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重生（组诗）

一再重生（组诗）/ 伊路 （发表于《诗探索》作品卷2021年2期）

在阿尔勒

——致梵高

这季节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已经枯萎，阿尔勒的街巷几近荒凉

那白色房子锁着门——层层拘囿中的空

但虚无也有化不开的质地

一切都有自己的武器

您的向日葵——

层层密实卷曲奔跃的灿亮，铿锵地向世界宣告

一个内心光明的人，没有阴暗的位置

每一朵都是炽烈热爱幸福铸出的感恩勋章

您的田园，湛蓝天穹，磅礴云阵，播种者，土地的青筋血脉

公义的芬香升腾弥漫

您的树木如火炬

照耀

黑洞密封的星辰和群星旋舞——是谁给了您如此的美梦

桃树杏花——鲜洁娇嫩——春日艳阳

让我的心尖指尖想伸到那晴空的天地里浸润滋养

您不定格黑

您笔下的阴影从来都是更为饱满的浓红绿紫透着生机

细小笔触里的村舍、溪流边洗衣姑娘

揉进您的温暖、柔软、挚爱……

您的灵魂被如此丰盛隆重不可阻挡地救出

一再重生

圣维克多山

——致塞尚

上苍赐予它每时每刻的变幻

您从不错过那一寸一厘的色彩、光、阴影

不模糊一个侧面、边、棱、皱痕和裂口

以自身的骨骼血脉气韵契合进那非凡的山体感受，领会

造化成就不可挪移的巨石您抚摸辨认过多少遍

您的一座又一座的圣维克多山

重叠互动万象纷呈

寻你

那条上坡的路多么长，一再以艰难指引

——娄奥画室

开阔的窗，搁着画笔的调色盘、粗重扎实的画架

可以伸下门洞用于搬运画作的木梯

表达着您

——坡路下，正值戏剧节的老城阿维尼翁，每一条巷子都静谧

那位夹着卷宗匆忙赶路的女士

被问路的我们拦住时那耐心温和的神情

蕴含着您

——坐在画室旁的三棵大松树下，和排成行写生的孩子们

一起远眺庄严的圣维克多山

仿佛您就在那飞扬云霞中，又如同在身旁

莫奈父亲

参观者络绎不绝

彩虹小桥新刷了油漆，人们喜欢在那儿拍照

四周的花园比以前更葱郁旺盛，蝴蝶蜜蜂都很高兴

您为我们全体画的肖像被保护得很好

到过很多展厅，被很多人赞赏

有的已被很高的价格拍卖

我们会把持好自己的性情，不辜负您的心意

忘不了您挥动画笔注视我们的眼神

为粉红碧绿小酒窝里滚动的露珠欣喜闪烁

清凉的池水如您深沉静谧的心，我们在您心里

那时我们都能按时睡眠按时醒来

不会辨不清闪耀的是星光还是彩灯

满月之夜我们会全体失眠

怀念您——亲爱的莫奈父亲

苍鹭

——兼致画家乔治·莫兰迪

你蹲在那的样子真不怎么上镜

像老莫兰迪在屋里画那些瓶瓶罐罐的样子

像他一再描画的其中一个灰罐子

现在它们都像摆放在深空里的星宿

让我仰望

像你缓缓张开翅膀，散发着奥秘

一下一下砍开远去的道路 

想拍下你已不可能

我的相机在继续寻找——

浑浊的河里摆动王一样的鲶鱼，波纹很大

偏着头的小黄雀疑惑风里的声音

我也疑惑

很多的罐子都是空的

梅溪湖国际文化艺术中心 

   ——致女建筑师扎哈·哈迪德

是您灵魂的长风大涛压缩凝定

钢管、钢板、钢筋、钢化玻璃……随之弯转变形

冰山般闪耀在湛蓝的天穹下

路过的人难以避开那冲击而来的魅力

粗犷源于丝一样的细，放任因着那不能动的一点

您浑身是强悍与柔韧的不屈勾连

数不清的规则——结构起美的无阻的不规则

柔发飞扬疯狂迷醉

灵感的深渊火山一再旋起，向每一道神经血流索要力量

拽着您六十六年的生命，也累得松手

此刻

我也盯紧着一个汉字侧转于另一个

之间的迟疑回望，偏移的意义和准则

我的一个词

能否筑进那共同的基石

   发表于《诗探索》作品卷2021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