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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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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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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日出

闫会作

我曾经非常神往日出瞬间那种霞光四射,驱除黑暗,荡涤阴霾的壮丽景色。

为此,我曾凌晨一两点就从中天门出发,一步一个台阶地爬上十八盘,走过南天门,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登上泰山之巅,顾不上山风吹过,汗水冰冷后的颤抖,兴致勃勃地等待着太阳君临天下时那华丽壮观的一刻。看到东边海天之间开始泛起白光,天空渐渐出现了温暖而鲜艳的橘红光晕,太阳似乎马上将要跃出海面荣耀登场。满山顶的人群,欢呼雀跃,一时都忘记了爬山时的苦累和山顶晨风的凛冽,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东方,所有相机镜头都瞄向了海天之间,翘首期盼着太阳的光临。此时,满山顶上黑压压的人群,静得只有山风低吟轻唱的颤音。可就在太阳将跳出海面的瞬间,一阵浓云密雾随着山风像幕布一样凭空而下,笼罩四野,山顶变成了灵幻仙境,人群都被漂浮于虚无缥缈之中。不要说看日出,连对面的人都忽隐忽现、飘忽不定。顿时,抱怨之声随着云雾翻滚缭绕在整个山顶之上。也难怪,这么多从天南地北、起早贪黑跑来看日出的人们,眼看着胜景将现,却瞬间成为泡影,能不失望吗?怎不报怨!待到云开雾散,太阳早已与任何一个地方的日头一样,平淡无奇地挂在了高高的天空。我渴望的日出景观被一阵云雾吞噬得一干二净。

可怜我为了看日出,不惜用非常珍贵的探亲时间,从边疆千里迢迢来登泰山,黎明即起,摸黑爬山,即没有看到泰山的雄伟险峻,也没有看到沿途奇美景色,更没有领略古老庙宇、石刻、古树的沧桑风骨,只领教了山高路险,台阶陡峭,攀登吃力。累了个筋疲力尽,落了个失望而归。后来,我也曾去黄山看日出,到了山下还是晴空万里,到了山顶却是阴雨绵绵,别说日出,连黄山的蓝天也没有见到。以后,虽说看日出的愿望从未减弱,然而机会却实在难得了。毕竟,边疆距泰山黄山确实有些远。

因为渴望,所以惦记,也很关注。正是对日出的渴望和惦记,让我不仅常常回味曾经看到过情景,也关注着每到一个新地方的日出景致。我看得最多的当是黄土高原上的日出了。我出生在那里,自小就看着太阳如巨大的火轮,无数次从东面的塬顶上升腾而起。那情景仿佛是太阳被深埋在黄土里,每一次艰难地挣扎着出来时,都要被浑厚的黄土扯得断断续续,才猛地跳上天空。而刚露出头的太阳,会把塬边的林带树影变成一幅衬着红底的剪影画,接着便把硷上扶犁耕地的人和牛照成一幕生动的皮影戏,缓慢扎实地走着古老而一成不变的故事。挣脱了黄土羁绊的太阳,一边火烧火燎地走向天空,一边用强劲温暖的光线,让庄稼上的露珠闪烁成遍地的珍珠,也为满村的土墙房子涂上了一层金黄的光亮,把泛着蓝色边焰的炊烟抽打得晃晃悠悠,散成一层白雾笼罩在村子上空。太阳走上天空,也就变得自信、从容且不慌不忙了,一成不变地照耀着每一寻常的日子。

后来我在天山西部的一个深谷里修筑战备工程。这个在海拔两千多米的崇山峻岭中蜿蜒穿梭的山谷里,不要说日出,每天第一眼看到太阳时,已近中午时分,而当我再次走出山洞,太阳早就隐没在西边山峰的背后了,能看到的只有被群峰挡上天空的白色光芒。每天太阳照耀整个山谷的时间,还等不到谷底草丛上的露珠落地,就匆匆而过。那一段时间的所有的日子,看似跟太阳走过正午时分的天空一样平淡无奇,实际上也像照耀着山谷里的草木缓慢成长一样,磨砺着性情中的轻狂,积累着阅人处世的经历,丰富着漫长人生的底色。那段日照时间很短的日子却让我明白,太阳其实没有变化,日出时的盛大和日中时的平常都是构成生命的时光,一样的可贵,一样的重要,一样的活力四射。

