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没有强健的体格,没有极强的抗挫折心理素质,对了,更重要的是,你要是没有内行或者听话的老婆,千万别装修!不然,扒下你一层皮是轻的,整不好,真能把你弄得疯不疯傻不傻的。这是我惨痛的经验教训。
1.那叫买房啊,跟抢房似的!
看着心爱的房子一天天长高长大,到开盘时,却差一点没买到。
而这又完全由我的错误判断造成的,也就是没Y(我妻,下同)的半点责任,听着她无情地讥讽、批判,你说我能不憋气带窝火?
我至今忘不了去年的那个炎炎夏日。
清晨,我与Y同已往的半年一样,迎着朝霞,趟着林间小径小草上的露水和花尾巴喜鹊的欢快的叽叽喳喳的叫声,走向塔吊鸣叫的建筑工地。
从山坡上俯视那几栋即将封顶的楼房,就像看着自己即将长大成人的孩子那样的亲切——从它奠基时起,我与Y就每天至少一次地来看它。看着那初生婴儿似的裸露的赤红的身子,想像着建成后的样子:雪白的外墙,乌黑的楼顶,掩映在翠绿的青山绿树中……我陶醉了:“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刚要出口,怕被不懂诗的Y骂,便把诗句化成唾沫,使劲咽下肚去,改口说“多好的环境!神仙们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吧?”
“什么破地方,尽坡子。还神仙住的呢?”Y白了我一眼,不悦地说。
楼房的预售,明天就要正式开始了。我们来到临街的售楼处,却见已经有三人相挨着坐在门前。不由纳闷:明天八点开始售楼,现在就来排队,太急了点吧?Y说:“我们也在这儿排吧。”我摇头:“排队?这大热天的,晚上又有的是蚊子,不是没事找罪受吗?明天早点来就行了。这么多房子,还怕买不到!”那时她还不是家里一把手呢,只好随了我回家去。
次日六点,我们早早来到售楼处。离远一看,我的妈呀,只见人们坐在地上的,卧在折叠床上的,打着遮阳伞的,躲在蚊帐中的,还有听收音机、看电视的(不知谁把电视架在街边了),也有家里人送饭来的,亲友们助阵来的……售楼处前那可真叫人山人海呀!看来排队买房的人们都是在这儿过了夜的!
我的个妈,这房子还有个买呀!我顿时心就凉了半截!此时可真就知道什么叫紧张和后悔啦。
我正在懊悔和自责时,Y开始不失时机地抓住我的决策失误,猛烈批评我:“我昨天早上就说来这排队,你偏说不用,这回好!”我想起遵义会议上被批判的博古。心里便顿生让权之意。
批评我一通后,Y又适时地为焦头烂额的我指出了前进方向:“快点给小S打电话,让他找开发商老板!”
“走后门,这能行吗?”我犹豫着。
“不行?那别买了,回家!”回身要走。
其实Y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是怕办不成,我是觉得走后门加塞,对在这里候了一天一夜的购房人不公平;当然也怕儿子为此事犯错误。犹豫之后,还是决定打电话试试。正要打时,Y却抢过电话,把我拉到远离人群处,才递过电话让我打。我顿时对Y的保密性和警惕性心生敬意。
几分钟后,儿子的车来了。我正要问,Y却摆手制止,附身去与儿子耳语。S一指售楼处,笑着小声说:“没事儿,方才打电话,刘总答应了。我进去了,听我电话吧。”
保安讨好地笑着请儿子进屋去。排了24小时的头脑昏沉的人们,当然也无法把气宇不凡的S与走后门、加塞的龌龊行为联系起来。就这样,我们轻而易举地买到了最理想也是那个小区最好的一户房子。
我们全家登上那个100平的四楼房子,向南望去,一幅绝美的风景画立刻呈现在眼前:画面由绿树、远山和蓝天构成。近处绿树绿得让人心醉;远处的带状的几叠山峦,色彩由蓝变灰变淡,最后变成一缕烟霞飘逝在蓝天里。如烟的山峦上方还点缀着两朵白得如雪的白云……耳畔鸣蝉欢快地歌唱替代了那讨厌的机动车们的轰鸣;山花野草的清香,驱逐了汽车的尾气,完全控制了我的嗅觉器官……
好房子,好环境!这就是我梦中的天堂!
Y对我的得意忘形嗤之以鼻:“美啥呀?要依着你,还能买着房子呀,我看房子买你吧!谁能买着,你也买不着。”
我心悦诚服地点头:“这回是够悬的。多亏了小S,要不,我们还真就买不到这么好的房子。”
“不光这个房子买不着,哪个房子你也买不着。一天死犟,人家说什么都不听。要依着我,昨天早上,咱也在这排队,最次也能捞个第四号,也不错,还不用求人,欠人情。”Y不失时机地为自己评功摆好。
我当时一激动,说道:“好,从今天起,我一切听你的。你就是我的领导,全家的领导。”
“得了吧!还都听我的!咱们家什么事,不都是你一人说了算,你听过谁的?那年住那破房子,前面对个大烟囱,我说不好,妨人。你一天什么都不信,一百个人,一百人说不好,大烟囱妨人,你都不信。怎么样,妨得我和孩子老有病……”Y趁机又和我翻起旧帐来。把我挺好的心绪赶得无踪无影。
我怕她又要磨叽个没完没了,就连忙说:“今天开始,咱家就你说了算,你说一,就一;你说二,就二。我绝对服从你领导,还不行吗?”
这一表态不要紧,它使我从此失掉了家中的领导地位,也为以后的装修中埋下了祸根。现在想来我真后悔,当时倒是表那个决心干啥呀!尽管有一种理论说,在单位有职有权的一把手,在家里都是二把、三把;在单位无职无权整天受气的,才在家里作威作福,拿老婆孩子出气。尽管也有一种说法:家庭没有绝对的真理,好男人在家里要尽量让着媳妇。可我有我自己的观点,那就是家如天下,家长如国家领导,那位置应该是“有德有能者居之”。
可有时一想,让Y负起装修的领导责任,我没有错。俗话说“女人家,女人家”。家,应该是女人的,应该让女人觉得满意才好。人家风时雨里的跟随你差个二十几年就半个世纪了,忠心耿耿,不弃不离,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尽管动辄口出怨言,但咱是有修养的人,应该有欢迎人家批评的雅量,不计前嫌才对。现在买了新房子,让她按着自己的愿望、爱好,装修一下,心满意足地住进去,享受一下余生,也是绝对应该的。
我盼望着早日拿到房子钥匙,也盼望早些认识诸位邻居。有经验的人说,买房子,什么学区、交通、小区环境、房间结构、质量,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邻居。有一同事,楼上是位精神病,半夜常起来掼正步、唱语录歌、跳忠字舞,弄得同事夜不能寐。找谁又都解决不了问题。苦不堪言。想卖房,都出不了手。只好另租房住,让其闲置着。你说倒霉不?
老婆就常跪求菩萨保佑:“求求你,千万保佑我们摊着几家好邻居!可别摊上精神病呀!我到时一定给你上香上供,这回我买茅台酒给你上供……”
2、见到邻居们,是领钥匙那天。
夏天、秋天、冬天,在焦急等待中缓慢地走过。我们终于等来了春天,等来了新房的钥匙。
4月28日发钥匙。4、2、8——事爱发——吉利!
与买房时一样,觉得去的挺早的,可是前面早已排了好长好长的队.
“哎,爷们,你别在我后边排呀!”我前面的人冲我喊。
你说这话气人不?我若是加塞排你前面,那叫欺负你,你是最后尾一个,排你后面,那合理合法呀!干啥还不让呀?这人不是精神病,谁是?我正正眼镜,仔细地打量说话的人――四十多岁的短发男子,高个头,黑瘦脸,似笑非笑的两只小圆眼睛,颈佩金练(粗约5cm),腋下夹包……
“爷们,别翻愣我呀。我不是不让你排队,我是说我后面还有个人呢。你得在她后面。”
还有个人?在哪呢?我四下撒目着,却没见队外还有别人。
小眼睛向脚下蹲着的老太太喊:“大姨,你快点排队来吧,不然,可就让这爷们给顶了呀。”
“顶就顶吧,我这正忙着呢!”
我听人家这话,肯定不是精神病呀,就忙笑说:“没事儿,没事儿,我不急。我就排在你们所有人后面。”他就笑起来。
蹲在地上的老女人不笑,她正忙着把手中的几个小纸包一个个地放进背包里。想了想,又都拿出来,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再用另一只满是皱纹的粗糙老手挨个的捏捏,再重新一个个放进去,如此反复地忙碌不停……
——这人是精神病!没错儿!可千万别是我的邻居呀!我紧张了。
“才排这儿呀?”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响起来,睁眼看时,一个十八九岁的靓丽女孩子笑迷迷地和我前面的小眼睛黑男人说话。他们是什么关系?是父女?不像!夫妻?年龄差太大……这时,蹲在地下的白发老女人站起来了,问男人:“小伙儿,她是你妈?”
男人乐得眼睛都没了:“我妈?我有那么小吗?”
女孩子一咧嘴,嘟囔道:“我是他妈?什么眼神呀,也不上医院瞧瞧去!”
“大姨,她是我对象!”小眼睛男人自豪地介绍着。又忍不住笑:“这大姨尽气人玩哟。还她是我妈!!”
我也只好搭讪着:“孩子上学了吧?明个儿遇到不会的题,问我——我是老师。”
“对,他是教师。问他,反正他一天闲着也没事儿。”Y也在一傍插话。
那小个儿靓丽女孩子就抿了小嘴儿乐:“还没要呢。”
我顿觉说的唐突,就不再说话了。
轮到小眼睛男子交款了。却因他的贷款未到,就不给他办理入户手续。“下一位,来,谁在他后边?快来交!”
小眼睛男人急了,一把抓过桌子上放着的收据本、公章、印章:“不给我办,你们谁也别办!凭啥不给我办?贷款没转来,没转来,那是你们的事儿!关我屁事!我可是在你们指定的银行,按照你们的要求办的。没转来,那是你们的责任!不给我办进户?我看看你们谁敢不给我办!”
他对象,那个女孩子也马上疯了似的冲上去,和戴眼镜的开发公司的经理吵起来:“你凭啥不给办吧?你们刘总决定的,那你把他电话给我,我马上给他打电话!他有什么了不起。还讲不讲理呀?”
屋里这些办事人员自然谁也不敢把总头儿的电话号码给他们。于是,就僵持起来。
这时门外那两个保安进来了,咄咄逼人地围住小眼睛男人。那个黑圆脸一字一板地说:“请你把东西放下,不要妨碍我们办公!”
“我没妨碍办公呀!是他们不给我办呀!”
“我再说一遍‘请你把东西放下,不要妨碍我们办公’!”黑圆脸提高了声音说。
屋里顿时充满了火药味。
小眼睛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小个女孩子冲上来了,冲保安喊:“别吓唬人,有什么了不起!走,拿上东西,咱们自个儿上法院去。”推了男人就要往外去。保安当然拦住了他们。
眼看要动起手来了,这时我前面的老女人急了:“别介呀,先别走啊,等我交完钱,你们再上法院还不行吗?”
眼看要撕把起来了,一位矮胖子进来了。屋内售楼的几个人都忙着站起来迎接。
排在我后面的白脸胖子忙过去握手:“可把你给盼来了!再不来可真要出大事了!”边说,忙回身向小眼睛夫妻介绍,“这位是刘总,有什么事儿,你跟他谈吧。”刘总笑着把小眼睛夫妻请进了里屋去谈。
于是,老妇人便交款。轮到人家要她交哪份钱,她便如旧从包中抓出那几个纸包,仔细地从中找出一个,再交给我:“你帮忙查查,看对不?”看着我一张张地数过,然后笑着接过,再交过去。
就这样一份份地交完了,把后面的人急得不得了。我这才明白,她先前那样小心翼翼地摆弄着这几份钱,完全是怕自己的钱弄错弄丢,事先在家里都按通知的要求,把钱按数目分好了,然后一一包好——老人的钱,肯定是来之不易呀!
等我交完垃圾清运费、拆扒保证金、暖气费、水费、煤气费等款项,去找人领钥匙时,小眼睛男人几个也随后都到了。
我们接过钥匙,走向各自的房间,才发现,我们是同一栋楼同一单元的邻居。老女人在我楼下,白脸胖子在我楼下三楼老女人对过,小眼睛男人与我对门.几个人不由哈哈地笑了一阵。白脸胖子,笑对小眼睛男人说:“老弟,亏了刘总来得及时,不介你们真就要动武巴操了!”
“吹牛B!他碰我一个试试!你问问我怕过谁呀!”小眼睛瞪着眼睛不服地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伤了谁都不好。和为贵,和为贵呀。”白胖子哈哈笑着。神秘地问,”你知道刘总是谁叫来的吗?”
小眼睛看看白胖子,半信半疑地说:“是你吧?我看你和他挺近便。你们认识?”
“还行。”胖子卖乖子地眨了眨眼睛说。“我姓徐,以后大伙儿有什么事儿,尽管跟我说。我头拱地,也办!”
Y和开着门的邻居们打招呼,又走进楼下老太太的的家,亲亲热热地像是自己的亲人:
“大姐你家住哪呀,家里还有什么人呀,买这房子是自己个儿住还是给孩子买的呀……”
我嫌她磨叽,就说:“走吧,咱先回家看看,以后有的是时间唠喀。”
进到自己家,关上门,问Y:“怎么样,观音菩萨保佑咱摊上了好邻居了吧?”
“还行吧。就是对门那对不像是两口子。你说像不?”Y对对门也有怀疑。
”人家说是对象嘛,那还假的了?”
“什么对象?都赶上她爸岁数大了。别是养得二奶吧。”
“也没准儿!现在不是时兴有权有钱的人偷着在外面给二奶买房子住。”
“要是那样,糟了。这种关系,出人命的有多少啊!可别哪天,谁把谁给杀了,血流的满走廊都是……”
听,这Y说得多瘆人!
Y领导似的一指屋子:“你说咱们怎么装修好?”
“还用问吗?你是领导呀,你说咋装就咋装!”
“别来那一套,谁是领导?谁说得对,就听谁的。”
见人家说得诚恳,我就不客气了:“那我就说说——我认为第一油漆越少用越好,非用不可时,一定要用环保漆,把装修对人的危害减到最小;第二木料、水泥、沙子等要越少越好,要尽量保护空间。”见老婆有些茫然,就解释道,“就是不要在地上、墙上、棚上乱粘乱贴东西,做什么二级棚呀,墙围子呀什么的。那样做的人太傻了,你多花钱不说,空间都被建筑材料给挤占了,多吃亏呀。”
见老婆点头,就又说:“我们不是年轻人,装修色彩上,要尽量素净些,朴实些。不能弄得花里胡扫的。”
“那好,明天找人计划一下上下水管电线都怎么走。”
电工就我自己干了。教了几十年物理学,电学知识应当强于一般电工了吧。可这上下水的配管工找谁呢?
电话询问了同事老杨。她去年秋天刚装修完的。电话过去,一切解决。她告诉了我几个电话号码:有配管的、木工的、油工的、瓦工的……应有尽有。据她的经验,这工序是:设计——配管——瓦工——木工第一阶段(打家具)——油工活——木工第二阶段(打地板)。
这第一道工序,“设计”,就算完成了,我是成竹在胸了——房间的格局原封不动,只是安上门,墙壁涂白,地面铺板而已。
很简单的事儿,谁知在配管这道工序,我就在邻居们面前丢了面子。
3.找工匠是头等大事
“打电话,找配管的?”我向Y请示。
“打就打呗。”
配管的谢师傅说自己目前正忙着,但鉴于是杨老师介绍的,就答应早晨来看看,帮着规划规划。
次日早七点,与谢师傅在新房见面。谢师傅热情地指点着暖气管、水管说了改装方案。对厕所里面的座便器、洗漱柜、洗衣机的位置都提了建议。我与Y都欣然同意。在此基础上,谢师傅在墙壁上用笔画出了力工要拆扒掉的部分和在墙上凿沟的尺寸要求。随后又写出了需要购买的各种规格PRT管、导线、开关、插座等材料的清单。
最关键的当然是工钱。“谢师傅,你看,这个活给我干完事,我得给你多少钱啊?”我笑着问。
谢师傅不语,闭着眼扳着手指算:“这样吧,冲杨老师,我也不能跟你多要――你就给500吧。”
人家提出照杨老师的面子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点头说:“我抓紧进料,然后电话联系吧。”
回家后,议论起价钱的贵贱来。我想起杨老师,于是又给杨老师打了电话。聊了一阵儿,才绕着弯问了她装修时,配管的工钱是多少。杨老师笑着说:“等着呀,我给你查档案。”
“什么档案呀?”
“装修档案呀!我从装修开始,每天干什么,花多钱,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
真是有心人!我们也得向人家学习。我握着听筒想着。
“喂,查着了,是300元。”
“给谢师傅的工钱是300元呀?”我不信实地问。
“对,谢师傅的工钱300。”
放下电话,Y开始生气:“这谢师傅,不是铆我们呢。一样一大的房子,一样一的活儿,给杨老师干300,给我们干,就要500。”
“那怎么办?不用他,人家都给咱忙活一早上了,料单也下了。”
“那也不能白叫他铆呀!”
“可是也不能跟他说‘你给杨老师干300,怎么给我们干就500呢’,这不把杨老师装口袋里了?”
