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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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两岸，连绵的山峦深处藏有上好的乌金煤。豪车似水，高楼林立，有惊人的消费群，有时尚女人，偶尔炸出新闻的殇事。我却在自己的三亩禾田默默耕耘，并自言自语。
——题记
鄂邑河上，她们赤裸身体和灵魂
显现卑微、屈辱、懦弱，她们肆意
性情和意志，背向阳光，走向苦难
和低迷深处，毫无选择地被时间
推向衰老，岁月留下伤痕，荒诞
皱纹难以分辨，她们以寂夜中
飞蛾的姿势横穿尘界和人类
春天在一组新的名字中出现
新开出的骨朵，新一天新一年
她们的命运定格在某个阶段
而不再长老的漫长死亡交汇中
她们以年轻、精彩、流星飞逝之快
与经纬相合的空间碰撞，关门
与亲人告别，轮回再一次复活
第一部 纵
那些存在却找不到代言的真实，期待和祷告
——题记
1
一场剥离和缓缓慢下节奏
一个生命引领到世间的暗示
而我，在虚幻和意识思维里
从一丝光线中醒悟，那掠过树林
的寒雀盘飞于无法逾越的高处
渺茫困于尘俗，似凄似吟
无形境遇束缚和解脱之外
一场纷纷扬扬的飘现、谢落
没有结局的剧终，沉默、无视
遭遇悲惨的人垂下双臂，垂下眼帘
我路过街灯下，有黑暗的尤物
挣扎着用血盆大嘴染上吃人嫌疑
面对冻裂的石头，它们孤零零地
排列在老房子门前，似生前的人
2、
一个求赎声音，在深远处另一半
另一半黑暗里和远古空中、画面
它说：神没有擦亮眼睛，神灵
没有保护好无辜，所有身陷囹圄
用生命做赌注的人，压着时光筹码
阿婆罗宽阔的胸怀和土地啊
你看见了吗？那些委屈的孩子
那些吃着污染食品，看着脸色的人
所有生存的地域蛀虫蚕食锦幔
蚊蝇叮蛰伤口，乌鸦啄咬着眼睛
她们怎么躲避横来的劫难和不幸
她们眼睛蒙蔽黑暗，心灵受到污染
她们以太阳在罂粟开放的繁茂中
年轻鲜丽地死去，苟且而偷生
3
能刺痛心的东西不是刀剑和生死
也不会是语言，不是尖刻的指责
仅是一双眼睛，那双半睁半眯的眼
或者那一只、仅仅一半的不开的门
有的人学会看脸色，颠倒黑白并
弄假成真，她一定没看懂夜空的星星
即使他看透了神情激扬的眼睛
却没看到那一只，那藏着刀剑的井
它半掩着，从来不会敞亮，它阴森森
拒绝豁朗，拒绝所有渴望，拒绝生
它走进了谁，谁就有了逃避的冲动
不由自主地躲藏，不由自主地退却
它不让人像个人样，它深刺于心
使人无法挺直身子抵抗浴血涅槃
4
无法抹去的动作，一个具象的影子
捡起又重重扔在泥土中的回响
那个老人，站在灼热的土地上
她没有把手中的锄头从泥石中拔出
她心疼地站在那里，变成了弓
我知道，她在聆听大地的泣诉
她静静地用心和她的女儿对话
她的儿子，那汩汩流淌的溪水
多像亲人左脸颊上滚落的泪珠
她双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离去
她终于把一颗心从土地中拔了出来
她自语道：一切该到离去的时辰了
那个老人常常和我不期而遇
我们总会回转身子同时瞩望
5
文字已经雕刻，那些力量从中
那些白天不是白天，夜晚不是夜晚
我认识的笑容不在眼睛里
我翻捡的文字不在故事之间
昼夜之上，所有粉饰的内幕
那些被锤炼的和无法干净的修饰
那些文盲不是文盲，诗歌不是诗歌
我认识的韵律、乐符、节奏、反串
我走过阳光的距离和阴阳之间
歌唱的嗓子、那些地平线上升起的霞
已经复苏的意识和滞后的文字
那些静静地承载时代的下水道
如果没有负责的清道夫憨厚和忍耐
我们将怎样走在原野和城市中心？
6
夜之上，蓝色低垂的角度
我的眼睛无法辨别和认领
我的双手难以触及，我的步履不能抵达
一片诗歌的天气，有了雨，昏天暗地
炊烟的气息，和断断续续不能完整的路
诗人手指间，乾坤云斗，擎起摔落
最沉重的数字和思绪、背景，一半空虚
我用了粘数纸币的指头，点到你的人中
你放不下的架子，一组高尚的词
从来没有离开，紫檀宽亮的胸襟
一半女人昂贵与卑贱之间，轰然崩裂
意志的执著，我不想死，夜之上
你离去时心和一张缓缓低飞的纸笺
轻浅地经过一组歌谣的空中
7
用你的眼睛和我的眼睛拼一幅画
一个故事的暗示，一个虚构的天梯
我听到丑角的代名词，完全是一首诗
一组被封存的文字，某种障物
在秋天落叶肃杀的雨中、风中
我不得不想，我不得不放弃
我揭开的是滴血的夜幕
力图缝合的也是夜幕中的伤口
