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漫步（原创）

闫会作

下雪了。

雪花的悠然告诉我，没有一丝的风。雪片很大，如团似絮，零星懒散，不急不忙地飘着，慢慢地越来越多，挤满了天空，密不透风地朦胧了天地。凄清宁静中的浪漫与悠扬，让我忍不住想去雪里走走。

我一直很喜欢雪中漫步的感觉。缓步慢行，享受天地间最浪漫、最清爽、最纯净的雪花的洗礼，没有风的凌厉，也没有雨的吵杂，任雪花落满全身，近观远望，心况素然。看微风扶雪，漫天翩翩，白茫茫天地浑然，隐匿了万物踪影，也荡涤了抑郁烦忧。冰凉清爽之中，静听飞雪无声，细品落雪柔情，有一种走进童话世界如梦如幻的错觉，内心充满了难得的愉悦，思绪也随之如雪花般清扬如飞。

雪来无因，浴雪有缘。如果不与雪为伴，听雪细语，任雪抚慰，这么好的雪不是白下了吗！

雪花是天外的来信，给纷繁熙攘的尘世带来了宇宙洪荒的信息，铺天盖地，屏蔽了喧嚣吵闹，娓娓叙说着远空的情愫，诉不尽的情、说不完的话写满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如信笺般一页又一页，漫天飞扬，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地上已经没到了脚脖子，空中还如天女散花般地绵绵不绝地飘着。我们接到了，可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读懂，瞬间就化作颗颗晶莹的水珠，把一股股清凉如电一般送到心底。

我沉浸于飞雪舞动的无声韵律之中，心绪合着雪的旋律荡漾，内心的天空与这纷飞的世界一样的悠然放松，平日的喜悦快乐、忧愁苦闷，亲情友爱、嫌隙怨气，以及很多的人、无数的事，尴尬的境遇、难堪的场面，许许多多好的坏的、开心的烦恼的过往，都随着飞雪过滤成了生动的画面、有趣的念头，让我回味无穷。这一切愉快的和不愉快的，都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成为过去，没有丝毫纠结的必要。往事如雪花一样，薄如蝉翼，轻似羽毛，想着美好，便了无尘埃，心里就是一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干净世界；想着龌龊，便愁绪满怀，心里就是一个凄清冷酷、杂乱无章、烦恼成堆的尘世。而这纷扬的飞雪营造的这一方纯净气氛，引导并影响着我的心情趋向美好。

烦恼让精神不尽压抑，生活却依旧如风裹挟着我们前行，身心俱疲之时，分外地羡慕雪花的悠闲自在。好像被微风浮在空中一样，无忧无虑、不慌不忙、随心所欲地飘着。闹不清是微风吹乱了雪花，还是雪花舞出了微风。也许是寒极生暖，静极心动吧，温润的微风既没有冷意，也感觉不到一点那怕是微弱的吹拂，只能看到雪花在空中“胜似闲庭信步”般地上下前后的翻舞，漫无边际地划出柔和的轨迹。

于是知道有风在雪中穿行，心情如雪一样变得轻松。静静地欣赏着雪片上上下下地晃悠，迟迟不肯落下来，雪片很轻，轻得落地无声。感觉乱雪扑面的丝丝清凉，看着大雪在迷蒙中，不断变幻着万物的形态，仿佛在演绎着尘世的无常一样，矫正着人们在常识掩饰下的错觉。伸手感觉不到一丝重量的雪片，却让万物承受了无尽的压力，林带的榆树柳树松树，所有的花草树木如不堪重负般低头弯腰，长长的电线被积雪压得沉如弯弓，摇摇欲坠。雪越来越厚，路高房低，近处的那些平房被雪下埋上压，变得更加矮小，门窗小得有一种喘不过气的压抑。一些被压折了枝干的树木，崭新锐利的茬口仿佛在诉说着一场突降的横祸。这大概就是“积羽沉舟，群轻折轴”（《战国策·魏策一》）吧。

