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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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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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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连载

《留守》

党栋

(一)

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

林中虎撕开嗓门的吼叫声刺破大石头村的夜空,象炸雷般炸响在这个早已沉睡的小山村。

最先呼应的是他自家的那条大黄狗,汪汪汪的叫声一点也不逊于林中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从邻居马运来家传出的鸡飞羊叫牛哞哞的惨叫声。

林中虎平时有个夜里起来小便的习惯,凌晨二点多,他的小肚子又憋胀得历害,把他给憋醒了,谁知刚打开上屋门,一眼就看见了邻居马运来家失了火,冲出大门便叫了起来,那泡尿早惊得无影无踪了。

大火是从马运来家大院靠西边的牲口棚里冒起的。

此时只穿了一条暗灰色三角裤衩的马运来在院子里东奔西撞地象疯了似的叫喊着。

究竟他喊了些什么,谁也听不清楚。

可能是被吓昏了头,根本就想不起自己应该干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在院子里疯跑着,嘴里呜呜啦啦发出些怪声音。

火势越来越大,血红色的火苗直往天上窜,滚滚的浓烟迅速在他家的院子里弥漫着。

一群卧在院中一棵大枣树上的鸡,咯咯咯地在院子里乱飞,然后又惊慌失措地又飞出了墙外。

牲口棚里那头受了惊吓的老黄牛,鼻子都撕扯出了血,却怎么也挣脱不掉那条拴在鼻孔里的牛缰绳。

 “咕咚”一声,老黄牛头顶上的草棚子一下子塌了下来。这是那头受了惊吓的老黄牛为了挣脱绳子用力过猛拽塌下来的。可由于这一拼命的一搏,却使它引火烧身。草棚子垮塌的瞬间带来的风把羊圈里的大火引了过来,可怜的老黄牛瞬间变成了“火牛”,哞哞哞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突然,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马运来家那扇紧闭的大门被林中虎一撅头砸开,他一个箭步冲进院子里,一把抓着在院子里乱转圈的马运来迎面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吼叫着骂了声“你他妈那个X啊,还不快喊人救火!”

这一巴掌打得响亮,马运来象触电般猛地跳了起来,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一看是林中虎闯了进来,双手拍着屁股大声叫道,“中虎哥呀,中虎哥呀!失火了!失火了!不得了啊!”

林中虎又大喝一声:“你他妈的叫唤个球啊!你老婆在哪?你孙娃亮亮呢?”

林中虎这一声喝又使马运来蹦起老高。疯了似的喊着:“哎哟我的妈啊!亮亮他奶,我的亮亮呀!”

林中虎忽然明白过来,一转身冲进他家的上房屋,跑进卧室把早已吓成了一摊泥的亮亮奶抱了出来。

由于是大热天,亮亮奶只穿了一个花裤头,白花花的一身肥膘本来就很柔软,因为惊吓过度,此时更是软瘫成了一堆泥。

亮亮奶平日里身体保养得好,尽管是六十岁的人了,可那两只肥大的奶子并没有干瘪,林中虎抱起她时那两只奶子就在林中虎的胳膊间晃荡着。可他哪里顾得细看这些,一口气把这个胖女人抱出大门外,用力一送,就把她扔在了门前的一堆干草上,飞身闯进了院子里。

这时,马运来也从上屋的东间里抱着孙子亮亮冲了出来,刚把亮亮放在奶奶的身边,轰隆一声巨响,西边靠院墙的那二间用各种木料、杂草和石棉瓦搭成的羊圈便塌了下来。另外一间用干树枝搭起的牛棚也早已化为灰烬。大火在地上熊熊燃烧起来。里边用做椽子的竹筒被大火烧得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不时还发出“咚!咚!”的闷响。

院子里象打仗般热闹起来,林中虎的老伴也早已赶了过来,用一条花格子被单把马运来老婆的上身包了起来。马运来的老婆一看孙子亮亮被他爷爷抱了出来,才如大梦初醒似的尖叫一声,一把夺过孙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可奇怪的是,亮亮并没有哭,也没有丝毫的惊慌,衣服也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眼睛依旧象平时那样木讷呆滞地耷拉着,他并不去看院子里的大火,只是呆呆地靠在奶奶的怀里。

亮亮的爸爸大伟和妈妈小芹,已经外出打工八个年头了。期间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他三岁生日那天,一次是他六岁那年的春节。