“这么说是不能这么说。可是也不能瞪着眼吃亏。”
扔开他,再找别的配管师傅?也不行,跟人家定好的事,中途不用人家了,不是咱们不讲信义吗?这样的事儿,我们可从来没做过,我也有决心,到死也不做。
怎么办呢?我没了主意。看Y时,她当然更没有主意。于是两个人都闷着头想。
脑子一亮,我有了办法:“这样吧,跟他讲讲价钱。”
“讲啥讲,不好使!”Y向我撇嘴。“当时该讲价时,你都没跟人家讲价,这事后了,你跟人家怎么讲呀?”
“你听我说完呀!”我不耐烦地挥手打断Y。“不能这么讲。这么讲行吗!咱就说,暖气不改道了,你活儿减了,工钱还不应该减少点吗?”
Y一听,高兴了:“这么说还行。那你说给他多钱?”
“300。”
“行。”
于是又给谢师傅打电话。谈得结果是,他只同意减到400元,300元,高低不同意。最后说:“你要是觉得贵,那就找别人干吧。我这边活儿也忙不开。”
有这话,好办了,于是就研究请别的配管工。
“我看这回吧,别着急,这配管、瓦工、木工、油工最好都是一伙的,配套的。这样在活儿上,互相能照顾些。”我说自己的想法。
“那倒好。可是哪找去呀?”
我就提了两个方案:第一给杨老师干活的那套人马;第二以前给我家装修过房子的张师傅。
“都试试,谁便宜,找谁!”Y说。
于是,我先给杨老师说的那个王师傅打电话:“喂,你木工王师傅吗?你这电话是杨老师告诉我的,我是她的同志,朋友,关系很铁呀。”我不管Y瞪我的愤怒的目光中醋酸浓度已经要达到99/100,接着说“我也买了个杨老师那么大的新房,要装修,想请你帮忙,你看你这木工工钱得多少钱能下来呀?”
“那得实际看看都有些什么活儿才能定呀。”
“特别简单!就跟杨老师一样:地板,厨柜,四个门框你给包上,我外订做四个门,你负责给安上。”
王师傅那边沉默一会儿:“你那四个门,得我给你找厂家做。那才能保证质量。你找地摊的买门,不好使!另外,厨柜,那得看呀,做什么样的,多大的,才能研究价钱呢。”
Y见说,忙向我连挤眼再摆手。
“是呀。那以后方便时,我请你过来看看再说吧。”
“好。”
“这人指定不行!你要用,我可不同意。”见我放下听筒,Y忙指示我。
“怎么呀,不行?”我想考考她。
“还怎么呀?那买门,还非得经他手去厂家订,什么意思?还不是他要从中吃回扣!”
看来我妻子还不笨。
“再说他干得活什么样,还不知道呢。用他!”
“那咱们去看看?”
“看就看。”
于是,就和她去杨老师家。
杨老师家装修的极简单。见我们来访,极热情地走来走去地忙着给我们倒茶、拿水果,脚步到处,都像是踩着了老鼠,吱吱嘎嘎地叫个不停。
告别杨老师,路上,Y又咧着嘴说:“净能吹,装修还花了4万呢。我看3万也用不了。”
我没在意这个问题,耳边只是响着那老鼠似的叫声:“还是张师傅活好。你看人家那年给我们铺的地板,多少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跟Y说。
“是哈,一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决定不用这王师傅。
于是决定去找张师傅谈谈看。
见天色已晚,就与Y大方地打车去张师傅家。
张师傅家里一点装修没有,太简陋了。我联想到一句古话“卖盐的喝淡汤,织席的睡土炕”。
费了好大的劲,张师傅找了一个破木凳来,非让我坐。有Y在场,我也不好意思独坐。于是就都站着谈。
听我开门见山地说完,张师傅不假思索地说明道:“木工活都明摆着呢——地板一平10元;厨柜一米50元,柜门去定做,咱们管安;木门都是定做,玻璃的140一个,实心木门240一个,你自己找人做也行,咱们给你找厂子做也行。咱们木工包门框、上门,一个是100元。”
几句话说得我心里高兴,见Y也直门笑着点头,于是就说:“那张师傅,我这活就靠派你了。这什么配管的、瓦工、油工什么的,这一套人马都你给找吧。行吧?”
张师傅见说,高兴得乐不拢嘴:“大哥要是信着我,行!”
Y忙接过说:“不好意思,张师傅,这新房子没有煤气,再说你们在那干活,做饭做菜的也不方便。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离新房子又远。中午就不能给你们做饭了。”
“那不用。”张师傅笑了。”现在和以前不同了。都是给钱,一天一人6元钱。爱吃什么买什么,自由。”
4.黑社会垄断了小区装修
配管工小野次日早晨准时到来。年轻的小野虽然名字像是日本人,但体形相貌不像。长得人高马大的。他不理睬原先墙上划的那些黑线,用白粉笔又划下了新的要拆扒、要凿沟糟的线。并分别标上拆字和要凿的深度和宽度。为我开出了工料单。我们最关心的仍是工钱的多少呀。所以,当一切完成,我就试探着问“师傅,你看这工钱得多少呢?”
小野一笑:“好说,张师傅介绍的。好说。”
“那是,可是,好说,也得说呀。”我也笑着说。
“这样吧,你就给400吧。”
见比原来那个管工少要了100,Y忙说:“行行!”
送走小野,就去找力工干活。
东郊广场四周坐满了拿着各种工具的人。我的目光在人群中徘徊。越过那些手持锯子,油滚等人群,轻易地找到了那些手持大锤的力工队伍。他们三个一堆五个一伙,或坐或蹲,谈笑风生。见我走来,便都起身来迎:“师傅,有什么活儿?”
我四下撒目,选准一个人高马大面目和善的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我新买的房,装修,要砸掉两个小墙垛,还要在墙上凿几条沟。”我用手比划着,说明着。
“明白!”小伙儿挺干脆地说。”你就说这些活儿,你能出多钱吧?”
“你看得多少钱能给我干下来?”我试探着问。
“三百!”
因事先小野交待过,这些活儿的价钱就在三百左右。于是我点头。
“你们几个人?”
“四个。”
“好,中午,我每人给六元钱饭钱。”
“行。”小伙问明地点让我先回家等候,说他们随后骑车就到。
我坐着公交车急忙赶回家中,和Y一起各守着一个窗口望着外面。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并不见人影。Y开始埋怨我:“你倒是找的什么人呀?这么没有信用?”
我这眼力应该不会看错人呀。那小伙子怎么就不来呢?
“你问没问人家电话呀?倒是打电话追追呀。”
唉,我怎么就没留这心眼儿呢!真就没想到会出这事儿。
于是又等。时间在焦虑中又过去半小时。我实在等不及了,只好再上劳务市场去找人。
“这回我也去!”Y气愤地说。
我们又乘车来到广场。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黑胖子倚身在摩托车傍。Y便捅了我一下子:“去,问那个胖子多钱干?”
胖子一听是沿湖小区,想都没想:“六百!”
我怀疑我听错了。回头看Y。Y已转头走了。我忙笑笑:“600呀,好,好,你忙吧,我走了。”
追上Y,她正生气:“还600!干脆拿捧子截道去得了。还600!”
“是,那胖子是要的有些离谱!”
正要与另两个迎上来的人谈价,先前那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又迎上来了:“来了,爷们。”
我生气地不看他。
“爷们别生气。方才不是我们不守信用,我们都去了,可是进不去呀。没办法,又回来了。”
“进不去?什么叫‘进不去’?”我气不打一处来地问。“没告诉你是沿湖小区10号楼吗,你长着腿吧,谁还把你腿给绑上了呀?还进不去!”
小伙子不生气:“爷们你别生气。还真叫你说对了,真就有人不让我们进去。说了,我们敢进去,人家就打折咱们的腿。”
我和Y都不信:“什么?还有这样的人?谁呀?在哪呢?我们怎么没看见呀?他们还反了天了呀?”
“你们不信呀?好办。你去问问大伙儿,看谁敢去?”
周围的力工们都点头说沿湖小区的活儿真的叫一伙人给垄断了。他们看见是进去干活的工人,就拦住不让进。不服就打你。里面的力工活,瓦工活,木工活,还有什么沙子、水泥、电线、石膏粉、大白粉……等等都被他们给垄断了。他们的价钱要比市场上的都贵。里面住户只能用他们。外面的一律不准入内。
我倔脾气上来了:“我还真不信了!他黑社会还要造反呀!”
Y忙拦住我:“傻呀,还敢招惹他们。你能把人家怎么的?打,你打过架吗?你也就会找警察呗,你知道警察和他们是啥关系?再说了,就是把他们整倒了,顶多进去住几天,出来有你的好呀!”
“可是,咱这活儿不得干吗?这装修不得装吗?那你说怎么办?”
Y也无言。
这时小伙子有了办法:“爷们,你要愿意用咱们。我看只能这么办:你打车把咱们拉进去。”
“行,打车就打车!”我想怎么的,也比用里面那伙人便宜。另外,就是同样花钱,也不能助长那些黑社会的嚣张气焰。
于是就找了两辆出租车,让那四个力工坐上,我与Y各领两人驰入小区。
按照小野划好的线,几个人抡起大锤猛干起来。我不由想起春节联欢会上黄宏、巩汉林表演的小品。
等到他们把凿下来的垃圾用纺织袋扛到楼下时,麻烦又来了。一个工人脸色煞白地上来跟同伙说了几句,几人收拾起工具,对我说:“对不起,我们不能给你干了。”
“怎么呀?怎么干好好的,说不干就又不干了呀?”我和Y都奇怪地问。
“别提了,爷们,方才人家告诉咱们了。再给你干,人家就要消咱们了。腿给我们打折。”
“谁说的?”我忙跑到窗口往外看。
“你就别看了,他们能站在大面上让你看着吗?”几个人仍然要走。
“别走呀,你们这半路途中的,扔下走了,我怎么给你钱呀?再说我这活儿可怎么办呀?”
与我谈活的小伙子为难地一笑:“爷们,你要是愿意让咱们给你干,没办法,你就得多出几个吧。人家说了,要抽红啊。”
“收保护费呀!”我觉得触摸到了香港电影中的黑社会的影子了。
“人家倒没说是保护费,只说没烟抽了,咱们要是不走,非要干这活也行,挣下钱了得给他弄盒烟抽――那谁不明白呀。你真给他弄盒烟,他能干吗?不就是要钱吗?”
我眼光请示Y,Y表态:“你们说,得给你们加多少钱吧?”
“怎么的也得一百!太少指定拿不出手!”
我刚要反对,Y却痛快地说:“行!”
5.砸墙皮活又多花了100
几个力工分工干活。随着呯呯乓乓的钎锤声响起,屋里马上尘土弥漫。Y独倚窗前,探头窗外,作娇小姐赏花观景状。我知道她是在躲避灰尘的侵袭。我则戴上防非典时用过的大口罩,在几个力工间往来巡视。
最难干的活是啃掉阳台与厨房衔接处的两个凸出的钢筋混凝土门柱。因为Y想使阳台与厨房连在一起,使厨房面积增大些。这钢筋混凝土门柱就必须啃掉一半,这样阳台两侧墙壁才能与外面厨房墙壁一平。
凿下这两个门垛可非易事。浮头虽是一层红砖,可里面都是钢筋混凝土呀。大锤钢钎猛凿一次仅能下来一小块。工人干得大汗淋漓,十分艰苦。将近中午,我家三人临去吃饭时,O又特意嘱咐那工人“必须凿得跟墙面一平,不然可不给工钱呀!”
因惦记着工人的工作,我在小餐馆草草吃过一碗饭,马上往回赶。回来一看傻眼了——阳台两侧门垛已经凿除四分之三了。墙面也一平了,但钢筋也裸露了出来。
“怎么样,爷们?这活干得还行吧?”工人往手上吐了口唾沫,问。
“行,挺好。”我眼盯着青蓝色的钢筋,嘴里支唔着。心里却似看到自己粗大的动脉血管裸露在外那样的疼。这是立柱啊,立柱顶千斤呀。我这是干什么呀?这不是自己为自己拆房子吗?一旦地震来了,这么一晃荡,我这房子不就先倒了吗?应该停下了,应该找人再补砌上!刚要发令,又想这活儿是Y定下的,我改了,不是不尊重人家的领导权威吗?况且现在已经凿到这样了,四分之三都没了……犹豫中,Y吃过饭也回来了。我把她叫到一边,轻声和她说了情况,指给她看那几条裸露出来的青蓝色的钢筋。她顿时急了:“那你怎么还让他们干啊?”忙对那人说,“师傅停了。这活先凿到这儿吧,剩下的不凿了。”
那工人迟疑地举着锤问:“不凿了?那工钱怎么办呀?”
我忙说:“按讲的给,一点不少给。”
工人们当然高兴呀,但也是一脸的惶惑。
等工人们把凿下的垃圾都扛到楼下垃圾场后,我全额付了工钱400元。
我正和Y商量买砖头让瓦工把凿下地方再复原时,O来了,埋怨道:“砌啥砌呀,还砌!谁能不凿啊?不信你们看着,这楼没谁不凿的。”
心里没底,一夜没睡好,早晨七点前又早早过去等瓦工师傅。瓦工老张见了那阳台门两侧没凿净,挺纳闷:“这儿怎么弄得呀?怎么不让力工凿净啊?”
“我看露出钢筋了,不敢凿了。”我说。
“没事儿,一点事都没有。都凿,没事儿。”
“没事儿?都露出钢筋了,还没事儿?”
“我还能调理你?没事儿,指定没事儿,这是外面的钢筋,里面才是吃重的柱子呢,没动到它,没事儿。你凿吧,没事儿!”
和瓦工讲好工钱,定下明天来施工,张师傅走了。
Y听了,就跟我说:“张师傅都说没事了,还是都凿下来吧。”
我能说什么。“你是领导,你说了算。可是工钱都花出去了,再凿,又要花钱。”
“没事儿,咱自己干。”于是,Y就学着力工的样子挥臂凿起来。我呢,就开始铺设电线。
Y干得相当艰苦。锤子打到钎子上的次数绝对少于打到她自己扶钎的左手背上。以致于她手背肿起的体积绝对大于她凿下的混凝土块的体积。
“行呀,爷们,这砸墙皮的累活都你们老两口子自己干的呀?”对门小眼睛过来了。
我不愿意说找力工砸墙中途又停下了的难堪经过,就乱吹道“论技术不行,出点力气算啥呀。”
“那你怎么不干活,光叫大婶干,看那手砸的,肿得馒头似的。”小眼睛笑着批评我。
“那你可说错了,我技术好,砸了半天,锤子也没砸着手;你婶技术差,接手才砸两下,就砸手上了。”
“要我说呀,找个力工干得了。几万元装修费都掏了,还在乎这几个力工钱啊?等我明个干啊,我是一手都不带伸的,全花钱找人干。——不信你看着。”
我也不忍心让Y再干下去,可是我这边电线的活儿也很急,在天黑前必须弄好,不然,就要影响明天瓦工干活。于是就跟她建议道:“小崔说得对,行了,别自己找罪受了。还是找力工干吧。花个几十元钱算什么,手要是砸坏了,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治好呢。”Y也点头答应了。
于是就来楼下,在那面写有“装修一条龙”的红旗下,一个颈佩筷子粗金练子、黄头发、凹刀脸小伙子正坐在凳子上打盹。我就与他谈价钱。
“一百。”小伙子眼睛半睁半闭地说。
“那么一小点活儿,哪值一百呀?”我不同意。
“一百!不价,你找别人去。”小伙子一脸严肃。
找什么别人呀,你们又不让外人进来!我心里想着,可是没说出来。回来向Y一汇报。Y很无奈:“一百就一百吧。”于是,我又用手机给项戴金练子的人打电话,让他派人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迷彩服的壮小伙子来了。见小伙子很朴实,我忙递过一瓶矿泉水,小伙子接过放在一边,开始干活。真是好手,十来分钟就搞定了。我忙招呼小伙子坐下休息。想顺便探听一点那金项练男人的底细。“这一百元你收好了。”小伙子接了钱,拿了那瓶水要走,我忙拦住:“急什么呀。歇歇,喘喘气。”我劝着。
“不行啊。老板知道了,不行的。”
“老板?你还有老板?谁是老板呀?”
小伙儿无奈一笑:“你跟谁联系的活儿,谁就是老板呗。”
“那你是给他打工的,这一百元工钱回去得交给他?”
“不交行吗?咱就是一天挣30元工钱。”
“那老板也太黑了呀。他一天得赚多少钱呀?”
“赚多少钱,那是人家有本事。咱们就是干活挣钱。”小伙儿说完走了。
6.小区是个古战场?
我家的装修算得上是先声夺人。可随后就听到对面屋也响起乒乒乓乓砸墙声。小眼睛诡密地对我笑道:“爷们,让你先干一步,我好跟你学习经验呀。”
“哪来什么经验呀!我的目标就是墙壁涂白,地面铺板,能住人就行。”我客气着。
“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小眼睛挤着眼睛跟我说,“我光配管和电工工钱就1000。”
“是呀!那肯定特完善。”
“也没啥,就是暖气我加了几片。”
“暖气都是按设计方案安的,够用了呀,你加了,供暖公司也不能让呀。”
“没事儿,我那儿有哥们儿,他领我去找科长了。没事儿。”
说得Y就有些羡慕,默默地回了自己家。
次日,配管工来了,为我焊接上下水管道。马上焊接的PPR管就发出了刺鼻的气味。我忙把挂在胸前那防非典的大口罩戴上,在配管工人的身边胡乱忙着;Y如旧倚着阳台窗口向南作观赏山景状.我知道那也是在躲避PPR管的刺鼻的气味。
傍晚,管子焊接完了。我归置一下东西,准备回家。这时Y指着厕所里的洗手盆水管子叫起来:“这水管子怎么安这了?”
