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畅想曲
安徽 周良杰
电梯出故障了,悬停在四楼。困了三人:一位是房管局房副局长,一位是安监局新任美女职员安小姐,还有一位是农民工老周。
房副局长就图个“八”与“发”的谐音,听着顺耳吉利,住八楼。在局里,分管小区物业。每晚,要么不归家要么很晚归家。那天下午,听了各小区物业管理检查汇报后,就径直开车驶进了一房企开发商的私人会所,一番海吃海喝海玩海赌,司机送他回家到电梯口时,恰巧遇见正要进电梯的农民工老周。
老周夫妻俩,住顶楼上一隔热间,从物业那儿租的,图便宜,房间既小又矮,俩人住就挤得腚碰腚,出来进去更需需猫着腰。在工地,老周专司粉墙。晚上下班较晚且不定时,但他总能根据当天的任务情况,借用工地传达室的固话电话把到家的时间提前告诉老婆。老婆是残疾,一场建筑事故夺去了她的一条腿,只能借助两根拐杖活动。她专司家务。每晚,她会掐着时间点备好晚饭等自己的男人。那晚也是如此。
最后一位进电梯的是位女士,安小姐。她笃信凡事追求个十全十美,住十楼。在单位,负责特种设备安全检查,包括电梯。和房副局长类似,每晚要么不归家要么很晚。那天下午,在向分管局长汇报了本旬安检情况后,就径直去参加她前任男友小全的生日party去了。安小姐是在电梯门已启动关闭程序但还未完全闭合的情况下,强行冲进电梯的,一同带进来的还有刺鼻的香水味。
梯门闭合,按键,电梯上升,“咔嚓”,梯停灯灭。就这样,像来自不同星球的三个陌生人,竟一同被困在火柴盒大小的电梯箱内了。
此刻,已近午夜时分。根本不再可能有人发觉电梯故障。
电梯的报警设备早已损毁。也没手机信号。箱内漆黑一片。房副局长身上的烟油子味,安小姐身上浓烈的香水味,老周身上的汗臭味,在这狭小的空间迅速弥散发酵开来。
灯红酒绿的私人会所,灯火通明的建筑工地,张灯结彩的生日party与漆黑如墨的电梯轿厢。这视觉上的巨大冲击,更是把三人的心理承受力压迫到了极致。
房副局长焦躁的拨了一通电话,没信号,就不停地愤然骂物业公司玩忽职守,不负责任,发誓一定要重罚严惩!
安小姐焦躁而又恐惧的也拨了电话,没信号,也只得有气无力的咒骂几句电梯安检员草菅人命。
老周没有手机,只在租住房内有一部房东的固定电话,见没有信号,就打消了借手机打给老婆的念头。
“不会缺氧,憋死吧?”安小姐一副哭腔。
“那就把电梯门扒开条缝!”房副局长一开口,就表现出领导智慧和魄力。
于是三人纷纷行动起来,寻找把电梯门开条缝的工具。
房副局长包里除了一沓名片,数量不详的银行卡和出入私人会所的vip卡外,就是各种肤色、各个年龄段的女人照片,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
安小姐随身挎一坤士包,除了各种款式的口红香水外,也就是各种各样的卡了,比如银行卡、健身卡、美容卡等,同样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
农民工老周只背了口工具箱,在乌七八糟的箱里,有根杉木条,直直的,还有只小电筒。它们是老周测墙平的用具。工作时,木条被牢牢地摁在墙上,手电筒的光如果能穿过木条与墙壁的缝隙,则墙面不平,不等走到监理方出面那一程序,老周总会返工自行解决好的。在业界,他的工程通过率总是保持在百分百的水平。工程质量,岂能马虎?事关人命!一套房子,往往耗尽一家几代人的积蓄,俺能不知道?老周打开手电筒,轿厢瞬间亮堂了不少。“有了!有了!俺有办法了!”借助那段木条,电梯门裂开了条缝。手机也有了微弱的信号。
三人顿时兴奋了。
“喂,老婆,我是老房,困电梯内了……”
“不想回家拉倒,别再骗了,你爱死哪个小仨哪儿死哪儿!”
……
“喂,幂幂呀,我是老房,困电梯内了……”
“不想来我这儿拉倒,别再骗了!你还是仍不下你的黄脸婆!”
……
“老公,我是小安,你快来救我,我困电梯里了!……”
“别逗了,是不是玩失踪玩的没意思了,想起来拿老公开涮啦!对不起,我正网聊呢!”
……
“小全呀,姐困电梯里了……”小全是安小姐的前任男友。
“别再逗我了,今天不是愚人节!哥不陪你玩!”
“喂,喂……”老周借房副局长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没人接!老周急了,脸吓得煞白:老婆子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原来,老周老婆没等到老周,就打电话到了工地传达室,得知老周已下班走了,就关了门出去寻老周。见电梯出了故障,就拄拐杖一瘸一拐的走楼梯下楼。
老周的紧张,瞬间点爆了电梯内气氛。
“不是你俩大男人在,我老公一准来救我!”
“我俩在咋啦?”房副局长道。
“咋啦?你俩大男人在跟前,俺咋撒娇?”
“俺还怪你呐?我老婆不来,一准是听见了俺旁边有女人声啦!”
“女人声咋啦?你平时不偷腥,你老婆能……”
“你不是动不动就爱撒娇,你老公能……”
“能不能不吵吵了?!”老周吼道。因为此刻,老婆的安危成了他最大的挂念。
俩人居然停止了争吵。
老周侧耳靠在箱壁上。
唯有马路上偶尔疾驶而过汽车声,才能昭示一丝夜的活力。
时间在一分一分的流逝。老周的耳朵似乎和那钢铁箱壁融成了一体,还是没有听到除汽车声外的任何声音。
老周的心早已悬到嗓子眼。心跳也似乎停止了。
“有了!有动静了!”老周终于禁不住惊呼道。
“一惊一乍的!有啥了?还不是你们这些民工,为捞钱,不讲质量,闹得电梯……”房副局长率先打了官腔。
“就是,我手下的那安检员,自认自己大学生,到头来还不一农民,办事马虎,只想投机钻营……”安小姐也不甘落后。
“真的,有动静啦!有动静啦!”老周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说辞。只贴近箱壁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响。
“真的有动静啦!”俩人几乎同时惊呼。
“一定是我老婆!”房局长第一个发话,语气十分肯定。
“不,一定是我老公!”安小姐的语气同样十分肯定。
房副局长,安小姐都十分兴奋。都列举着那脚步声是自己人的种种理由。言辞凿凿,不容置喙。
只有老周什么也没说。只把耳朵贴近箱壁,他被一首畅想曲陶醉了。
那首畅想曲来自世间最大最宏伟的一架钢琴,近二百级的楼梯是它的键盘。在键盘上跳跃,奏出这美妙畅想曲的是老周熟悉的两根拐杖,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