因此,除了爷爷奶奶外,亮亮的眼里好像并不认识他的爸爸妈妈,心里边更没有爸爸妈妈的多少印象。

熟睡的村民们被惊醒了,村子里的狗也南呼北应地拼命叫了起来。

闻讯赶来的人们提着大桶,拎着脸盆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但定眼看去,都是些老头子、老婆婆、小孙子、小孙女,少有的几个粗壮劳力,其实也都是些五六十岁的半老不老的人了。人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救着这场大火,可由于取水的路途较远,一桶水、一盆水泼下去,真可谓是杯水车薪。第二拨人刚把水提来,早先泼了水又去取水的那些老人们,不是累倒在路边喘气,就是跌倒在路旁的小沟里呻吟。孩子们出来的也很多,但都是些小学生,只能远远地躲在一旁看热闹。

所幸的是,大石头村离县城不是很远,不知是谁拨打了119,两辆红色的消防车一路撕叫着沿着弯弯曲曲的村村通公路飞驰而来。人们急忙地闪到一边去,一群消防兵奔了过来。三道巨大的水柱喷起老高,马运来家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天亮的时候,村里的人们还没有散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帮助马运来家往外抬东西,整理被夜间的那场大火烧得乱七八糟的家什,用随身带来的桶和盆子从院子里往外舀着消防车喷出来的积水。腿脚还算利索的赵得富和几个村民帮马运来从门前的山坡上找回了惊散的几只羊,飞出去的那群鸡也零零星星地跑了回来,探着头在门口转悠。

人们清点了一下,这场大火烧毁了马运来家的二间羊圈、一间牛棚、西墙角的一堆干柴,还有放在那里的一些农具、三棵石榴树和一棵大枣树。

幸运的是马运来家的上房屋是四间水泥平房,除了门窗玻璃碎烂,上屋门被熏黑外,屋子里的东西都完好无损,这也多亏了消防车来得及时,否则可就惨了。

正屋下方靠东边的那三间平房,一间是厨房,一间堆放杂物,一间里边存放粮食,由于全都是安装的木制门,门上刷的红漆早已被烤成了黑紫色,同样幸运的是里边的东西并没有着火。

这时,院子里的人们因为肚子饥饿方才闻到了满院的烤肉味。仔细搜索时,才发现马运来家的那头老黄牛早已成了“烤全牛”。奇怪的是拴在牛鼻子上的那条牛皮绳依然完好无损地系在水泥柱子的铁圈上。牛绳绷得很紧,牛鼻子已经撕裂,老黄牛的嘴巴大张着,舌头僵硬地伸在外边,牙齿深深地陷在舌头里,两只牛眼噔得好像要爆裂出来,样子恐怖极了。

人们拉起了跪在老牛前痛哭的马运来,扭了脸不忍心去看那头可怜的老黄牛。

刘大贵家媳妇苏二妮走过来对林中虎说道:“中虎叔,羊圈清理完了。一共烧死了十五只羊,加上外边找回来的十一只,合起来二十六只。运来叔说,他家养的是三十三只羊,剩下的那七只找不到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林中虎苦笑了一声说:“辛苦大家了,收拾完都赶快回家做饭吃吧。咱们老的老,弱的弱,小的小都折腾一夜了。羊烧死了不要紧,牛烧死了也不要紧,只要这老马头和老马婆、小马驹没烧死就算他老马家烧高香了。”

说完,林中虎又接连着苦笑了几声。

日头升起老高的时候,马运来家的院子里才算安静下来。这时,一个拿着照相机、两个戴着白手套夹着公文包,身穿制服的公安人员神色严肃地走了进来……

 

 

(二)

 大石头村这几天炸开了锅,村子中央的那棵老柳树下坐满了乘凉的人们,反来复去地总是在议论着同一个话题,那就是马运来家的这把火到底是谁烧的。

因为那天来勘察现场的几个公安人员证据确凿地宣布:“老马家的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一向为人低调的马运来到底在村中得罪了什么人,竟会对他下此狠手?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患难见人心。村里人都对马运来家的这场意外火灾深表同情,但人上一百,各样各色。尽管马运来一向为人低调谨慎,但还是与一些人有过矛盾的。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刻就露了出来,因此一些和马运来有过口舌是非的这些人显然有点幸灾乐祸。王木匠就是其中的一个,这天他也坐在老柳树下乘凉突然尖着嗓子叫喊道:“烧得好,烧得好,咋没把老马头也烧死,烧死他才好哩!”

另一个接了话头说:“早就该烧了,那么大的火咋没把他家的羊全烧死,烧死他家的那头牛是老天开眼,烧死他的羊是报应。烧得好!烧得好!”