“怎么呀?”
“原来不是说好了,洗手盆安在南边吗,你怎么给整东面来了?”Y声色俱厉地叫着。
“可你不是一直就在这呆着监工呢吗?怎么安的,你长眼睛没看到呀?当时怎么不说话?这会儿人走了,来精神了。”我生气地说。
“我不是不明白嘛。”
“这会儿怎么又明白了?”
“这么整,可不行,明个儿得改回来。”Y拿出了一把手的架式。
“不好办吧。都定好了明天瓦工过来贴瓷砖。”
“告诉他们别来了,后个一、两天再来。”
“那可不好,咱们怎么能随便改计划呢?再说现在瓦工正是大忙时节,活儿追手,人家一天天的忙个没完,安排好明天给我们干,不让人家来,那人家只好在家闲着。时间就是金钱,咱那么干,不是让人损失钱吗?那多缺德呀!”
见我这样说,Y低了头不说话了。
Y真生气了,一直到睡觉,都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话。
半夜被尿憋醒,睁开眼却见身边两个圆圆的东西幽幽地发光,吓得我尿意顿无。忙开了电灯,却见Y正倚墙坐着,瞪着大眼睛想心事。就惊问:“怎么,到老没睡呀?”
“你睡不咋的,别管我。”
我讪讪地无言,就只好去厕所。
回来躺下,关了电灯想睡,却不放心,偷眼望去,Y的大眼睛仍在幽幽地发光。这人莫非是因了白天水管子的事儿,受了刺激,精神有了毛病?于是就睡不着了,决定与她聊聊,来个心理疗法。
“要不,明早给瓦工打电话,让他们后后再来吧,让管工再来改那水管子。”
“拉倒吧。别耽误人家钱了。”
“那你不睡觉胡寻思啥呀?”
“我怎么没睡觉?我是吓醒了,不敢睡了。”
吓醒了?什么事儿,把她吓醒了?这事儿大了。我翻身坐起:
“来了小偷还是什么的啦?我怎么没听到动静呀?”
“什么小偷!我是叫梦吓醒的。”
“梦,什么梦呀,还能把人吓醒?”
Y不说什么梦,却说:“这破房子,我说不买不买,你非得要买。”
“买了,吃什么亏了?咱便宜了呀。”
“便宜,就知道便宜。刚才梦里一个白胡子老头告诉我,这个小区原来是个战场。可死了老鼻子人啦。”
气得我哭笑不得:“战场?中国上下五千年,你说哪儿没打过仗死过人?哪儿地下没埋过人?皇上住的北京故官好吧?那不是也常有人死在里面吗?明朝崇贞亡国时把皇后皇妃皇子皇女都杀死在宫里了,然后他自己也在煤山一棵槐树上吊死了。那满清入关后,清朝的皇帝们不是照样在那皇宫中住吗!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帝们都不忌讳死不死人的,咱们小老百姓倒是穷讲究个啥呀。”
“我看这房子还是卖了吧,我可怕以后住进去闹鬼。”
“闹鬼,闹鬼,我看就你心里有鬼。谁看着鬼长什么样了?愚昧无知!”
“别人都愚昧无知,就你一人有文化不愚昧无知!”Y顶了我一句,“一天什么也不信,大烟囱妨人,妨得我跟孩子都老有病也不信。” “有病就是妨的呀?明个咱们上医院挨个病人了解一下,看看是他们有病是不是都是大烟囱妨的!愚昧无知!”我也不如来了气,和Y嚷起来。
“我愚昧无知?人家局长处长还都信风水呢。你看看算命打卦真准的家门口,小车哪天不是满满的,去的那些不是大官就是大有钱的。也就你这样的不信吧。”
“这不得了,人家信,人家是大官大有钱的,你也不是大官大有钱的,跟着瞎起什么哄呀。”
呛得Y没了话说。
次日瓦工来了,两人分别在厨房和厕所贴墙面砖。
对门小眼睛竟比我们自己都关心施工质量,不时地跑来看瓦工干活,还不断地用手摸墙面平不平。
三楼胖子老徐也不例外地一趟趟过来看瓦工干活。我们只好把房门敞开,随他们出入。
“你暖气没改呀?”老徐问。
“没改。这些暖气片够用了。再说,你自己私自改了,人家供暖公司也不让呀。”
老徐点头,笑着贴近我耳朵小声说:“供暖的人来了,上你们对门查来了,给了1000元,才打对走了。”
“不对呀。他说事先找供暖说了呀,办了手续了。”
“你不说,人家能知道吗?”老徐笑。“这才叫烧纸招来鬼了呢。”
“那鬼可能就是他那哥们。”
“那可不是怎的。这年头谁跟谁是哥们?都他妈跟钱是哥们。我看这事儿没准是他那哥们串掇别人来诈他钱来了,然后两人分赃。”老徐分析道。
“可是他真就给他们1000元?”我奇怪地问。
“敢不给呀?人家开头说要罚他6000元呢。他给人家私捅了1000,什么手续都没要,人家才走了。”
看来,小眼睛的事儿值得我们装修的人注意——违反规定的事儿,还是尽量保密的好。
中午在楼下看见小眼睛,我就问了一下:“早上供暖上你家查来了?”
“可不是咋的。”小眼睛懊恼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门开着呀,我们对门还能看不见?”
“那对。”小眼睛点头。”给拿500元,走了。”
老徐说1000,小眼睛说500,这倒底谁在说谎?
小眼睛见我不信,就又说:“我给他捅了500,跟他明说了‘给你本人的,我也不要收据。你以后不查我,不罚我就行。’”
“他答应了?”
“他偷着乐吧。要不罚我6000元,他能得着一分钱吗?现在这事儿就得这么办,经办的人私下得点,我们自己也省了点。”
集体损失了点!我心里接道。
7.必须要问邻居电话号
厨房与餐厅之间的隔断,我说用塑钢:“塑钢的好,保温呀。”我没敢说用彩铝材料要贵1000多元。没想Y立即反唇相讥:“什么保温,是为了省钱吧?这回我偏用彩铝的。贵是贵点,可是好看。那塑钢的什么玩艺呀,又厚又难看,都土死了。还用塑钢?你看这楼,谁家能用塑钢?”因事先已把领导权交给了Y,所以,我也只好笑着点头。
把手机号码用水泥钉划在墙壁上,我说:“两位师傅,我电话号码写这儿了,有事儿打电话找我。”
肖师傅说:“这不能有什么事儿。就是那个桌子能不能要回来,一会儿贴这上面横梁上的砖时,得用呀。”
“这三楼胖子太不讲信用了!前天来借时,我就跟他说了,咱家瓦工上来,得用那桌子。他当时答应得可好了,保证用过,当天就给送来,这都两天了,也不送来。”Y埋怨着老徐。
桌子是为了装修,我特意从学校借的。没想到,该用时,却用不上。我心里就也着急。于是,马上到三楼老徐家敲门。因为心里着急,门敲得就很响。可是任你“咣咣咣”的狠劲敲,但里面毫无反应。看看手机,已经是九点钟了。这人真是的。自己砸墙皮的活儿干完了,桌子用完了,人也不来了。也不管别人急不急,缺德!我心里生气。
怎么办呢?我后悔没问他家电话,没法打电话叫他来开门拿桌子。想了想,就找纸写道:
“高邻:我家装修,瓦工急等用桌子,请您见此条后,立即送还为盼!!谢谢!!四楼邻居于即日。”然后把条子粘到他家大门上,就与Y上街去订彩铝隔断门。
滨河装饰材料市场附近有好几家彩铝门商店。我与Y先到紧东面一家。小丫头满面是笑迎上来:“大婶大叔买门啊?快进来看看。咱家样式最全了,价位也是全市最低的。”
见她把大婶放在前面叫,我就不太高兴:“价位最低,是不是质量也是最低呀?”
“那大叔你可说错了。咱家质量也是全市最好的。不信你看看!”小丫头拿过几块门料样品。“咱家这料全是1.2的厚料。不像别人家净是1.0的薄料。你不信,你用卡尺量呀。绝对不一样。头几天一个大爷就手拎着卡尺来的。量完咱家的,二话没说,订了。你看地上这一堆没,都是他的,下午就去安装去。”
我和Y认真地看摆在屋里的样品。Y看中了一款样式。玻璃上贴有两条小海豚图案。
“这图案好不好看?”问我。
“行。”其实我喜欢葡萄图案。但因有约在先——她说了算呀,我就不便说。
“那什么色好?是白的还是红的好?”
“你别问我呀,这不是早说好了,都是你说了算嘛。”我不愿管,也怕被埋怨。
店里的小丫头马上过来了:“你听我说,大婶,就订白的。那红的老土了。这阵儿看着挺高档,等你安上以后,再看,贼土!屋子还显得黑,一点不抬房子。多少家都跟我说,后悔死了。你订白的吧,听我的没错儿。”
倒是白的,还是红的?Y也没了主意。
我说:“咱们还是先吃饭去。边吃边好好想想。然后再定吧。”
小丫头只好说:“也行,等你想好了,再回来订吧。”送我们走出大门,又说,“大叔,还是把电话留一下吧。我先把手续给你办了,颜色先不写。”
“不用了,等我们一会儿回来,再办吧。不急。”
Y问:“去哪个饭店呀?”
“什么饭店呀?我们先去别人家看看再说。货比三家嘛。”
“那你在店里不这么说?”
“这么说,人家能高兴吗?再说,你告诉她上别人家看看去,走了一归齐,最后真要是还是上他家订,他们也会牛气,不给咱好脸子呀。”
Y佩服地直点头。于是我们就又逛了几家店。
别说,看了几家,还真没有比第一家更合适的。于是进了个小快餐店吃饭。
向服务员要了个三元钱的“炒三丝”和两小碗米饭。正吃间,一抱小孩的白净女孩子从后面走出来,一眼看到我,就喊:“老师!你怎么来吃饭来了?”
“我怎么不吃饭?老师又不是不食烟火的神仙?”我停住筷子,眯起眼睛细细看去,就觉着面熟,可是又叫不上名字来。女孩见状,就抿嘴笑问:“你不认识我了吧?”
“谁说的?老师怎么能不认识学生呢。”
“那你倒是说人家叫啥名儿呀!”Y这时傻傻地上来添乱了。
女孩见我确实说不上来了,就宽容地笑:“一个教师要教几千个学生,哪能个个都记得。再说我当时又不是什么好学生。”
“错了,正因为你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不是调皮倒乱的坏学生。老师们才印象不太深呀。”
闲聊了几句,才知道靠着这个小店,他们全家勉强维持着生活。于是心里就发誓:以后要常来光顾些。
那边服务员又给添了个“溜肉段”。等到吃罢,服务员却不收饭钱。说是老板娘交待了免单。我急了“免单,免什么单呀?我又不是要饭来了,我又不是她的扶贫对象。”硬是扔下了饭钱跑出去了。
说起以后常来吃饭的事儿,Y不赞成:“没看人家不收咱饭钱呀?还来吃!来占便宜呀?”
“常来吃饭,不是等于给他们增加收入吗?在哪儿吃不是花钱?”
“得了吧!俩人五元!还给人家增加收入呢!还是想想咱们该订什么颜色的门吧。”
我明确表示:“订什么颜色的,那是你的事儿,你说订什么色,就什么色。我可不管。”
“两个人的家,你怎么不管呀?”
“我什么色的都行,没意见。”
最后Y还是听了店里售货员的话,订了白色的有葡萄图案的。交了500元订金,我们回家。
“三楼那胖子太不像话了。”瓦工肖师傅跟我报告。”刚才我上楼去取桌子,正好碰上他来了。看了你写的那个条子,一把撕下来扔地上了。我说,咱们正等着使用桌子呢。他可好,一句话没说,咣一声把门关上了。”
“是呀。他没把书桌送来?”
“没!”
这人也太不像话了!俗语虽有“借米能下锅,要米不能下锅”一说,可是也不能这样占着毛坑不拉屎呀!于是我又下楼去敲他家的门,当然还是人去屋空。没办法,我只好跟别的邻居借了个桌子用。
8.房子的风水问题
瓦工完工之后自然该到木工了。请来木工张师傅,谈了装修打算。当然还是早就定了的原则——尽量不占用空间。什么二级棚呀、背景墙呀……通通不做。Y当时没表示反对。
晚上半夜醒来,见Y依墙端坐,双目闪亮,令人胆颤。心中骂了句:该死的装修,真要把人弄成精神病!可又不敢独自入睡,只好耐着性子和Y谈心。
“怎么啦?半夜三更的不睡觉?”
“睡不着。”
“坐那儿核计什么呢?”
“我能核计啥?啥也不核计。”
“不是又想着卖房子吧?”
“卖不卖还不是你说了算。”
“可别,这回就你说了算。你说卖,咱明天就卖。也不装修了。”
“装修,也不能像你那样。一个大横梁也不包上,尽压人。”
我知道她说的大横梁是指客厅与餐厅分界处的顶棚上的那道梁。就说:“那横梁又有什么说道呀?还要包上。”
“怎么没说道?就你啥都不信!我才刚想起来了,有一回小尚说过,居家过日子最怕横梁压顶。”——小尚就是Y的弟弟,一个没读过二年书、连加减法都不会的人。
我不由得想嗤之以鼻,又恐伤了其自尊,半夜三更的和我吵个没完,惊扰了四邻。便轻描淡写地说:“哎呀,小尚,小尚跟我一样,又不是风水先生,他懂什么呀?他说的你也信?”
“人家都不懂,就你懂!上街上问问去,看看谁不知道屋子里头大梁压人?”
“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就找风水先生给看看,出个招儿。”
“你可拉倒吧!还找个风水先生!”气得我不愿再理她。
可是问题总得解决呀。我苦苦思索,不能入睡。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想出一策——急寻出一本《现代风水学精萃》,找出于我有利的说辞,指给Y看:“你看人家风水大师说的!这才是权威。”Y凑过来看——
“横梁压顶,天花板可抵挡。切勿让横梁压在经常使用的沙发、办公桌及床上,也不可压在神位上。凡有横梁压在上述位置,可以装设天花板抵挡。”
“看明白没?咱这梁不在沙发、办公桌、床的上方,压不着人,没必要考虑它。”
“这谁写的呀?他懂不懂呀?”Y还是不愿放弃小尚的理论。
见其半信半疑,我就点着那书前的说明给她看“本书作者是当代易经专家,也是集中国传统山、医、命、相、卜五术之大成者精髓,更能去芜存菁,化腐朽为神奇,开展出符合时代需求的新知识、新智慧与新方法。在阴阳宅风水方面也一样,绝非闭门造车的空想,乃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并且佐以长期不断的临床实验所得到的心血结晶,他不仅是一位大名鼎鼎的风水大师,更是一位新生活、新观念、新时代的开拓者。为了充分发扬祖先的智慧,他运用数千年宝贵的经验法则,领导芸芸众生迈向更幸福更美满更逍遥自在的人生……”
“人家都能写书,小尚可是连书都不能看,连字都不会写的。人家不比你弟弟懂?”
Y终于无语。
Y素来好信人们乱传的一些说法。当年住小房时,远远的在窗前可望到一工厂的烟囱。孩子大人一生了病,她必归罪于那默默不语的烟囱。说那是黑刹神,对着它,肯定倒霉的。恨不能马上躲到看不见烟囱影儿的地方去。但是那年代,城市中哪儿看不见烟囱呀?我骂她封建迷信,她却回敬说我书呆子,什么都不懂。
见Y沉思不语,我的睡意又卷土重来:“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我去关了灯,躺下,刚要入梦乡,觉得眼前一亮。睁眼看时,见Y又开了灯,正翻看着我那《现代风水学精萃》认真研读。顿时吓得我睡意全无。心里叫苦不迭。暗暗埋怨自己大意,没把那书塞回书箱去。没想到这从不读书的人,今天夜里竟会破天荒读起书来了!
“干啥呀,半夜三更的,还不睡觉?”我起身劝她。
“你爱睡,睡呗。我睡不着!”
怕那书的某个内容会对我们的新房子不利,从而又引来Y的吵闹,我也就不敢睡了。
怕什么来什么啦,Y把书一摔:“我说我怎么就觉着这破房子别扭呢。毛病在这儿呢。”
糟了!我用那风水大师的观点,为自己解围,没想到,竟会给自己找了麻烦。按那书上的理论,就没有不犯病的房子。
“什么毛病呀?”我只好坐起来去看那书。
“你看,你看!”Y指着一段让我看。却是“入门先见厕所,是不吉之宅”。下面解释说”这是阳宅的大忌,居住期间,家运必衰。”如果这句话已经可以使Y如原子弹一样,即将爆炸了,可是下面的一句更是吓人,它无疑可以使Y变成了一颗氢弹。你看说的——“厕门正对着大门,易诱发人耽于淫乱色欲之中。”——我虽不近女色不近黄色,但Y却常说男人学坏那可快了。因而防我之心不疲!现在发现我们买的新房子厕所门正对房门,如何肯依?
