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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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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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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难封缘“数奇”吗?

闫会作

最近读写唐诗,对王维的长诗《老将行》感慨颇多,但对其中的“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颇有存疑。觉得把“卫青不败”归结为天助和运气,完全否定了汉代卓越军事家卫青的智谋、胆略、才华和能征善战的史实,有失公允。而把“李广无功”的原因归于“数奇”也觉得奇怪。“数奇”是命运不好,遇事倒霉的意思。难道名闻青史的飞将军李广立不了功、封不了侯,仅仅因为“数奇”吗?

李广是历史上颇具传奇色彩的将军,而他的传奇绝对要归功于史家和诗人的诗词名作。“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在卢纶的《塞下曲》中,李广是何等的神通;“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昌龄的《出塞》更让李广“飞将军”的美名传颂至今;还有高适的“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燕歌行》)、严武的“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军城早秋》),以及《史记》、《汉书》中的溢美之词等等,太多的经典留下了李广说不尽的传奇。但这样一个历经汉文、景、武三帝的名将,特别是在连年用兵、军功易得“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汉武帝时代,为什么却呢(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

李广,西汉名将,秦朝名将李信之后。汉文帝十四年(前166年)与匈奴作战因功擢升为中郎。景帝时,先后任北部边域七郡太守。武帝召为未央宫卫尉,属皇帝近卫,应该是绝对的信任和重用。后任右北平郡太守,在今天内蒙古宁一带守防。正如“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样,“入将封侯”自古是军人的最高梦想。李广为此征战一生,但却总在阴差阳错中与封侯失之交臂。

文帝时,休养生息,无为而治,不看重武功,机会少,但在景帝特别是武帝时,平定匈奴,大战颇多,却仍然难以立下封侯的战功,到底是命不好、运气不佳,还是没有机会?

事实上,李广立功封侯的机会也不少。第一次是汉景帝时,公元前154年,吴王刘濞因对“削藩”不满,勾结七位诸侯王“造反”。在决定大汉王朝前途命运和景帝皇位的平定“七国之乱”中,李广作为周亚夫麾下的骁骑都尉,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立下了足以封侯的大功。然鬼使神差的李广居然在胜利之后,接受了欲谋皇位的梁王刘武授予的将军印。一个朝廷派去平叛的将领却接受地方诸侯的封赏,并且回到长安后还到处炫耀,这种“脚踩两只船”的行为,明鲜有留“政治后路”之嫌疑,这让景帝如梗在喉、大失所望,怎么能给这样一个不可靠的人封侯呢!结果平定“七国之乱”后,周亚夫升为丞相,而李广不但没有封候,还失去了景帝的信任,被派往北部驻守边防。

第二次是元光六年(前129年),也就是“马邑之战”被匈奴识破四年后,面对匈奴的再一次“和亲”要求,汉武帝第一次出击匈奴,满怀希望能首战全胜,取得开门红。谁知精心准备的四路大军,一路无功而返,一路大败,而骁骑将军李广所率的一路上万大军不仅全军覆没,自己还被匈奴俘虏。只有首次带兵、名不见经传的卫青一路,直捣匈奴老巢,大获全胜。《史记·李将军列传》中记载,“广以卫尉为将军,出雁门击匈奴。匈奴兵多,破广军,生得广。”尽管“行十余里,广详死,睨其旁有一胡儿骑善马,广腾而上胡儿马,取其弓,鞭马南驰数十里,……射杀追骑,以故得脱。”虽然得以逃脱,但依汉朝军法,“广所失亡多,为虏生得,当斩,赎为庶人”。最后经花钱赎罪,被贬为庶人。一次立功封侯的机会就这样变成了一次厄运。

第三次,公元前120年,在匈奴又一次南侵之际,汉武帝启用被贬为庶民的李广,授予将军,跟随卫青出征。这次从庶民的直接启用,无疑又给了李广再次立功的机会,不过李广依然让汉武帝失望了。“广复为将军,从大将军出定襄。诸将多中首虏率为侯者,而广军无功。”别人都立了功、封了侯,唯独他无功而返。自然也封不了侯。