说这话的是外号叫“老鳖一”的刘有财。

人们想不到王木匠和刘有财会这样说话,一时间感到很震惊,但却没有一个去接他们的话茬,只是从眼角里向他们投来不屑的神色。

王木匠如此幸灾乐祸是有原因的。

王木匠在这个村子里的名声很不好,别看他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可人老心不老,偷鸡摸狗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凭着自己会个木匠活这把手艺,没少祸害留守在村中的那些孤寡妇女。

可这个王木匠也自有他的高招,竟然从没有出过一次大事,虽然几进几出过派出所,但每次总是抓进去再放出来。因此在大石头村里,王木匠也就成了一个人物,是一个没有人敢惹的主,人们对他总是惹不起躲着走。

说起王木匠这个人,还是很有故事的。

王木匠的大名叫王得水,还有个外号叫“王日冒”。“日冒”这个词在当地就是爱说瞎话的人。

其实王木匠根本就不姓王,他应该姓刘。王木匠的老爹王武魁三十多岁才结婚,娶的是一个离婚头贾桂花。贾桂花过门时带过来的那个小孩就是王木匠。

王木匠和他娘来到大石头村时已经八岁了。村里人当面不说,背地里都叫他“带肚娃”。“带肚娃”就是结过婚的女人改嫁后随身带过来前夫儿子的意思。

村子里的人们大多都不知道王木匠她妈离婚的原因,只知道她的前夫是附近乡镇的一个杀猪头,姓刘,外号“刘二混”。也知道王木匠刚被她娘带过来时叫刘小娃。因为王木匠的继父姓王,所以就给他改了姓,取个大名叫王得水。后来又因为他学得一手过硬的木匠活,也由于人们对他的身世的鄙视,大家都叫他王木匠,大名王得水早被人们抛在了脑后。王木匠并不介意,似乎还很爱听人们叫他这个名字。除去大石头村里人对他的鄙视不说,他自认为叫个木匠那也算是个技术称号。因此尽管王木匠心知肚明自己在这个村子里的地位,但叫他王木匠他还很是乐意的。

在乡下农村,每个人差不多都有个外号,人们相信人无外号不响这个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劣迹斑斑的王木匠在大石头村和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里也就成了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带肚娃”也好,“日冒”也好,“木匠”也好,他根本就不去理会这些事。

王木匠被他娘带到这个村子里的第二年,那年他才9岁,就出了一个大新闻。住在村子东头的马运来的老婆李大兰那天正在生产队的地里打坷垃,忽然肚子痛了起来,大队长林中虎批准她回家休息。可当她打开上屋门时,吓得差点丢了魂,王武魁家的那个“带肚娃”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家的上屋里。全身的口袋鼓胀胀的装满了花生,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馒头,地下撒落了许多大蒜皮子,看来他手里的这个馒头已不是第一个了。

李大兰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用来塞窗户的那团稻草扔在了屋子的墙角里,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家里来了贼。

生性火辣的李大兰二话不说,窜上去掏空了“带肚娃”的口袋。又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半个馒头,那可是个“花卷馍”啊!蒸了一大锅馍就只蒸了这三个花卷,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家里的小孩也不让尝,那是留给干重活的男人吃的。你他娘的竟敢翻窗偷吃我的花卷馍,别说是花卷馍,黑面馍也不许别人吃的。在当时大集体的生产队里,能够顿顿吃上这黑面馒头,也算是一件奢侈的事了。

气昏了头的李大兰掏干了“带肚娃”的口袋,夺下了他手中的馒头后,又对他全身上下搜了个遍,发现再没有其他东西后,就“啪啪啪”地甩了他几个嘴巴,然后扭着他的小胳膊去老王家说理。

 “带肚娃”他爹王武魁当时是大石头村西队的队长,生得人高马大,魁梧粗壮,中午收工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后,气得火冒三丈。当即取下来院子里捆柴用的绳子,把“带肚娃”吊在房梁上一口气打断了三根藤条。要不是她娘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双腿苦苦求饶,凭他的脾气,打不死这个“带肚娃”恐怕也得让他脱层皮。“带肚娃”也算条“小汉子”,无论后爹如何辱骂抽打,不仅没有喊一声求饶的话,连一滴眼泪也没掉,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

当他娘哆嗦着双手给他解开绳子从屋梁上放下来时,他竟然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不软不硬地冲他后爹只说了一句话:“你有种就把老子打死,老子姓刘不姓王!”