雪花很柔软，如棉似纱，任风在空中拽扯，如面似泥，落下就地成型。握手成球，堆砌成墙，塑物赋形，随心所欲。人生如雪，尘世如刀，原本一样的“人之初，性本善”，却被活生生地塑造成“习相近，性相远”的千差万别和形形色色。个性再强，最后也都如雪一般随风飘摇，低处厚高处薄，迎风少背风多，变成生活的模样。

浓密的雪花模糊了视线，看不清远处的树木、楼房，对面的人仿佛从雾里钻出来一样，突然就到了面前。脚下越来越滑，脚落雪飞，踩地如冰，一步一滑，不得不如鸟一样半张着双臂谨慎慢行。路上的车辆也都开着灯，缓慢而行，对面过来的孩子们跑几步滑一段，嬉笑喧闹之声随着飞雪远去，坡上有青年穿着鲜艳的服装，踩着滑板穿梭飞驰，蝴蝶一样如风掠过，欢声笑语在雪片的缝隙中荡漾。雪很滑，能滑倒人，却滑不倒自己。成群的雪挤成一团，站高立陡，随处堆积，墙头瓦楞，逼仄之处，落成高墙不倒；树枝电线，横竖细小，挤成一排不落；汽车雨刮器比轮子还快地刮着玻璃上的落雪，行人的衣服身上也都沾满了雪花，不时跑过的野狗也背了一身的厚厚的积雪，时隐时现的远山上，被层层叠叠的落雪装扮成一种“已是悬崖百丈冰”的俊俏模样。相遇的人都手挽着手，搀扶而行，孤独如我者看到不时有摔倒者引起的喧笑，更是万分小心地慢慢地走。知道雪滑，可以小心而行，滑倒也可以爬起来。可过日子呢？谁又知道哪里滑？滑倒了还能不能爬起来？

扫雪车隆隆而过，如拉链一样沿路拉开一道黑褐色的口子，很快又被大雪缓缓地拉上了，路面和大地一样又洁白如初。人不愿雪滑，扫开是人的意愿；雪要的是干净，盖上是雪的初衷。于是雪继续更大地下，干净了天地，路边的杂草、垃圾、尾气灰尘和渠沟里的污泥杂物全不见了，鼻子也闻不到刺激的异味，一切有碍观瞻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大漠戈壁、城市乡野，不管豪华别墅，还是茅屋棚舍，一律洁白无暇。纵然是短暂的覆盖，一时的荡涤，雪也要奉献一个纯粹干净的世界。而雪干净了天地，却依然保持着自身的洁净，穿越充斥着雾霾烟尘的空中而不染，落满藏污纳垢的角落而不脏，始终洁白如玉，从青春开始，到青春结束，一生灿烂，生死剔透，这或许正是雪的品质。而生活却很难纯粹，尘世的浸染力让人很难做得到一尘不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使得干净一物，多少会染了自身；干净一方，也很难不污染自己。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和光同尘才是生活之道，“出污泥而不染”只能是努力追求的美好境界。

走进雪中，便沉浸于宁静的浪漫之中，如同走进无天无地、无前无后、无污无染、无深无浅的世界，也好似走出了尘世，朦胧如梦境，飘渺似仙界。“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没有熙攘的喧嚣，没有时间的催促，没有烦心愁事的羁绊，独步缓行，扑面清爽，看着雪花挂到睫毛上的影子，感觉着落到脸上的清爽惬意，突然向往起古人“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的闲情，以及“雪夜温酒读闲书”的生活。

迷蒙的氛围，恍惚中的思绪如纷乱的雪花一样奇幻无比，为什么都是下，雨是那样的生猛凌厉，而雪却如此地柔曼缥缈？难道雪是雨滴开的花吗？肯定是。雨都有开花的季节，人生一定会有春天，生活也一定有灿烂的状态。

漫步雪中，如同走进一个魔幻般的崭新世界，欣赏雨的盛装舞会，领悟大雪演绎出来的生活的前世、今生和未来。整理心绪，换一种态度，也会领略到生活的无限缤纷。

飞雪无韵，却能舞出让世界肃然息声的清美；落雪无声，却能纯净灵魂沁人心脾；心净如雪，自然就能发现生活的美好，找到自己最好的生存生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