第四次距封侯更近的是“漠北决战”。此战是汉武帝倾全国之力,对匈奴的最后一战,力求一战荡平匈奴,实现永远和平。可见汉武帝的决心和此战对大汉王朝的重大意义。此时李广已年过花甲,战前,汉武帝原本不打算让李广参战,经不住李广再三请战,武帝才勉强同意。但内心不仅对李广取胜存疑,更担心影响战役大局的胜利。《史记·李将军列传》里说,出征前,“大将军阴受上旨,以为李广‘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这里的“大将军”是卫青,而“上”就是汉武帝,“数奇”,就是命不好的意思。就是说汉武帝认为李广屡战屡败,命不好,特意叮嘱大将军卫青,不要让李广做先锋与匈奴单于直接作战,怕他“不好的命数”影响整个战局。于是,李广由先锋被调为右将军。尽管如此,在这样事关国运的重大战役中,只要齐心协力取胜,实现武帝的战略意图,肯定能立功封侯。可惜李广仍然未能把握住。

就是在此战中,卫青得知单于位置后,自领精兵疾进,令李广、赵食其从东路迂回策应。结果卫青大军,突击千余里,穿过大漠,与早已布好阵的单于本部展开血战并击溃匈奴。而此时本应与卫青会师合围的李广、赵食其部却迷了路,导致合围失败,单于逃走。无奈之下卫青只能派轻骑追击,最终歼敌一万九千余人。如果李广部没有迷路合围成功,完全能够击毙或擒获单于,不仅卫青有功,李广的功劳也小不了。可惜历史没有假设,李广偏偏又迷路了,使汉朝失去了全歼匈奴的良机,也把自己最后一次封侯的机会迷失了。

而同役的霍去病却神勇异常,这位年轻的天才将领,将他发明的“骑兵闪电战”发挥到极致,轻装速进,大迂回、大穿插,以战养战,以匈奴俘虏为前导,越大漠活捉章渠、诛杀北车耆王;渡弓卢水,俘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及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斩首7万余众,几乎全歼匈奴左贤王和右贤王部。直追至狼居胥山,并封狼居胥,又一直追至贝加尔湖。杀得匈奴多少年都在哀嚎“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打出了“封狼居胥”这一历代武将的最高追求。

仅此战就不难看出,“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确实有悖史实。一是卫青不败靠的是军事才能和谋略,立下荡平匈奴、攻城略地、开拓疆域的奇功也并非“天幸”;二是李广无功绝非命运不好,完全是能力不够。

从史料中也不难看出,“李广难封”的原因也多在自身。首先是战功不够,或者说军事才能有限才是“难封”的硬伤。有汉一代,特别是汉代中前期,对封侯的功绩有明确而具体的条件,包括俘获敌方将领官员级别大小、数量多少,开疆拓土的面积、重大战役、事件中的作用贡献等等,都有具体的数质量指标。尽管李广在守卫边防,防御日常小股匈奴袭扰时,靠个人的勇猛打出了“飞将军”的威名。但李广尽管有射箭没石之力、只身搏虎之胆、单打独斗之勇,但在组织大兵团、远距离机动作战的运筹帷幄、组织指挥、临机决断、出奇制胜等方面,实在乏善可陈。在汉武帝五次出击匈奴作战中,他两次迷路,一次连敌人影子都未见到,两次全军覆没。特别是在他长期驻守的边境地域,竟然能两次迷路,就有些贻笑大方了。纵观李广一生征战,有数次参加大战的机会,却没有立下足以封侯的军功,怎么能怨“命不好”呢?虽说李广守边有功,但确实没有打过一场胜仗。作为将领,征战一生,既没有打过一场漂亮的胜仗,也没有俘获敌方的高级官员、将军,又无开疆拓土之功,凭什么封侯?

其次就是当过战俘。这是一个致命的难以抹去的污点。作为领军打仗的将军,独挡一面的主帅,“胜败兵家事不期”,打个别败仗倒情有可原,但主帅被俘,其军何存?被俘不仅是军人终生的污点,也很难获得理解和原谅。

再就是心胸狭窄,使他不善于从战略全局观察思考问题,难打胜仗的内存因素。“霸陵尉事件”就充分证明了李广的小心眼。已为庶人的李广打猎喝酒返回太晚,霸陵城门已关。霸陵亭尉以“现任将军也不能开门,何况前任将军”,让李广在城外过了一夜。虽然霸陵亭尉也喝了酒,但也是忠于职守,依法办事。然而曾任过将军的李广更应清楚自己喝酒已然违纪,晚归更是违犯了汉朝的法律,却仍对此记恨在心,足见心胸之小。等到再次启用,武帝问他有什么要求时,作战大事只字不提,竟然只提了一个“请霸陵尉与俱”的要求。如果因作战之需调霸陵尉也就罢了,然而他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毫无理由地“至军而斩之”。这就不止是心胸狭小,简直就是小人得志的心态。尽管汉武帝没有追究处罚李广私杀霸陵尉一事,但内心也许对这种明目张胆的官报私仇的行为厌恶至极,更在心底埋下了李广不足以担当大任的种子。

