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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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马运来两口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亮亮养到八岁，期间的酸甜苦辣可不是一句话都能说得完的。
刚刚满月的亮亮被妈妈留在家里后，正是孩子需要吃奶的时期，才开始的几天里，马运来去到集镇上给他买来了最好的奶粉，还买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奶瓶，白沙糖也是买的最贵的。可不知怎的，亮亮奶每次把奶嘴送到他嘴里时，小家伙都用舌头把它顶了出来，一口也不愿意吃。急得老两口象热锅上的蚂蚁，围在亮亮的身旁团团转，但还是不解决问题，一连三顿竟然没吃一口，这可把马运来两口子吓坏了。几次都要打电话让儿媳妇回来。可眼下儿媳妇刚走，怎好意思开口呢。为此，他拨了几次手机号码硬是没有敢打出去。
亮亮白天不停地哭，晚上还是娃娃的叫，折腾得两口子两天两夜没眨一眼，亮亮奶竟被折腾得晕倒了。实在没有办法，他俩就试着喂他点温开水，里边放了点白沙糖。也许是小家伙折腾够了吧，也可能是饿极了吧，竟然慢慢地喝起水来。这下子把老两口高兴坏了，乘势又赶紧把奶嘴子送到他嘴里，想不到竟也吃了起来。
两口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孩子吃奶粉了，那就饿不死，两天里的疲劳也一下子烟消云散。
想不到麻烦又出现了，亮亮白天吃完奶粉就睡觉，晚上便没了瞌睡，马运来的老婆刘小翠刚刚闭上眼睛，小孙子就哭了起来，她赶紧搂了他用手轻轻地拍，拍着拍着自己却睡着了。可手一停，小家伙又哭了起来。如此反反复复，天就亮了。亮亮奶这一夜就算又干瞪眼了。后来他们改变了习惯，白天喂了奶后，就换着法子逗他玩，目的是让他白天少睡点，晚上好好睡。可这根本就不起作用，这奶嘴还在嘴里噙着人就睡着了，摇也摇不醒喊也喊不醒。无奈也就只好由他了。到了晚上，麻烦就又来了，喂奶也不吃，只是一个劲地哇哇着哭。
半月下来，亮亮奶可就垮了，双眼红肿，头昏眼黑，一下子就瘦了半圈。她虽然也喂过孩子，亮亮的爸爸就是她亲自喂大的，可儿子刚满月时却比孙子乖得多。虽然晚上也会哭闹，可把奶子往他嘴里一放，吃几口就不哭了。如今儿媳妇不在家，上哪里让他吃奶子呢？无奈之下，他就学着当年喂儿子的样子，把自己的奶头塞到亮亮的嘴里，谁知亮亮只吸了几下，可能是没有奶水的缘故吧？吸了几下就把小嘴挪开了，又哭了起来，并且是哭声更大了。于是她便赶紧起来给他烫奶粉，慌得一边用热水冲一边用嘴吹，等到可口了放进孙子嘴里时，他仍是往外吐，还是一个劲地哭，累得亮亮奶快要崩溃了。一次她叹息着对马运来说：“我这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到老了要受这份罪。年轻时家里成分不好，整天抬不起头来做人，活得连个人样子也没有。后来摘了地主帽跟了你这个地主娃，整天在自留地里累死累活地干，晚上还得回来喂牛喂羊做饭吃。刚把儿子供到大学毕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享几天清福，就又弄了个丧门星，白天晚上睡颠倒，夜里快要闹死人。再这样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整到头了”。
说完就流着眼泪叹气。
马运来也耷拉着脑袋在一旁叹气，嘟哝着说：“实在不中了就让亮亮跟我睡。”
“跟你睡？我生过儿子的人都哄不着他，跟你睡把你闹死你也哄不了他！”
老婆子的抢白马运来无言以对，他也是干着急没有法子，有力也使不上。内心里很想帮帮老伴，可苦于没有良策，只落了个干着急。
一次，邻居赵二婶来串门，听了亮亮奶的诉苦后，给她出了个好主意。赵二婶对她说：“你家孩子可能是中邪了，你赶快抱着他去后山的庙里烧烧香拜拜神，让孙道士给他瞧一瞧，再使个破法就好了。那庙上灵得很，孙道士更是个活神仙！”
