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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怀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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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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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生活记事


打开朋友圈,发现不知是谁从哪里找来有些模糊的初中毕业照,看着一个个青涩的样子,不禁感叹:时光如流水,逝去永不回。

                     煮土豆

星期天下午,带上一周的米,萝卜,以及玻璃瓶装的用猪油炒的腌菜。一路走,一路喊:走啰,上学去。

等一会儿,马上就来。我找一个坎子,将东西放到上面,站在伙伴家门口等,“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你爸爸没有下河去放鸭子。”提起放鸭子,我真想不去上学,回到家里跟爸爸同路去。

放农忙假的时候,爸爸挑起鸭棚,我学着爸爸的样子,扬起竹竿,竹竿粗的一端装有铲子,铲子的作用是等到了放鸭子的地方,插进田里告诉鸭子别跑远了,只能在这个范围活动。细的一端装有勺子,勺子的作用是当发现有鸭子乱跑时,用勺子舀起泥巴块,甩出去警告鸭子要听话。口里吹着嘘嘘的哨音,赶着嘎嘎嘎的一群鸭子从这个田一摇一摆地跳到另一个田里。

往往大群鸭子走后,总有那么一两只掉队。我要是没有注意到,“跟你一样丢三落四,不要你来,你又缠个没完。来了,教又教不转。”爸爸往后一看,瞪我几眼,大声道。原本兴致高昂,经爸爸这一吼,我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来,举起竹竿狠狠地打下去,真想打死那几个不听话的坏鸭子。

还没等我手里的竹竿落下去,手疾眼快的爸爸放下鸭棚,双手握住快要落下的竹竿,“怎么把气发泄到鸭子身上,你知道吗,鸭子是你老爸的命根子。”

“那我是你的什么?难道我连鸭子都不如。”我丢掉竹竿,一气之下跑到鸭棚里躺下,盯着蓝天下那一朵像一座大山的白云发呆。然后,独自一人拿出连环画《智取威虎山》从前往后翻,再从后往前翻。

 “起来,看我给你拿什么来了。”爸爸晃着手里的两颗还冒着热气的鸭蛋,喊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揉着双眼糊里糊涂的我。

 待我看清后,跳起来拿过鸭蛋,砸破蛋壳,一口咬下去,噎得我直流泪。

 走呀,你发什么神经。我吓一跳,原来走神了。小李从家里悄悄拿了几把糖炒苞谷,不知是谁发现了,于是,我们围着他,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小李一人发两三颗,等我们咔嚓咔嚓反复回味后,个个把手伸向他:

“没有了。”

走了一段路,小李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糖炒苞谷,高高举起,像下雨一样,一个手里下三五颗,雨停了,我们四散开去,品尝美味。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吃。很快就到学校。

还没来得急放下书包,有人说,学校后面的土豆刚挖,地里肯定没有挖干净,我们现在去找。我们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什么都不顾,像开闸的流水,有的拿上筷子,有的从扫帚上折一段棍子,还有一个胆子大的拿上老师的教棍,到了种土豆的地里这戳一下,那戳一下。

“找到了,找到了,好大一个土豆。”大家围拢来,惊叹不已,犹如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然后又四散开来,希望自己也能找到一个,不管是大是小。

“我也找到。”

“我找到更大”

我们不再惊讶,只顾埋头找散埋地里的土豆。不大一会儿,最少的也找了五六个土豆。惭惭地,我们不再像当初那样兴奋和激动。

“回学校蒸带皮土豆啰。”找得最多的发出号召,我们巴喜不得,要么用双手捧,要么顾不得脏,直接放到衣裤口袋里,像得胜的将军那样跑回教室,纷纷将土豆放到小胖子的锑锅里,由我陪着大高个去校园旁边的井边淘洗土豆。

我记得,我们是学校第二届初中生。当时学校初建,条件非常简陋:没有餐厅,我们住校生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动手煮,两匹砖搭成灶,锑锅放在上面,用草稿纸将家里带来的柴草引燃,一会儿,校园烟雾缭绕。多数时候,从家里带的腌菜都是共享的。大高个家里条件好,炒的腌菜油多,特别好吃,量也多。教室,还是我们的寝室,白天的课桌,晚上就是床。

