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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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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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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春天栽一颗树(原创)

闫会作

在内地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尽”的“五一”长假期间,远在新疆边防的战友,才在朋友圈里发了一组“春到边防”的照片。而所谓的春并不是万紫千红的鲜花,只是戈壁深处孤独的胡杨、干枯的榆树枝上,萌发的一点点嫩绿的新芽。尽管那一行行新芽,细绿如丝,幼小如豆,但在一片苍凉荒芜的背景下,其清新勃发的活力、鲜嫩清艳的色彩,格外地醒目怡神。虽然戈壁大漠的冬季与春季没有太多明显的区别,但这些细小的春的信息,对于长年驻守在戈壁大漠中的战友所带来的欣悦,绝对胜过鲜花盛开对身处锦绣江南人的惊喜。而这种强烈的感觉,也只有常年生活在干净得一棵草都不长的荒山深处,满目荒凉的戈壁之中的人才会有。

也许因为我长期工作生活在边疆,走过了太多的荒漠,见过了太多荒凉的缘故,使我对战友们把那一丝绿色,视作春天使者的心情感同身受。因为那一丝绿意,在依然料峭的漠风中不仅宣告了边关漫漫冬日的过去,更重要的是终结了寒意透骨的肃杀、无边的清冷,解除了枯寂荒凉中难言的压抑,带来了无限的精神快慰。长期积郁于心底的苍凉情绪,使我一直觉得对于春天的贡献莫过于去栽一颗树。

我出生于关中平原,却用最美好的年华行走于昆仑、天山间广袤苍茫的大漠荒原上,整个青春都是在用脚步丈量西域大地。这里的确是一片壮观旖旎的奇特山河,让每一个走进它的人都会为之折腰膜拜,群山的高耸巍峨、大漠的粗狂沧桑、雪域的圣洁苍莽、草原广阔茂盛、长河奔腾不息,地球上能想到的种种奇特的地形地貌,至高至低、极寒极热、最荒蛮的大漠戈壁和最蓬勃的森林河湖,都汇集到了这块神奇的土地上来了,美不胜收,叹为观止。

当我把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给这块占全国六分之一的广阔国土后,不仅倍感自豪,也与之结下了故乡般的深情。但我也常常为它的荒凉而纠结。因为荒凉,淹没了它无与伦比的壮观妖娆;因为荒凉,它让无数向往的人望而却步;因为荒凉,让它以种种恶名蒙上了可怕又神秘的面纱。以至于荒凉、原始荒蛮、偏远闭塞,甚至成了新疆沉重的铠甲和繁冗的外衣,千百年来,卸也卸不掉,脱也脱不完,只是在以讹传讹中给外界留下了种种狰狞的面目。大美新疆就这样长期被荒凉远隔繁花之外,让世人久存敬畏。

尽管自古以来,新疆人从未间断过植树造林、蓄水种草,一直在努力改造着生存环境,特别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绿化成果更是惊人。南疆阿克苏的“克克牙绿化工程”,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西北的阿克苏,自1986年起,坚持三十多年,经过几代人不间断的努力,在亘古荒漠的柯柯牙建成了南北长近30公里,东西宽约2公里120万亩的"绿色长城",被联合国环境资源保护委员会列为"全球500佳境"之一。北疆塔城老风口生态绿化工程,从1993年开始,人工种植生态林8.7万亩、草场1.6万亩,改良草场2.3万亩,建成了12.6万亩绿洲,构筑起28公里的绿色屏障,把一直以来风吹石头跑,恶名远扬,让人望而生畏的“老风口”变成了农田和草场。还有伴随着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两条各达五百多的沙漠公路,两边百余米宽的绿化带,犹如两道穿越“生命禁区”的绿色飘带,悄悄地改变着世界第二大沙漠死寂而冷漠的面容。还有无数的城市、农场、河流、道路、庭院,大大小小的美化绿化行动,无处不在为大漠增绿,为荒原添美。

不仅新疆人从没有停止过在这块亘古广袤的大漠荒原上,造林植草,构筑生命的绿洲,阻挡沙漠戈壁的漫延侵蚀的行动,就连守防在新疆防区六千多公里边境线上的军人,也一直用青春为边关添绿。虽然恶劣荒凉的大环境难以改变,但历代戍边军人在守边固防之余,接力植树种草,绿化营区,有的大漠戈壁深处的哨所,在吃水都很困难的条件下,仍然也要节约出有限的水植树种花;有的高原缺氧的哨所,常常不忍吃掉好不容易在大棚里种出的蔬菜,只为让这难得的色绿多留些时日。来自五湖四海的戍边战士,不断地从家乡带来树苗、菜种、花卉,用双手把一个个偏远哨所建成串联大漠戈壁、雪域高原的绿色珍珠。虽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一茬茬的走了,但青春留下的绿色却在一点点的扩大,默默地改变着大漠边关的模样。