这一下子提醒了亮亮奶，她一拍大腿说：“哎哟，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我真傻！”于是便来了精神，送走赵二婶后，便急忙唤上丈夫马运来抱着孙子亮亮一同去后山的庙里求神仙去了。
大石头村后边有一座不算太高的孤山，这座山叫梦花山。山顶上修了一座庙，这庙叫小顶祖师庙。相传真武大帝祖师爷在修成正果前曾在此处修行，后因嫌这里山小，便云游去了湖北的武当山，后人为了纪念他，就在这梦花山上修了一座庙，这庙就叫小顶祖师庙。
在附近方圆几十里地，梦花山虽不是最大最高的山，海拔只有五百多米，却因为其独特，也就显得神奇起来。正如古语所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不过说也奇怪，附近的论大山小山都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可谓是山峦叠嶂。唯独这梦花山却是一架孤山。它的四周都是些小山岗，只有这里的地势最高，山上光秃秃地全是些黑石头。
祖师爷为什么会选中在这个地方修行，谁也说不清楚。按照流传下来的说法，这里从前的烟火十分旺盛，周围十里八乡的香客们络绎不绝地来上香不说，很多外乡人，甚至外县、外省的人都远道而来到此处烧香求神。以前山顶上有一座古老的大殿，主殿的东西两侧还盖有陪殿，前方是一个拱形的大门楼，上书“小顶祖师庙”。据说这块匾还是明朝的一位皇帝亲手御书。这庙按说也有一定的历史了，可惜“除四旧”的年代里红卫兵们全把它扒掉了。
庙门的正前方，是一个有着几百块大石条砌成的台阶，尽管除四旧时庙宇殿堂全部被毁坏，可这古老的台阶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被拆除，也算为后代子孙们留下一个见证吧。
梦花山的东侧是一条大河，距梦花山只有二三里地，河的下流建有一座中型水库——刘家河水库。那是一九五八年修建的。如今在这座水库的上边已建起了甚是热闹的水上游乐园。在梦花山上抬眼就能看到的那几条宽宽的大河，便是刘家河水库的上游河道，凭借着这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一九九0年农历三月三日，也就是祖师爷生日的那天，方圆几十里的村民们在出家人孙道士的倡议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又按照这座庙过去的样子，重新修建了一座新的石顶祖师庙。从庙里的功德碑上看，除邻近的村民外，南方有两个无名大功德主每人分别捐了五十万元。
大石头村所在的行政机关——林堂乡政府的决策者们也乘势而上，很快采取“民办官扶”的政策，把这梦花山开发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旅游地。因此，这里每逢重大节日都成了人们游玩和求神问道的地方。每年的庙会和春节期间，这里更是显得特别地热闹。
马运来和老伴抱着孙子上了山，两人刚踏入庙门，孙道士便迎了出来。
孙道士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这一带解放那年，他才八岁。在此之前一直跟着母亲也是当年的道长住在这座庙里。他的父亲孙得义死得早，家里就他一个男孩，长大后也没有去过红尘生活，一直同母亲一起住在这座庙里。
小顶祖师庙在解放前是非常兴盛的，仅庙里常住的出家人就有三十多个。荒坡上开有二百多亩地，种有各种各样的粮食作物、油料作物和蔬菜，每年的收获也很多。平时还不断有香客前来丢些香钱，所以，庙里的经济也是十分宽裕的。庙里的财产丰厚了，道士们也没有独享，除了建新殿之外，周围村子里有特别困难的乡邻，他们也时常会去救济。遇有灾荒年月，道士们更会在山中支上几口大锅，为民众开舍饭。