王武魁听罢差点气昏过去,顺手又操起了门后边的一个打坷垃用的榔头,朝他的后背上狠命地砸了下去,不想由于气愤至极加上用力过猛,这一榔头没有砸在他的“带肚娃”身上,却砸在门框上,榔头疙瘩砸飞到院子中央,榔头棍砸断了三截,虎口也被震出了血。强力的惯性使他一屁股蹲在了地上,一时竟不知所措。“带肚娃”瞪起双眼朝他翻了两下,嘲笑两声扬长而去。

大石头村其实并不大,但却是个大杂姓的村庄,全村四百多口人,散散落落地居住在两边是山坡,中间是一片开阔地的山旮旯里。

这是一个典型的豫西伏牛山地村庄,村前有一条千年不变流水潺潺的小河流,一条新近才修通的弯弯曲曲的村村通公路,把这个小山村和外面的世界连接起来。

村口有一块孤立的大石头,又高又大又黑,上边苍劲有力的刻有三个大字“大石头”。

据说这是王莽撵刘秀时,刘秀逃入村庄避难,村里人保护了他,临走时为表答谢和永远记着这个村庄,便亲笔在村口的这块大黑石头上写下“大石头”三个大字。村民们后来又请匠人把这三个字凿开在了这块大石头上。

据说刘秀做了皇帝后,还派人来此地探视过。

大石头右侧是一口谁也说不清有多少年历史的老井。这老井深有二丈余,井水清澈见底,全村人吃了一代又一代,不想前年村村通公路修好后,村委会又帮助大石头村通上了自来水,这口老井便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只有在村里偶尔停电时,才会有人前来光顾。

村子东头是一块高高突起的荒山坡,当年的“大寨田”依稀还能看得见轮廓,如今却又变成了一个荒坡。年青力壮的村民们都出去打工了,自家的责任田都闲着没人去种。谁还有心思去种这“大寨田”。

村子中央的那棵大柳树,如今依然风采依旧,尽管树干扭曲得变了形,干枯的树洞里能藏下好几个人。可每到春夏两季,依旧枝繁叶茂。这自然成了村子里儿童们的乐园。据村里的年长者说,他爷爷的爷爷就曾在这树洞里玩耍。

从前大柳树底下做过戏台子,也做过大队开辟批判会 的会场,吃食堂时支过大锅,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里成了全村男女老少吃饭的饭场。

如今,这些都不复存在了。

唯一惹人招眼的是树干上的那口老钟,依旧顽强地吊在上边。

尽管无人再去敲打它,但它似乎还保留着当年的威严,向人们诉说着过去的往事。

 树下放有许多石条,全都油光发亮,也不知是多少代人们的屁股才磨成这样的。

前年市里来人在树干上挂了一块牌子,上书“市级文物保护”,落款是大川市人民政府。这就更增添了它的几分神奇。

如今的树下再也看不到饭场了,很少有人再坐在下面吃饭。偶尔能看到的就是几个老头子,老婆婆,小媳妇们在这树底下翻老破舌。

带肚娃”偷东西的事情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人们说什么话的都有。

老年人说:“这人啊,从小看大,‘带肚娃’将来长大了,肯定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年轻的后生们却不认为他是个偷东西的贼,反而认为他是条小汉子。因此,有许多小伙伴自此后很乐意跟在他的屁股后边瞎胡混,偷瓜摸枣的活一样也没少干。

自此以后,“带肚娃”又多了一个外号,那就是“贼”。这个村子里也从这一天开始,家家大门上锁,二门也上锁,不得安宁起来。

为此事,王木匠从他九岁那年开始,幼小的心灵里就对马运来两口子产生了仇恨,很多次半夜里起来往他们家院子里扔石头。由于是黑夜里干的事,马运来虽然心知肚明,可只有物证没有人证,也就拿他没有办法,只是多了点提防而已。

带肚娃”只上到初中一年级就辍学了,不是他后爹王武魁不让他上学,而是他自己不愿上。平时在学校里不学习不说,还隔三差五地在学校里闹事,不是偷人家的作业本,文具盒,就是和他的几个小弟兄一起打架斗殴,这家伙出手狠,打起架来命都泼上了,整个学校的学生没有人不怕他的,连一些老师们也让他三分。

为这些事他后爹王武魁没少给他捏箩头盘(方言:说好话),也没少揍他,可这都无济于事。

上到初中一年级的时候,眼看混不下去了,“带肚娃”自己提出了辍学。王武魁劝都没劝就同意了。从此再也不管不问他的事了,但不管咋说,王武魁给他改的大名“王得水”,他还是认账了,作业本上是他自己写的“王得水”这三个字。