“我告诉你呀,那房子不能要了。什么玩艺儿,我就是去住露天地,也不能住它。你要是愿意诱发淫乱色欲,你就自个儿住去,我是不住!”
我怎么反驳她呀?这是我推荐的权威风水大师的书上说的,又不是小尚那样没文化的人瞎说的。我应了那句话“木匠作枷,自作自受”。
想来想去,没办法说服她,只好敷衍着:“没事儿,凡事都有解的法儿。明天问问张师傅,看看有没有法儿解解。”
“要是没有法儿解呢?”Y紧追不舍。
“不能解,那就卖了,不要它了。咱不能为住这房子,就耽于淫乱色欲,坏了一世清名呀,对不对?”话这样说着,心里这个气呀,问问那些淫乱色欲犯罪的人,那个是因为大门对着厕所门,进了监狱的?这风水大师瞎白话什么呀!
早上,Y饭也不吃,急急赶往新房。在厕所门前和进户门前反复观测,结果发现,两门确实相对。于是,请教了木匠师傅。
“哎呀,这好办啊。你把厕所门往左还是往右挪个200、300的,不就不正对了嘛。”张师傅轻松地说道。
9.被人当成了精神病
Y听了,紧皱的柳眉终于松开;而我的半截秃眉又不由得皱起。 我知道事情并不像张师傅说得那样轻松。卫生间已经装修完毕,现在要挪门,就要把门左侧已经贴上墙砖的墙壁凿下一个矩形,然后再在门的右侧用红砖再砌上一个等大的矩形。使门口大小保持不变,只是向左平移过来500CM。但想,现在既然Y已经接受这样的解决方案,不提卖房子的事儿了,就是天大的喜事吧,自己就偷着乐去吧,还怕什么麻烦!于是也就努力皱起脸部的几条肌肉,做出兴高采烈的表情来。
好在瓦工正在对门小眼睛家干活呢——前面说过,两个瓦工在我家做活时,小眼睛就一天几遍地过来参观。其实他是拿我当实验品,如果工匠们活儿做得好,他就接着用,不好,他就另找别人做。你说人家聪明不?
岂不知,他虽然瞒得了我,却瞒不过两个瓦工的眼睛。他头一次来看,走后,瓦工就跟我说”他要问咱们给你干活的工钱,你可别实话实说,你就说是1000元。”
我不懂啊,就问:“多说200干啥呀?”
“你们对门那小伙子肯定要用咱们。”
“那说多了,不就把人家吓跑了吗?”
“没事儿,叫你说,你就说。没事儿,吓不跑,人家那样的人不在乎工钱多少,他也不懂。”
你说瓦工厉害不?真叫人家说准了。在瓦工即将结束我的工程时,小眼睛不失时机地过来了:“哎,两位师傅,过去给我干呗。我的房子格局面积跟这一样,你们在这1000,过去给我干,我也不少给。怎么样?”
两位瓦工当然愿意呀。就这样,给他干去了。
现在我这儿要改门,就去找他们。
小眼睛笑着表示支持:“没事儿,爷们,你用人,我给人,你用东西我给东西。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对不对?”
“真谢谢你,可是这厕所的墙砖,和你的不一样,我就得另买去。”
“那倒是,你那砖也挺好,7元一块的吧?我那是我哥们给我弄得,卡西拉克,12元一块的。你看看,有你的好不?”
张师傅过来看看,让我马上去买来20块红砖,再去买14块原来那种厕所墙壁砖,再找一力工,把要扩的地方凿下来,他好过来把该堵的地方堵起来,然后再贴上墙壁砖。
听后,随同过来的小眼睛马上表态:“爷们,你用水泥沙子,就搁我这用,用多少都行。”
Y笑着表示感谢:“真谢谢你,就那么办,完事,咱们给钱。”
“你看大婶说的!什么钱不钱的,用我点水泥,我还能管你要钱!”
电话过去,红砖来了,我就跟扛砖上楼来的穿迷彩服的粗粗壮壮的小伙子说:“小伙子,我这有点活儿,你顺手给干了吧。”我用手在厕所墙上比划了要凿下的地方。
迷彩服笑了:“大叔,行是行,就是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这事儿。”
“怕老板知道?”
迷彩服目光黯淡下来,看着地面,苦笑说:“可不是咋的。他知道了,钱都给他,他还不一定要我了。咱们干什么活儿,挣多少,都得他说了算。”
“那你不给他干不就得了。还非得他一棵树上吊死人呀。”Y生气地说。
迷彩服苦笑着说:“没办法。我吧,失业两年了,没工作。跟他干吧,挣多挣少的,一天不就都有点事儿做吗?”
“那好。”我拍拍迷彩服的厚壮的肩,“这活给我干了,我给你二十元,咱们老两口保证,这事儿不跟任何人说。”
“那好,我马上干。”
“他干他的,你可得马上去买那几块砖去。我们那边今晚就收工了,一会儿就得给你干完。”瓦工催促我。
“你倒是快去呀。这人,火上房都不着急!”Y也催我。
“着急也不行呀,我得找到一个砖样子,拿去,照那样的买呀。”
“对,对,可别买错了。”张师傅说。
我心急火燎的急忙找到一块用剩下的墙壁砖条子,急急忙忙地跑到马路上去找车上市场买那14块墙壁砖。
奇怪了!平时见到有人就停的小客,今天见了我,都不理不睬了。尽管我举着胳膊大声地喊。
没办法!我想到了春节晚会《装修》那个小品中的一句话“打车去买个螺丝钉,便宜呀”,对,打车去买!
于是举手招出租车。可是你说奇怪不,平时见人就减速向你招手的司机们,今天全似看不见我似的,一概不理我。
我急了,跑到马路中间,举手拦车,仍然无效,车们如躲避猎人的一只只野兽,都绕开我,仓皇逃掉了。
我无可奈何地瘫坐在地。曾随手在空中挥舞的那条墙砖当的一声落地。那条白瓷砖与路面那声响亮的碰撞声,惊醒了我。我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满是泥污的黑布鞋;同样满是泥污的肥大的李宁牌运动裤;同样满是泥污的李宁运动上衣外面又套着非常洁净笔挺的西装上衣;脖子挂了个同样泥污的非典时的大大的白口罩;脸上戴着宽边厚近视镜……我的个妈,这形象,再加上在马路中间手举墙砖条子张牙舞爪的乱喊,不是精神病是什么呀!!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走到路旁,摘去在装修房里才戴的大口罩,把那条瓷砖放在地上,然后笑容可掬地极斯文地向驶来的一辆出租车轻轻举手致意。那辆夏利马上轻轻在我身前停下。
我的采购任务顺利完成了,并及时返回家中。瓦工师傅也及时地把要改动的地方改完了。晚上,Y谈到用了对门小眼睛的水泥沙子的事,十分感动:“小崔可交,够意思。没看咱笑话。明个儿得给人家钱。”
“给多少?”
“你说呢?”
”我看人家也不能要。顶多两袋水泥吧。加上点沙子,那么几个钱儿。”Y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
“可别那么说。还是给人家,人家不要是不要,咱们可不能不给。”
“那就给吧,反正搁我是不能要。”
次日,早上,见了小眼睛。小眼睛的眼中就有一团怪笑流出:“怎么样,爷们?这回没有什么说头了吧?”
我递过一百元钱去:“没有了。”
小眼睛一边往口袋中装钱,一边说:“你看你,倒给什么钱呀?这才多大点小事儿呀。”
我心里挺懊恼。因此次改动,不但损失了一些钱,更重要的是在邻居们面前丢了面子,被人家认为是精神病
10.买木料用不用木工跟着?
木工张师傅从口袋里拿出买木料的单子:“你是不是抓紧时间把木料买回来,完了咱们木匠活好上。”
我点头。
张师傅推开门往外走,我们送到门外。张师傅又回头说:“等你去买时,联系我,我要是有时间,就帮你去看看,省着让人家蒙了。”我未置可否地说:“好,好。”
送走张师傅,Y就埋怨我:“人家张师傅好心好意要去帮咱买木料,你可倒好,鼻子眼哼人家!”
“你知道什么呀!无利不起早,他能白搭着工跟着你去?他要吃回扣的。让他跟着,你买什么都得比自己买多花钱。”
“还能有那事儿?你不会事先都打听明白呀。还多花钱!”
我挺愁的。让他去吧,肯定要多费钱;不让他跟去,等干活时,又免不了要说这个材料不好,那个东西不能用的。
Y说:“我看就让他去,多花就多花几个儿,就等于咱们多给张师傅几个工钱还不行?你小气巴拉的,弄得他一肚子气,能好好给你干活儿?咱装修的质量是大事儿。几万元钱都花了,还在乎这么三十五十的?”
听Y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决定早上八点,市场一开门,就先进去,把单子上的几种木料价钱都打听好,然后在中午前后,再打电话调张师傅过来。
和Y走进一家大些的木料批发商店,我把买料单子往桌子上一放:“你给看看,这些料你家有没有,一共得多少钱?给我拉个单子。对了,给我最低价呀。我现在还没定在谁家买呢,谁家便宜,我就买谁的。”
女老板就笑:“放心吧,谁给谁扛价呀!我全市最低价,你爱谁家谁家问去。”
“你要买货干脆谁家都不用去,就在他家买,最便宜,货还好。”旁边两个着劳动服的男子帮着说话。
我看了那两人一眼,心想关你们什么事呀。那两人就笑着问:“今天买货吧?我们给你装卸呀?你用谁还不是用。”
“是呀,怪不得我一进市场大门,你就跟着,原来是想给我装卸呀——我今天只是先来看看,不买。”
“没事儿,你哪天买,我们哪天给你干。”
“行,等你买时,让他们给你干。行。”女老板也帮着说。
“那好,等买时,再说吧。”我们告辞了出来。却见那俩工人仍然不离不弃地跟定我们走。我就笑对他们说,“两位师傅,别跟着我们走了,我今天不拿货。”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闲溜溜。”
我和Y去卫生间,出来时,却见那两人也守在外边,干嘛呀,特务跟踪呢?心中就不太高兴:“都跟你们说了,今天不买货,你们还直门跟着咱们干啥呀?说明了,就是今天买,我还可以随便找个谁干呢,也不一定用你们呀。”
那两人并不生气,笑着:“那是,那是,你买你的……”话虽这样说,人却依然紧粘着你不放。
这样子,又走了两家店,问了价钱。大致也都差不多。就打电话给张师傅:“张师傅,我在建材市场呢。你有时间没?有啊,那你过来帮着买料啊?”那边张师傅高兴地答应着。说随后就到。
过了半小时吧,张师傅已经骑着电动车来了。我忙请他一起去吃午饭,他却说在家里吃过了。于是就领着我们去买料。我们只好跟着他走,也不好意思告诉他,我们已经问过几家价钱的事儿。那两位一直对我们不离不弃的工人当然也跟上他走。
张师傅领我们径直来到市场里面较偏僻的小店,对我说:“买东西别在大面上的店买,这背静地方的货走得慢,都比外面卖得能便宜些,你看看他们家的货怎么样。”
这家仍是女老板,戴着眼镜,似不认识张师傅的样子,对我热情地说:“快坐,买什么?开来单子了吧?”
我不急着往外拿单子,却说:“单子有,可我丑话说前头,我已经来这市场转了半天了,价钱也打听得差不多了。你的货好,价钱便宜,我就在你这拿,不然,我就上别人家拿去。”
“没事儿,没事儿,你单子拿来,看看我给你的价钱低不低。我保证让你满意。”
看她开出的细木工板等几种主要材料的价钱与其他的店家基本也一样。Y就在旁小声对我说:“我看都一样,还是在这买吧。张师傅还高兴。”
于是,就让她开完单子,付款。
“车,是你自己找,还是我给你找呀?”女老板问。
那两个始终跟着我们的两个工人忙说:“车有了,我们都跟着走半天了。”
我不满意地说:“我可没让你们跟着呀。”又对女老板说,”谁便宜,我就用谁的车。”
女老板就笑:“都一样的,你就用他们的吧。”
“那装车吧。都什么料,在哪装啊?”俩工人主人似的张罗起来。
“装什么呀,你们倒是说说,得多少钱给我装车,运到家,送上楼啊?”Y着急了问。
“哎呀,那急什么呀,等货装完了,看看多少东西,再说钱还不行啊。”
“不行!”我忙说。“先小人后君子,你先说好钱,不然你们别给我装货。”
“那没看见货是多少,怎么谈价呀。”工人仍是不愿说价。“等装上车,我们要的钱多,你可以不用咱们呀,咱们二话不说,回头就走。”
“看什么多少呀?那不都在单子上写着呢吗?你们常在这里转,还不知道这些货有多少呀?还装上车,不用你,你们就走!有那么办事的吗?你们费劲巴力地给装上车了,完事不用你们,那好使吗?咱们不说明白钱,你就不能装车。”
那两人仍然是不愿说;我坚持他们必须先说价钱。相持有十多分钟,我一看,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赖在这里,别的工人也不敢上来接活儿呀。于是,掏出手机:“你们这样,可影响我拉货啦。你们马上走,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两人见状,其中一个胖小子才不情愿地说:“那我就说个实惠的价吧,你用咱们就干,不用,拉倒。一口价——三百。”
我大笑:“你可真敢要,三百,还‘实惠的价’!这么点东西,你们15人次就能搬上我那四楼,时下的价,上一次两元钱,才30元钱啊!你们竟敢要出300元!”
胖子分辩道:“那还不得给你装车呢嘛。”
“你不说装车不要钱吗?”
女老板见状,过来调解:“我看你们一个少要点,一个多给点,装车吧。”
于是胖子就笑对我说:“爷们,你那30元也太少了呀,你再加点。”
我说:“你们300也太多点了吧,你往下降吧。”
他最后说:“150,再也不能少了。要不你就找别人。”装卸费150,车费50,总共是200元,显然还是高了些。但人家跟了我半天了,就是在这里再找别人,别的人也不敢接活了。就像打猎,被某个猎人跟上的傻狍子,别的猎人是不会来抢打的——这是行规。我后悔上午被他们尾随时,没有果断地驱逐他们。
望望Y,她一摆手:“就让他们干吧。多就多几元吧,人家都跟咱们走了半天了,都不容易。”——嘿,这家伙倒大方!
132汽车驾驶室内只可乘三人,可是装卸工却要去5人。非要我给打个的士不可。我气得不行:“这么一点活,两个人足够用了,还非得去5个干啥?”
“哎呀,爷们,你不知道,我们5个人原是同一班组的好哥们,现在下岗了,都困难啊,就是吃个虱子,都是谁也落不谁呀。”
我一感动,就打了车,拉了他们跟着拉货的132汽车回家去。
路上,那个始终跟着我的瘦小子又给我出主意:“爷们,一会儿到家了,你可得跟司机说呀,不然他让咱们把东西卸地下,他就先跑了。”
“他跑就跑呗。”我不愿点破。
“那可不对。东西扔地下,不都弄坏了,弄埋汰了啦,还怎么使唤?”
“我不怕。木料放地下,就不能用了?没的事儿。”
“你看,跟你说,你不信。你就跟他说说,让他车等着咱们,我们从车上直接给你送楼上去,都卸完了,我们和他一起走。”
我只好说穿了:“你们是怕他先走了,你们坐不着车,不能及时回市场吧?”
“那也是。那你能给咱们出打车钱也行。”他厚着脸皮笑着说。
见他说了实话,我也就认真地与他探讨:“我跟他说,他就能等你们?我的话那么好使?”
“他不同意,你不会给他点钱啊。”
“给钱?多少?”
“我看十元钱就行。”
“那不跟我给你们打车一样吗?我何必求他呢。”
“那你给咱们打车呀,更好。”
看着他们得意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打车,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打车!你可知道,我这一辈子统共也没打过三回车。要不是这装修,也许我到死也舍不得花钱打车的。你们一个下岗工人,竟然张嘴就让我打车!于是就发牢骚了:
“给你们打车,你们倒是好了,我可又要多花钱当冤大头了。”我有些生气了。“我真就弄不懂了:究竟是你们来给我打工,还是我在给你们打工?究竟是我请你们来的,还是你们非要来的?本来两个人就能干的活儿,非得要来5个;本来顶多50元的活儿,却非要150元。坐着出租车舒舒服服地来了,回去还要让我给你们打车?你们这不是得寸进尺,逮着老实人欺负起来没完了吗?”
说得那两人无言,就摇摇头,皱着眉,做出不屑理睬我的样子。
我也不愿再理他们。唉,我为自己和Y的善良、富有同情心而羞愧。当初为什么就因他们是下岗的工人,可怜他们,同情他们,就向他们屈服?同意给他们150元的工钱,同意他们来五个人,同意给他们打车来?当时完全可以拒绝他们,不用他们。今天找不到车和人,可以不拉货,明天从外面带车和装卸工来取货呀!
一到我家,三个装卸工人抡先下了出租车,去卸货,我留下付车钱。出租车司机笑对我说:“你可别听他的话。什么货车司机不等他们。骗人!他们是一伙的,还有不等的?”
我一想,对呀。他们可不就是一伙的吗?