解放以后，翻身农民分得了地主的土地，后来连这庙里的财产也给分了，孙道士的母亲也被革命了，被驱逐回大石头村参加生产劳动，成了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再后来这一带也开展了“除四旧”和打倒“牛鬼蛇神”运动，庙宇殿堂被砸了个稀巴烂，四周的围墙也被推倒了，殿内的神像被砸碎了。庙里的那些历朝历代留下的大石碑连同刻有人名的功德碑也都被拉走，不是做了修水库的基石，就是被修铁路时砸成了小石子，有的干脆弄到小河里做了人们过河时的垫脚石。唯有庙门上方的那块据说是明朝皇帝亲手御书的“小顶祖师庙”的那块横匾却被孙道士的老母亲拼命保存了下来。文革期间，为了找到这块封建残渣，红卫兵们多次抄了她的家，但竟然连影子也没有找到。为此，她没少挨批斗，就是挨了打也不肯说出那块匾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直到改革开放，老百姓的宗教活动又成了合法的事情后，老道长不知又从什么地方把它取了出来，并且还保存得完好无损。如今这块横匾就挂在庙门的正上方。有关部门经过考证，早已把它确定为保护文物了。
孙道士从小就随母亲在这庙里居住，也许是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吧，被迫还俗后，他竟然终生不娶，并偷偷自学了许多经书。一九八二年三月，上边政策又允许民众开展宗教活动了。孙道士的母亲一下子又振奋起来，利用自己的影响和儿子孙道士一起四处化缘。仅两年时间就用筹募得来的款项又重新恢复了“小顶祖师庙”过去的模样。她的这些义举和功德，赢得了乡民们的崇敬。
孙道士的老母亲是这个庙里的道长，活到了九十九岁。平日里耳不聋眼不花，思路清晰，身体硬朗，三年前无疾而终。安葬她的那天，省里、市里、县里宗教部门的领导都来了，省内外许多寺院、庙院的主持和道长也来了，周围的老百姓们连同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信士们把这梦花山的山顶都站满了，大家一起送走了这位饱经风霜而又执着的老人。凭着他母亲的威望，也凭着自己的修行，孙道士自然就成了这座庙里的新道长。
马运来和孙道士是很熟悉的，想当年他们还是难兄难弟。马运来成分不好，家庭出身背景复杂，有三重身份。一个是反革命后代，一个是土匪头子家属，一个是地主分子。孙道士也有一个身份，即“牛鬼蛇神”中的“鬼神”，因此他俩相当年都在“五类分子”之列。平时“只许他们老老实实，不许他们乱说乱动”。两人一块游过街，挨过斗，并且经常是在同一个会场上挨批斗的。
孙道士一看马运来老两口抱着孙子进了庙，便赶紧从屋内出来迎接，热情地把他们带到了下殿的“结缘室”内，亲自为他们泡了茶，并端上来各种各样的干果、水果、糖块让他们吃，还凑近看了看他们的小孙子，直夸这孩子长得好，长得机灵，并顺手拨掉了亮亮奶怀里的“桃树枝”。说道：“在这里不用这个，这里住的都是神仙，妖魔鬼怪近不了身，祖师爷会保佑你们的。”说完，又忙着去给他们削水果。
马运来平时并不太迷信，平日里也不太爱烧香，偶尔前来也都是老婆子逼着来的。他时常对老婆子说：“道士、和尚如果都是神，文化革命批斗他们的时候咋不显显神威哩，挂牌子游街照样勾着头，挨打时和我一样痛得哇哇哭。”老婆子责怪他道：“那都是过去，现在不一样了。”
马运来就更没好气地说：“有啥不一样，过去他是‘鬼’，现在就成‘神’了。要不是上边的政策好了，他们能住在这里？如果他们现在要是成了神，让我说上边那些允许他们走这一道的人就是姜子牙哩，因为他们敬的神还不是上边允许了才都成了神！人家要是不允许，这些泥巴胎能成神吗？”
老婆子无言以对，马运来就得意得直哼哼。
但不管怎么说，马运来的心里对孙道士母子俩人还是很佩服的，他也非常赞赏他们母子的为人，神不神不说，他们起码是个只做好事，不做坏事的大好人。
马运来当然也自有他的信条，那就是“吃斋不吃斋，只要心不歪”。因此不管老婆子再唠叨，他也就不多说些什么。这次老婆子叫他和自己一起上山求孙道士为孙子驱邪，虽然心里不太愿意，也不大相信，但还是陪着她来了。
马运来一见孙道士这么客气，便有点承受不起的感觉，急忙站起来说道：“孙道长，你可是个活神仙，你很忙，我们也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们老俩口子今天是求你指路来了，你就帮帮我们吧！”
亮亮奶赶紧抱着亮亮站了起来，急忙应声道：“对，对，我们是来求你指路的，求你给我们孙子使个破法吧！”
孙道士急忙把头探了过来，很仔细地看了看亮亮的面孔，问道：“这孩子怎么啦？”
