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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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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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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霞杜鹃声

在大山里,最能牵引我魂魄的,便是夕阳西下时,渐渐响起的声声布谷了。

从小,就跟随父母迎着太阳往田里耕作,在太阳落山后回家,对于耕作年年的山里人,杜鹃的叫声就是开始一年生计的信号了。在我的心中,家就是飘着缕缕炊烟的青瓦,还有春夏两色的稻田。被刻画在心中的就是父母脸上的皱纹,手上的青筋。萦绕在耳畔的有父母的叮咛,还有催促播种的杜鹃啼声。每每夕阳下,孩童的我都任由一只粗糙的大手牵着,听着那句老话,“布谷鸟叫了,我们要赶着播种,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年的收成都在这时了,你懂吗?”,“不懂”,我噘着嘴,粗糙的手指便在鼻尖刮了一下。

回想起最为刻苦铭心的杜鹃声,就是数年前的六月了。当时的我,带着浓重的乡土气息,作为临近高考的学子,带着来自古铜色脸庞的期望,坐在高考的殿堂上,踩着转折点,为今后的道路做拼搏。虽然来自古朴的大山,但我们依旧渴望能通过学业,走出大山的包围圈。人生往往如此,越是害怕什么,什么偏偏到来,让走在路上的行人措手不及,便是那时,我觉得,杜鹃的每一声“布谷”不是用嗓子啼叫出来的,而是从心底咳出来的,每一声都带着心的碎片,每一声都如此的沉重,说是“一叫一回肠一断”也不为过。那在夕阳下啼血的杜鹃,染在喙上的红色,却是我心头上泵出来的血液。偌大的金榜却无论如何都容不下我的名字,一本的分数线偏偏要比我的分数多三分,刹那间,我的世界乌云密布,倾盆大雨,我周围的一切顿时都失去了颜色,仿佛一张油画掉到了水里,纸上的颜料被水浸了,污的是水,纸上的彩画慢慢的模糊,跟着纸慢慢的变成一堆糊,只剩下一滩污水。我不知道如何面对那蛙鸣阵阵的稻田,如何面对飘着缕缕炊烟的青瓦,更是耻于面对昼日下的皱纹与青筋,耻于面对伴随声声杜鹃啼而劳作的背影,我的眼前蒙上了一层雾,世界慢慢的化为一片朦胧······

头顶着一朵乌云,从学校踏上家的归程,走过无数遍的路,觉得比往常更难走,坑坑洼洼的,深一脚浅一脚。山山水水,人来人往都是灰色的。当看到熟悉的山时,我仿佛被电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感觉很难抬得起来,闭上了眼睛,眼前便浮现了稻田里的背影,还有染着红的杜鹃鸟喙,这些画面随着眼里的一阵滚烫慢慢模糊。深吸一口气,抬起脚,每迈一步,心都紧了一下。

天刚好黑,我回到熟悉的青瓦下。我看着自己的脚尖把成绩单递给那双布满青筋的粗糙大手,那双手上的青筋似乎蔓延到了那张纸上,一起颤着。我听到了重重的鼻息,眼睛偷偷的往上窥视着,那张古铜色的脸上似乎有一群蚯蚓在蠕动,我害怕那晶莹的眼角,只好看着自己的脚尖,发现另外一双脚底不知所措的在地上搓动。那张纸被放在了桌子上,灯下的背影慢慢走出了门,“跟着我去田里”,我跟出去了,一把锄头被扔进手里,“布谷鸟叫了,我们要赶着播种,你母亲还没回来呢。”我就跟着那双沾满黄泥的鞋跟慢慢走着。

往田里的路上,只有一声声“布谷”在响,还有似乎不愿意被我察觉的鼻息。不久,便看到了那凌乱在风中的头巾。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已经挂到空中了,杜鹃的声音有些疲倦了,仿佛已经把全身的血咳尽了。母亲扶着我的肩膀,我颤了一下,她的声音也随后在我的耳边颤抖,“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我的嘴唇无法张开,看向父亲,又低下头,心儿数着杜鹃的声音,一起跟着咳血,父亲鼻息又重了起来,“明年布谷鸟还会叫吧?”杜鹃又咳了一口血,“明年布谷鸟叫的时候,你又要再考一次了。”那目光很坚定的看着我,我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月亮,上面会有蟾宫的。

又一年,我用笔不断地耕种,最早进教室的是我,最晚出教室的是我,我相信勤能补拙,也相信着蒲松龄的那句“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不知不觉,眼睛蒙上了一层镜片,桌子上的试卷垒了一层又一层,手中的笔换了一只又一只,宽松的衣服多了一件又一件,只为了弥补缺憾,只为了能够让那古铜色脸庞的眼角皱纹可以舒展。

又一次六月,杜鹃声啼,高考前夕,我依着墙,数着那一声声“布谷”,感觉心跳慢慢和杜鹃的节奏重合了。

那一天,回家的路特别短,夕霞很红,一切都是健康的颜色。父亲还在田里,伴随着杜鹃的叫声,锄头起起落落,接过我手中的那份成绩单,父亲眼角的皱纹慢慢舒展开,眼睛似乎比平时大了起来,脚底扭捏的在地上来回搓动。“布谷鸟还在叫,把我手里的这把种子种完就回去。”布满青筋的大手又拿起锄头,我从背后看到了父亲的嘴角往上扬了扬。一回头,母亲的笑容入了画。哦,夕霞下,杜鹃还在叫着“布谷”,那喙上的红,兴许只是夕阳的倒映罢了。

在我心中,那一幅画面永远定格着,夕阳下,稻田间,孩童任由一只粗糙的大手牵着,听着那句农民的老话,“一年之计在于春······”,蹦着,跳着,学着杜鹃“布谷”“布谷”。听,“布谷”“布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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