唉,人心不足,他们是利用我们的心慈面软,使出一切手段,逼着我们多花大头钱!想起一句古话”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这里的‘脚’即为‘脚夫’,即现在的搬运工也。这些可憎的贪婪小人们!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给他们挣钱的机会了。
可是转念又想,也许,你一买了大房子,装修了,在许多贫苦的失业工人眼中,你就是利用职权,或贪或占,握有不义之财的坏人了。所以从你手中弄钱,他们就觉得理直气壮。如是这样,我可冤死了,我从教三十年,除了国家发给的工资外,可是从未得过半点不义之财呀。
但我不愿再与他们多言,就径直上楼去。
等到卸完货,五个装卸工坐上车,与司机一道走了.
11-手被扎伤了
晚上回到家,我洗手,吃饭。然后躺下就睡。
次日早晨,手上疼痛起来。开灯看时,左中指内侧弯曲处,有一红肿。用手按压,就有血水淌出。于是想昨天的事:
——木料被卸得满屋子都是。Y就一边嘟哝:“你们倒是规规矩矩地放呀,哪有这么乱扔的?”一边却又忙着自己动手按类别来摆放。我也生气呀,就跟那几个装卸的说:“你们这们干,还要不要工钱呀?”这样说了,还是有点震慑力的,几个人有点害怕了,开始配合我们工作了。转眼间,活儿干完了。Y也没少给钱。反而说:你们都不容易的,干的是力气活,挣的是血汗钱。
等那些人走了,我觉得左手有点难受,凑到窗口看,发现手指肚上扎了根木剌。于是就让Y用她那长指甲给钳出来……
没想到这小小的木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弄得我又胀又痛的受不了。
几十年来没受过这样的伤。想到当年白求恩同志在抢救伤员时,手指被手术刀伤了点儿,事后竟因而感染得了破伤风,最后送了命的事儿,心里就直扑腾。Y看出我的心思,就领我去医院看看去。
好在离家不远就是医院,于是就去医院挂号看病。大夫听我刚说了二句,就开了单子让我去验血,验尿。于是,Y领着我楼上楼下的一通乱跑,最后找到了化验处。医生拿出一个针头,抓着我手指,在上面狠狠地剌一下,痛得我一抖。看着大夫用力挤压那针剌点,往出挤血珠,我就开始后悔:昨天被剌扎了一下,够倒霉的了,今天自己又主动花钱来找人扎一针。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半小时后,验血验尿完毕。我拿着单子来找大夫。大夫斜眼瞄了一眼,就开药,让我去交款用药。我知道,大夫其实早就知道根本不用化验的,可是他很敬业,不能不利用一切机会,让病人多为医院掏些钱啊。
先交五元钱,领得一支破伤风抗毒素血清,然后找注射室,护士给我做血清过敏试验---类似青霉素过敏试验。手脖上注进一滴药水,出现个小丘。护士就让我去外面长凳上坐等20分钟。
二十分钟后,我当然没过敏的反应,于是,屁股上被狠狠扎了一大支破伤风抗毒素血清。痛虽痛点,可是心里边就安稳得多了——我不会如白求恩大夫那样的因个小伤处,就失去生命了。
回到家,几个木工师傅听我一说,齐笑:“扎个小剌怕啥呀,还去扎针?那扎剌疼,扎针不一样疼吗?”
“不一样。扎血清是能防止破伤风的。”我辩解。
“我们差不多天天挨剌扎,也没打血清,也没看谁得破伤风。你就是生死不怕,胆小。”张师傅取笑说。
见我脸红,他马上就转了话题:“我看你还是买地板吧。再过两天,就上地板了。你真就得快点预备回来。”
“好。”
“我告诉你,地板就买‘舒居’的。那地板的质量可靠。他家在市场二区202号。”张师傅忙推荐着。“要不,你拿笔,记一下他家的电话号码呀?4623888。找不着,就打电话联系。”
我答应着,就和Y出来,去市场。
“先找那个‘舒居’呀?”Y说。
“还是自己先看看问问再说吧。”我才没那么傻呢。
一路走来,不问地板,先问昨天买回的那些木料等的价钱。一问,惊出一身冷汗:尽管板材、木方等几大样,价格不贵,但自攻钉、把手、合页等小东西就贵了好多。一项项算起来,要多花出372元钱。于是就埋怨自己大意,只是注意了那些大件商品,忽略了那些不起眼的小商品。而在这些小商品上,被人狠狠地宰了一刀!
Y听后,气得骂:“张师傅不是物!他肯定是从中得到好处了。这回才不能上他当了呢,还买舒居牌呢,买个屁吧。”
“也别那么说。多看看,人家货好,还便宜,不买怎的?”
“你瞅着能便宜吧!还便宜?说不定,这会儿,张师傅的电话都过来了,早就商量好宰咱们了。”Y撇嘴。
于是在地板城里,各家各户都逛了逛。最后来到‘舒居’店。老板见了我们,并不热情。我们便搭讪着问了几种地板的价钱。结果不出Y所料,都比别家的同类同质地板要贵上20——30元,而且没有一点讨价还价空间。我生气,就说:“你们家地板贵呀!别人家这样的,才140元一平,你们就敢要170?”
“那不对!一分钱一分货。他140,你买回去看看。锯齿狼牙的,铺不上,尽缝子。你哭都找不着音儿!这地板可不比别的东西。”一句话,只他家的地板才是能铺上的合格产品。
总之,他的态度就是:一口价,没商量!
我不爱与其理论,就与Y走出来。
“怎么办呀?倒是买谁家的呀?”Y愁了。
“我看还是找S来试试看。”我又想到了儿子。
Y不解:“让他来能有什么用呀?”
我不理她。打电话给儿子。儿子忙答应马上过来。
等儿子来了,我才说了自己的打算:“这回我们俩老家伙不露面。你自个儿去探探舒居的虚实。狠狠地砍砍价。”
S应声去了。
一会儿笑着出来了:“啥呀,能讲价呀。要170一平的,我给120,他最后都干了。直问我今天拿货不呢。”
Y又来了脾气:“回去问问张师傅,干啥呀!看见咱们俩老怪物,就不能讲价;别人来了,就能讲价。看谁傻呀?抓谁大头呀?”
“问啥呀?惹他生气了,他不得在活上找搛你,给你哑巴亏吃呀?”最后决定:不买那舒居地板。
于是就转而去买小兰的那60平马来西亚菠萝葛实木地板。是货底子。小兰称其母也是退休教师。所以特别愿意和我们教师办事,肯定给我们个最低的价钱。
“那我不好意思了,问问,你最低能多钱给我?”说这话时,脸竟有些发热,有点跟人乞讨的味道。
“你什么也别说了,一口价:150。你还别跟别人说。省着让人家笑话我。就像我傻似的。”小兰大方地说。
我听得傻了:150元一平?别人这种菠萝葛的地板要卖240元哦!和Y递了个眼色:买!
见Y同意,就说:“小兰,你够意思!我们先看看货吧。”
“唉呀,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教师的孩子呀。跟教师办事,我吃点亏都高兴。”小兰大方地笑着。“那咱们就先把票开了,你们付完货款,咱们就过去提货。”
我一想,不对:只看了你这么二块样品,没看见你那60平货都是什么样呢,我哪能就冒冒失失地定下来买你的地板呢?于是就说:“小兰,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带我们上库里去看看那些货,看好了,我们再现场交款拿货?”
小兰就大方地笑:“你看,我还能骗你呀!库里的只兴比这几块好,不兴比这几块差!——也好,那咱们就先去看货。我把发票先开了,到那儿,你看好了,相中了,就交款提货。”
于是,小兰就打电话联系仓库保管员。电话里那边说,正在亲戚家吃酒呢,要等半小时后才能到库里。
我看看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2点半了。心里一急,脑袋就直冒汗。那也没法儿,只好等着。三十分钟后,保管员来了。她40多岁的样子,两眼发乌,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夜里不眠、通宵麻将的主儿。
“你们看好这地板啦?”她打着哈欠问。
“是呀,这几块是看好了。但库里的没看见呀,想看看。”Y说。
“库里的和这没什么两样。你们想好,成心买,咱们去,不介就别去了,挺远的道儿。打车要十元钱呢。”
这是保管员吗,这是什么话呀?分明是老板的语气呀。我们看小兰,小兰就笑:“王姐,他们都是教师,是我妈的同志。装修房子,腰里也没多少钱,我给他们个最低价,150元,他们真想买,你就领他们去看看吧。具体多钱,卖不卖,你在那儿和他们定。”
我一听,好像这保管员比小兰权利还大呀。
我们打车和小王去位于郊区的仓库。
我和Y一起相帮着把那生锈的大铁门推开,里面一股冲鼻的霉气味。捂了鼻子进去,借着门口的光亮,看到里面空空荡荡的。小王领我们来到靠墙角的一小堆包裹前:“看吧,这就是那60平菠罗葛地板。”
我从落满灰尘的那堆纸板箱上,搬下一个,和Y搬到门口阳光下翻看。觉得还行。小王介绍说:“没事儿,这算是不好的了,下面的都只兴比这好,不兴比这差。”
我和Y想,也不可能把每箱地板都搬出来检看呀。于是就决定买下来。于是就和小王谈价。我试探着说:“小王,你看小兰说了,看过货,和你定。你看多钱卖呀?”
“小兰不是跟你们说了150元吗?”
“那是,可是这货它真不值150元。”
“还不值?你满市场看去,今年,这正宗的好实木地板都涨什么价了?我这是不想干了,抖露货底子,才这么便宜给你。”
“这样吧,120元,我都拉走。”我狠着心跟小王杀价。
小王一笑:“120?你有多少,我全要。还120?”边说,边挥手撵我们走人。
Y一看,忙打圆场:“这么的吧,小王。140元。就这么的吧。咱们马上拉货。”
小王想想:“好吧。你们谁交钱呀。”
我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3点半了,就急忙让Y去交钱。我就忙着要去找车。
小王说:“车,我手里有,你要相信,我给你联系。价钱你自个儿讲。”
我点头。就用小王的电话和那边司机讲好了价钱。
Y交了钱,从小王手中拿过收据。汽车也到了。
12。地板买亏了
满怀喜悦地把地板运到家。没想到,却马上激起了张木匠的愤怒。他抬眼瞄了一下地板的包装盒:“怎么没买‘舒居‘呀?”
Y笑着说:“到那一看吧,还是这份便宜:实木的,菠罗葛,才140。那老竹地板还卖一百五、六呢。冬天还拔人,怪冷的。”
“你买东西不能图便宜。你得看能不能用上。这货底子吧,都是人家买回去,使用完事,剩下,退回去的货,谁家不都挑好的用呀,剩下的,都有毛病。像铆口什么的,都不合路。你合计便宜,买来了,等到时候,安不上。你说怎么办,糟心不?”张师傅说。
于是几个人就停了活,来看地板。翻看了几箱,一致说这地板买钻了,根本不能用,得退。张师傅冷笑道:“你们当老师的,都这样。就会算小帐,贪小便宜,最后尾是吃大亏。”
听他公然嘲讽我,心里有些气愤,但也不愿和他吵嘴,就说:“退?那得损失多少钱呀?车脚,人工的。”
张师傅斩钉截铁地说:“那也得退!依我说,你就是赔个三头五百的,也得退。不价,你这地板安完事,整天叽哩嘎啦的,你烦心不?心眼小的,备不住都得闹病,哪多哪少?我这是不隙外,有啥说啥,其主意呢,还得你个人拿。”
“那就退呗。这地板可是大事呀!”Y怕了,眼睛看着我,说。
对木工师傅们的说法,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会不会是因我们没买他们指定的那种地板,他们没拿到回扣,就叫我们退货呢?
见我犹豫,张师傅就说:“发票在哪呢,我看看怎么写的?”
Y拿出发票。一看,傻眼了――发票下面写了几个小字”清仓物质,不退不换”。张师傅一看,也楞住了:“这事儿不大好办了。你们怎么能让他这么写呢?”
Y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呀。咱们也没细心看。”
张师傅挺同情似的说:“奸商奸商嘛,跟他们办事,你不多个心眼真就不行。要是我在场,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写!”看看我们无奈的表情,又说,“依我说,就找个车直接给他拉回去,往店里一扔,咱就是不要了,他爱咋咋的。”
我一直没表态。心里是不赞成他的说法的。觉得只有法盲才能那样做。当然,我也没当着木匠师傅们的面儿说这句话。
回家路上,Y又开始埋怨我:“还老吹自个儿心细呢!那地板是人家挑剩下的,也没看出来!”
“别就会咬扯人!你不也没看出来吗!”我反唇相讥。
“我,能跟你比吗!你不是老吹自个儿是‘秀才不出门,啥啥都明白’吗?”我无言:也怪自己大意,怎么就没先上网去查查挑选地板的方法呢。我现在不是想着能不能退地板的事,对于地板的退换我是很有信心的。这信心就来自对店主小兰的印象。我现在想的是,这地板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用,是不是真的应该退、换。
于是就说:“我看这事还是好好合计合计。”
“合计啥呀?人家张师傅不是都说了,安不上吗?还合计!”
“安不上,人家小兰能卖咱们?安不上,人家小兰能说‘你要是没有安装木工,我这有’?”
“那你用小兰子的人给安吧!我不管,安完了,像张师傅说的,叽哩嘎啦的直门响,你自个儿在这住吧,我是指定不住!这事儿,咱可说好了!”
我有点生气:这叫什么话呀?没安装呢,怎么就知道叽哩嘎啦的直响呢?于是我就不再说话,闷着头往家走。
回到家,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Y又气呼呼地说:“你是给小兰打电话,还是去店里找她呀?我告诉你,这地板我指定不要了!”
“你指定不要?那不是当时你亲自拍板买的吗?现在又指定不要了?不要你跟人家说去,我可不好意思拉出屎再往回坐。”
Y冷笑一声:“哎呀,不好意思说?我看你也退不回去呀!”
“退不回去?当时小兰不是说了,就冲着我也是老师,这地板要是觉得不行,咱们随时拉回去,她就随时给退嘛?”我不知她那是激将法,还为自已辩护着。
“哎呀,做买卖的都那么说。不价你能买他的货吗?”Y挺清醒地说。
“我瞅兰子,挺实在的,可不像是骗人的。”
“骗不骗,你给她打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那你打吧,你们都是女人好说话。”我让Y打。
“拉倒吧,在那块,就数你跟人家说的话多了。这会儿又让我打了,我才不打呢。”
我心里也挺烦的,管他真退假退的,打就打吧,花上几毛钱,找个心里平衡。
于是,我就给兰子打电话(我心细呀,早把她店门上写的电话号码记在小本子上了)。
“喂,兰子,我是今天从你那拿地板的,啊,想起来了,好,对了,就是那俩老怪物,对,对,对。我说兰子,有个事儿,求你帮忙,搁你那买的地板吧,能不能给我换换——”注意:我没说“退”,说“换”。
人家老板多精呀,就问:“哎呀,老师,多好的地板,你怎么又要换了?是不是你家木工说什么啦呀?一般木工都有关系户。你没按他指定的地方买吧,他就说你的地板不好,不能使唤。这里的套头事儿,我全明白。这么的吧,明天我派木工去安去。”
“不是,不是!就是吧,邻居们都说竹子地板结实……”我信口瞎说一通。
人家兰子多精呀,还不马上就听出来了?于是就冷冷地说:“退货这事儿吧,你得跟小王说。”
“不对呀,兰子,我是从你店里买的呀,怎么又要跟她说呢?”
“那不是的,你钱不是交她了吗,你价钱不也是跟她敲定的吗?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弄的呀。”
“可是……”没等我说完,兰子已经关了手机了。
“怎么样?还随时拉回去,随时给退呢!怎么样,开始推了吧?这一杆子给支到小王那去了。”一直在旁边窃听的Y愤愤地说。
弄得我既恼火,又好奇。不管退不退,我决定把事情继续做下去。
于是,我就又给小王打电话。
小王声称现在北京呢,等回来后,联系我,解决问题。
“什么在北京呢,纯粹是编大笆呢。我看啊,这事儿够呛!”说完这句后,Y垂头丧气地脸望地面,不再说话了。
我宽慰道:“没事的呀。小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呀。再说了,那地板也不一定非得退换呀。咱不能听风就雨呀。师傅说不能安,就不能安呀?人家小兰说得对,没准是张师傅看咱没买他关系户的,就瞎说咱的地板不好呢。等明天看小王来电话怎么说吧。她要真是痛痛快快地答应给咱们退货,我还真就不退了呢。”
“给你退,美的你吧!”Y去做饭。
晚上,我当然是酣然入睡。及至夜半醒来,闻到屋子里满是呛人的香气,看身边,Y不见了踪影。我摸黑起身,赤足来到黑暗的客厅,却见阳台里亮着电灯,神龛上有几根燃着的香在闪在幽幽的光亮。而Y正虔诚地在向菩萨像跪拜。这家伙准是又在求菩萨帮她退地板了!“这个封建迷信脑袋!该睡觉了不睡觉,瞎折腾个啥呀?”我气得心里骂了一句,就随手按下身边墙壁上的开关,阳台里马上一片漆黑。然后,我回身去床上睡觉。
可是Y并没像我希望的那样回屋睡觉。她又啪一声打亮了灯,继续在阳台里向菩萨求援。
我生气呀,想了想,又走出去,伸手又啪一声关掉了那灯。然后又马上回床上躺下睡觉。
Y这回不坚持了。悄悄地回床来躺下睡觉了。
看她回来睡觉了,咱还能说什么?接着睡吧。
次日,早上还是Y早早地叫醒我:“还睡,这地板怎么办呀?”