亮亮奶急忙回答说：“别的也没有什么，就是白天睡觉叫不醒，夜里哭成一锅粥，儿子和儿媳妇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把这个小孽种留在家里让我带，你说这孩子刚满月他们就出去了，不是坑害我这个老婆子是啥？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嫁到他们老马家，伺候了老的还得伺候小的，现在老了，还得伺候这更小的，伺候不说，啥是他听话？这晚上一哭起来就是一个囫囵夜，不把我折腾死这小鳖羔子看来还不忍心哩，恐怕八成是来向我讨债的。”
亮亮奶的一通牢骚话显然激怒了马运来，他恨恨瞪了老婆子一眼，嘴里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亮亮奶也自知在这种场合发牢骚不合适，话说得有点过了头。非常没趣味地红了脸，抬手就朝自己的脸上一巴掌，嘴里骂道：“我让你这臭嘴胡说。”然后又不安地朝大殿里的神胎身上望了望，脸上显出点恐慌的神色。
孙道士一听便明白了原因，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们向大殿里走去。
大殿是一排出了前檐的大瓦房，与一般瓦房不同的是，它建得又高又大，房顶上的瓦全部是青灰色的，屋脊上还安放了许多奇型百态的兽，兽的下边是用瓦排成的花格子。房子东西两头的椽沿上挂有许多小铜铃，风一吹，还会叮叮铛铛地响。前后两坡的房面上扣着鱼鳞状的小柴瓦，一茬茬的甚是好看。正门出了前檐的屋顶下有六根粗壮的圆木柱子，柱子染成大红色。屋檐安装了刻有各种神像造型的雕刻，上面涂了各色的颜料，使这座大殿显得既宏伟又庄严。殿内一排溜放着四尊大神胎，中间的那两位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两侧分别是真武大帝祖师爷和三清君，还有一些较小的神胎，分别是土地爷、土地奶，关羽关老爷也威武地立在那里。
其实按道教的规矩，这些神胎是不能摆放在一起的，也许是庙里的殿堂有限吧，所以他们这些神仙们就凑合着平起平坐。
东边靠墙的地方，是一个大桌子，那上面孤零零地只放了一个神像，从造型上看那就是送子娘娘了。
大殿的西边摆有一桌子，上面放有一筒竹签，旁边的墙上钉有一块黄布，上边界了许多小格子，格子里边放着许多解签的黄纸，一个老道士正襟危坐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身后的墙壁上挂满了许多锦旗，上面金黄色的字都是些祖师爷显灵救苦救难或是有求必应的赞美词。神像前的供桌上摆满了许多水果和一些做道场用的法器，玉皇大帝面前的那盏用纯铜制作的高杠长明灯，非常精神地跳动着火苗。神像前的地面上放有一排大蒲团，不用说那是善男信女们和道士们经常拜神下跪的地方。紧靠中间大蒲团的右侧，是一个做工非常精巧的功德箱子，上书“功德无量”四个大字，从入口处磨得已经褪了色的痕迹上看，这功德箱子里边绝不会是经常空着的。
孙道士领着马运来夫妻二人进了大殿，先站着点燃了一柱香，然后又烧了一团黄裱，接着又虔诚地跪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一看孙道士为自己的孙子做道场，亮亮奶也慌忙地把亮亮递到马运来的怀里，学着孙道士的模样上香、烧裱，下跪叩头。可惜她不会念经，扭头看着孙道士，想跟着他念，可却听不出来孙道士念的是什么。于是只好连连对着神像作揖，嘴里却不敢出声。只好在心里边求道：“玉皇爷呀，玉皇奶呀，还有祖师爷啊，你们就开开恩，显显灵，救救我这个老婆子吧！”谁知她还没念叨完，亮亮却在马运来的怀里挣扎着拼命哭了起来。因害怕影响孙道士，马运来急忙抱了孙子走出殿外，到大门外去哄他去了。可亮亮的哭声还是很响地传到了殿里边。
孙道士念完经后，引导着亮亮奶走到“送子娘娘”的神像前，非常庄重地对她说：“刚才我求过神仙了，他们说你这孙子是天上二奶奶送来的，二奶奶送来的孩子都是夜哭郎，你就赶快求求娘娘吧，她会帮助你的。”
经他这么一说，亮亮奶慌得赶紧跪倒在“送子娘娘”的面前，头磕得像捣蒜一般。
临走的时候，亮亮奶从裤子兜里掏了几张钱，有十块，五块，一块的。她先拿出那张十块的，犹豫了一下就往功德箱的小口里塞，可突然又把手缩了回来，然后又换了张五块的，又是一瞬间的犹豫，便又换成了一张一元的，可刚要塞进去，却突然又变卦了，她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一下却是非常坚定地把那张十元的投了进去。
