脑梗，虽经抢救保住了生命，却自此行动不便，言语尽失。我与战友去探望，其家人搀扶而出，手脚颤抖，碎步晃移，行动艰难，双目滞呆，面对曾经熟悉的我们，既无表情，也无反应，全然不识，亦不能言语。家属哭诉着曾经的一切，说是早上上班出门时还好好的，中午进了医院，就成了这样了，硬是把病拖大了么。早先就发现了一些症状，多少人催着去医院看看，倔的就是不去，说忙完这个事，忙完那个事，结果到了那天上午，开会时手都拿不住笔了，要不是在场的一个懂得医疗的同志，连拉带劝地送进医院，可能命都没了。一直都在忙，从孩子上初中，就说有空带我去爬黄山、去海南、逛香港，结果就是没有空，不是工作忙，就说是到了关键时期，不是等一阵子，就是过一阵了再说，到现在孩子都上大学了，一个地方没去不说，自己还成这样了。家属泪眼婆娑，泣不成声地说着，他在一旁痴呆呆地坐着，歪邪的嘴角不时有口水流下来。家属一边擦，一边说，现在就安心康复，等你好起来了，咱们一起去周游世界。世界依然在那里，可与他却没有多大关系了。总想等闲了去看病，可疾病从来没有等，一直在长着，直至如期剥夺了他的健康。正如“人活着，钱却没有了”一样，人还活着，生命却没了活力。

与从不等待的生命相比，我们总是有太多的等待，等忙过这一阵子，等有时间了，结果对长辈，等来的常常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后悔；于儿女，等到的多是“未见天真活泼时，已到逆反青春期”的管不了、管不好的烦恼；于自己，很难走出“用健康拼一切，再用一切换健康”的轮回。尽管这样，我们还是顾不上调整生命的节奏，依然在等待，等有钱了、等闲了、等季节、等天气、等方便时……，很多该做的事就这样在等待中擦肩而过，而生命再也没有给我们回头的机会。

生命从不等待，是因为它是一个走向死亡的单程旅途。花落花开，开的是一轮新的绚烂；河流不息，奔腾着的永远是新的汹涌，那怕是韭菜割掉再长出来的也是全新的生命。生命没有回程，也从不回头，它只管按照早就拟好的剧本，沿着固有的时令、节奏、速度和程序，心无旁骛地前行。世间万物包括人类在内，都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角色而已，不管你准备好没好，一旦记时开始，便按照设定的情节和轨迹，从不彩排，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如既往地走完预设的全部程序。每一个人只是本色出演自己，无法掩饰，绝不重复地演绎着生命的全过程，是精彩还是乏味，是喜剧还是悲剧，是小品短剧还是正剧大戏，是昙花一现还是持久辉煌，全在自己的努力。

生命从不等待，是因为时间不会倒流。所有的生命都是时间在世间各种可以看见的存在形态。人生一世，是时间走过婴儿、少年、青年、壮年到老年的一条逐渐衰落的轨迹；草木一秋，是时间走过嫩芽勃发、鲜花盛开、硕果累累、枯落成泥的季节变化。时间用心血编织出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包括人类在内的大千世界千姿百态的生命体，却从赋予活力的那一刻起，就如抽丝一般一点点地收回生命。所谓时间，不过是生命的倒计时。生命在时间的轨道里，如沙漏一般流散，无法中断，也无法减缓，正是在这种决绝无情并不可逆转的裹挟下，生命始终处于“逝者如斯夫”奔腾之中，所以，伟人说“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万物蓬勃，众生熙攘，不过都是在与时间争速度，以尽可能超过时间流逝的速度来延长一点生命，或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做一点事，让生命过得健康而充实，尽可能地避免“当初如果那样，绝不至于现在这样”的后悔。然而，光阴太迫，万事太急。严苛的时间大限，让所有生命不仅美好，也更加珍贵。花开短暂，却要以万分的绚烂招蜂引蝶，完成传授花粉播种的使命；草木一秋，也要经历风霜雨雪顽强成长，尽到扎根结果繁衍生息的责任；天生一人，必有一人之责，趁早做事，努力尽责，便成了生命不能等待的本能。生命没有后悔的程序设置，等待只会蹉跎岁月，不仅会一事无成，也只能让生命虚度。

时间太快，生命实在无法等待。“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庄子《知北游》）。有时感觉时间缓慢而悠然，并不是生命在等着我们，容许我们从头再来，容许我们犹豫再三，容许我们弥补缺憾。只不过是不想让我们因过早地看到生命的终点而恐惧，平静地过好每一天，处理好每一件事。虽然每个人都知道，生命从诞生的那一天就设置好了终点的位置，以及走向终点的速度和时间，但却巧妙地让我们远离时间的流逝，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也就不会陷入快速走向死亡的忧虑和恐惧之中，也就没有了紧迫感压抑感，让我们如同感觉不到心跳一样，忘记了死亡的存在。所以，对于死亡，无论何时降临，我们总会有猝不及防的突然之感，这或许正是我们在时间的隧道里平静生存、努力挣扎，或者任意消磨得太久的缘故吧。

生命每时每刻都在离我们而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还拥有生命的时间里，万般珍惜，小心呵护，牢牢抓住并用好每一分钟时间，努力尽应尽的责任，做应做的事，不要浪费，也不要荒废。

时间不饶人，生命从不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