“怎么办?不是等小王电话呢吗?她从北京回来,不就找咱们吗?”
“我看够呛!指定找谁也不好使!”
“你咋这么说呢?人家小王也没说不给换。”
“不信你就看着,这地板退呀换呀,都指定没门儿。”Y先知先觉般失望地说。
“你咋知道?菩萨告诉你啦?”我知道她准是以为夜里电灯熄了两次,是菩萨给她的警告。就忍着笑,严肃地取笑她。
“菩萨能说话呀?还告诉我!”
“那你说指定没门儿?”
“没门儿就是没门儿。不信你看吧。”Y倒沉得住气,高低就是不说昨晚阳台电灯两熄两亮的事儿。
等到第二天8点多了,也没接到小王的电话。于是张师傅就着急”你们这地板倒是能不能退呀?这明天就该铺了呀。”
“得等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王在北京呢,得等她回来,才能退呀还是换呀的。”
张师傅无奈地笑笑:“那你这活儿,今天晚上就先结束。明天,我们先上对面屋做去,等你地板换回来,我们磨回头,再给你铺地板。工钱,今天你先给算了。”
我一听,心里不解:活儿没完,怎么就要工钱啊?是不是地板不按他要求的买,就不给我铺了呀?可是也不愿得罪他,就说:“行,一会儿我去银行取钱,回头给你。”
13晚上我是不敢在家睡了
早早来到新房,正逢小眼睛从白捷达里钻出来:“爷们,地板让人骗了呀?”我正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他又说:“走,我跟你去看看。”
不情愿地跟着他上楼,心里腻腻的,有小学时被老师逼着脱掉胶鞋检查脏脚的那种感觉。
小眼睛内行似的翻检几块,又眨眨小眼睛:“我看呀,这买东西还真就得把木工带上,人家内行!”
三楼老徐不知何时也来了:“我看也不见得。买东西,你就把住一个准宗旨:别图便宜。我是‘能买货头,不买货尾’。没冒!”
他这一个准宗旨,弄得我心里挺别扭。我在网上没少向人们学习,都还说买商家卖剩下的货,能打折,便宜呢。
但Y就没我这修行,懊恼地板着个脸,不吱声。我等俩邻居走了,就与Y商量“你说这地板倒是怎么办呀?”
“可别问我呀。我不知道啊!”
我心里腾地起火了“你不知道?那不是你定的要买吗,不是你定的要退吗?这会儿又说不知道了!”
“我说退,你就退呗!我看你也退不了。”
“那退不了,你说怎么办?”
“反正我是不能安它,让它整天吱吱嘎嘎的直响,闹耳朵。”
领导表态了!打电话,联系退换吧!
于是我就又给小王打电话。结果如Y预想的一样:小王不同意退换。理由当然是发票上“清仓物质,不退不换”那句话。
“怎么样?我早就说不能给你退吧?”Y揶揄道。
“现在看来,可能真要退不了,也换不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就扔了!给人烧火!”
你说这人不整个一混蛋吗?哎呀,说话跟吃糖似的!这地板扔了?那是8000元钱呀!咱是有钱人也行!还扔了!?
气得我真要发疯了!就说“看把你狂的!还扔了?你是千万富翁呀?”
“那我不铺这地板行不?我这回就是这水泥地了。擦,还省事儿。”
水泥地面是省了保养的事了,可是她能不知道水泥地面冬天凉吗?她这人,总爱说这种小孩子水平的气话!
我当然不能和她一样也小朋友水平呀,就又和颜悦色地和她商量木工工资:“昨天张师傅可跟我要工钱了。一会儿见面,给不给呀,给多少呀?”
“给人家呗。”
“可是这活儿没完呢!”
“我看人家差不了咱们的。还能收了钱,不给咱铺地板了?”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不铺地板了吗?”我不失时机地猛击了Y一下。
Y真就噎住了。
我就说:“我看,给是要给,但不能全给,得把这地板钱扣下来。”这样决定,是为张师傅几个不爱铺我这地板时,我可以另找别的木工做。
张师傅见不是全额工钱,脸上露出了不满。但也说不出别的。咱又没拖欠他的工资。没干活呢,没理由先要工钱吧?
“我看退地板这事,你不好使,还是得找小S。”Y又出主意了。
我想说:“没必要吧?退不退又能怎么的。”可是又怕惹得Y生气。想了想决定还是以毒攻毒吧。
“我说,早上你不是都说了这地板肯定退不了,也换不了吗?”
“怎么的?”
“那是不是受了神仙指点了呀?”
“那才没呢。”
“没?”我偷笑。“昨晚菩萨没告诉你说退不了吗?”
这句话引起了Y的警觉,直眉楞眼地望定我问:“你什么意思呀?昨晚上?”
我能承认我关灯的事儿吗?就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意思呀!你不是遇到难事,就都是先给菩萨上供烧香,向她老人家汇报,请示的吗?我还当是你得到她老人家的准确答复了呢。”
Y信了我的话,低头沉思了一分钟吧:“倒没得到什么答复。”话到嘴边,她又犹豫一下,四下望望,确信没别的人了,才小声说道:“反正是有点奇怪。昨晚吧,我给菩萨上香,好模样的,电灯就灭了。我去打着了,马上又灭了。你说这是不是菩萨警教我:不用求她了,地板就是退不了,换不了呀?”
冲着Y流露出少许恐惧的大眼睛,我真想坦白交待我两次关灯的事儿。可是再看看那同时流露出的几分天真和几分疑惑,想起”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也”的圣贤古训,坦白交待的念头就又云散了。
“怪呀!”我手摸着下巴装做苦思苦索状。”你说这电灯它无缘无故地不会自己个说灭就灭呀?”
“我觉着也是的。没人按它,那闭火它能自己个儿跳闸?我合计来合计去,还是我感动了菩萨,她不忍心看我该睡觉时不睡觉,给她烧香拜佛的,就灭了灯让我睡觉去——人家菩萨多知道可怜人呀。”Y说到这儿,眼睛中就全是甜甜的笑意了。
这个没长脑子的傻子,竟然把我的关怀安在菩萨的身上了!这样下去,家里好事都是那菩萨的,不好的事儿,都是我干的,你说我倒霉不呀!我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就吓她:“别竟想美事儿吧。还菩萨知道可怜人?说不定是闹鬼了呢!”
这招儿太有效。一下子就打压去了她的气焰,她脸上那美滋滋的神气一扫而光了,脸色变得惨白,身子也立马老鸟依人似的向我靠近些:“真的呀!也没准是有鬼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看她那可怜的样子,我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可接下来她的话又把我吓住了:“早就听说那块儿,原先就是坟茔圈子,那鬼魂还能少了呀?这回晚上我是不回那破地方睡了,可吓死人了。我说的吗,有好几回,半夜醒了……得了,不说了。”
这一着厉害,又吊起了我的胃口:“有好几回,半夜醒了,你怎的了呀?”
“不说了,说了,你也不能信。”Y摆出一副电影中江姐那种面对敌人守口如瓶的样子。
看Y真不能说,我也没心思再问。开始为今后晚上睡觉的事儿犯愁起来。晚上怎么办呢?还能真的住旅店去?指定不能!可是不去,Y这人肯定不敢在家睡了。怎么办?再不,我马上交待悄悄关了两次灯的罪行?不行,这时候说了,她不能信了,肯定会以为是我心疼住旅店浪费钱,编瞎话骗她呢……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这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吗?真是木匠做枷自做自受?
拄着下巴,想了几分钟也没想出辙来。最后只好这样安慰自己:“凭着我这天才的脑袋还有解决不了难题?太阳离落山还早着呢。不急。不急。”
14买油漆顺利得让人难以相信
地板稍后几天打,那该做什么呢?
应该有下面这几件事吧:A,订做窗台板、灶台板(大理石的);B,联系油工;C,买油漆、大白粉等材料;D、联系退或换地板。
把退换地板排在最后,是我主观上还没太想好,是安装它,还是按木工的要求,改用那“舒居”的。
Y虽是领导,但没什么主见,还是跟着我转。
买油漆呢,首先要计算出买的数量。所以要先找到油工,请他写出购料单子。正想到市场去找人,张师傅过来了:“对了,你这地板一半会儿不能定下来,我看你干脆先上油工活得了。”
我点头。
“你油工找人没?”张师傅问。
“没呀?你手里有?”
张师傅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小胡呀,你这阵儿忙不忙呀?啊,忙啊,那你也抽空来一趟吧,我这边一个哥们有点活儿,啊,好,来吧。”
我听了,挺感动的――人家管我叫哥们呀。至于那小胡师傅现在是不是真的很忙,不必理会他。这些手艺人,即便是闲了八年没活干,对外,还是要说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显示他手艺好,人气旺呀!
不到半小时吧,油工小胡就骑着自行车来了。听口音就知道他是安微人。他看了看我应刷油漆的那几样家具,又目测了我要刮大白墙壁面积,闭了眼想着。张师傅忙说:“这跟我关系都挺靠的,你价钱上可得给让点。别像跟别人家那样呀。”
小胡师傅忙着答应。
最后要价是3500元。就是所有油漆和大白活儿都包括在内。
见Y要点头答应,我忙抢先说:“这样吧,你先把料单给我开好,我抓紧去买油漆。等我买回来料了,再电话联系你吧。”
小胡开料单:
白木器面漆4公斤的2组;
白木器底漆4公斤的2组;
乳胶漆24公斤的1桶;
大白粉15袋,
石膏粉15袋;
幸福牌乳白胶15桶;
哥俩好原子灰3桶
砂纸若干;
美文纸若干;
……
“这油漆买什么样的好?”我问小胡。
“你买彩云吧。”小胡斩钉截铁地说。
我有些疑惑:“我看网上都说油邦和多乐士好呀!”
“那是瞎宣传。可别信那些。”张木匠在傍说。
“那是的。我干这活都将近二十年了,啥不知道?”
和Y走进市场,先去那彩云店,我拿出料单:“麻烦你们给算一下,这些料一共得多钱。最好一项一项都写好。”
“你今天拿货不?”
“这可说不准。等我问过几家,看谁家货好,价廉,我就买谁的。”
“那行,这种油漆,全市就我一家,专卖。”不一会,小丫头就写好了单子。
我们揣起那单子,又来到油邦和多乐士等几家店,也一样的让他们分别写出价单来。
比较一下,油邦便宜。
坐那儿,小声和Y商量。那长得小炉匠似的老板,好像看透了我们的心理。笑着说:“我告诉你呀,我的货是正经玩艺,是世界知名品牌。价钱保证比他们谁的都便宜,质量还保证比他们谁的都好。你买不买我的,那没事儿。”
我应付着:“那是。油邦世界品牌。”就去看那验证码。
董老板忙过来竖大拇指:“高人!明白人!!他们别人来买货,没谁懂这个的。你真是明白人!冲这,我交你这朋友,非卖你不可。”
我打趣道:“对,就是赔钱,也卖我。”
董老板马上改口了:“赔钱可不行。我干,人家总部也不让呀。这都全国统一定价呀。”
“那你怎么交我这朋友呀?还非卖给我?要学黑社会,强买强卖呀?”
“那哪能呢,黑社会,能干这玩艺,挣这小钱儿?我是说呀,这货价它是固定的,不能变的,但是我可以帮你找油工呀,保证活干得好,价钱还最便宜。”
我喜上眉梢。你想呀,他的油漆,他找的人,出现质量问题,他负全责呀,一点推托的余地都没有呀。就问:“你出的油工,就这些料,工钱得多少?”
“你别说料——那料算的准不准,还不一定呢,你就说说你房子多大吧。”
听我说完,董老板嘴中念念有词地嘟哝一阵儿,说:“1000。”
我惊得跳起来:“一千?你说这油漆活儿加大白活儿什么的,全给我干完了,一千元?”
董老板点头:“对,一千元。”
名牌油漆,价位最低,油工钱又这样便宜,这地方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呀!于是就跟Y请示:“咱们是不是就买这儿的货呀?”
Y说:“你爱买就买呗。可是人家张师傅找的那油工怎么办呀?”
“那还不好办,不用他呗。”
“可是人家跑来一趟,又给写了买东西的单子,不用人家,那能好吗?”
她这可谓妇人之仁了。我小声跟她说:“没事儿,给他20元辛苦费,不就得了。”
Y点头。
“你们倒是搁我这拿货不?”董老板不失时机地起身问。
“拿不拿,我得先验证一下你这货是真是假。”
“你验吧。有假货,我赔你一万元钱。”
我掏出手机输入”168703#36524652325323”(#后为油漆桶上标着的产品标识码),然后按规定,发往1035801678。10秒钟后,我就收到了回信“油邦保利施第二代聚脂清漆PU5020”。这与我要查证的油漆桶上的标注完全相同。
董老板又不失时机地问:“怎么样,是真货吧?定下拿货了吧?那我给你叫油工肖师傅了!”
我点头。
不一会肖师傅来了。一个高高大大的湖北人。年纪30多岁。
董师傅笑着对他说:“给你揽了个活。你和东家谈吧。”
小肖问了房间大小,装修要求,就问:“你能出多少钱?”
因为董老板已经交了底,所以我就非常坚定地说:“1000。”
小肖看了看老董一眼,又问:“太少了吧?你能不能再加点?”
“不能!”我坚定地说,可心里发虚。你想呀,早上小胡师傅要的是3500元呀,同样的活,就少给了2500元?
小肖叹口气:“行吧。冲老董的面子。不过你跟别人可不能说是1000元。不介我可让人家笑话死了!”
“那对外宣传,要说成是多少钱!”我问。
“起码要说2500元。”
“好,记住了——十个250!”我打趣道。
大家就都笑。
于是就拿货。董老板就说:“你听我话吧,这白木器漆,你不用买两组,我看一组足够用了。”
”那要是不够呢?”我不放心。
“嗨呀,你看你想那事儿?不够了,你一个电话过来,我十分钟保证给你送货到门。绝对耽误不了你。”看了看小肖,又笑,“你看你那小胆儿,我的人给你干活,你怕啥呀!我不给送去,耽误了,小肖也不能答应我呀。对不对?”
我一想也是,就由着老董把那些货装到他店里一个小车上:“我车钱也不收你的了,给你免费送货到家。行不行?够不够意思?”
Y连忙笑着:“谢谢董老板呀。”
谁知,随后却弄得晚上都睡不着觉,直门儿想哭。
15.买灶台板要货比三家
我和Y就忙着往车上搬东西。那60岁左右的拉车师傅,却忙伸手拦住:“别,别!这车还是我自己个儿慢慢照量着装吧。”
“咋的呀?这装车还有说头?”我不解。
拉车师傅一脸不高兴地说:“那不是怎的。你看这点玩艺不起眼呀,弄不好,装不下不说,这一大堆桶呀,罐呀的,再磕磕碰碰的弄坏了,油漆弄洒了,我这破车卖了也不够赔你的!”
董老板就笑:“来来,你们都来坐着。咱们谁也别管,让人家自个儿弄,好赖都是他一人的事儿。”
“你看那大理石灶台板咱们啥时候去订呀?”我请示Y。
董老板就忙说:“你们有事儿,就去办去。我这边你就放心,保证一点事儿都没有。你把地址给我,等一会他装完货,就直接给你送到家了。一点儿都不带错的,出事儿,算我的!”
我说:“那咱们就先去看看灶台板去。一会儿就回来。”就给拉车的交待送货地点。
一听我那小区,拉车师傅说话了:“送那场呀,那你再给找个车吧。我一个车拉不去。”
再找个车?那车钱谁拿呀?我抬眼看董老板。
“那你另雇车,车钱我就不能管了。你自己拿呗——也不多,撑死了,30元钱吧。”
拉车师傅忙接话:“30元,行!我去叫一个过来。”
我心里不高兴:董老板开始说包送货到门。现在又要我再花钱雇辆车。这干啥呀?
拉车师傅见我沉默不语。就一屁股坐地:“反正这些货我一人弄不去。”
“货还没装上,怎么就知道弄不去呢?”我不解地问。
“你就是能装上,你们那地场得爬多大的坡子呀?这一车货少说也得一两千斤,你就是给我多钱,我一人也推不上去!”拉车的别过脸去,生气地说。“要不,你们俩帮我拉也行。”
Y这时不失时机地表态了:“行,就照你说的办!你再找个车也行;让我们俩帮你拉车也行。你怎么办都行。”
Y的果断表态,吸去老董和拉车的两人四束目光。皆对她表露钦佩之意。令我醋意顿生。但既然让权给Y,男子汉也不能打赖帐呀。只好遵从Y的命令。
于是,与Y去附近石材市场物色灶台板去。
油漆店左走100米,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吱——吱——”的一片刺耳噪声。那是一家连着一家的石材市场。每家都是加工厂连着店铺。按照买者的要求随时加工石材。
“咱们上哪家呀?”Y请示我。
“我看咱们先去紧头上那家。”我从口袋中找出口罩戴上,领着Y往挂有“正一石材”大牌子的店铺走。
小店里靠两面墙上戳满了各式各样的加工好了的大理石。我随口问了几样板材价钱。女主人都分别报了价钱。Y指着那种黑色大理石板又特意问道:“这样的,真买的话,还能不能再便宜点?”
