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足白鹿原

陈忠实故居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和一模一样的布局从其原驻地搬过来的，我们沿着一条小路上了段小坡，就看到大门的左边挂着一个牌子，走进去看北房主位的陈设，看他经常创作的一张小桌子，《白鹿原》就是他一个字一个字从那里写出来的。转到西房的书摊子前，逗留了半天，看各种版本的《白鹿原》印刷品，看到一组线装收藏版，动心了，因为价格不菲，犹豫了一下，索性拿了一本有其创作手稿的书，销售员给我盖了陈忠实的名章，心里高兴了好一会儿，捧着书从陈忠实的家里出来，从这里往回返，临离开前，我站在小院外的大门口留影，转回身看了一会这座精致干净的小院，当年陈老写作时的情形一定不会这么条例、整洁吧？他需要吃喝拉撒、需要柴米油盐，他在伏案写作之余，走出来的样子是不是疲惫不堪，蓬头垢面？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悲哀来。我还是继续在那里转了一圈，不想离去，似乎想找到作者写作白鹿原的最初雏形，是不是他心里深处一个女人？是不是他伤过他，一直没有走出他心中的爱恨交加的人？我一边想一边从大门左侧的小路走上去，有一块玉米地，地的边缘是几棵还未长高的小树，周围用护栏围住了，游人无法进入，离地堎畔不远处有一捆放了很多年的玉米杆，头朝上根扎在土里，相互拥挤着围成一个圆锥体，玉米杆的颜色已经发霉，散发着古老陈年的气息，玉米杆堆放置的左边有一座并不大的麦垛，下面放着一个牌子写着“田小娥麦垛烟火请勿靠近”，前面有一簇麦苗，长得绿油油的，左面有一棵红叶树，已满树红叶，妖娆多姿。

我在田小娥的麦垛前站了一会，想起故事中的情节：田小娥在电影院里勾引白孝文，把他引至麦垛后边。田小娥的眼睛里带着复仇者火焰，一双利剑般的眼神，像要穿透他的骨头，哆嗦的他、硬不起来的他显得多么懦弱无能！无论是影视或文字，无论是现实和虚构，内在单纯和善良的白家父子永远是利益的输家。但他们赢得的是人心，是世人的认可和追随。谁都清楚，自古到今，小人得势君子失意，可是谁也无法逾越，漫漫人生路，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我们都是无法选择生存状态的人，每一天到来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创作开始？

进了鹿子霖的院子，立在院子里排水渠边的石头上，看两边的风景，仿佛回到当年，鹿子霖扛着掩住红布的长匾，上面写着“滋水县白鹿仓第一保障所，耀武扬威地站在院当中显摆，老谋深算的父亲，面对着被权利冲昏了头脑儿子，一味地信任乡绅田福贤，与其合谋出一件件伤天害理之事。阅人无数、看清人间百态的他，叹息自己儿子的糊涂，欣慰孙儿的逆转，孙儿的成长和变化处处合他的心意。那张老态龙钟的面孔，在这座院落中随处可见，诠释着千姿百态的生活。

游人前拥后挤，各有各的视角，大家都按照顺序依次排列地经过每个房间，我看到几个参观的农人两口子一对，坐在鹿子霖的炕头留影，那种回归农村生活的状态给人留下亲切朴实的感觉。我本想打开手机留一张照片，见他们似有戒备，相互点头笑了笑便离开了；走在白鹿原的农市场，在小吃店品尝特色小吃，在街道上采集手工制作，每一条小巷都有自己的特点，樱桃小墩子七扭八歪地排列在大街上，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坐一会，我们姐妹仨挤在一起，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摆成品字形、一字形、递进式自拍；在路尽头拐弯穿过小巷欣赏地上的棋盘，棋子是供人们休息的树脂圆墩，小孩子们把棋子放在自己设计的位置上，元帅依然是个领军，很威武地居于正中，小卒和马炮四散零落；仔细观察路标上的景点，直奔白鹿原文化街，我们用碎步、或是踮步、十字步一路走一路玩，看着落在身后的人们，他们慢慢悠悠，不急不躁地左顾右盼，有的几个一伙，互相挤兑在一起；有的排成一行身后用牌坊做背景墙，蓝天白云都是当年的样子；有的似从远久而来，交头接耳，诉说着人生。

往西便是白鹿村的民居地，房舍和院落都是原来的样子，我们串着乡间小路，挨家挨户游转，走到留有当年栅栏的门前，很是稀罕，看看这里摸摸那里，依着栅栏，用手拖住挂在门框上的红辣椒，眼睛看着四周的荒芜，酸楚得似要流泪；走到安装成老木门框的家户，双手抓住铁制的门把， 摇一摇铁锁，扒在门缝看看里边干净的院落，稀稀拉拉地长了一些野草，入户的门上也挂着锁子，正中间窑洞的门上挂着拼接的门帘，上面图案已晒得发白，心里升出一股莫名的空落；蔫蔫地离开，不想再往前走，索性返回，通过村北边的东西大道，直接往最西头走去，村头有一家白鹿村茶馆，我们坐在茶馆外面的亭子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茶老二表演，品着香茗，心绪清幽，放然了一切繁杂琐事；小歇起来，听着妹妹讲述田小娥的身世和遭遇，自然把小说和生活混淆在一起，无法辨别虚构和原本；田小娥的窑洞小得只有一床小炕，所有的农具都在墙上挂着，想起小说中的田小娥之死，被埋在自己窑洞里腐烂、发臭，心里泛起一股难忍。

离开时，走在滋水河的木板桥上，白嘉轩佝偻坚实的身影也似在那里经过，那些搀扶的身影和互相重叠的面孔，变成一个时代的人物，从历史的长河中由近而远………我心一次次被人世间莫测变化震撼得惶恐不安、久久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