其他同学在两匹砖搭成的灶里点燃家里带来的柴草,等着蒸带皮土豆。我从书包里拿出连环画《智取华山》专心看起来。

“可以吃了。”同桌拿着滚烫的土豆在双手不停地抛来抛去,还用力地吹着,仿佛饿了几年。

一个,两个,全都像同桌那样抛着土豆,吹着土豆,跳着一曲土豆舞。土豆剥了皮后,香气随着月色在夜空中弥漫开去,从那时一直飘到现在,窖封在遥远的记忆。

偷甘蔗

天刚亮,听到教室外传一阵阵说话声。

“快来看,沾多少检讨哟。”我翻身坐起来,用手卷起钉在窗户上的油布,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完了,完子,这下全校出名了。”写检讨的时候还觉得无所谓,现在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昨晚,下自习后,老师前脚离开教室,孙华招手叫我们,“走,上厕所。”我真以为是上厕所呢。连续两节课都没有去,正想去。于是,毫不犹豫跟上孙华,谁知到了厕所旁边,他们几个并没有往厕所走,而是朝下河的方向走去。

正在疑惑不定的时候,我的同桌一手拉住我,“别去了,就在路边解决算了。”

“你们今晚到哪里去,又要干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我不相信。”

“真的不知道,没有人跟我说,骗你有什么意思。”

“到河边去吃甘蔗。

说心里话,一提到甘蔗,就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一年也就过年的时候,家里买一两根用来待客。我们能吃到差不两三节。“怎么不早说呢?为什么要瞒我?”我揪住同桌的肩膀,摇了几下。

“现在知道不算晚,去不去?不去的话,早点回去。但不能告诉别人。”这么好的事,可能不去吗。冒着清冷的月光,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傍着岩壁,一步一步地走向河边。

一路上,只顾走,谁也不说话,怕被人发现了似的。

穿过公路,脚下到河边,全是密密麻麻的甘蔗。不像现在,下游修了电站,河边的沙地变成河床。

犹如老鼠见到大米,我们弓着身子,钻进甘蔗林,随便找到一根,一只脚踩在根子上,另一脚的前脚掌着地,双手握住甘蔗用力往后拔,啪地一声,整根甘蔗被连根拔起。

“有人偷甘蔗,河那边有人偷甘蔗。”肯定是拔甘蔗被河对面的人听到了,在提醒河这边的人。

没有人敢像刚才那样嚣张了,坐在沙地上,尽管没有穿袜子,只穿一双胶鞋,但一点儿也不感到冷。静得出奇,静得恐怖。

等了好久,公路边上传来“吱呀,吱吱呀”年猪不断的哀嚎。正应了俗话:“猪草包,羊好汉,牛的眼泪在眶里转”。我们赶紧抓住机会,一个人又放倒一根甘蔗。然后,用小刀砍成一尺五左右一节,堆码在各自的面前。

“走啦,轻点,抱好自己的甘蔗。”我们等孙华穿过公路,发现没有被逮住,才一个一个陆续走出甘蔗林。爬到半山腰,回望甘蔗林,仍然感到后怕,要是被逮住,不知会怎么办。

听到敲门声,睡在教室的同学,翻下课桌,涌来给我们开门,见我们满头大汗,一人抱一捆甘蔗。连忙伸手来接,我顺手给了高个子。到了孙华,他却不给了,并说:“你都安逸,享现成的福。想吃甘蔗,没门儿。要吃,你自己去偷。”一手推开接他的同学。气愤愤走到教室后面,打开自己的箱子,将甘蔗全都装了进去,用锁锁上。