王得水辍学的那年才11岁,这小子虽然来到大石头村后名声很不好,可这家伙人却特别聪明,小脑瓜子转得快,人又生得高大结实,下力活也很卖劲。在学校里对学习他一窍不通,可却对木匠活特别感兴趣。辍学在家没事干竟然无师自通地干起了木匠活,家里的农具坏了,屋子里的箱子烂了,经他手一摆扭就又结结实实起来。传出去后,许多村里人尽管讨厌他,但又不得不来找他修家具、农具。

王得水平时好朋好友,打架肯出死力,乐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凭他的一身力气和拳头,在这大石头村里也讨得了许多人缘。牛小七、曲二娃和他的关系就最铁。

王得水长到16岁那年,后爹王武魁把他送到了山东一家老亲戚那里,亲戚姓李,按辈分他管人家叫表叔,也是当地出了名的木匠。

王得水这小子天资聪明,悟性特别高,没几年功夫就把表叔的看家本领砍椅子学得精通。经他手砍出来的椅子不仅结实耐用,而且样式也特别精致,就连他表叔也自叹不如。

二十一岁那年,王得水靠砍椅子和其它的木匠活在山东赚了一大笔钱。

一九八七年农历八月十五,王得水从山东回到老家大石头村,不仅骑回来了一辆崭新的日本嘉陵摩托车,还带回了一个漂亮的山东女人袁小萍,也是二十一岁,属虎的,长得水灵灵的,在这大石头村里,绝对是一个大美人。那辆嘉陵摩托车也把村子里的年轻人羡慕得流出口水来。因为这辆摩托车全村四百多口人中仅此一辆。

更令全村人刮目相看的是,王得水回来后短短的二十几天里,竟然在自家的自留山脚下盖起五间出前檐青砖大瓦房,又用红砖垒起了大院墙,下屋又盖起了三间水泥平房。这在当时的大石头村里,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与他的那辆嘉陵摩托车一样又成了全村的第一户。

村子里的老人们时常说:“起房盖屋”不容易,可这个王得水竟然他妈的这么轻松就作了如此个大动作,连他后爹王武魁,亲妈贾桂花的一分钱也没花。难怪就连外号叫“王别子”(指脾气不好任性的人)的王武魁自此见了自己的这个“带肚娃”也点头哈腰起来。

人就是这个样子,“一俊遮百丑”啊!”

王武魁对“带肚娃”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见了王得水娃长娃短的叫个不停,亲热得好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还逢人就说:“俺老王家有福,别看俺这个‘带肚娃’是个‘带肚货’,可也是俺老王家的后继人哩,都说俺娃是个赖孙,可就是有本事。”

王得水自此在大石头村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又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结婚待客那天,王武魁把所有的老亲旧眷都请了过来。排排场场地待了四十多桌客,这在大石头村又成了个第一,就连当时的大队支书柴二根他娘死那天也没有这场面排场

王木匠在村子的大柳树下咒骂马运来家的那场大火没把他老俩口烧死,刘有财也在诅咒没把他家的羊全烧死,但都是有原因的。王木匠当然是记恨九岁那年偷他家馍吃时挨了马运来老婆的嘴巴子,又因此挨了后爹的一顿毒打。刘有财也是和老马家有过节的,那是几年前马运来家的几只羊偷吃了他家的麦苗,两人因为言语不和大骂了一场,后来双方就不再搭腔说话了。

大柳树下一声不吭的林中虎一听从王木匠嘴里说出这样的狗屁话,一下子从大石条上蹦了起来,手指着王木匠的鼻子骂道:“我日你妈,你个木匠姓,你娃子将来生个孙子肯定没有屁股眼,这火说不定就是你放的!”

是我放的又咋球啦?你还真说对啦,我日他姐,这火就是老子我放的!他老马头和老马婆还能把我的鸡巴啃掉了”,王木匠狠狠地说道。

林中虎面带讥笑地回着王木匠的话说:“哼!人家才不啃你的鸡巴哩,你那东西脏,割了喂狗狗都不吃。真要是你娃子放的火,你这回就玩到头了,等着进派出所去吧!”