一朵小花，悄然生长在我的天空
白天它是黑色的，晚上它是白色的
一朵无名的小花恰似试飞的翅膀
折断的翅膀在风雨中飘落
已经昏暗的太阳在夜幕下长高
被世界宠爱、抛弃，变得多愁善感
8
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相互交换
一个女人走进了她的姐妹朋友
像绿色花朵融入草蔓之中
一个女人在黑色周末走进另一个女
光天化日之下她们完全融为一体
一个女人纵容另一个女人迷路
不知所措、言语失控，歇斯底里
纵容她认识沃罗涅日、惠特曼、雅歌
她用舒展的心绪阅读曼杰什坦姆的文字
另一个她只懂严酷法律和无情镣铐
她们不同地关心黑色键盘上服刑的数字
她们共同点和不同点交替地折磨对方
一个女人回避朋友回避繁杂人际和
无限极的关系套关系、黑吃黑
9
一个虚伪的白天，戴着不同面具
不同语言。在我心中如猎豹嘶鸣
一个惊人消息，遮蔽一座城池
一个女人离开了，她没有留下儿女
她孤零零地，为了压错的筹码
她的死因和这个多变的天气无关
她的眼睛、她的手臂、她的翅膀
都无法触到深处和离奇的死相遇
阴郁森林，一汪寂静窒息的水里
飘荡着一件玫红如绸丝的羽翼
掩盖着一具洁白如玉的身体
那密集里睡着失去狡辩的女人
我的邻居，在开启是非黑白之间
听到她在故事和词语里哀叹
10
一组小女人名字，一组没有签署的文
已哭哑的声音之外，生命轰然爆裂
一张小女人的脸，一张无法擦干的面庞
听到震耳的氧化物的破碎和飞溅
天地间的一次罹难在灰飞烟灭之中
矿工们失却的呼唤和亲人苍白的哭
一组不幸的女人和苦命男人的契约
以婚礼的前后和坟墓的左右排列
他们的命紧紧维系在一起，不离不弃
层层相叠、前后相拥、上下相扣
醒目地居于历史前沿，记着苦难
和难苦的煤工妻子， 她们的名字
歪斜在备忘录的花名册上，等待
贫瘠、萎靡的黄土地上血的洗礼
11
山峦，黑色和石头的窄缝里
劣绅横道，魑魅魍魉，梦境四起
形形色色的淘金者、谋划组织
进出不同门槛，手持不同把柄
混浊的眼睛回避着眼睛
语言躲闪着语言，游荡不安
无法安眠、提心吊胆的魂
像细碎的篝火分布在山野中
高薪的矿工偷偷摸摸地劳作
他们赌注着生命，默默劳作
与黑暗和苦难抗命，无奈地奔走
于变形的巷道和变形的顶板之下
守着灯台盼归的人，她们的等
伴着满山遍野的殇事穿越时空
12
她看到的那些树，扭着腰枝
像一个个女人，从绿色中摇曳
一个个老去的母亲，她们的心
离土地更近，离红尘最远
她们走近孩子时了悟尘缘
那裂口深处无法凝结的原物
记录了何时的生态和人生
谁在月亮下悄悄地祈祷
太阳名词和一个世界、人类
归原于一个女人和一簇花的盛落
我始终无法介入另外的节奏
那生命的脚步走进并远离
那已铭刻、又荒诞的煤事
一些无知拼死于物欲的纷争
13
无法严实的窗棂疏略了洗却
没有完整的夜晚和编织不尽的绒毛
都是你的猎射者，你将灯盏悬起
游走于梦魔的古道，担惊受怕
静静地等在大山交叉的缺口
望着佝偻的男人骑在马背上
颠簸的马车从裸露的煤炭上踏过
就像踩着骨头不敢停歇的赶路者
流动的黑河似压榨出土地的血
惊恐和罹难后的失魂落魄
嵌印在稀落树叶上，瓦片、煤尘
措手不及的消息潜伏于冥冥之中
几组文字里出现了一双眼睛
凶事从张开血口的黑色中传出
14
黎明黑暗下来，淫乱的笑声里
他失魂，枯瘦的身体在小路上蹒跚
沉甸甸的脚步走在雾霾的烟尘上
繁杂的煤事扰乱了人心。也惊动了山
耳际里响起豪赌场的淫笑
一个盈盈洁白而俊俏之身
裹着胸衣、凌乱和肌体的醉
使大山怒吼出沉沉的咒语
他抡起锐利的䦆头向着摇摇欲坠
的煤壁拼命地砸下去，轰然巨响
一个男人的尊严和世事连同心念
脑际里晃过“红颜祸水”。释然地
倒在血泊之中，女人变成火苗
点燃黑暗，照着暮色宽大的峰峦
15
女人的心似一匹跃蹄飞溅的马
在平川和山野中，在不知名的远方
歌舞升平的朝代，繁盛之处
悠悠的吟唱里，暖色红艳
所有涉入者迷离，谁负罪
谁又沉淀了浮躁的生命
一些持刀者，一些挂剑者
微微低颦，浅浅哀婉的怨诉
树木萧瑟，枝头单立的寒鹊
像所有走过季节的女人
在已经自然排列的生态之中
她们呈现并消匿的影子
所定位的高于土地黑绿的色彩
那五彩缤纷和一些走失又相遇的魂
16
我看到草地上绿色波荡里炫彩飘动
我看到阡陌纵横之中忙奔的倩影
我看到干瘦如柴的身子站在高台上
我看到留恋难舍母亲往返不前
她们忙收成、忙孩子、忙男人
她们锄草地、绣家园、绣心情
闲淡了扯扯生活，拉拉世道
忙碌了放下家务，放下牵挂
伤心时放亮嗓门毫无顾忌地呐喊
低愁时闭紧窗棂默守濯濯泪千行
无法承受的暴戾和尖刻日渐习惯