她显得踏实多了，但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看孙道士，自己的脸又红了一下。
孙道士也不答话，只是把双手交叉着合在一起，微笑了一下，弯腰向她施了个礼。口中念道：“心诚则灵，神仙保佑！”
亮亮奶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大殿，临走时孙道士又送给了她一张黄纸，上面写道：“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行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并嘱咐她回去后一定要去街上的店铺里买些黄颜色的纸，把这几句话找个打字部打印出来，然后印刷一百份贴在路边最显眼的地方，行人们过来过去看到了都会念一遍，照这样做不出三天，孩子夜里就不再哭闹啦！”
亮亮奶信服得连连点头，不住地向孙道士道谢，急忙唤了在庙门前不停地抱着孙子晃来晃去的马运来，急急地下了山。
等他们下山回到家里，已是吃晌午饭的时候了。
上山的时候，他们带有奶水瓶，回来的路上亮亮奶抱着孙子坐在路边喂了他两三次，每次都吃了许多，快到家时这一瓶奶水也就吃完了。一路上亮亮吃了奶就趴在她的怀里睡大觉，怎么摇也摇不醒。一看这样子亮亮奶就又害怕了，她害怕这小家伙夜里还要哭闹，便急急忙忙做了中午饭，午觉也不让马运来睡，推着他赶快把这事办了。
马运来心里不太相信这事会灵验，但也不得不这样做，眼看他老伴真的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他非常心疼她，哪里还敢怠慢，就骑了电动车迅速到林堂乡的大街上，找了一个打字店很快就印好了一百份黄色传单，然后又沿着回来的路，每遇到显眼的大树，电线杆、水泥高压线杆，或是墙壁他都贴了上去。每贴过一处，自己就先念一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抱着这样的心理，他终于完成了任务。
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透了。
可这天夜里，亮亮还是哭到了大天亮，马运来便泄了气。但亮亮奶坚持说你那东西贴完后天都黑了，谁还会去念它。马运来接过话头说：“我每贴一处自己先念了一遍哩，怎么就不灵验呢？”亮亮奶懊恼地骂了他一句：“你自己念管个屁用，叫别人念才行。”
马运来非常理解睡不好觉人的苦恼，便不再说话了。
眼看三天时间过去了，亮亮的生活习惯一点也没有改变，依旧是白天吃了睡，晚上睡了哭。这下子又把两口子愁坏了。
一天，林中虎来找马运来下象棋听说了这件事，指着马运来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老混蛋，亏你还是个识字人，咋能这么没材料呢？你的孙子说不定是生什么病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去贴什么‘天惶惶地惶惶’，你不把老马婆折腾死，你还不安心哩！”
这一骂倒提醒了马运来，他急忙又和亮亮奶一起抱着孙子到林堂乡的卫生院找了儿科医生。医生给亮亮做了全面检查，并没有发现患有什么疾病，只是教给了他们一些育婴常识，什么时候喂奶，什么时候喂水，什么时候逗他玩等等。回来后他们就按医生说的去做，调整了以前的一些护理方法，想不到当天晚上亮亮就不哭了，吃了奶呼呼地就睡着了。
亮亮的生活习惯慢慢调整过来了，亮亮奶也就安生了。老两口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后来每次说起这件事，马运来就挖苦亮亮奶说：“哼！你可把老子坑苦了，印那一百张黄纸花了我五十块钱不说，又是上山又是上街可把我累坏了，咋样？是医院里的医生厉害还是他孙道士厉害？”
亮亮奶不服气地冲他说道：“我不骂你就行了，你还敢来骂我，你知道那东西为啥不灵吗？都是你这个老鬼孙心里边不诚，神仙怪罪才不起作里哩，人家孙道士说‘心诚则灵’，你心里边压根就不信这事，神仙咋会对你显灵哩？累死你活该！”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