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岭,本不叫九岭,叫九能,是布依语的释义,是猴子很多的意思,九岭属紫云苗族布族自治县的火花乡管辖。早些时候,有过去的念头,并且已经付诸行动。但是,去的时候车在途中陷入泥坑,回来了。再去九岭相隔一年,谢天谢地,上苍开眼,人民勤劳,天没下雨,路已重修,算是了一个心愿。
这是一个布依族村寨,坐落在山腰的斜坡上,有百来户人家,除了有一幢三层洋房夹在中间,刺眼,有点破坏村寨整体美感,让我们感到遗憾外,这里无疑是一处难得的典型的乡村集合景观。青瓦,木屋,“干栏”吊脚楼。一层一层依山而筑的阁楼,掩隐在繁茂苍翠的古榔丛中,整个寨子的楼房似乎是随意的,又像是有规律地组合在一起,使纷繁杂乱的世俗生活被有形的建筑组织起来,一个民族的习俗和观念都被建筑的空间所强化。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林木掩映,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诠释。九岭“干栏”吊脚下楼,古色古香,有一种自然精致的形式美。
在乡长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村寨,走在每一户人家的房后,找到村支书时,他正在屋后种地。在惊奇的目光中,他放下了手中的活,领我们从房屋的山头推开了一扇木门。随着社会的发展,布依族吊脚楼已经很少见到了,像九岭这种上百户人家聚集于一起,又保存得很完好的村寨更是难找了。因为激动,我没跟他们进门,拿着相机,寻找最佳角度拍摄村容寨景。大伙见我没有进屋的举动,也跟着我在村里蹿起来。寨子里十分宁静,很少看到有人走动。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野花,野草散发出来的芳香,春风吹动花草树木,哗哗地响,偶尔有几声牛叫、鸡鸣、狗吠、鸟啾啾。我们所到之处,寨里的狗,用它们特有的迎客礼节和方式,迎接着我们这些异样的人。
我从一幢楼下走过。走廊里,织布的布依女子,轻快的机杼声如一首古老的民谣,从久远的历史河谷缥缈传来。一幢一幢苍老的吊脚楼,依偎在古树下,喃喃地讲述着久远的故事。村中,那随处可见,草索上扎有白纸、骨头、竹刀等拦路横在上空的神秘之物,成了九岭村寨内的一道神秘的风景线。要不是后来有村支书的指点,我哪知道,那上面寄托着九岭村民们一种古老的信仰和对后代美好的愿望。支书说,但凡儿子未满十二岁时,都要请“磨公”(村中有知识,懂礼节的人)进行“解帮”,是祝福后代平安的象征,至此才能出远门。
边走边摄取所需,忘情地与大伙走散全然不知。我折回去时,却见不到了他们的影子。上到山梁上人家处,他们又到了寨中,等我循声而去,他们又在我刚下来的地方叫我了,简直是在捉迷藏一般,有一种好的心境。这村上的路就像迷宫一般,不是找到了支书当向导,我们恐怕难得走出村来。
村上的路,小而窄,多是从屋后走过,从侧面进屋。支书介绍说,屋一般分两层或三层,上层储粮不住人。中层住人,楼下堆放杂物或做牲口圈。有人曾断言,苗族住在山顶,侗族居住山腰,布依族坐水边,而在这里布依人却住在山腰。其实这里也有一定的平地,可这里的布依人却选择了斜坡,原因也许是一种防御和防潮的需要。
聪明能干的布依人,把地削成一个“厂”字形的土台,土台下用长木柱支撑,按土台高度取其一段装上穿方和横梁,与土台平行。吊脚楼低的七八米,高者十三四米,占地十二三个平方米。屋盖青瓦,木作墙,平顺严密,大方整齐,通风性能好;一排三间为一幢,有的两侧房间前面还设有小巧的走廊和栏杆,造型美观,既避免了平铺空旷的感觉,也增添了艺术色彩。各家楼房互不鳞叠相接,每幢都是一个独立的天地,代表着一个家庭或家族。
我们走进村主任的家,有明堂暗室之感。堂屋是迎客间,前一道墙壁往内收缩三至四尺,开两扇大门,形成一个“凹”字形空间;前檐下,装有靠背栏杆。立前而视,视野开阔,山峦起伏,油桐花盛开,渐入佳境。转回屋里,两侧各间则隔为二间为卧室或厨房。侧间设有火坑,火坑有红黄色的火苗蹿出,坑上方挂满了油光黑里透黄让人嘴馋的腊肉。可是,好客的主人还说腊肉不好吃,责怪我们不早说,否则他会杀鸡,打狗等我们。主人割下炕上的腊肉,为我们忙碌起来。
我酒足饭饱了,可还是看不厌九岭的吊脚楼,趁他们还在拼酒量之时,我又拿起相机跑了出去,再次欣赏九岭的吊脚楼,却让我想起曾目睹过的沈丛文笔下的湘西。那千古一绝的吊脚楼,从大山深处一直延伸到沅水沱江畔,那一根根粗大的木柱撑起一幢一幢阁楼,撑起一道迷人的风景。那时我曾认为,真正的吊脚楼的代表是湘西。今天来到九岭布依古寨,真真实实地观赏到布依族的“干栏”式吊脚楼,我才发觉,“干栏”式吊脚楼才是吊脚楼中的精品。“干栏”式吊脚楼是紫云火花布依族人沿袭千年的传统住宅建筑,是我国少数民族民间建筑园中的一朵富有特色的奇葩。当我置身于九岭村寨,用相机去记录它的芳容时,一幢一幢吊脚楼撞痛了我的瞳仁,我才确切地认识自己已来到了有三百多年历史的九岭村寨。特别是走在村后的古遗道上,褐色的岩石,望而生畏的绝壁,送爽的春风,喧哗的古树,站在山垭口,鸟瞰九岭村落,层叠的、青青的瓦屋,渴望着春雨的到来,凝固岁月斑驳,一股历史的气息迎面扑来,撩拨起缕缕怀古之思。据《魏书•僚伟》记载:僚人“依树积木居其上,名曰‘干栏’。‘干栏’大小随其家口之数而定。”《太平环寰宇记》卷八八记载:僚人“悬虚构屋,号‘阁栏’”。 “干栏”又叫“高栏”“阁栏”“麻栏”或“葛栏”,是古代布依话“房屋”的译音。古代的僚人就是布依族的先民。
“干栏”式吊脚楼经历了上千年的风雨传承至今,其一柱一椽,无不闪耀着布依族先民智慧的光辉。九岭的“干栏”吊脚下楼,框架全系榫卯衔接。一栋房子需要的柱子、屋梁、穿枋等有上百根块、上千个榫眼之多。但布依族世代相传的九岭工艺的木匠从来不用图纸,不用制模,仅凭着墨斗、斧头、凿子、锯子和成竹在胸的方案,便能使柱柱相连、枋枋相接,梁梁相扣,让房子巍然屹立于斜坡陡坎上。南方从巢居发展为干栏式建筑,已发现的最早遗存是距今7000年以前的江西省清江营盘里和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的干栏式建筑,仅在其第四文化层就发现了带有榫卯的建筑构件数十种,还有柱头榫、柱脚榫、梁头榫、直棂栏杆榫……。
人类从树上的窠居,到眼前高朗的“干栏”式吊脚楼,这楼阁的沿革无声地记录一个民族的发展史。“干栏”式吊脚楼,一首民族建筑的史诗。九岭的“干栏”吊脚楼和南方许多少数民族的干栏式吊脚楼一样,都是中华上古民居建筑的活化石,是十分宝贵的历史遗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