无法面对的穷困潦倒，默默认命
小婴女、小丫头、小幼女、小姑娘
变成小女人、小少妇和小妖精
17
一个代名词的潜底，斗转星移
王朝兴衰轮回，宠之贬之
先祖之儿女，父母之亲的延续
朋友、同僚、网织标签中的一点
有喜有怒，酸甜交错，乐极生悲
消失的物体，永恒着山石、林原
水、木、火、星、土、雨够了
高高峰峦延绵延伸而去，无数诱惑
私密隐藏的明暗交替，绫罗绸衣
飘飞云霞高端的一幕碧绿深潭
不幸于归处再生再失、再起、再落
一位玉体秀身越水而出，使山峦一震
蓬荜生辉，她悄悄地和一段历史擦肩
在魂魄恸哭中，江山如是春色花盎然
18
无数个她，更替、摇曳、变幻
仿佛一只狐在绿野的林间翩翩起舞
漠然、麻木、机械地扭动腰肢
记忆着零零散散、密密麻麻往事
在蹦极旋转中无限极地消融消融
如一河冰冻在春暖花开里缓缓流散
不知不觉、天衣无缝地融化、支解
一个惊魂的消息，一个失却的时分
那些尖刻、冷酷和怀疑的脸
变，再变。最终消失的苦难和
多少次死亡，复活，多少次隐退
永恒而充满生命运动实体和气场
归源于一幕游戏成真、真戏变假
始料未及的演绎、放怀、殇
19
和自己割开，和一个人，一些事告别
在放缓的脚步里，经过一组起伏的音乐
都与你无关，给前面的路做个标记
形形色色，千变万化的面孔之下
一些刻骨铭心的文字和情景
无法忘却的片言里存放心的孤地
从不回首不期盼，不放松不警惕
扯断千丝万缕，抹去无法辨析
怎样绕过，擦肩又毫无预测地邂逅
那些触痛并深深印在心底的背影
往返，走动，突然而去的亲人
割离骨肉相切之痛，不言不语
用时间和空间安排的生命长旅
经过土地、荒野、光线和忏悔
20
精道、万变之宗。怯弱、卑微
渐渐明快、淡化、疏远
让心缓缓放宽，忍辱负重
失利、谣传、红颜祸水
怯怯闭语，舍弃一些记录
走向天成的田园山野，碧树之间
写出古代人的名字，用时间排列
一组诗语，一线黑迹，清风潜入
在清丽爽落的风土人情中
做个凡俗的女人，谦和的母亲，
悄悄留驻，伤口和密封的心底
用封存的书笺，关闭一些门
往事，熟悉的面孔，都置留其中
向古道深处飘，一如尘土扫起叶子
第二部 解
往事一点点遗失，残叶慢慢下沉，一颗星单落在树梢上，一段往年，一双眼睛，左边含红的那只总会挂着泪水浸润岁月。
----题记
1
轻轻打开田野深层的绿、泉水
打开心扉的窗棂，使时间灌入
融化、凝固，和轻飘飘的肢体
一些游走的不再返回的尘、碎
生命之上，繁衍、消失、更替
淘汰。抓住夜门弹敲无度的灵
潜入一个实事的起始、过程、腹地
深深触痛，不至千万次千万次放手
把多余的、没有边缘的线条擦拭
然后空出一颗心的高度、宽窄
放弃执着的执著、维护的维护
轻轻打开，秋意里萧杀的凄凉
西北风长驱直入，逼醒冷寒的
墓地，乱草深处隐隐往年的蛊
2
那些集体北漂的客，那些女人
带着孩子、带着家，一组房子
带着南来北往的火车票、飞机票
带着辛酸、泪水和无法言启的寂寞
缺失。唯一带不走的被红光绿影牵系
的那些命名为她们的男人……土生
土长的山坳里的女人，结伴搭伙地走
在大街上看风景、看市场、看高楼
看匆匆人流。多么不容易的城市客
无忧无虑地执卡消费，不停地填写
会员表、信用卡、VIP卡、海航卡
优惠卡，未见世面的眼光和名字
显耀地注明出生地、曾住地、迁徙地
简单而黜拙的字符加上名字的羞…
3
哑然于荒谬、无聊的闲杂琐事
出门那一瞬简单和举手、顿足
你说：如果逝去、如果没有……
我只看天空丝绸云霞，暗香浮动
不轻易放弃经过的人怎样回眸
认识、熟悉、缠搅不清？回归陌生
那徘徊于难舍、低眉一笑、一语
我字字不落，等你涉足这片土地
你看看种子播撒的间隙和疏密
诗语轻轻乍放，像春天飞旋的蒲英
诗风拭去云翳，诗果缀满枝头
而我不醒你就不睡，我不语你就不弃
疲惫而执着生命的轨延展、引伸
踏上毫无防备的浪迹天涯、孤旅
4
只属于两个人，一种特殊语言
在行列之间组合，安插故事情节
环境，没有打开，也没有预设
触目难忘，微微浅笑、心有灵犀
似一种暗示的氛围、寂静，环境色
赤、橙、黄、绿，无法抓住的心绪
捕捉到什么？默默无语，独自轻笑
不停地重复:那深渊，美丽！纯洁
柔弱、唯一，还有什么？记得什么？
你不语，我也不问。天色晴朗
“那么美”你呢呐在清风吹拂里
草蔓舒展，平滑地经过那个秋天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多远
而你身居我的背影之中多少年月
5
如果没有写出发梢上轻飘飘的汗滴
我就走了，你会不会执笔写一个字
从未开启的诗门在黑色畅想中
我不知道你能撑多久，宽怀坦胸