嘴巴胖呼呼的女老板笑着说:“哎呀,130一平,我这是给你们的最低的价了。不信你就上别人家去看看。”
于是,我与Y就冒着浓雾一样的灰尘。走进一家又一家的店家。每进一家,Y都着重问那种黑色理石的价钱。结果发现,其他的店家都多少要比正一石材贵些。来到挤了一屋子买主的那家,却意外地看到了邻居小眼睛。他坐在沙发上正让店主开票呢。见到我们,忙起身让座:“哎呀,要知道你们也来,咱挤一个车来多好呀。买东西还能搁一块商量商量。”
我忙问:“你定下来在这儿买了?”
“是啊。”
Y忙问:“你没看看别人家的呀?”
长着俩大孤拐的女人听了,就高声问小眼睛:“这票都给你开好了,你倒是交钱呀!买不买的,这事儿用不着听别人瞎哧哧。”
我见她矛头对我们来了,心里生气,就说:“一样一的货,别人家的可真就比你的便宜呀。你说那是怎回事?”
“一分钱一分货,谁给谁抗价呀?便宜,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那么好大岁数了,这点儿事都不懂!”大孤拐马上嚷起来。”谁家便宜你买谁家的去!可别在这耽误我卖货!”
几句话噎得我没了话说。
Y见状,就拽了我往外走。小眼睛也跟了出来:“爷们,你不搁这买呀?”
我摇头。
“他家行。这几家刚才我也都看了,谁家也没他家人多。我问朋友了,都说纯正的大理石,最次的一平也不能低于150。你没看来她家买货的人缕缕的。——我就买她家的了,贵就贵点吧,货真!”说完,回去交钱去了。
见Y在毒毒的太阳下茫然地站着,就问:“倒是买谁家的呀?”
“我看小崔说得对,谁也不傻,都上这来买货,还是这儿货好,要不来定货的怎那么多?”
听Y又说这糊涂话,我不由声音就大了些:“这是什么道理呀!自己没长脑子呀,就知道随众呀,跟潮呀!当年上得当还活吗?街上流行什么老人头,你就穿老人头,流行胶衫,你就要穿胶衫衫,上多少当了,还不吸取教训!”
Y见我又揭老底,就也生气了:“我随众,我跟潮,我不管了,还不行,你爱买谁的就买谁的。以后啥也别问我!”
“要我说,还是回‘正一’买去。别听大孤拐那套!什么一分钱一分货,就像她家的东西真比别人的强似的。我看完全一样的。”
“可人家的买主真是挤不开压不透的呀。‘正一’可真的一个买主都没有啊!”
“人不都是从众心理嘛。”我想用“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等类似的成语说服Y,又想这些话,她也听不懂,我也就别当“对牛操琴”的傻子了。于是改说道“她这儿买主多,那是占了地利了—— 要不,大商场的出租柜台,怎么靠近大门的价位就比里边的高挺老多呢!你位置多,过去看货的就多;相反‘正一’位置偏僻,人就少。人们又都是没什么主见,随众,谁家人越多,就都争着抢着进去买。谁家没有人,就谁都不进去。”
Y听了点头,接着又出人意料地补充说:“我看她东西卖得贵,也是吸引大伙的原因。现在买东西,大伙都爱买贵的,觉得卖得贵,指定是东西好。”
我一脸豪气的道:“咱这回就当一回明白人,就不去随潮流。”
目光请示Y时,她说:“你说了算吧,爱买谁的,就买谁的。”
16.帮车夫拉车
返回油漆店,董老板说这时候东西应该快到家了。
“人家到了,咱们没在家,叫人家在外面等着,这也不是个事儿呀?”Y急了。
“那怕啥呀,打车呀。”说打车,实际打的是残疾人开的那种小三轮子。每人一元,就送我们回家了。
据说这种小三轮子,极易翻车。而一旦出了事,因车主是残疾人,又不负任何赔偿责任。所以S多次告诫,不让我们贪便宜打这种车。但我贪便宜的习惯已根深蒂固,所以在紧急时,还是要打这种车的。
小三轮飞快地跑起来,把一辆辆大客扔到了后面。不一会儿离家不远了。我被车窗吹进的凉嗖嗖的风吹得舒服得想睡,却被Y叫醒了:“行了,我看咱们下车吧。”
“下车干啥?”
司机都很坚决地执行了停车命令,我和Y下了车,看到给我们送货的手推车正停在路边,俩车夫都坐在马路牙上喘粗气。见了我们跟见了救星一样:“哎呀,这道这个难走啊,要是没人帮我们推一把,咱们到下晚黑也上不去。”
“两个人拉这么点货,还不行?”我奇怪。
“不信呀?不信,你推一个试试!这车它往上不走,往下直呲溜。”
我还想说几句,Y一摆手止住我:“来吧,咱们大伙一起往上推吧。”
这人不是贱皮子吗?原先用一个车,车夫说拉不动,让再找个车,现在我们30元也花了,车也增加了,咱们还得帮他们推车?咱们做好事,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呀?街上随便找哪个拉车的,帮他推一把,都还能捞回一句:“谢谢”啊。这叫干啥呀,我们钱花了,上坡了,费劲了,人家不推,我们上赶着来卖力气?人家车夫占了便宜,心里还没准直骂我们是俩傻大瓜呢!可是一想,人家Y既然是领导,咱这一生,又是一贯响应领导号召的人,这当儿,还能说什么?冲吧。于是四个人推一个车,慢慢地往坡上推。那个费劲儿,就别说了。脚蹬柏油路面蹬得又酸又疼;汗水沿着脊梁沟子小河一样哗哗地直往下流……咬着牙,低着头,终于把第一辆车推到坡顶。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下子脱掉外衣,听任胸脯风箱似的起伏,两条腿丢人地颤抖不止,汗水从上至下在体表上河水似的流淌着。我算真正领会了“筋疲力尽”的含义了。Y出于衿持,还装出了挺自然的样子,算是保持了那淑女的形象。
一车夫哈哈大笑:“这么一点活儿,就把你这大活人给累趴稀了?你呀,这身子算闲荒喽!”
另一车夫也笑道:“看来这拿笔杆的人,都屁,可不是干活的料。”
Y莞尔一笑:“可不是怎的,一天黄瓢水不拿的。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
我气得直想骂人。
看看俩车夫真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心里就起疑:莫不是俩人方才只是装个架式,并没出力呀?
儿子这时打来电话,说地板的事儿,找朋友了,消协说发票上有“清仓物质,不退不换”这八个字,事情就不好办了。要退货,只能通过工商、税务部门出面找老板摆平了。言外之意,公事公办是办不了的,只能是靠人情的事儿了。
我当即表示不退了。Y也怕儿子因此要欠下别人很大的人情,不好答对,也就同意了我的意见。
次日早上和南方人小肖同骑一辆摩托车过来的,还有一个漂亮女孩,不用问那是他的搭挡。一问,她叫小王。
女孩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皱着柳眉不高兴地埋怨小肖:“给这么点钱,也不能接这活呀!这可赔死了!”
“哎,赔就赔点嘛!老董给介绍的。”小肖解释着。
“老董给介绍的,怎么的?他谁给介绍的,咱不合适,也不能干呀!”小王仍是站在那里生气。
Y见状着急,小声对我说:“要不给加点吧。”
“加啥呀,还不知道活干得咋样呢,加钱?”我反对。
于是,我和Y就躲到楼下去。
出门正碰到张师傅。便问:“油工找的那俩人?”
我觉得脸有点发热:“是呀。”
张师傅阴沉着脸说:“没事儿,用谁都一样。我给你介绍油工吧,是觉着他跟咱们做木匠活的能合把,你这活儿不出毛病。”
这是什么话?用他介绍的油工,“合把”不出毛病;难道,现在不用他的油工,就肯定是不“合把”,肯定是要出毛病!?我眼前出现了几扇门都关不上的可怕情景……
抬眼瞄Y,Y也是一脸可怜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张师傅,你看,咱们也不懂得呀。这都是油漆店老板给介绍的。早知道这样,那咱也不能找他们呀。”
张师傅冷笑一下:“没事儿,我不是都说了,找谁都一样,没事儿。只要他们活儿好不糊弄就行。”
听张师傅言外之意是说这两人技术不行。于是,我就问:“张师傅你认识他们?他们的活儿怎么样?要是不行,我就让他们走人。”
“哎呀,你说这街上,哪个油工我不认识?哪个半斤,哪个八两,我全知道!”张师傅鼻子哼一声道,“那个女的姓王,对不?她跟这人啥关系你不知道吧?”
Y就问:“他俩啥关系?”
张师傅笑而不答。
怎么办呢?是马上让油工停止工作,让张师傅找他那油工干,还是仍由小肖小王两人干呢?我们没了主意。
张师傅上楼了,三楼老徐出来了,小声宽慰我们说:“你别听木工瞎哧哧。哪个油工活好,哪个油工活差,他能全知道啊?吹吧!木工都愿意你用他的油工,他好找那油工要回扣呀。他们那点破事儿,还瞒得了我?”
“油工给木工回扣?”我睁大眼睛不信。
老徐优雅一笑:“你还别不信。别看你肚子里墨水比我多,这世面上的事儿,你还真没我见识的多。”
Y忙赔笑:“那是,他书呆子,懂啥呀。”
老徐就得意地笑着走了。
Y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可倒是咋办啊?”
听过老徐的话,我决心已定:“老徐不是说了嘛,没有金钢钻,谁敢揽瓷器活呀?哪个油工能不会刷油啊?咱就用这小肖和小王。”
17油漆工要求加工资
回到楼上,见俩油工正卸木工刚上好的门,就忙凑过去帮忙:“这都得卸下来?”
小肖沉着脸没好气地说:“不卸,这框上的油怎么喷?”
我讪讪地笑道:“是呀?那喷完油漆,还得再上上?”
“那还用说吗?”小肖把门挪到墙边放好。又说:“我跟你说呀,你这个活,我可是吃了大亏了!我是赔钱给你干!”
我有点奇怪:“怎么会是赔钱给我干?不是讲好给你1000元工钱了嘛。”
小王不失时机地冷笑道:“唉呀,大哥,你就别说那1000元了,你不明白这上面的事儿:你这活三个人做,最少也得半个月完事。”
“三个人?你们不是俩人吗?”Y不解地问。
小肖不耐烦地说:“今天是两个人,明天开始就得三个人啦。”
“那个人是谁呀?”我问。
“谁?我也不知道是谁。明天上市场现找去。”小肖说。
“那你还得给他一份工钱?”
“要不我怎么说给你干活,赔钱呢!你知道现在市场上工匠多少钱一天不?最少也要80呀!我让他给我干半个月,多钱?你算吧。”小肖板着大黑脸不说话了。
我的妈,小肖要给那人1200元呀!能是这样的吗?
小肖又接着说:“我说呀,你真该给咱们加些钱。就算我们白帮你,可也不能让我们出钱帮你雇人吧?”
加钱?这可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我装做没听见,与Y交换个眼色,勿勿下了楼。
“怎么办?再不,给加点?”Y问我。
“加点?哪能听他这么一说就加呢!再说加多少合适呀?”
“不给加吧,就怕他赔钱了,不给咱们好好干活。”Y忧虑着。
这话叫我生气。想说“纯属妇人之见!”又想老婆可不就是妇人嘛。于是愤愤道:“1000元工钱那是老董说的,也是他小肖同意的。至于赔不赔钱,那是他们的事儿。工程质量上,他糊弄我一个试试!”
“糊弄你,你能咋的?再说,真就糊弄你,你也看不出来呀?”
听Y说的也有道理。我就犯愁了:你说这油漆店老板老董也有毛病:你能不知道这1000元工钱不够吗?可偏报了个1000元;这小肖也有毛病,你天天干这个,能不知道接这活儿,赔钱吗?现在说赔钱了,吃亏了,可当时你管干啥的?
想来想去,终于明白了:
油漆店老董报出低价,那是为了推销他的油漆,用低价油工拴住我;
小肖同意1000元的低工钱,那一方面是为了给老董面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进这新小区,便于在这儿拉到更多的业主,赚更多的钱。就算给我干活,他小肖吃亏了,那也是吃小亏,占了大便宜!
于是我觉着上当了,受骗了。从而也气愤了,恼火了。就想上楼去和小肖们发泄一下,然后撵走他们,另找别的油漆工。可是想想,觉得这样做不妥——因为小肖根本不会走的。人家只是说给我干这活是赔钱,要求加工钱,又没说不给加钱就不做,更没看到人家质量上有问题,我有什么权利毁坏用工协议呢?撵不走人家,还真的就得罪了人家,人家还真的就会在质量上报复我了……
但是也不能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他们心情不好,真说不准会偷工减料的。
于是又上楼去。
不出所料,没过一会儿,小肖老调重弹:“唉呀,给你干这个活儿,我算是赔死了!”
我正颜厉色地反问:“你赔钱,那当时,你为什么接这活呀?我又没强迫你!”
小肖见我生气,就声音小了点:“我不接行吗,人家老董给我介绍的活儿,我不得给老董一点面子吗?”
“那行,现在你已经给了老董面子了,我也从他那儿买了油漆了,你觉得吃亏,你现在马上走人!”我掏出手机,做出要打电话的样子。“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油工,多了去了,你不信,搁这瞅着,不出半小时,我找的油工就到位!”
吓得小肖一屁股坐下,不哼声了。
小王笑着说:“大哥你别生气!小肖就这脾气,说完拉倒。怎么不给你干呀,接了活了,不管赔了赚了,咱们都要干,还都往最好里干呢。不信你问问咱们过去那些主道。”
听人家小王态度挺好,我就说:“小王,你这话是明白话。我这人办事,从来是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前头。当初讲1000元工钱,你小肖是点头同意了的。你当初嫌少,说赔钱,你可以不干呀,我找别人呀。当时同意了,接活了,干上了,又嫌钱少了,要加钱,你这不是耍人玩呢吗?这叫什么职业道德呀?”
几句话,碰得小肖的头又低下去足有3厘米。
小王见状,软中有硬地答言道:“大哥你别生气!小肖就这样人,直性,心理有话嘴上就得说。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这活儿,真是赔钱。当时我要是在场,1000元,高低也不能接这活儿。老董说,他就是市长说的,他也不好使!可是现在接这活儿了,咱们也就不用说这些了,活儿,你放心,咱们指定是该咋干,就咋干,一点都不兴差样的。”
Y见小王这样说,高了兴,马上表态:“行,就冲小王你这番话,干完活,咱们决不会亏待你们——”
我怕Y再说出给增加多少工钱来,忙接道:“对,你们好好干吧。发挥出最高水平,干出最好质量,把我这房子做出样板房来。看到没,这小区还都没上油工呢,大家都在为找油漆工,犯愁呢。我家是这小区第一个喷油漆的,你们看吧,从今个开始,这楼上楼下,前楼后楼的都得不断捻地上这来看你们的手艺,大家看好了,不就都用你们干活了?那时,你们不就财源滚滚,挡都挡不住了吗?”
小肖这时才不失时机地接了句:“那你就做点好事吧,最好能给我们拉来几个客户。哪管给你几个回扣呢。”
“回扣?你可别砢碜我啦。还拿你回扣?我不光不要你回扣,你们干完了,咱们一看,质量真就好,我还真就得奖励你们个三头两百的呢。你们容易吗,背井离乡的?一天到晚干这对身体高危害的工作,挣那么点钱,那可真是拿命换来的血汗钱啊!要你回扣,那还有一点人味吗?”
Y就问:“小肖,依你说,谁给你们介绍活,你们还得给人家回扣呀?”
小肖说:“不给回扣,谁给咱介绍活呀。”
“那木工给你介绍活,你们也给回扣?”
“不给行吗?配管的给瓦工介绍活儿,瓦工再给木工介绍,木工再给我们油工介绍。他们都能挣到回扣,就我们油工在最后干活了,是只给别人回扣,自己吃不着回扣的了。”小肖沮丧地说。
我想到张师傅给介绍油工的事儿,就问:“一般要给人家多钱回扣?”
“这玩艺也没准,一般都是百分之20吧。”
“那么多呀!”Y咧了下嘴。
做好了油工的思想工作,我们就放心了。回到家,Y夸我挺厉害,把小肖给压住了,另外还用利益拴住了他们,让他们不敢糊弄我们,还会真心诚意地为我们干好活。
我高兴,就考她:“还用利益拴住了他们,我怎么不知道呀?”“还不知道?装不知道吧。你第一强调说明了,只有他们做好了,把手艺展示出去了,大家欣赏,才能愿意用他们干活,他们才能在这儿接到更多的活,挣到更多的钱;第二你又说了,他们活儿质量好,还能给他们加工钱。对不对?”
18看来买油漆是被老板骗了
次日,果见小肖又领一油工小徐来和他一起做油工活。
“油肯定不够,你马上去拿一组油漆。”小肖对我说。
我惊讶:“不够?那前天买货时,你怎么不说?”
“我又不知道你这门呀柜呀这样吃油。刚喷上没两遍,就没了。不接着再喷上几遍,根本就不行。”小肖解释道。“你不愿意去,我骑摩托去取。”
“对了,老董当时不是说,油漆不够,打电话,他十分钟内就送来吗?”Y提醒我。
小肖一挥手,不耐烦地说:“唉呀,你们呀!他就那么说说,你们还真当真啊!你不信就打电话,看他能给你送来不?我看你就自己去拿吧,耽误了活,哪多哪少!”