被推的同学,把门踢一脚,“哼,我吃不成,你也休想吃成。咱们走着瞧。”走出了教室。

谁都没有想到,危险离我们越来越近了。等我把甘蔗放进箱子,我和高个子一人拿一节,刚把皮剥完,咬了一口在嘴里嚼,还没来得急咬第二口。威严的女校长站在我们面前,怒视着我们,“都到操场集合,你们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好人不学,竟学起偷来。”

来到操场,女校长问清了事由。没收了所有的甘蔗,责令我们写好检讨,一个一个读给她听,过不关的,还得重写。过了关的,一字排开沾到操场边教师宿舍外边的墙上。

随着城市的扩展,母校的痕迹荡然无存,但少不更事,那些的啼笑皆非的往事却时时闪现在眼前:虽然好吃和好奇是少年的本色,但用偷来满足,终究不对。

                     看电影

脚带残疾的语文老师辅导完功课,一拐一拐走出教室,张成紧跟在老师后面,头伸出教室门外,东张西望几下,回转身来向我们挥挥手,意思是叫我们跟他走。

是该将桌子拼拢,理好被子睡觉了。难道他们又要干违纪的事?我在心里猜测,暗暗发誓坚决不跟他们去。

谁知,大家心中的女神--经常梳一条独辫子,瓜子脸上没有一点瑕疵,白里透红。嘴唇薄薄的,一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格外醒目。是那种大家常说的小乖小乖的女生。她双手握成喇叭悄声说道,杜家沟在放电影,放的是《闪闪的红星》。

“还不快去,等会儿放完了。”我座位背后的男生刚说完,整个教室沸腾了。态度坚决的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判断,就被开闸的水一样的大伙涌出了教室。

回不回教室去?看到准备睡觉的几个男生,我犹豫了。

“去不去,别挡在路上。”女神推推我埋怨道。见她也去看电影,被强压下去的兴趣激发起来了。要知道,那个时候,为了看一场电影,我们曾经往返跑了二十多里路,看完后回到家里,都夜里三四点了。

“谁说我不去。我在想,恐怕是英雄白跑路,这个时候才去。”淡淡的月光下,二十几个同学急着往前赶,生怕耽搁少看一会儿。至于违纪,可能会受到惩罚,早忘到脑后去了。

人生际遇,无法预料。毕业后就不曾见到过女神,也不知过得怎样。前不久,我遇到曾经的同桌,与女神是邻居,才知道女神命运坎坷:

女神原本学习成绩挺好的,仅比我差点儿,由于发挥失常落榜了。她父母缴钱让她进了县内红火的丝厂。在当时,十分令人羡慕。生得又像一只花蝴蝶,好多男人成天围着转,狂追不舍。厂长的儿子也是其中的一个。相比之下,厂长的儿子占尽优势,自然获得女神的芳心。

结婚头几年,日子过得甜甜蜜蜜。上班都要抽点时间粘到一起,厂里没有哪个人看得惯,但慑于厂长的权威,也无可奈何。好日子往往不长,七年之痒未到,厂长的儿子悄悄跟厂里的一个女工纠缠,已怀上了孩子。厂长的儿子正愁无计可施,他母亲知道这件事后,很高兴,盼了好几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自己可以抱孙子了。不是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于是找到儿媳,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别把窝占了。我要孙子,你回你娘家去吧。

自恃清高的女神哪听得了这样的话,身子一转,袖子一甩,头也不回,走了。她心里还在想,厂长的儿子来求她,她也要耍耍他,灭灭他的威风才回去。十天过去了,不见厂长的儿子来接;一个月过去了,传来的不是厂长的儿子失去老婆伤心欲绝,而是与那个女子公开住到一起,跟自己当初才结婚那阵一样。唉,婚姻中的男女往往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

回娘家半年后,娘家嫂子看不惯女神每天忧郁着脸,又不下地干活,像一个大小姐,话里不时暗含讥讽。有天吃晚饭,哥嫂故意不给女神舀饭, 指桑骂槐地说,养条狗,还能看个家。女神那能受得了这样的气,积蓄已久的矛盾如同火山喷发,前三十年,后三十年,陈芝麻烂谷子全都抖了出来。大吵几个小时,丝毫没有停息的迹像。实在听不下去的母亲左右为难,拖根绳子准备上吊,“我去死了算了,不然不会清静。”这才让双方暂时罢休。

