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条荆山脚下的凤凰山是我经常晨炼的地方。平时稍有宽余,我便会特立独行的在形似龙背又蜿蜒悠长的脊梁上登高望远触摸太阳,在一望无际又清新通透的旷野里俯瞰大地历目万物,以致我的身心经过大自然的洗礼,消退了“亚健康”带来的疾困和惰性造成的萎靡,我的生命气息在吐故纳新的过程中日渐强大了起来。
这条“山高而不险峻,路曲则适体力”的运动之旅,犹如上苍给我指点一般,总是习惯于从凤凰湖的南岸拾步而行,然后穿行于稀疏的松柏和满山的權木之中,心甘情愿地接受及腿的藤蔓上的晶莹露珠蹦蹦跳跳地与我相吻。一年四季的365个清晨,无论春夏秋冬的气候如何变幻,那股微微的风,虽有温度上的冷热差异,但它却始终以柔嫩轻巧的姿态邀约那些应运而生的无名山花,于天象轮换的时光里,像一个个、一阵阵、一群群结伴而来的幸福使者,和着山泉的滴嗒声、山雀的鸣叫声和山谷的回荡声,不是飘送泥土芳香,便是散发野果熟透了的香甜滋味,让我的感官获取了他人所不具有的特殊礼遇。时至今日,我压根儿没有想过歇息或放弃往返于这五千多米山脊之上的念头,乐于以登攀和跋涉的形式,把这种不曾计量的重复与徘徊演绎成生命的交响曲,任它在空中弹奏,由它在风里响彻。因为,仰望蓝天与白云共舞,不仅让我的望眼览尽了流动的风景,还有体能的提升,为我凭添了太多的快慰;还有旷怡的心神,为我增加了太多的惬意。
中秋节那天,先夜的那轮几乎可以照亮大地每个角落的明净圆月,注定了必然会在次日赐予人间风和日丽暖阳高照的天气,它让这一天的天空,早早的启开了拂晓的帷幕,随着带有呼应韵律的鸡犬相闻,加上“八月十五雁门开,雁子脚下带霜来”的大雁们,在天上排成长长的人字形队伍,叽叽啾啾地唤醒了往常还在沉睡的黎明曙光。想想与昨日大为不同的镜像,格外感到了中秋的爽朗与美好,于是我在迫切的依恋中兴致浓郁的起床披衣,开始重蹈起之前有过的足印,真真切切的躺进了不曾计量的同我的心灵和躯体相互交融的自然怀抱。
说起这一程的路途,平缓而径直的也只不过是凤凰湖岸边的那一截,走过三百来米之后,便需沿着凤凰山的山路躬身而上。它虽然是一条坎坷而崎岖的羊肠小道,但从光溜无痕的呈色来看,却能够足以证实它是源于这里的山民们常来常往所形成的生命古道,好多的传统元素在恒久以来的风霜雨雪中密织着从古到今的故事,里面蕴含和折射的,是人们尘封不了的记忆,是你我日益渐浓的乡愁。回想起自己少小时光的玩耍,青葱岁月的羞涩,乃至后来为寻找生计而不得不挤过去的生命夹缝,竟然与这条古道有着惊人的相似。所以,每当我以匆匆过客的身份走过这一湖这一山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的沿袭自己的思维定式,不去折枝取果,不去沾花惹草,哪怕是凶猛的野生动物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也只会绕道而走或躲避以隐,于始于终,像对待宇宙间的每一苍生一样,用怜悯与同情、平等与友好的心态善待日复一日的所有遇见。
凤凰山的山顶,是一个具有深刻文化意义的得意之顶。早前的先辈们给它改了个“进士包”的名字。既然以“进士”取名,自然是明朝年间的事儿。那时候的1522年,南漳县的知县遵命朝廷的圣旨,在凤凰山半山腰里那个凤凰展翅的地方,择上乘风水,聚民众之力,挑能工巧匠,斥数千银两,建起了48间“四合院”式的凤山书院,一时间,进士举人辈出,屡晋翰林高职,官民无不引以为豪。后在1792年,经时任知县李芸经准允,把这个可以傲视四面八方的山顶,立“兴学治教”之像征,寄薪火相传之希望,亲定“进士包”,以延文脉,启示后生。