在无缘于泰山日出后,我常常沉浸于名家笔下描绘日出景观的文字之中,在先贤激情四射的感受里,想像着日出应有的壮观和绚丽。很多时候从文字里的看日出,比实地观景能产生更广阔的幻想空间,读一千篇文字里,就能感受到一千次不同壮观景象,也能带来一千次难以言传的享受。相比于无数文字词句的刻意雕饰,宋太祖赵匡胤的《咏初日》“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不仅通俗直白、形象生动,似乎也最接近我心中真实的日出情形。直到我看到了大漠日出,才感觉到现实中日出的生动壮观是任何文字都难以描绘。

大漠戈壁的黎明,天地漆黑成一个混沌的世界,茫茫戈壁,沉沉荒原,黑成一片无际的平坦,没有高低起伏,沉寂而平静。天上的星光仿佛伸手可及,闪烁成漫过头顶的星河,一直流淌到天地交汇处,亮成一丝亮白的分界线。天,就从这道白线开始亮起。黑暗之中,能清楚地看到这道白线漫漫地拉长变宽,仿佛从天地之间撕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一排向上的强光,把天地间的那道缝隙越撕越宽,收走了星光,隐没了群星,天空一点点发白变亮,而大地却愈发地黑了。天地渐渐地分开,越来越宽的天际间,由地平线向天空放射出淡淡的彩色光晕,由橘黄而红,由少而多,由淡而浓,很快整个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万道直射高空的、镶着金边的红色光束,炫丽而灿烂。

接着,太阳沿着地平线滚动着升起,从偷看般地露出一线边缘,到火焰般的就地燃烧、到半圆的火轮,直到跳出地面,以出乎意料的速度,“白日地中出,黄河日边来”(唐张槟《登单于台》),仿佛从我的面前升起来的一样,扑面而来,热烈宏大,霞光喷射,却一点也不刺眼。在我与太阳对视的瞬间,一层金色的光芒,已经横扫了大漠上的黑暗。整个戈壁大漠上,以长长的影子,立刻现出了高低起伏的原形,就连大大小小的砾石,都泛着金色的亮边,灵光闪闪,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沉寂苍凉的大漠戈壁顿时涌动起来。而日出的光芒把沙漠蜿蜒流畅的棱线,变成了起伏跳跃的波浪,平日的“死亡之海”此时却如同“沙翻痕似浪,风急响疑雷”般地充满了生命活力,随着沙丘背面阴影的迅速变化缩小,沙漠成了向着太阳翻滚跳跃的浪涛。那个时候感觉不到是太阳在升起,影子在缩短,而是戈壁在奔跑,沙漠在激荡,整个大漠都在向着初升的太阳奔跑。平时荒芜的戈壁沙漠,顷刻之间如波涛汹涌、万马奔腾,活力四射。

太阳很快就跃上了天空,东方天际间那一丝丝红晕霞光,很快零落得一干二净。天地都亮了,天蓝地荒,一切都恢复了大漠的老样子。只有远处的哨楼如同擎天柱一般,孤独、高大、醒目地屹立于空旷的荒漠上。

我虽没有见过泰山上的日出,但万里之外的西域大漠却给了我另外一种日出的震撼和享受。这也让我明白,太阳随时都在升起。无论是在海上,还是大漠,拟或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尽管升起的地方不同,但都一样的光艳天地、蓬勃壮观。所以,只要有心,就不会错过日出。就像我错过泰山的日出,却在西域大漠得到弥补,看到另一番日出的情景一样。所谓的日出,只是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同,以及由此带来不同背景下的景致和感受而已。当你站在泰山之巅,看到太阳从海平面喷薄而出时,那种居高临下的视野,在光芒万丈的霞光之中,让自己变得出乎意料的高大伟岸,在日出突显出的那种势不可挡的活力与自身的生命活力瞬间的同频共振之中,产生了奇妙的难以自抑的兴奋。当你站在大漠之中,眼看着太阳在你的面前,如同从地下冒出来一样跃然升起,用神奇的光芒,瞬间让沉睡了亿万年的戈壁大漠灵动起来的巨大能量,仿佛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心灵,驱散了心底的孤独、寂寞和压抑,带来一种豁然开朗的敞亮。

人生也跟日出一样,原本都有着同样的精彩,只是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位置和背景下,在不同的环境条件中,遭遇不同的现实情况,自己的追求、期望和感觉不同罢了。面对种种不如意,如同太阳从来不会变,而人们却漠视了太阳的很多精彩,只喜欢初升时分的光芒一样。对于生活,对于人生,我们也许被太多的虚荣冲淡了真实的愿望的努力,或许就像只要换一个地方,就能看到不同的日出一样,只要换个环境,稍微调整一下位置、视角和自己的态度方法,就能看到不同的前景,看到不同的希望,赢得不同的精彩。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只有留心,每个地方,每天都有精彩的日出。生活也一样,只要用心时刻也都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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