在娘家是占不住脚了,女神赌气,很快与一个大她十几岁的光棍结婚。满以为凭自己的美貌可以平安过一生了。还没有过上一年半载,光棍好吃懒做,日不归家,夜不落屋的本性显露出来,更可恨的是稍不顺心,就拿女神出气,动不动拳脚相加。

忍无可忍的女神在一个冬天的夜晚,离开了没有一点温暖的家,过着浮萍一样的生活,先后与四、五个男子生活过,至今仍是单身,在一家超市卖货。

快到杜家沟了,已经能够听到电影里潘冬子说话的声音。我们迅速来个急行军,飞快地跑起来。女神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摔了下去。“唉哟,唉哟……”

其他同学一心想着快点走拢,好看到电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只顾往前跑。紧跟在女神身后的我,停下脚步,半蹲下来,扶起女神的双肩,“哪里摔了,哪里摔了?”

“右脚膝盖碰烂了。”女神弯着一只腿,双手压在我的肩上,不停地呻吟。

看到女神痛苦的样子,“怎么办呢?电影要看,又不能丢下她不管,怎么办呢?”我十分纠结。

“来,我背你。”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女神也顾不得害羞。伏到我的背上,我双手抓住女神的双腿,弓起身子往前走。

转过一个大弯,终于到了放电影的晒场。可惜,电影已接近尾声。

返回的路还有那么远,总不能再背着女神回学校。我到人群中去寻找同学,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

“真的是,跑这么远,看几分钟,太不过瘾了。”我知道这是“智多星”王远在抱怨。我放下女神,挤过去,拉了拉王远的衣服,求他帮忙。向来热心的王远朝四周望了望,见晒场边小溪里停靠了一只竹筏,高兴得跳起来,“我们坐竹筏回学校。”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再次背起女神,同王远来到竹筏旁。王远跳上竹筏,拿起竹篙插入水中,将竹筏固定下来。我背着女神,跨上竹筏。竹筏荡了几荡,像要沉没一样,吓我们一跳,在竹筏上晃了几晃。

王远东一竹篙,西一竹篙,竹筏在碎了又圆,圆了又碎的月亮中前行。

看见学校啦。王远将竹筏移到岸边,用竹篙将竹筏锁住。与我一道扶下女神。也许是王远以为我在跟女神耍朋友,不想当灯泡,不声不息地跑了。剩下我和女神。其实,我与女神平常话都很少说,别说牵手谈恋爱了。

也不知女神当时是怎么想的,“背我回去,我脚还痛得很。”还好,离学校不远了。我蹲下身子,背起女神,来到她爷爷的宿舍外面。女神爷爷在我们学校教书,她跟爷爷住在一起。

我轻轻放下女神,正准备离开,女神大胆地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今晚谢谢你。”推开门进到了屋里。我一个人在那里回味,整个人麻麻酥酥,如同触电一般。直到屋里灯熄灭,我才激动地走向教室。

一摸教室门,上锁了。前门,晚上一般是不上锁的。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我们去看电影被老师发现了。我来到窗台前,轻轻敲了几下,喊了几声同桌的名字。

不一会儿,同桌将后门打开,我挤进教室,弯下腰,头先进去,弓着身子躺到课桌下放书包的台面上。心想,即使老师来查,也一定发现不了。

果不其然,老师立在巷道旁,远看一个一个同学陆续回来,却无法进教室,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老师现身了。同学见状,四散逃开,跟老师玩起捉迷藏来。

老师看抓不到学生,气愤地打开教室门,清点人数,“明天再说,期末考试少了80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用力拉上门,上了锁,回宿舍去了。

等老师走了,我从书桌下面钻出来,打开后门,召唤同学们回到教室。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潘冬子划着船,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驶去,女神在岸边的杨柳树下微笑着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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