而处事格局太小更让李广自负又刚愎自用。这从对待俘虏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从史料看,李广对待俘虏不是押交朝廷,就是格杀勿论,从不教育留用。他自己也说过“吾为陇西守,羌尝反,吾诱降者八百余人,诈而同日杀之,至今恨独此耳。”就是说他很后悔杀了已经投降的八百羌人。而他杀俘虏又何止这一次呢!相比同时期的霍去病对待俘虏的态度却堪称典范。霍去病征战杀敌,俘获级别最高、数量最多,但他对俘虏主要是教育转化,愿效力者编入自己的骑兵,其他的上交朝廷,只杀个别罪大恶极和顽固不化者。所以,在霍去病的大军里有多个民族的兵,其中就不乏有熟悉大漠地形、匈奴情况的匈奴俘虏,这也许是他每战必能抓住敌人、战胜敌人、从不迷路的一个重要原因。两厢对比,优劣豁然。“漠北之战”因迷路贻误战机后,李广不思己过,反而怨天尤人,牢骚满腹。《史记·李将军列传》有李广自己的话:“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徙广部行回远,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矣!”遂引刀自刭。上一次被俘都有脸面对“刀笔之吏”,为什么这一次就不能面对呢?说到底还是不能面对自己梦寐以求的封侯再也没有机会的虚荣与自尊。如果别人说他命不好是绝路,那么自己也认为命不好就是绝境了。绝路尚有头,绝境却无际。李广是自己把自己气死了

还有纪律性比较差则是他带兵治军的致命弱点。带军迷路,贻误战机,已触军法,本该主动检讨过错,承担责任,而李广不仅不主动认错,主帅卫青三番五次追问情况,都置之不理。重错之后,还目无主帅,这种傲慢行为不仅是错上加错,完全是罪加一等。既是对调整作战方向有怨气,大战当前,作为将军应该具备起码的大局观念。犯错后傲慢自负,完全出自平时带兵治军缺乏纪律养成的习惯。《史记·李将军列传》记载,“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伍行陈,人人自便,不击刁斗自卫,幕府省文书。”就是说李广行军打仗不设巡逻警戒、不太注重演习军阵,将士们平日都很随便,夜晚宿营哨兵不击刁斗示警、参谋幕僚的治军文书记录简略残缺、含糊不清。这样的军队,出了问题自然也难以查清问责等等,而这样的军队又怎么能打胜仗?还曾出现过为追三名匈奴士兵,竟置大军于不顾,只身直追到敌营附近的事。战争是国家存亡、将士生死的大事。纪律是军队的生命,组织力是战斗力的前提。李广这种松散放任的个性,怎么能发挥大兵团的整体战斗力,又怎么能在大战中取胜立业?

最致命的就是李广政治上的随意,让历代皇帝都很难放心。接受诸侯王的将军印,已经寒了汉景帝的心,而受命赴边抗击匈奴之际,面对汉武帝的全力支持和信任,不思作战之事,只提了一个调霸陵尉泄私愤的请求,又辜负了汉武帝的信任。立不了战功,封不了候,不从自身找原因,却迷信算命。《史记·李将军列传》中说,李广数不能封侯,就找人算命,还对相士王朔抱怨:“自从汉朝北击匈奴以来,我未尝不在其中,然而其他将领都封侯位列三公,独我没有封侯,难道我命中注定不封侯?”只讲自己每次都参战了,却忘了每次他不是失误就是失败,个人无功而返事小,还直接影响了战役的结果,甚至还连累了其他人。张骞凭漫长而艰难的出使西域的“凿空之旅”被封的“博望侯”,就是因为救援他的失败而丢掉的。怎么能怨天呢?

李广一生从不缺少名气和别人的赞美,缺乏的只是与职位相应的能力。虽然他一败再败,但汉武帝还是一再地给他机会,尽管他也很努力,但却一再浪费难得的机会。所以“李广难封”并非没有机会,也不是缘“数奇”,完全是能力所限。才不配位,难成正果,怪不得别人,怪不得命运,更怪不得天。作为后人,拨开历史尘埃,仔细回味“李广难封”的原由仍然启示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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