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已然二十有六,本来说好的一起顺着时光漂流而下,岸旁的青松却离我越来越远,不知在哪一天之后,眼里竟只剩下最近的怪石和最远处的雪山。我常常在水浅的时候,随手捞起一颗鹅卵石,轻轻抚摸他的纹路,听着他的心跳,他们有的来自遥远的昆仑,有的来自旁边的小丘,他们也没什么目的和方向,他们只是听说,水可以将他们带向海洋。
日子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他永远都是一副面孔和一件衣裳,你盯着他看,他永远都是那个邋遢的模样,你稍不留神,他就把他的衣裳披在了你的肩上。你看,我曾经怀揣着年少与轻狂,笑着远方日子身上的沧桑与迷茫,转眼间,我便披上了那戎装,猜测着更远处日子的模样。
我向很多家伙询问过海的模样,天空告诉我,那是一个大一点的水潭,水潭告诉我,那是他们的君王,君王告诉我,那不过是他还没征服的领土和疆域。海离我实在太过遥远,哪怕我知道我终究会走到水路交接的地方,我仍旧很好奇,海究竟是不是就是我的远方,如果她确实在前方等我,我定然不必因为着急探寻她的容颜而浪费了当下的景色,如果她不是我的远方,她的波澜壮阔又与我何干?
呀!我识破了日子的诡计!每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就悄悄出手,将他的奇思妙想扔在我的身上,无论是黄金还是臭布,在他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我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漂流,途中遇到了很多生灵,亦见到了很多景色,我想要寻找一个能够一直对话,一直一起走下去的伙伴,哪怕日月都不再起落,我们依旧可以心灵相惜,我希望可以向他询问我所有的疑惑,我愿意化作顽石与他一起长眠,纵览这茫茫人海,这追寻是那么的不切实际,更是那么的叫我束手无策。
我第一次向日子提出了请求,他扔给了我一本诗歌。
这是一本只有九页的册子,每一页都藏着一个空白的世界。我就这样拿着它行走于天下川河,不停的向遇见的一切求索智慧,用每一丝空气书写,写不尽五彩斑斓,写满春秋笔墨。
我曾遇见一个少年,他瘦弱的胳膊挥舞着一柄木头剑,他说他要做人世间的大英雄,连天空都要征服,他拿着一支最普通的圆珠笔,在破旧的木板上写道:霸气凌云冲九霄,我心自傲笑天狂;文墨烽烟今又起,刀兵四乱我必王。
我认识一个陷入爱河的青年,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一缕倩影,思念之苦将他折磨的日渐消瘦,为了见到心爱姑娘一面,他不惜放下君子的操守,向清风行使贿赂,他在枯萎的花瓣上写道:清风夜起向重楼,雨榭歌台曲径幽;贿请清风醺护守,闺阁半掩待卿眸。
我远远的看见过一位沧桑的游子,他双手微抖,身上洋溢着青苗初破土那一刻的喜悦,他目里无波,哪怕地裂天崩,他的足迹在尘土之上清晰可见:大梦三千载,春觉我最先;青苗初破土,眼里尽秋蝉。
我努力求索,独自在风中行走,风在我的身后前行。
我拼命争渡,四顾,朵朵浪头如千帆竞渡。
我随波逐流,不回首,向天的尽头漂流。
我曾无数次凝望天空,手舞足蹈的不停询问,你何须把云当做连接人间的纽带,你已经注视了人间这么久,为何不下来找我喝酒吃肉,我们可以畅谈你身后的虚无。
我喜欢静坐在泥土里,旅行,在任何泥土存在的地方,歌颂,我身下泥土里的种子。
我留恋于红尘滚滚,深爱这岁月如烟,人间似火,几番辗转江湖铸就那一把君子剑,便要问一问古今风流人物,何为生活?远方又有何物?小生这一身风尘可算得上风流?
何许人言种种万般,我早已觅得知音妙友,九页诗歌写满,此生便已近圆满,又何须问那远方何在,有诗歌的地方就有远方,远方就在我的笔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