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从农村走到城市,从物质贫困到相对富裕,从黄发垂髫到不惑而立,我的春节情缘与时代发展同频共振。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质和精神相对匮乏,过春节是一种期盼。这期盼不亚于刘震云对白蒸馍的向往,不低于莫言对一顿饺子的垂涎。这向往有对饥肠辘辘的慰籍,也有对邻家孩子花书包、压岁钱的向往,更有对新衣服的遥望——
那个时代,玉米面、黄菜叶、红薯干几乎成为主食,只有在家里有亲戚或逢年过节的时候,母亲才会大发慈悲,烙一两个油膜,犒劳一下我们这些馋虫。
仿佛所有的大人都很重视春节。一进入腊月,父母们就早早开始精心张罗置备年货,虽然油、盐、酱、醋和鞭、炮等日常用品,在村子的合作社有零售,但他们还要到十五里开外去赶年会,一方面去卖些牲畜,同时,也想扯几尺布料为儿女们缝制新衣。公路上车辆极少,赶会、赶集主要靠步行,手提、肩挑、背扛,走羊肠小道,翻山越岭。
春联一般不用购买,通常由村子里的几位老师代写,他们也乐意帮忙,借机练练书法,也能与乡亲们联络联络感情。
穿新衣过新年一直是孩提时代的心愿。家里姊妹多,只有溜茬的份儿,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上初中。1981年,那年正好到公社上初中。家乡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实现了耕者有其田的愿景,有了自己心爱的土地。他和我哥,两个人忙时务农,农闲时到距家18里的煤窑上打工,家庭的经济才逐渐好转,穿新衣的愿景才得以实现。
放鞭炮是春节时小伙伴们的欢乐源泉。那时,偏远的山区还没有通电。伙伴们总是偷偷地从父母新买的鞭上拆小鞭,偷偷地燃放,一个、两个,把欢乐点燃成满天礼花。玩法有时也别出心裁,有时点然后迅速投进河水里,看水面炸出的浪花;有时把点着的鞭插在新鲜的牛粪上,再迅速撤离;有时恶作剧地把点着小鞭互掷到对方的脚前,看着对方像猴子一样弹跳。村里有一对儿小兄弟,竟把把燃着的花炮掷入学校露天化粪池里,被炸得身上、头上一片片黄黄兰兰、气味熏天,倒成了父母教育我们的反面教材。
大年初一早上,我们这些小伙伴们总是早早穿上父母浆洗过的洁净衣服,在柏枝燃烧的氤氲的松香里,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穿越夜幕和微寒,挨门挨户地抢拾鞭炮。
春节也是美食节。大年初一到初六,拜早年的、走亲戚的,络绎不绝,晚辈们能拿到压岁钱,还能吃到长辈准备的糖块、甘蔗、花米糖等小零食。
记挂儿时的春节,还有一点就是能看戏。那时,村里有个曲剧团,每逢正月初三至元宵节,总会演上十几场大戏。上演《秦香莲》、《王宝钏》、《卷席筒》、《大祭桩》等传统剧目。演出地点一般大队的牛屋附近,这空旷的村边,一张布景隔出前场后台,天作遮幕,石做条凳。两把弦子、一盘大鼓、一面铜锣、两幅镲,几个化妆盒子和十几套戏装,就是剧团的全部家当。戏装不在好赖,唱腔和身手倒是硬功夫。演唱质量虽比不得县级剧团,却也能让人看得有滋有味、如痴如醉。剧团的演员基本是本村群众,他们农忙时搞生产,闲时排演节目,年关的正规演出还算有工分。有戏的日子,三里五村的七大姑、八大姨这些老亲旧眷们会来村里串门子、看戏,说说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打发一下落寞的时光。
九十年代后,公社换了名字,成为乡镇。乡镇的街道两边渐渐繁华起来,逐渐有了会,有了集贸市场,商铺林立、货物满目。家乡的小村子,石墙灰瓦的柴房也逐渐被平房、楼房所代替,彩电、洗衣机、摩托车也进门入户。乡亲们平时足不出村就可以买到各种时令水果和蔬菜,超市里可以买到大鱼大肉,享受到过去只有春节才能享受到的生活。
一批批的山村孩子通过刻苦学习,走出大山,在不同的岗位上成就着自己的梦想。还有的年轻夫妇外出打工,把孩子放在家乡或带在身旁,春节前夕开车或乘坐班车回归故里,借假期与父母、子女和亲朋好友把酒言欢。待春汛涌动的元宵前后,又展翅高飞,开启了异域天空下的追求、打拼。
所有过往,皆成序章。在党的英明领导下,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乡村振兴的蓝图实施,我们的春节将更加醇香、更加文明。是的,国富民安,民殷邦宁,在追梦筑梦的道路上,一切都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