侃侃而谈，豁然惊醒的那一刻
谁的抚慰，让心转回，或据理相争
我放弃了，也释然了，其中相连的
省略、逗点、转身时丢下不离不弃
如果没有结局，如果没有来生
我们怎么在彼此的体中走回前世
我知道，我撒出的网线无法延伸到
更远的远方，而你日日崭露头角
在搁浅的舟心，任桅杆撩起涟漪
光华飞溅，你脱口一个字说出秘密
6
轻飘于粼粼水花之上，一片叶子
一朵花，冰洁的肢体，玫瑰沐浴
清澈见底，把自己缩小、缩小
翻腾扑打，飞跃之后，摇尾而动
轻游于潺潺水波之间，一丝风
一缕缕，盈袖柔美，相随而深
岁月的盅，被蜕变的一次次过程
萌生、发芽、吐绿、怒放、单落
我只想到单落，蝉鸣和深林中的静
整个季节的风景，某地、某桥头
平展的田间，某一日午后
擦肩而过，曲终人散，叶子泛黄
一个女子趟进人间河流，向岁月深处
走过一段冬季后知冷知热
7
你说吧，如果你没有任何理由
把夜深处无处可击的罪孽拿着
和一个无所事是的人说另一个女
那是你的女人的女，你没有忘记
你说出的责任，义务和敷衍行事
还有什么可以再拓展事态的浓度
所有可击、无处不击的缺失、事实
一个旁观者，目击者，一个心明者
你说了什么，给那个谁，跟那个谁
依那个谁，你说出什么就否定什么
“你心平吗？”这一生我只问一句
你哑然失语。你看天空蔚蓝，一朵
白云飞过，卑微的灵魂在村野高地
倾听风说，雨说，万物说……
8
寻你，以摇动的方式、旋转
以隐藏的方式，流血的方式
用皱折的伤痕，用沉默的
黑色的沃土，寻你多少年月
你们都老了，他依旧在没有定航
的空中悬着，他自知寻不到你
你那么微妙，弱小，悄悄地
躲在自我角落，他无法寻到你
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女人，所以
他那么没有色彩，没有亮度
他只会牵强附会，拖泥带水
人们说：他不是好东西
因为他寻不到你， 他寻了这些年
他永远寻不到一模一样的人
9
她们是集体北漂的客，集体流浪
她们带着孩子、惯熟的蝉鸣，带着家
她们带着南来北往的火车票、飞机票
带着辛酸，泪水和无法言启的寂寞
空缺，她们唯一带不走的是被灯红
酒绿牵系的那些命名为她们的男人
她们带不走一汪泉水，月光清辉
在陌生他乡成群结伴，飘飞、超度
看风景、看市场、看高楼、看行人
城市艰涩，随雾霾和飓风长驱直入
用身体挡寒，不停地填写会员卡
签署名字，黑色边缘上隐晦注明
牧场和羊群，扬起尘沙的石粒
像村庄里的树，开花、结满相思
10
回到的那个年代很年轻
用幼稚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生活
看我和我看别人，带着胆怯
担着箩筐、挑水又忙奔的人
他们无法用完沉积的言词
他们似乎要藏住一半人生
让另一半生命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们拒绝口是心非，皮笑肉不笑
全心贯注地看天相，看别人脸色
雨？雾？狂风？雷？还是灾难？
没有人认识一个她，出生了
出生了就落为孤客，那个年代
她是幸运儿，她幸运地被诗受领
从诗歌中走出，把自己变成诗
11
梦摄入一些旧人、旧事
故去的不想久居于墓穴的魂
他们出来了，走进现实生活
和这些怀想他们的孩子慕面
不搭理，不相谈，各做各的事
躺在高架彩门下的泥滩里
担麦子的中年人、拉犁的孩子
洗衣服的妇女。有人拍打浪花
所有场面和景色离尘世遥远
声音悬在故乡堤畔的土坯子上
喋喋不休，风言风语。了悟
像是走过年华而一事无成的人
在庄稼地里转悠，转眼即逝，
在城市的狭缝里流浪，难归
12
集体迁移，同一个名字身后的女人
围着众多的时间段做同一件事
集体出游，拎着大小包、人民币外汇
步伐相统一成海关处的受检客
集体足疗、集体面膜、集体逛街
她们是谁谁谁？为什么拨开沙粒
反复地捡拾贝壳、珊瑚、藻类
谁家的女人在城市的风中如此忙奔
集体膜拜、集体受伤、集体祈祷
从北方某山某水某地，向东向南向西
大街小巷，江河湖泊，欧典中式
病态的眼睛看山、看水、看花
完全组合成另一道城市避风巷的景
她时尚、她天空、她权利，落幕
13
不住地挥手，看渐渐消失的人
笑容和道别在空中僵持
不曾放下，不曾收回摆姿势的手
来来往往、拥拥挤挤地上车、下车
天南地北，举杯共饮，扶栏而坐
舷窗上映出波光鳞鳞、凄凉凄切
谁家的孩子呀，孤零零地远出
搁浅的舟的哭泣和盈盈水流
踏上甲板的足迹里的挤挤新客
她们纤细的指环牵着故乡
她们颤抖的双脚沾着泥土
说着母语，藏着传说和童谣古曲