说完,林中虎轻蔑地看了王木匠几眼。

派出所老子又不是没进过,进去咋鸡巴啦?坐几天他不还得将老子送回来,扯鸡巴蛋的很,老子今天说清楚了,这火就是老子放的!你就赶快打‘110’报警吧,别让他们瞎忙活啦!把我抓起来这案件不就破了吗?用得着三天两头来村里调查来调查去的”。

王木匠也用眼瞪着林中虎一字一板地说。

王木匠一个老子两个老子的叫唤,激怒了林中虎,别看林中虎今年都七十多岁了,可那身子骨结实得就象个壮小伙,年轻时又当过兵,还做过侦察员,学了不少拳脚真功夫。长期的田间地头劳作,使他本身就高大魁梧的身躯更加结实。七十多岁的人了,依然是满身肌肉。一两个小伙子仍然不是他的对手。当年干大队长时,有一次他去地主分子胡万财家叫他出来开批斗会,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刚踏进胡家大门,胡万财家喂养的两只大黑狗一齐窜上来咬他,他猛地跳起来一脚朝冲在最前面的那只大狗踢去,那条足有五十多斤的大黑狗被他一脚踢飞起来,脑袋撞在胡万财家上房屋的墙壁上,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就一命呜呼了。后边的那条狗一看这阵势,夹着尾巴躲进了院子里的柴火垛里。

林中虎并没有解恨,转身就跑出来叫来了生产队里的几个拿枪的民兵,说是地方分子胡万财不老实,妄想恢复过去失去的天堂,养恶狗与我们贫下中农作对,想让我们再吃二遍苦,受二遍罪,下令民兵开枪击毙了另一条恶狗。然后又命令民兵排长把这两只死狗拴在一起挂在了地主分子胡万财的脖子上,押着他来到了村子中央的大柳村下,鸣钟召集全村人都过来召开批斗大会。胡万财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次批斗会如此的别开生面。

按村中的辈份,王木匠应该叫林中虎二叔,因为林中虎排行老二。尽管王木匠在村中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全村人他没有怕过谁,可这林中虎他不但怕,而且是惧怕。从山东回来的那年,他仗凭着自己会个手艺,手里头又有几个糟钱,不仅经常骑着摩托在村子里显摆,还时常对村子里的小媳妇,大姑娘动手动脚的。一次他骑着摩托车在村子东头的一个堰潭埂上扭摆,王麻子家的大闺女王小花刚好洗完衣服从潭埂上经过,王木医就把摩托车横在路中央,二话不说就上去摸人家的奶子。王小花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哭。不想这一幕被在堤埂上的巴茅丛里割草的林中虎看得一清二楚,只听他大吼一声,一个就地滚便从巴茅丛里窜了出来,一把扯着王木匠的衣领,另一只手快速冲拳打在王木医的胸膛上。咚的一声响,王木医被这一拳打翻在水里。林中虎又来抓起他骑的那辆摩托车,猛力一举,便举过头顶。轰隆一声,摩托车也被他扔倒了坑里边。王小花见有人救了她,连洗的衣服也不要了,双手捂了脸哭着跑走了。

林中虎怒气冲冲地站在堤埂上看着王木匠在水里扑腾,看着看着,王木匠就没影了。林中虎猛的一惊,心想:“坏了,这个王八蛋原来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说时迟,那时快,林中虎扑咚一声跳进了水里,一猛子扎了下去,好长时间才抓着王木匠的头发露出了水面。等他把王木匠拖到岸边时,只见王木匠满脸青紫,肚皮鼓胀,脑袋耷拉,早已不醒人事。林中虎哪里还敢怠慢,一路小跑地把王木匠背到了牛屋旁,横放在牛背上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子,王木匠才把肚子里的水吐干净,人也就活了过来。

这件事全村的人谁都知道,从此后王木匠一撞上林中虎就双腿打哆嗦,像老鼠见了猫躲着他走。

林中虎双眼圆睁,用手指着王木匠的头说:“我日你妈,你‘老子’鸡巴里,你是谁的老子?”

王木匠一看林中虎恼了,一声也不敢吭地离开人群,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马运来家失火后,村子里的很多人都怀疑是王木匠干的,可又没有证据。再说要真是他放的火,那派出所为啥没有抓他呢?今天听他又当着这么多村里人说是自己放的火,人们便不再猜疑他了。要真是他放的火,他是不会如此嚣张地当着大家的面说是自己干的,除非他是个傻瓜,何况他又是个很精明的人。

刘有财虽然为羊吃麦苗的事和马运来有过节,可刘有财干不了这事。刘有财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别说放火,就是看见房子失火腿也会打颤,何况那天夜里刘有财也跑到了现场。

那么,这火到底是谁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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