行至山顶,稍稍平息吁吁的气喘,便往一条不走回头路的绕行小道走去。先人们之所以选择这样的迂回方式,无疑是结晶的智慧和朴素的愿望的使然。曲径通幽是中华民族的文明成果,“回头路”意味着生存的困苦与艰难,所以,谁也不想回到过去,谁都向往走进美好的明天。我是一个十足的朴素主义者,在见证了先辈们的无尚智慧的时候,不仅油然顿生了无限的崇敬之情与膜拜之心,还在进而思索和扪心自问的则是我等后生在中华文明的延续中继承了哪些,作岀了什么。
走着走着,我在这个类似“山顶盆地”的弧形小道上,听见了丛中传来的“呼呼”的动弹声。我侧耳细听,以为是夺路而逃的野兽,待我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方知一只灰色的狐狸被山民埋伏的“卡子”牢牢地钳住了它的前腿。只见它在挣扎过程中,长长的铁链缠绕在的身上,流淌在地上的鲜血糊满了它的全身。目睹此情此景,我心里很是心疼,四处张望而苦于无计可施。它也许意识到我不是猎人更不是一个坏人,在眼巴巴的向我投来的乞求的目光里,闪现着生存的欲望和疼痛难忍的泪水。我迫于无奈,只好在相应的距离范围蹲下来与它对话:
“畜生啊,我想为你解开枷锁放你走,但是你千万不能咬我啊!”
它没有吭声,但却安静地看着我。
“畜生,你答应我,否则,我不敢动手。”
它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乖乖的亦动不动的卧在那里。
我慢慢的攒动着身子,渐渐的向它靠近。
伸手,它望着我,没动。
“我现开始救你的。”
我一边用力掰着卡子,一边轻轻的对它说。
它躺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听着我的话,并且非常配合的做着它的动作。
不一会儿,卡子打开了,它把那只骨折的腿慢慢的收了回去。
“畜生,我只能帮到这里,你走吧,走到不易被人看见的地方。”
它不走,默默的望着我。眨一个眼,便流一滴泪。
“走吧走吧,我也要走了。”
它听完这句话,卷缩起那只受伤的前腿,一跛一跛向前面的那荆棘丛走去。
它好像知道我在静静的望着他,转过身来深情地把我回望。那依依不舍的样子,像是在向我道谢与辞别;像是在约定今生的再次相见。
我不忍心再这样和它继续对视下去,无奈地做了一个让离开的手势,殊不知,它却折身走到我的身旁,嗅过我身上的味道之后,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岀了我的视线,走进了那个连猎人也望而却步的地方……
它走了,它要回到属于它的天地。因为那里是它的归宿,有它幸福的家园,有它甘苦与共的兄弟姐妹。
我久久地站在那里,虔诚为它祈祷着,祈祷从此不再经受生命的惊扰,祈祷今后不再面临生命的危险。
正午时分,我提着那只归猎人所有的“卡子”,心地淡然的走下凤凰山,独自坐在凤凰湖岸边那个大大的石头包上,伴随着沸腾的思绪,一幕一幕地回放着今天的善举,竟然不敢相信在我面前会发生这个比书上的故事还要精彩十分的传奇故事。当我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之后,由衷庆幸和佩服自己用实际行动维护了一个不会直立行走的苍生的尊严,在邂逅相遇中,搭救了一个人们平时根本不屑一顾的生命。觉得值得倡导的,是我捍卫了这个低级动物的生存权利,用良心与道义、小我与大爱,向皇天后土做了一个老实的交代。
这交代,没有华丽的词语;这交代,算是人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