嬉笑生产、生育和生理密谋时
泪哗哗地拭巾飘向了海面
14
神读，我就想这一个词和一种微笑
河岸的风起，用近似无视的眼睛
采撷，还有你不曾留住的分离后的痛
夜空旷而不无设防的吠犬，呓语
你曾说 “坚守”，你对我放下一片云
每个夜，我倾卧和翻捡扉页的蝇字
都无法嗅出香醇和一丝亲昵地催促
你的冷漠和无视中的点滴寒意
浸湿了心湖一片难启的疑虑
我的岸头，荒芜泛浪，遍草泥泞
是该走了，漫天风铃摇熟了麦浪
你的不多一字，不多一眼的冷却
将我和这座孤房子掷出了季节
雷雨交加之时，我浅浅进入梦景
15
那清晰若昨天的一场聚欢
没有情节、没有嘱托、没有记录
人和阳光、山树、云彩、房子
都似往年，隐隐若现于隔世塌上
无语，表情麻木，动作迟钝
古旧院落，掀帘回望的人和我慕面
但她不看我，她背身去追跑
她追那一个个远去的亲人，她把
我甩在很深的地方，她对我的
表情是视而不见，沉默、疑惑
疾步离去，她视我如院落石头
我把整个夜叫亮了，却没有追上她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射在了我的枕边
一双冰凉的手抓起我说：“起床了”
16
我的心音河远逝与纠结在他乡
夜晚的另一半，被自己劫持
在朝北朝南的风口，高粱红透
天籁之声缓缓响起，夜音是
浓黑的启蒙，谁在听，谁的胡思
隔着一张纸，和一种粗熟的鼾声
滑过时间故地，盲目奔波
蓝紫色的梦，飞跃、欢愉
和尽情地畅诉，却没有倾听人
一个夜晚的秘密和一生的坎
绕着解不开的谜去往寒风席上
张开饥渴的身体，把一座山
揽于怀中，你说：那不过一个名字
和一则小故事、一个单词
17
一起隐蔽、一起出走和夏天的炎热
和一句似是而非的醉语，淡淡地
记住我们走过的那条路，纷繁汽笛
我们那么静，能听见汩汩的脉流
无法入眠辗转反侧，询问，淡淡地
滑过，心明地顺着手势，风那么冷
夜像一伦好事的巫婆，我升在云中
我在你的绣衣里、在你裹严的蜜语中
轻轻地“丑女”、轻轻地“亲亲”
只有一个时辰或一整天的时空静流
我默然无语地奔放于时空外
天马行空，你删除，你封闭
你深入虎穴，用眼睛托起展飞的
肢体，抖落云雨，坠入红尘
18
夜中的犬吠从梦中开始，从忘记
和渐渐拉开星星点点的——帷幕
在山野中嚎叫，在大街小巷深处
惊动和遁逃，伴随急急匆匆的脚步
那些冷雪冰洁的小女人，无家可归
躲躲闪闪，她们终归是没有根的蒲英
在深湖和慢慢张合的黑暗中忘记痛
藏起羞涩，藏起无法言说的苦难
寻找消损的花朵和叶瓣干枯中蠢蠢颗粒
拒绝太阳润泽中的细雨、微风、沐浴
而你呀，你能不能放下胸中的那个名字
跟着青叶翻飞的西风来到我久立的窗前
数数夜星落尘的醉，可是青春相思的眼
流在山峦中无数的灵光
19
我想问昨天你接住的那束红玫瑰
在我离开后的昨夜，某个时刻
你把一个幽兰芳香的梦缀在天空
你掩盖着一个女人忧伤的问候
对我说：她是前世没有绿叶的花
前世没有春，也没有夏，你只捧着
秋天收成站在我的檐下，你用撒谎
的方式，抓住一双纤细小手，你说：
桑田之上我独来独往，压住一千次疑问
微微回笑，然后关闭心门，把整个
世界拒绝，我在狭小低矮的人间
查询着离别、分歧和苦痛相关的描绘
在寂夜相守的黑色与昏暗之中
请问：那个守在你身边的人是谁？
20
我把这些女人挤在我的诗里
溪水就哗哗地在山间流动
浣洗河边，林木也按耐不住
干枯焦渴，开始沙沙摇动，它们
相互撞着枝桠和绿叶，什么都不说
即使只真爱一个名字，一片云
却从来没有谁说出，这山河
轮转的往年，遥不可及的小山村
和我童年、青春隔着厚厚尘埃
用一首无法开启的诗语分裂人格
与我爱过同一座山、同一条河的
女人走出山已把人生丢尽了，还有
丢失的那一段由你布景设场的雨
和雾蒙中流不尽、诉不清的幽怨
21
带着传说和她的往年，篱笆絮语
卷入一口枯竭的井，高粱上拔尖
掐断连接的骨头，将时间定格
那是生命唯一的交力、断裂
摇摆、穿越、深陷、极地、殇
被一股焦灼、淋漓的热流击却
走出身体荒漠、黄绿中的嫩芽
和春天湿润的风掀开苦日月
和那些莫名消失的影子、文字
倾心、问候和梦幻般游走
飞跃于指间组合、分歧、相投
伸卷的音符，涌泉一样涉入孤地
所有树木、蒲草、流水都感知着
爱潮和铺展辽阔的身体、湿地
22
伴着一种心情，一种前世约定
在葡萄园的藤蔓间，月明如注
你用新语言、新词句、新笑容
夹着古乡古色，把记忆托上风铃
缓缓移动躯体，幻觉和梦境中
拼命地跑，一群人追赶而来、逼近
你紧紧抱着我，远山伸出无限长梯
我们攀上另一座高梯，看到云卷云舒
很多的我，组成来生或者前世
那蠕动般曲折的身影从原谅中复活
