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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怀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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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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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画

童年时代,我没有别的爱好,唯一喜欢的就是看连环画。除了上课、睡觉,一有空闲,我都会从裤包或书包里拿出一本新的或者早已翻旧的连环画出来,独自找个地方,静静地看起来。直到现在,看过的连环画《智取威虎山》《地雷战》等都还记忆犹新。

小学同学曾山的哥哥也和我一样,是个连环画迷,家里至少有二、三十本连环画。曾山的哥哥已经当兵去了部队,隔几年探亲回来,除了带些土特产,少不了带一两本连环画。可惜曾山并不喜欢。

每天到了学校,我像跟屁虫一样,围着曾山转。他当值生,我就帮他擦黑板。他扫地,我就帮他把凳子放到桌子上。反正他干什么,我都去帮忙。不知什么原因,曾山对我并不怎么待见。几年间,仅拿给我看了三五本连环画。每次借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一天。

有一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清早在曾山那里借的连环画,放学后就要还了,我实在忍不住想再看一遍。一只手伸进书包,摸出连环画,双腿并拢,将连环画放在腿上,低下头,看一页,再抬起头来看着老师,装出认真听课的样子。谁知道,看一会儿竟入了神,忘记了是在上课。

教室静得出奇。老师走到我的身旁,弯腰拿走连环画,我才反映过来。完了,拿什么赔给曾山呢?教我们语文的老师,很受学生尊重,就是脾气特暴燥。只要是他的课,除了语文之外,一旦发现你在看其他的书,对不起,一律没收。

我一脸无奈地跟着老师,站到讲台前,老师气愤地拉起我的左手,“啪啪-啪”用教棍狠狠地打了几下,痛得我不停地往后缩手。

也许是老师念我成绩挺好,特别是作文写得漂亮。每次都作为范文读给同学听。也许是其他原因,老师竟将连环画扔给了我。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赶紧给老师鞠了一躬,拿起连环画回到座位上,生怕老师反悔,又将连环画收走。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上课看连环画了。

听说小姨的儿子买了一本连环画,我缠着母亲,要到小姨家去玩。等我当家理事的时候,我才明白,要强的母亲,为什么一般情况,是不要我们走亲戚家的,因为家里没有别的可以送情。母亲被我缠得没办法,在屋里东找西找,找出仅有的两把条面,叫我带上送给小姨。我跑到坡上找正在割草的姐姐悄悄要了一个作文本带上。高高兴兴地往小姨家里去。

小姨看到我到她家,高兴地抚着我的肩膀,问起我们家的情况。我心不在焉地回道,到处张望,怎么不见老表的身影。我打断小姨的话急着问,老表到哪里去了?他到他李叔家请匠人来编竹货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这下我的心才落下,要不然,白跑一趟。

不久,老表回来了,我迎了上去,“你新买的连环画叫什么?放在哪里的?”

“你等我歇一会儿再说,行不行?”

我才不管呢,拉起他就往屋里走,生怕耽搁了。

“好呀,是我朝思暮想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我拿起连环画就往小姨屋外的大石头跑去,独自一个人用姐姐的作文本纸覆盖在连环画上面,一张一张地临摹,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也不干,埋头在那里临摹。小姨不理解,老表不理解,但因为我是客人,也只好任由我做我喜欢的事情。

整整两天,大功告成。跟原画比,相去很远,但大模样还是像。我带着我的成果,仿佛立了战功的将军回到家里。一遍一遍地翻读。达到每一个人物,每一句话都烂熟于心的境界。

刚好期末考试,作文题就是看图写话,一领到试卷,我就自信满满,这次语文第一名非我莫属。

发试卷那天,老师特意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讲了阅卷的情形。改作文的老师阅到我的试卷时,感到很惊讶,作为一个小学生,能写出这么好的作文,真是不可思议。边改边大声地朗读我作文中的部分段落,一起阅卷的老师听后,都觉得写得好。一致地意见,给了个唯一的满分。怀着好奇,都想看一看是不是自己所教的学生写的。我们的老师已猜到是我,但没有说出来。大家都怂勇改作文的老师悄悄地看一下到底是谁。改作文的老师也想知道是谁,便用笔尖在密封线处钻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名字。大家齐声恭贺我的老师,我的语文老师得意了好一阵。拆卷后,总分我也是年级第一名。我们班语文也是年级第一名。

我的老师提前把奖状发给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到教室发试卷啦。”

每次跟随母亲赶场上街,我都要到新华书店去看一看,又有什么新连环画。即使是隔着玻璃,仅仅看一看封面,也感到满足。

有一回,母亲看到我站在新华书店柜台前入神的样子,用手摸了摸口袋里用来称盐和打煤油的钱,想给我买,但又担心爸爸生气。母亲叹口气,难过地说,回家吧,放假了,你自己凑钱来买。

当时,对我们来说,能变卖成钱的就只有剥棕皮和割蓑草。

每天做完暑假作业,我就邀约院子里的伙伴,拿上镰刀,背上背背篓爬陡坡钻树林,专到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因为房前屋后,棕皮和蓑草早被人剥了,割了。

我们来到山顶堰塘边上,我发现悬崖上有一棵棕树从没被人剥过,全部剥下来,少不了两三斤,能卖五六角钱。我怕他们发现,叫他们散开到其他地方去找蓑草。我放下背篓,带上镰刀,抓住灌木丛慢慢地梭到棕树那儿。低下头,一圈一圈剥棕皮。剥完了,卷成卷拿回到上面。当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使我想到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的只是剥到了棕皮,能变成钱,能买到连环画的兴奋。

成年后,站在岩下去看当时剥棕皮的地方,仅能容下一个人。边上就是四五十层楼那么高的陡岩,要是不小心掉下来,不堪设想。要是现在,莫说到那里去剥棕皮,就是想起来,脚都发抖发软。

一个暑假的奔忙,换回一支钢笔和五本心爱的连环画。开学后,我用我的五本连环画交换看了别人的十多本连环画。

亲手临摹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一直被我收藏着,因为它承载过我的童年,也承载过我的荣誉。

前些年,我出差去了,我的孩子在家折腾,从箱子里把临摹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翻了出来,以为是没用的东西,一张一张地撕了,叠成飞机,全放飞了。

出差回来,妻子小心翼翼地告诉我,满以为我晓得了会火冒三丈,大发雷霆。

殊不知,我当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放飞了好,放飞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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