然而,新疆确实太大了,老天在赐予它广阔地域和奇异山水的同时,也赋予了新疆不同于世的恶劣而罕见的自然条件。总觉得老天是一时糊涂,在新疆把水木金火土这“五行”摆错了位置。五行成自然万物,而新疆的神奇,也许就在于五行齐全,却隐藏于人们的常识之外,存在于出乎意料之处。煤、油、气、金银铜铁锡、宝石、林木等等,别处有的新疆有,别处没有的,新疆不仅有,而且很丰富,只不过不是散落于高大广袤之地,就是隐藏于远山之中、覆盖于冰川之下、深埋于地层深处,留于表面的却是太多的荒凉和空白。于是,新疆在相当一部分外地人眼中心里,仍然还背负着原始、荒蛮、穷山恶水的名声。而这种难以消弭的名声,把新疆远隔于精彩世界、青山绿水之外。殊不知高原有高原的壮观、沙漠有沙漠的苍莽、戈壁有戈壁的深邃、草原有草原的丰美。新疆的美不止在表面,还在地下、在冰川、在旷古深山、在雪域高原,在多彩、神秘、别具一格的民族文化深处。新疆不仅有着粗犷、剽悍、刚毅的外表,更用无尽的宝藏涵养出内心的丰富和秀美。

所以,尽管我们生存的条件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差,更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原始,但毕竟我们依然处于戈壁大漠的包围之中,风沙还在挤压着我们赖以生存的绿洲,干旱仍然枯竭着我们仅有的湖泊,荒漠还在不断蚕食我们不多的草原。每个春天,我们都能感到沙尘的飞扬;每个夏天,我们都能看见冰川的萎缩;每个秋天,我们都能看到草原的退化;每个冬天,我们都能忽热忽冷的异常气温,以及意想不到的冰雹洪水、雨雪霜冻、飓风旱涝,种种有违自然规律的气候,不仅让我们引以为豪的湛蓝、明净、高远的长天日渐走向偏远的同时,也让太多表面的荒凉,摧残掩盖了我们美丽动人的内心。

我们需要改变。我们一直在努力改变!

我们也需要把我们的外表打扮得如内心一样的美丽。

新疆外在的美只是缺少绿色。人类学家说:森林是生命的摇篮。当我们的祖先搬出山洞,为我们创造了走出山林的条件时,绝对没有想到这会使我们与生命的摇篮渐行渐远。当整个世界因为能源匮乏、化工原料的广泛开采和运用,使得黑烟、废气,以及自然无法溶解的垃圾无所顾忌地吞噬着每一寸空间,与人类争夺生命不能缺少的空气、水、粮食果蔬等一切生命营养时,也让我们生存的生态环境越来越显得弱不禁风。当“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被人们普遍接受时,重修生命摇篮,就已经成了我们生存的基本工程。而新疆只有植树种草,才能保土,保住土才能留住水,有了水,就有了绿洲,有了绿洲新疆就能在近乎白纸般的条件中,描绘出更新更美的图画。

植绿既是美化的需要,更是生存的必须。春天,应该去栽一颗树。当然,栽树并不仅仅为了一个地方更亮丽富饶,也不是为一代人生活幸福安宁,它的意义远不止这些。

    在黄帝陵据说是由黄帝亲手栽下的古柏,依然郁郁葱葱、苍翠悠远地荫及子孙后代;在泰山五大夫松还活力四射、生机勃勃地迎接八方来客时,册封它们的秦始皇早已随着他那段辉煌历史的远去,化为一个尘封的符号,让后世凭着一件件出土文物来一点点考证详情。尽管如此,当我们面对着黄帝陵的古柏和五大夫松时,亦然能以虔诚的心联想到,黄帝植树时的庄重和五大夫松受封时的荣耀。

无论是见树思人,还是树因人名,都是生命在古树枝叶一岁一枯荣的长大长高之中得以繁衍生息,都是历史在古树的根深叶茂生长中郁郁葱葱。树成了跨越时间空间,联系历史和现实的活着的纽带,也是我们从历史走向未来的坚固桥梁。从这个意义上看,人类都需要改变!

当然,我们不能奢望每一个栽树的人,都能因树而名留史册;也不能奢望我们栽下的每一棵树,都能成为活着的历史。但树的生命远远超过我们短暂的一生,却是不争的事实。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栽一颗树,有生之年,看着它成长;离世之后,让它替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做到,而又如此有意义呢!

对于无边的荒漠,一颗树确实是微不足道。但一颗接一棵树的绿意,却能带来改变,让死寂冷峻的大漠戈壁一点点变得柔情似水、生机勃勃。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后人不仅会乘凉,也会怀念,更会传承。春天,应该去栽上一颗树。让它延续生命、激活历史,也让它传承精神、昭示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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