躯壳、蜕变、不知不觉地降临
无休无止，和一组数字反复编辑
分开，组合，缓缓变成人的样子
在黑暗一角若即若离，若有若无
23
我坐在车里、能看到天空
斗盘那么大，看到山嵌在云中
我说：我想消失，你无言看着我
我重复：我想消失。并手抓方向盘
你眼睛看着我，微微地摇头
我说话时不知不觉地升出一丝酸楚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燃烧而停滞
燃烧的生命却与世界脱离联系
你淡淡的样子在片刻之间获得解脱
我的微笑挂在虚无上，贴着雪白
我说：我们回到人间来吧！你看看远方
整个冬把所有绿色杀伤得一丝不挂
我想，我经历了又毫无保留地把你
送回人间，在柏油高速出过事的地方
24
你看着一张照片的样子，我知道
你想到一个人，拥抱，抛眉眼
或者一个扭曲，不遮体的灵魂
在一张白纸上，有血迹和泪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
街灯空旷寂静，你用不在场的编造
完美生活，我无法启齿地翻着日月
我想说：“知道么？雪花刷白了世界
可是你不信我就不说了，你站在我的
左肩旁、长辫的绸丝搭在你的袖口
我想问：“你想什么？”逝者无痕
你说：“天变白了。”你说：“真白”
我们彼此把对方当成另一个自己
这世界什么也没有发生，月明如珠
25
那只鸽子在我窗外的栅栏上
我认识它站立的姿势和鸣叫声
就像你走路时喜欢留意身后
就像你夹筷子的那只手，翻翘
我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唯一的
比如春意繁茂的梁上一个问候
你不信，我还说什么？时光飞逝中
我被触到深入，悬幻、痉挛和
那盆玫瑰红烛微微散香的台上
我想说：“秋深了，冬已降临”
可是你吐卷罂粟迷醉的一缕青烟
萦绕、弥漫、倾吞了我的身体
我的草地、我的小麦和黄昏
我的四季和秋雨叶筋上的痕
第三部 殇
我们谈死亡吧，比如和我一起玩沙石的女孩；比如坐在青石板上飞滑的红衣；比如裹紧对襟棉衣只对我微笑的眼睛。
我知道，如今我已经老了，而你还那么小，用少女童音向世界诀别。
——题记
1
灰尘扬起落下，像我放走的几十年
月光洒满金铜的夜晚，你敲醒梦
用单调的童音，捅开麻纸粘糊的木窗
你说：山梁上的银幕展开了繁华
那时的光景，我们一小堆，一小撮
挤在树冠下，土丘上，避风窑洞里
你没有道别，在春色挂上树枝的凌晨
一声划破山野的声音把你送出人间
我背起沉重的书包，孤身走过乡场
那是我们一双小手日日相扣的花季
雪片飘飞的灰黄山野，我们朗朗读出
嘀嗒、嘀嗒、下雨了、下雨了、小鸟说
而你的影子飘在漫长、阴冷的天空
不停地叫“疼、疼、疼……”
2
一座古庙改修的学堂，石柱和青石案板
梅兰竹菊雕刻的碑石和亭台楼阁处
我们像两只小燕子，各自展开双翅
坐在高处石梯边缘，锁住脚环，抿嘴
向低处院落，像沙漏里的星，飞滑而下
我能记住你略显沉静的脸庞，朗笑
一绺黑发绸缎似地披在肩头，飘扬
“我们再滑一次，我们飞到春天的远方”
我听不清你说什么，我在低矮处展开双臂
迎接你，“美丽的远方是我的藏身之处”
如果山风、野火能把你的灵魂吹得更远
那年春季的高粱地头，你长眠的砖石下
一片紫花地丁丛中，轻飞的蝴蝶抖动着
薄如蝉翼的翅膀，迟迟不愿舍你而去
3
裤角，蓝色和红色浸染，潮湿
渗透了裙衣，从脚踝上流下
滴滴血迹纠结着儿时的记忆
你疲惫不堪地抬起头，悄悄对我说：
“我不会死，我不放弃”，影子摇晃
从篮球场穿过一片梨树园的田埂下
总会蹲着两个小女孩，无所不谈
你枕着我的怀，我扶着你的头
村中独木桥，把东头和西头连起来
我必须把你送到最东头的高崖下
黄土窑洞的院落，樱桃那么红
疲惫的父亲缓缓研墨，展开宣纸
你一撇一捺，飘逸灵动的行书，在十六岁
的花季中筑成了刀剑斧犁的书法
4
我那么羞于站在队列前喊出“一二一”
你说：“我来试试吧”，在校门外的
一块土白色石头旁，就咱们俩历练
看着瘦小的你，我说体育指挥你行吗
“行”，你站在前方比划着指挥棒
展开双臂引领同学们唱歌、做操
黎明晨练钟声敲响，黑压压的操场
童稚的噪音里发出高亢的声音
你挥舞毛笔的双臂从悬空中充满气场
龙飞凤舞，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谦卑
无法摆脱小家子气的“优秀、三好”
高傲地经过你，经过摇摇晃晃的童年
远方玫瑰红的血色浸染了少年
我还是老样子，而你去了哪里
5
你存在，以尘土的方式
