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子的母亲是一位出生于旧社会的小脚女人。山娃子的父亲去世以后,母亲的那双小脚承受着养家糊口的繁重劳作。每到晚上歇息的时候,她总是要把畸形的小脚放在木盆里,用滚烫的热水泡上一个时辰。那痛苦的样子,让山娃子深深地感受到母亲的难受。母亲说,她的这双脚每天既象压迫了千斤重担,又似步行了万里之遥,唯有用热水浸泡之后,再捏上一阵子,才能解除这难以言状的疲乏。
时年十一二岁的山娃子听懂了母亲的话,从这以后,他把为母亲捏脚当成孝敬母亲的方式和责任。
每天晚上,山娃子总是睡在母亲的脚头,用未曾磨练的小手,翻来覆去地捏着母亲那双不知走过多少路的小脚。他从母亲的脚板捏到脚背,从母亲的脚跟捏到脚趾,一捏就是一个多小时。
他就这样捏着捏着,捏过了春夏捏到了秋冬,捏过了今年,捏到了明年。
山娃子打心里知道,他为母亲捏脚的过程,便是为母亲除却痛苦的过程。因此他没有丝毫应付和马虎的意思,期盼用自己的孝心和能力,让饱经风霜的母亲在未成年的儿子身上看到希望。
母亲在渐去的疲乏和消逝的痛苦中告诉他,如果手捏疼了或者困了就不要再捏下去了,因为第二天还要去上学,还要去做放学后的那些事情。
山娃子在朦胧的睡意中瞒着母亲说,他一点儿也不困,他要一直捏下去,一直捏到母亲入眠。
母亲听出了儿子的心声,她知道她有一个孝顺的儿子,这个孝顺的儿子正在用有限的力量和无限的孝心,准备把她慢慢送入幸福的梦乡。
“儿子,你长大以后还给我捏脚吗?”母亲带着几分疑心地问。
“捏,就是我以后结婚了,给你得孙子了,我还要天天给你捏,让你在儿子面前永远享受晚年的安逸。”
“那不一定呀,娃子,到时候我做不动了,成天瘫睡在床上,能吃上一口饭,就算是前世的造化了。”
“妈,你不要想这么多,再过几年,我们家的情况肯定会好起来的,住着宽敞的房子,有了贤惠的儿媳,你还怕没有饭吃吗?”
“那可不一定啊,隔壁的'翘嘴鲌',原来把他的那个独生儿子看得那么娇,,啥都让给他吃,让给他穿,到了现在,他那个独生儿子不是照样三天两头打骂她吗?‘’
“妈,你放心,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保证说到做到”。
听到这里母亲笑了,笑的是那样自在,笑的是那样安然。
对话之中,母亲的声音渐渐变弱,那是母亲即将熟睡的信号。山娃子抵挡着向自己袭来的浓浓睡意,仍然不知疲倦地捏着母亲的那双小脚。
他希望母亲睡得更香更沉,受累的心灵在睡梦中不再那么忧虑和惆怅,劳累的身躯不再被疲惫纠结和缠绕。他闭着自己的眼睛,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中捏了一遍又一遍,为自己能够亲手给母亲送去健康和平安感到难以替代的荣光和欣慰。他决心今夜要给母亲多捏一会儿,让母亲那双畸形,小脚上停滞的血液循环,在脚部的每一根经络上,他为此想了很多,他想想,把为母亲捏脚这个责任,作为一个传统习惯和孝道方式,传承给自己未来的妻子和儿女,想把母亲的笑容和生命延续到他所期望的那个恒久的年代,使他的母亲成为倒座庙和蛮河之滨的长寿老人。
山娃子的这种想法实际上是在睡梦中形成的。梦中,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在用手为母亲捏脚,用心为母亲祝福……
1980年正月初十,山娃子的母亲带着病痛和对儿女的眷恋,走完了他60年的艰辛岁月,上苍无情的阻止了山娃子终生为母亲捏脚的夙愿的实现。
现在的山娃子好想有个健在的母亲,好想再为母亲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