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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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是山里人的收获季节，“去年播种今年收，春上果子秋下熟”的周而复始，把漫山遍野和房前屋后到处抹着红彤彤和金晃晃的颜色。或许是山高人为峰，蓝天白云就在自己的头上，或许是习惯了翻山越岭，把沟沟壑壑习惯于踩在自己的脚下，一年365天除了感觉有些劳累之外，他们似乎没有山外人的躁动与忧愁，人人都显得豁达与爽朗和知足与幸福。所以，山谷间常常回荡的银铃般的笑声，敲碎了大山的寂静 ；屋子里常常散发着陈年的酒香，惹醉了白天的太阳，也惹醉了晚上的月亮。我不甘心度外于他们的行列，期盼在人性的轨迹上搭建起心互通的舞台，相融在他们的快乐时光里。那天，我在断河坪村挨家挨户地走访座谈之后，晚上在村干部家里住了下来，一幕幕的丰收场景和山民们的欢声笑语让我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夜半时分，我仍然没有丝毫的睡意，兴奋不已的状态令我拿起笔来，把当天的所见所闻情不自禁地书写在我的笔记本上：
（一）
木梓白了
枫叶红了
悠着步子
更浪漫了
（二）
棒子熟了
酒缸满了
摸着胡子
更知足了
（三）
牛下田了
羊上山了
扬着鞭子
更有劲了
（四）
公鸡叫了
东方亮了
数着票子
更高兴了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唐人刘禹锡的《秋词》一扫前人悲秋之气，而我的这首歪诗，与刘诗的意蕴天缘凑合，在秋天收获的季节里，唱响了山乡幸福生活的主旋律，优美的意境，如画的景象，给我以走进去了便走不出来的真实感受。
“木梓白了/枫叶红了/悠着步子/更浪漫了。”我选取了荆山地域特色的“木梓”和“枫叶”这两个意象来表现山夫生活的自然环境。秋天的山乡，秋风劲吹，无边落木，这时的木梓毕毕剥剥地爆裂了果皮，满枝的白色小果犹如梨花含苞待放；枫叶落霜，层林尽染，好似“霜叶红于二月花”，使“白”与“红”产生了较强的视觉冲击效果。不仅如此，从炼字角度看，“白”、“红”二字与“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春”与“绿”有异曲同工之处，反映了一个动态的渐变过程。木梓由绿变白，枫叶由青变红，且秋愈深，白者愈白，红者更红。在这样一幅有声有色、动静皆宜的画面里，山夫漫步于林间小道，映照着和煦阳光，耳听鸟语，心哼山歌，硬是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特别浪漫。
“棒子熟了/酒缸满了/摸着胡子/更知足了。”秋收之后是喜悦，金黄的玉米棒子挂在廊前柱下泛着金光。在山里，用它酿酒已不是什么新鲜事，酒与诗自古孪生。“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这农家的腊酒便是最美不过的苞谷酒。秋冬之季，空气中弥漫着酿酒的醇香。酒缸满了，山夫醉了。一天劳作之后，一家围坐火笼，品尝着锅子里的热腾腾的“生活”。黑脸的红脸的汉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时不时地摸着自己的胡子，生活的乐趣自然妙不可言。更为铺张的是，在农家宾朋满座之时，十碗八碟，推杯换盏，主人把待客的礼数发挥得淋漓尽致。休怪主人太奢侈，怪只怪，这肉太厚，这酒太香，这情太浓……
“牛下田了/羊上山了/扬着鞭子/更有劲了。”我们在《诗经》中看过“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在北朝民歌中也听到“风吹草低见牛羊”。此时我从古诗中汲取营养，把农家牛羊赶来入诗，古朴而有创新。秋阳下的羊群，自由奔腾，或在石间跳跃，或在草间撒欢。山夫赶牛下田，牛铃叮当响，沃土腾细浪。这阵势，岂只是劳作，分明是新时期山乡的劳动竞赛。我们听着悠长婉转的号子，仿佛看到了舞着鞭子的山夫对现代山区生活的无限热爱和满足。
“公鸡叫了/东方亮了/数着票子/更高兴了。”许是昨夜的酒烧了一夜，许是腰包里的票子鼓胀得使人难眠，鸡叫之时，山夫干脆起床数着在市场大潮中挣回的票子，心里踏实又不安分。票子入诗，可谓有独无偶之笔，历来诗与金钱应如水火不容，然市场经济与电商时代，票子才是硬道理。点票子就是点生活，岂不浪漫，岂不开怀？
这首诗是我信手拈来的，并非妙手之作。全词四节，首写风光之美，次写生活之乐，再写劳作之趣，最后是丰收之喜悦，全面反映了山夫的生活面貌。你看山夫心态：更浪漫→更知足→更有劲→更高兴。貌似分割，实则互为因果，前后紧密相连。你看人物的典型动作所反映的内心世界：用“悠着步子”表烂漫，“摸着胡子”表知足，“扬着鞭子”表劲头，“数着票子”表高兴。如果不以农为伍，不行走阡陌，这种构思是无法形成的。
诗是生活的累积和想象的艺术，我有意把想象的空间留给读者，让读者调动感官来体味当下山民的精神面貌。那视觉，白的木梓、红的枫叶、黄的棒子，色彩绚丽多姿，令人眼花缭乱；那听觉，牛羊在叫、公鸡在啼、号子在唱，种子在爆皮，天籁人语，一齐作响；还有那嗅觉，空气中新翻的泥土气息夹着秋果的味道，顿时与酒的醇香弥漫在三山五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