从生命的热血中离开
向另外一种天地中走去
你说人和灵魂相互偎依
用眼睛、耳朵装扮着好日子
可是谁又窃取了你的健康
让你选择之后的路和茵蒿
向天堂、地狱、幽暗的山中
飘零、飞逝，比山花凋零更早
你没有诀别、舍弃，你微笑着
无数告知的去处通向光明
听一种禾苗崩裂的声音把春天叫醒
从死亡中播撒种子，从锤炼中的复活
而谁的眷恋让生命终止在时间河
6
你永远是年幼时的样子，勾着指头
微笑，与我畅聊往年的日子
你穿着乳白棉丝的衣衫站在家门前
敲开我封存久年的记忆
你说我是你前世的乡亲、姐妹
把一段好年景和吟诗作画
放在夕阳垂落的夜幕中
拿一把颜色，铺开纯色的白
我怎能忘却你浅笑的暗处
村野多么安静，我的思念多么安静
释放我吧，如果你手中的链锁
束缚着前五百年的人生
我采摘果实寄存的往事
与我生命中长出的萱草，深藏你
7
这天空中的忧伤是季节轮转，风
和雨来前的一段絮语，一个女人
把孩子放回尘埃，想留点什么
你说给我，你慢慢把牵念挂在心中
在熟稔的河槽枯草间，一年又走了
我们逝去的年月有你全生的隐患
和浓墨之间飞白的失缺
我明知，我是用天空来掩饰的
孩子的眼泪不就是那黑色幔帐上的
云吗？我想对你说，我深深抱怨
你放下亲人和孩子飞向自由塔
没有分担、没有痛苦，没有难活吧
你怎么把一双幼儿幼女放在人间
让他们变成孤苦无依的孩子
你却站在高处，微笑含笑
你合身束腰的衣襟，在轻和的影子里
晃来晃去，我看到一座古宅邸
那可是我们曾经生活的前生？
8
我们说日子，这把年纪了
说说你那负心的男人
他能忍下心地撒手而去，你就
不要再为他而活，为他厮守
你拿着色彩，拿着绢薄
南山和北山的每一处风景里
三十年前和二十年后的孤灯案前
我们写字吧，紫藤篱笆的工笔
拿着两颗成熟的枇杷，一半红堤
一把酸枣，满秋杜梨，红罂粟果
和风风雨雨中的挣扎，无依
你急促而来站在我身旁，毫无预兆
谈论前村女子，后村姑妈，还有
盛满一坛青花蓝瓷的笔洗，做祭
9
我把忧伤放在阴天里
下雨的嘀嗒声能听到麦子问候
听到苹果树低诉，像我年幼姊妹
每次走过亲人村庄和满山荒凉
就像高层的绿叶潇潇回落
而春天的河水流出苦寒的眼泪
梧桐树下的人家记得我的过去
苍白、衣不遮体，屋檐下的滴雨
都是我们同窗共读的春去秋来
你在我脚步未及的山间与禾苗共枕
我们同时聆听玉米拔节的响声
小路带走了饥饿，也带走了你
一如你的死带走了我的童年
果子熟落，击碎了生命这盏灯
10
我能说出关于村落的记忆
已寥寥无几，关于我们走进的校门
过往的客，多少名字，饥渴的眼睛
那个男高音的学童，自食其果
与这个世界告别了，他是你的同桌
他藏起书本，把整个雨季送给了母亲
我们走多远都无法抓住一次停顿
那片猩红的文字在风吹日晒中
多少鞋履下的痕，和时间擦肩而过
你一生无以模仿的无法回头，回望
月圆之夜，一片云怎样诠释了
阴晴圆缺？你就是你消痛的药
一剂若水在冰河化开时香消玉散
你无痛而土地多了一处伤痕
11
我就用一些花草的名字写你
回避九月秋风扫落叶的霜寒
我携带风尘的雨伞匆匆赴约
沾满泥土的乡音是我多年的辛酸
只要天边鱼肚纹的白云把
赶早的人从睡梦中唤醒
我就想起某年某日的早晨
我怎样放下曾经的执着
把自己逼向世俗的河岸，对着
清晨的风，低下头认错，我错了
我的错是一而再，再而三
徘徊在未涉世的蓝天里
坐在阴冷的玉米堆上，我裹紧
旧绵祅里的躯体，没有学会奉圆
12
离开山时，你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
你调侃地说：你将去向北的方向流浪
每次笑容后眼泪和漫漫长夜
都是你不知所措的借口，这样看开了
羊群在高梁上有羊群的活法
你卑微地拿出积蓄养活城市里的宠物
你说你什么也没有，就剩下钱了
你风尘仆仆地走着走着把故乡走丢了
用一掬河水能把村落从荒山野岭
中带回，你不想走啊，像紫花地丁
将要告别土地，一只脚踏上远乡路
满目疮痍和飘渺无依有什么区别
你捧着半生的两手空空，像一盏小油灯
游飘在漆黑夜空，闪烁一下与世界诀别
13
玉白，如果相对于黑暗，你知
有一段不为传阅的历史，总是
设局，走出某种圈套、某种爱情
和与年龄相仿的淡漠、释怀
不在梦中，却分明于黎明失却的
记忆，有相悖的大言可危
我不得不俯首对着心仪的男人
把自己压在低水河岸的槽上
对月、对天、对一个似是而非的地名
那确定是我曾经走过的往事
我说忘了，我在你无法理喻的昨天
捧起发黄的相册，有扭捏的签名
带到时光河岸，冒出沙石的流痕
仿佛童言：不想去啊，我多想活
14
只要两个字，和一个眼神