我不听小肖的,还是给老董打了电话。老董的回答让我着急:“你听我说啊,那种牌子的油漆,我这没货了。”
我又气又急:“你没货?那你当时告诉我呀,我可以上别人家买去呀。现在弄到半道上,你没货了,我这活儿可得怎么干呀?你这不是坑人吗?”
“我也着急呀,现在是什么时候?正是大家装修用油漆的时候,我有货还能怕卖吗?我也直门追沈阳总部李总呢,他说厂家的货马上就到了。”
“‘马上’是多晚呀?我这可是五分钟后就得用那组油漆了!”
“五分钟那肯定是到不了。我合计最早也要等明天中午吧。”董老板犹豫不定地说。
我傻了,看着小肖。
小肖想想:“等明天,肯定不行。我看你还是上别家油漆店看看。谁家有,买谁的吧。”
Y忽然恍然大悟地说:“前天老董卖咱们的,是不是他卖不出去的货底子呀?”
我摇头:“看你说的,不能吧。”
“不能,那当时开了两组油漆,为什么他只让咱们买一组?他肯定是只剩下那一组了。”
我看小肖时,小肖头也不抬地说:“唉呀,你就快点去别的店看看吧。”
憋了一肚子气,我来到别的油漆店。走了几家,还真遇到卖”油邦”牌油漆的了。但是没有我用过的那种“油邦保利施第二代聚脂清漆PU5020”批号的。只有“油邦施得丽”。我不敢买,就问:“你没有油邦保利施油漆吗?”
老板笑:“那是早就淘汰了的油漆喽,现在谁还用那种呀?都是用这‘施得丽’呀。”
我的心一下子悬起来:“那这两种油漆能在一起混用吗?”
老板摇头:“那你得问油工。我可不知道。”
我忙给小肖打电话。小肖沉思一会儿:“你先买了,拿回来,我看看吧。”
看看?要是不能用,我怎么办?可是那边急等着用,我又不能不买,于是手提那组油漆跟老板商量:“你看这样行不:我买一组油漆拿回来,油工要是能用,我就用了;要是这漆和刚刷上的那种油漆不能合用,我就退回来。”
老板爽利地一挥手:“行行,你就快点去吧!不能用,你不要开封,马上回来。”
我马上跑出店铺,跳上一辆出租车,往家赶。
小肖正急得热锅上蚂蚁似的。见了油漆,不由分说过来要开盖儿。我忙拦住:“你以前干过这样活没呀?这油漆再往上面喷,能合路吗?可别上去就和原先喷上的那种油漆干仗,结果都下来了。”
“谁干过这样活儿呀?谁家不都是预备足足的。剩下了,再往回退呀。”
我一听,心里更没底:“那你往上喷,能行吗?”
小王那边出主意说:“唉呀,你不会先少弄点,刷上试试呀!”
没办法,我也只好同意如做青霉素过敏实验那样试试了。
小肖用小刷子沾了点油漆,刷到门框的底部。大家屏心静气地看着。
我心里滋生出无穷的懊悔和气愤:买地板,买了货底子,想退,退不了;怎么就不汲取教训呢,这油漆偏偏又买了个货底子呀?这油漆店的老板怎么这样缺德呢?你只剩下那一组油漆,为什么不说明呢?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找消协告他,他会承认当时只剩下那一组油漆吗?绝对不会的。
如果我再装修,买一元钱的东西,先要看看店家有没有一百元的存货。
时间过去十分钟,小肖看喷了两种油漆的门框,没有异常情况。于是就戴上防毒面具,大面积的喷起来。屋内马上就烟雾迷漫,我和Y紧忙跑到楼下来。
坐在树下,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两种油漆呀,你们是好兄弟,千万要团结,要携手并肩,要密不可分。千万不要闹矛盾,闹纠纷,闹内讧呀……”
老徐笑着过来说:“怎么躲外边来了呀?关键时刻,得在屋里盯着点呀!”
Y也笑道:“盯啥呀?”
“盯啥?这拨油工可鼓脓去了,你惹他不高兴了,他可真就坏你呀。”
我不信:“咋坏我?”
“还不简单!把你油漆往厕所下水道里倒。你能知道吗?”老徐做个倒的架式,“人家在厕所里倒的哗哗的,你备不住还合计他是撒尿呢。”
说得我和Y都笑。笑归笑,我和Y还是不放心地不定时地上楼去巡视一次,希望能给小肖们加为心理压力,使他们能有所顾忌。
其实我更关心的是这两种不同规格的油邦漆混在一起的效果。
梦中被Y推醒:“喂,你怎么啦?一个劲喊‘别打啦,别打啦’。”
我没理她,默默想那可怕的梦:院外是一群张牙舞爪、嗷嗷嚎叫的妖魔鬼怪,院内是一群白盔白甲的兵将守卫在在我家中。忽然就又冲进来一群同样着白盔白甲的兵丁加入守卫的队伍中来。可不知怎么的,两队人马随后却互相疯狂地杀了起来。眼看着尸横满地,急得我拉这个,拽这个,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知道那完全是为喷了两种油漆的效果担心所致。
我盼着天亮,盼着早点去新房子看昨天喷上去的两种油漆。如果漆面脱落,或者颜色变黄变乌,我该如何呢?让小肖他们赔偿损失?可我有什么理由索赔呢?我后悔自己办事草率——我应该在他喷第二种油漆前,让他写下保证书。不,不,这样要求,他肯定不干的;我应该在他说:“这两种油漆一起用,没事儿。”时,用录音机录下来,这样他就推不掉责任了……
19.完了, 这人肯定成植物人啦
早早来到新房,看到那些喷过油漆的木器,还是如昨天那样的光亮洁白,提在嗓子眼的心就落回去一半。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几乎酿成天大的祸事,把我全家都吓得半死。
油漆刷完后,接下来就是处理墙壁。根据我的装修要求,肖、王、徐三位师傅要先往墙壁和顶棚上刮二遍石膏,在石膏干透后,再往上刮三遍大白粉,之后就是在大白表面再刷二遍白乳胶漆。这样,油漆工的活儿就结束了。
而往天棚上面刮大白,油工要站在架子上。小肖就跟我说:“哎,你快给我们弄个跳板呀。”
我说:“还非得跳板呀?那下面不是还要用凳子垫上吗?不如弄个高桌子,你们站在上面,干活不是也一样吗?”
“高桌子也行呀。”小王点头。
我就想到了木工用过的工作台——是张师傅他们锯了几根木方子临时钉上的。
我领小肖看了那个架子:“你看这个行不?木工钉的,我看他们用它刮个木板、划个线什么的,可就是从来没上去过人。”
小王在那边就叫道:“反正得结实,不能一踩乱颤,一上人就散架子。这干活挣不挣钱事小,安全可是最大最大的事。”
小肖用手拍拍那架子:“没事儿。咱们再钉上几根钉,就没事了。”
我听小王一说,心里也发毛:过去在电视的法治节目中看过临时打工者给雇主打工时发生人身事故的案例。那雇主都要全部负担打工者的医疗和伤残的生活补助费的。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故,雇主可真就倒了大霉了。
于是就说:“不行,我就出去再找人借一个结实点的。”
小肖不耐烦的一挥手:“哎呀,我说没事就没事儿。”
我就帮他钉钉子加固。心里就想:每天我一定要检查两次这架子,发现接头处松动,就马上钉钉子。
于是,小肖等三人,开始干活。小王还打开自己带来的小录音机,放那个反反复复都是那句”南无阿弥陀佛”的曲子。我就奇怪地问小王:“你这是什么歌儿呀。就这一句词儿?”
小王就笑:“你听听就明白了。”
Y就卖弄聪明地问:“你信佛呀?”
小王就点头:“是呀。”
我奇怪呀,就问:“那他们两位男师傅也信佛,也爱听这‘南无阿弥陀佛’?”
俩男师傅就笑:“爱听,信佛,不然,咱们几个能在一堆干活吗?有数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我嘴里说着“好,好”,身子却走开了——我的耳朵受不了那“南无阿弥陀佛”。
两天过去,看着三个油漆工,每天愉悦地听那“南无阿弥陀佛”,每天又不断地把那架子挪来挪去,架子竟然结结实实的,我也就放松了警惕。
可是就在第五天傍晚出事了。
当时小王和姓徐的师傅正站在架子上仰头往棚顶上刮大白,轰隆一声,那架子忽然倒塌,两个人也马上摔倒在地。看小王的倒姿,我绝望地叫了声“完了”——她那如电影特技镜头摔下架子的姿式,我永生难忘:
随着“啊”一声惊叫,她以两脚跟为圆心,背向后、再向下优雅地倒下,当后脑勺咚一声碰到水泥地面后,两脚才离开那高约1米的木架子,以后脑勺为圆心,身体向前向地面落下……
完了,肯定完了!你想呀,她这样傻傻地倒下来,等于头是从约2.2米的高度落地;而如果她当时两脚能从架子上跳下,那很可能两脚着地,或者同时加上两手着地。脑袋不会受损的。
这小王也够愚的,见势不好,你倒是马上从架子上跳下来呀,干啥两脚非要死死粘在那架子上呢?就算两脚不能敏捷地脱离木架子,可是让两只手先落到地上,或是抱着头部,应该不算难吧?许多电影电视中都不乏这样的镜头呀。
在危险时刻,保护手里的刷子工具,却不顾脑袋的动作,难道是她的本能反应吗?至今,我都是个谜。
总之,事故发生了。小王的脑后部先于身体的所有部分重重地碰到水泥地面上了。而她的体重也加重了头部碰地的力度与响度,加重了伤势。
与小王同时落地的徐师傅与小王截然不同,他是两脚先落地的,根本没受什么伤。
我们四个人,一齐焦急地围拢过去,见趴卧着的小王一动不动地卧在那儿,就都急着“小王,小王”的乱叫。
小肖伸手帮小王翻过身来。我看见小王面色苍白,两眼紧闭。
”小王,小王,你怎么样?”小肖带着哭音,附下身去问。
小王根本没有表示。
完了!我心里一阵紧张。这人肯定成植物人啦。她这余生的生活、医疗费用,只能由我们家负责了。
Y着急地俯身过去,要用手扶起小王。这时,小王忽然用蚊子似的声音哼道:“我迷糊,让我,躺一会儿。”
吓得Y忙缩回手。而小肖却伸手去抚摸小王的头:“唉呀,这后脑勺起了个包啊。”小肖惊讶地用手比划出个乒乓球形状。
Y也过去用手抚摸一下,皱着眉说上:“上医院啊,小王?”
小王微微地摇摇头:“不用,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我心里紧张:要是没什么事,就应该站起来;要是觉得不好受,就该随我上医院去做个彻底的检查,看看这次摔伤到底造成了多大损伤。我该负多大责任,就负多大责任,我命里该着倒霉,我认了。你现在不去检查,过三过五,托人弄弊的找个关系医院,买通哪个医生,去作检查,弄出个假病历,没伤写有伤,小伤写成大伤,狠狠砸我一把,我哪儿说理去呀……
小王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都十多分钟了,仍是闭着眼睛不起来,又不让人动,这不明摆着要讹人嘛!
我心里顿时塞进了一堆乱麻似的,没了主张。虽然Y那边没责备我。可我有自我批评的好习惯呀,就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是精明一世,马虎一时,纯粹是一个大混蛋。现在酿成这天大的灾祸,全家人都要被我弄的生不得,死不得的了。我恨不得能代替那小王受伤。
几个人就这样围着小王站着,个人想个人的心事。又过去10来分钟,小王终天从躺姿改为了坐姿。我们心里多少轻松了些。于是我又小声问:“小王,你看咱们上医院看看去呀?”
小王仍然是摇头不同意。
我想,男子汉大丈夫,关键时刻不能优柔寡断,于是跑出来到街上来找出租车,准备不管小王同意与否,都把她送到附近大医院的外科,作个全面彻底的检查。
等我喊了辆车回来,却见暮色中,小肖骑在摩托车上,一脚着地,正在发动机器。小王就坐在他身后,身体软软地依在小肖的背上。我忙说:“小肖,要上医院呀?我都找来车了,咱们打车去吧。”
小肖摇头:“不用,我们回家了。”
“那怎么行?得去医院看看去呀!”
“没事儿,大哥。不用看,我没事儿。”小王有气无力地说。
我被小王那真诚的语气感动的心里直热:“就是回家,也坐这车走呀。坐什么摩托呀,蹾蹾达达的。”
“你让它走吧。我不坐。”小王坐着小肖的摩托跑了。
我只好给了司机2元钱,让他走了。
Y也被感动了:“这小王可真是好人。就怕给咱们费钱,说啥也不上医院,还不坐出租。”
我仍然半信半疑:“天底下真能有比咱们还好的好人?这事搁我身上,没说的,我肯定让东家领上医院看病,治病。”
Y也说:“搁我,我摔得那样,你东家不给我找出租车,我也得让他给我找。”
“小王不是坐着呢吗,怎么就想着要回家了,临走怎么跟你说的呀?”我还是不放心。
“看你出去了,小王就跟小肖说‘你扶我起来,用摩托送我回家,可别再给人家添麻烦了……’”Y叹口气。“这小王真要强。我就说找出租车送她,她连说不用,说回家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20.多给油工500元
晚饭后,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虽然困,也睡不着。小王不愿去医院,究竟是何原因呢?真的是怕我费钱?急着回家,是不是明天托人找好了关系,再去医院查伤,然后拿着假病历来讹我呢?
“要是那样,我们得怎么办呢?”
“瞎叨咕什么呢,不睡觉?”Y问。
“我是说,这小王要是明天托人领着上医院去看病,怎么办?”
“不能吧。她是信佛的人,怎么能干那讹人的事儿呢?”
“哎呀,你可别信那个。从来坏人都是装成善良人,出来骗人的。”
“那怎么办?”Y也急了。“要不,打电话问问?”
我想,问问也对,一方面显得关心,另外,她如仍然说身体没事儿,那我们就可放心了。她如果说感觉不好,我也可以马上告诉她,明天领她去我选定的医院看病,挫败她找关系看病的阴谋。
“我看你给小王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我让Y打。
“我才不打呢。要打你打。”
我一生气,就给小王打电话:“小王吗?你一路平安到家了?”
“啊,到家了,没事儿,你放心吧。”
我仍不放心:“明天用不用上医院看看去呀?”
小王干脆拒绝了:“不用的,大哥。我休息三两天就好了,没事的,你放心吧。”
听了小王的话,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感动的对Y说:“这小王真是好人。咱们应该给人家加些工钱。”
Y非常赞成:“那就对了。人家要是让咱们领上医院去检查检查,做个CT、彩超什么的,你不得花个几百元呀!”
“好,等干完活儿,给他们加500元。”
“我看行。”
在小王休息期间,我又另外租了个结实的好桌子,以后就再也没发生工人摔倒摔伤的事儿。完工后,我多付给小王他们500元工钱。
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那天小眼睛和老徐正在小声谈着什么,见我来了,就马上停住了,小眼睛一脸诡笑地上了楼,老徐就笑着和我说话:“大哥,你油工活都完了?”
我点头。
“怎么的,听说你多给油工500元呀?”
我点头。
老徐摇头笑着:“不合适了,不合适了。钱哪能这么花呢?那不管什么钱,都得花在哏劲上。你要是想给他们加工钱,就该一开始就说明白了。他们高兴啊,活上就准保给你加劲干,你花钱整来个好质。你这到末根子,给加了钱,那顶啥呀?我这人说话就直,钱不能这么花呀,不是打水漂了吗?”
说得我直笑:“你说的不对。你上我屋看看去。人家小肖小王那可是实得不能再实的人啦。那个认真劲,那活儿干的,唉呀,质量真的没说的好了。我和你嫂子是被人家感动的,不多给人家工钱,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呀。不给,良心上过不去呀。”我没说小王摔倒的事儿。
老徐摇头笑笑:“是呀,那,我上去看看。”
“你看看吧。觉得行,就让他们接茬给你干吧。”不知怎么,我真心实意地替小王他们招揽着活儿,就像他们是我最亲的亲人似的。
结果,老徐与小肖谈好了工钱,可末尾,老徐又板起脸与小肖小王说道:“工钱就这样,2500,就2500。可我这人办事,老是爱把丑话撂头里,你问问他们前头给我干过活的木工还是瓦工,我全是这么跟他们说的:给我干得好,我不加钱;干得不好,我可要扣钱;实在不好呢,我一分钱不给你们不说,你们还得赔偿我损失。另外,你们施工所用一切工具,我是一概没有,也一概不管。什么桌子架子,都得你们自己准备。结实不结实,能不能站住人,摔倒了摔伤了,我也是一概不负责——就这些,你们能干就干,不行,就拉倒。”
小王忙接道:“哎呀,大哥,你就放心吧。咱们给谁干活,都是像给自个家干一样,摔了碰了,那是咱们的命,咱们也从来没赖过别人,讹过别人。”
老徐笑着点头。
Y听得直点头,赞不绝口地对我说:“你看人家那话说得多到位。”
我不以为然:“顶什么呀?真出了伤亡事故,法律还是一样认定他有责任。”
那边小肖小王就接着给老徐干活了。
我这边就忙着联系安装理石厨框板、请木工过来打地板,两天过去,一切也都完工。
我的新房装修,也就在磕磕绊绊中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