一个转身，你走在我前方的背影
一把辛酸的眼泪，不曾溢出
天空阴沉沉的脸色
我想一句话说出一生的怨
可是我没有找到能诠释心灵
的文字，我摊开的双手曾
扶在姐姐肩头，陪她过马路
一天又一天地重复，那些苦日子
她想知道我日夜难眠的窗前
（谁的风铃在夜色浸湿的岸边）
风铃的清脆抖落花蕊里的粉尘
我们相随的影子和文字中的情节
有一段吻合，可我想问你
那个人是我的前生？还是来世？
15
断断续续地写出一些字
就像母亲门前枯锈的篱笆
它不承载年荒，只记录一个家族
曾经这个家族中圆满的春节
对联、团聚，新衣服中的娃娃
篝火映红的脸庞，从子夜的麦场
传来嬉闹声，捣衣声，虔诚祷告
我只想记下落在梳台前的发丝
有谁可以丝丝缠绕成一个巢
我在湿热的炕头，坐了一上午
没有遇到盼顾我的人
他们都去了哪里？他们出人意料地
从我生命中消失
把我像颗石子从家门掷出去
16
在深夜杂乱的书摊上寻找
我喜欢的诗句，我不认识的名字
他和我一样经过很多事
忘掉很多事，脱掉曾心仪的服饰
把它压到衣厨的最底层
薰衣草的香浓里散出淡淡的涩味
陈腐发黄的日记散落在垃圾上
你说，你不会回到曾经的地方
即使你离去，不要把你带回那个垣
你听听亲人们的声音，你听听
谁在你的耳边呼叫，我不认识的面目
他是我前世的亲人，他和你一样
在时光经过的坎坷中被熏陶
而衣冠楚楚地来到我面前向我索爱
17
咳嗽和高烧，都是时间中的
黑狗咬着身体的弱点直续僵局
包括彼此之间的相互对抗、较劲
说和不说都无法理清的思绪
闪现在时光盘上少年的微笑
亲昵、相携、相伴的朝朝暮暮
可是你还是要走了，你无法挽回
我双手拱举的香炉在夜空中摇曳
一个独影和月亮、星星伴到黎明
反复地回忆，一段情景，一些话
一个人，和她面对面的相视，相依
我想我也该放手了，有些事、有些人
我不会带着时光的恶疾与你分离
我会从黑夜深深的疼痛中把你
从眼泪里流出，然后刻上日期
写明某年某月某日生，逝于
何时何地，像梦一样走了
18
雪飘在他乡与一个人的眼泪
相遇，与一位悼亡的诗人
披着风和一阵又一阵呜鸣
走过弯弯曲曲的山路，暗河里的水
四散放流，有什么可放不下的
雪飘在他乡一个诗人的墓碑上
以泪珠的形状结冰，融化
正好流至楷书碑文末端，著名
和姓氏的阴刻刀痕，渗透了黑色
“你无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
我的睫毛和发丝上满载岁月
灰尘和旅途中的世态冷暖
雪飘在落叶的门前留下我
歪斜的脚印就像生命深浅不一
19
因为一个事实与年轮的曾经
一起走出，有共同的美丽和
一张微笑，充满青春的面孔
在特定时分相遇，分道扬镳
像失群的燕子，在一个群体中
退出，尽管阳光充足，岁月变幻
我们共同走在家乡的小路上
攀上山树的悬崖和一道风景
经过往日，萌生一种莫名的感慨
你不认识的树，你不认识的孩子
你不认识的他乡，土地，山凹
有我锈铜的童年往事
我们坐在一片绿荫下，背靠背
眼睛里有黄昏闪过
20
静静坐在秋天上，晨霜感受
到我的脚踝，离去和回来
对你任何文字都无法颠覆
躺在忧伤的花朵中，闻香醉倒
走在乡间小路上向去岁说别
我拉上远出的行囊与你并驱
互诉山河流水中的日子
我用别离的心记录走过的路
每座桥下车流如注的速度
像我无法掉头的人生
躺在时间上，那些与我无关
的农人，眼睛里有岁月和磨难
而你净人走出一道门槛后
曾说：“世间就是鬼魂的村落”
21
鄂邑河的水里流着绿色的倒影
每一棵树木都有一段人生
一个女人和一个地域没有名字
鄂邑河岸的女人像冰水流经春天
秋天、冬雪淹埋在杨柳中
所有土地能分辨每一堆白骨中
恶疾、忧伤、困苦、思念
这样那样的孤男寡女，山前屋后
繁衍、死亡、爱恨情仇，有一些
名字，有一片森林向土地上倒
重新填满生命长河里的相识
已结痂的伤口通过死亡止住疼痛
走前，她的右手里有一部人生
在舌尖上暗藏河水和季节冷暖
22
如同打开命运之门，又关闭
用这最后一页，大风席卷的夜
不忍用尽、搁置笔翼、收藏记忆
然后将已干枯的砚泥夹在尘埃里
不忍了结着最后的文字、符号
像告别过去的自己，青衣女子
站在风口，清风轻抚，过往的人
献出五百年不曾启唇的方言
面对着脚步涉足的远古说声别
面向苦恋的山脉，村落、树木
已远去而无法唤回的骨肉至亲
精心经营的人情世故，画一朵梅
让它谢落前微微展枝的瞬间
将心留下，和爱赴约……
注：笔夹在本子里搁置了很久，不忍了结这部长诗的最后一首，一如我的生，不想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