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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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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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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亲的对话

 

每隔几天我就会和远在家乡的父亲和母亲视频,唠唠家常,说些有的没的,哪怕不说话只是互相看看,心里也是踏实的。虽然自己已近不惑之年,身侧有爱人陪伴,孩童承欢,但在我心底,家,终究是那一方土之上有着烟火气息的印迹斑驳的青瓦房,廊檐下是盼我安康的老人。

三月天里,没有了凛冽,清寒;芳香吐露,拈一片花叶置掌心,微凉,轻柔,又是伤情的季节。或许是厌倦了城市喧嚣,又或许是执于对那片土地的热爱,我想回家种地的想法愈发强烈,播种一片绿油油的小麦,一把锄头,一碗清水,天地一色,云淡风轻,心之想往。只是父母苦劳半生将我送出农村,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如今,我却背道而驰,风仆仆又回去,该有多伤他们的心。

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拨通那头的视频,带着些许期望。

依旧是那句问候:“吃饭了么,吃的什么。”

这时父亲总是会很配合的吧唧着嘴,舒展着那张被风呲的干裂的黑黄的脸,一边用镜头照着饭桌上乱放着的盆碗,一边数落母亲做饭难吃。而多数情况下我看到的都是半个碗或者什么也没看清,因为他找不准镜头。

我询问父亲:“有没有好的想法或者机会,想回家创业了。”

父亲略带思索的把视线转到了另一边,那里是黑漆漆穿不透的夜和淡白色的灯光反射到窗户玻璃上模糊的人和物。他说:“好像有些晚了,机会太少了!”

我又问:”您不是一直都想自己干么。”

父亲欠了欠身子又扭了几下脖子,“今年我的腿好像比去年要疼的多,弯下去起不来,有些要干不动活儿了……”

“今天睡午觉,好像落枕了,肩膀疼……”

“这几天头疼的厉害,怕是吃阿司匹林引起的,我把药停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好似没有回应我的话,苍白无力的声音,殊不知夹杂了多少无奈和叹息,岁月并没有因他曾少年时的苦难和深重而给予更多的怜悯,曾几何时他已经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人了。

父亲在早些年的时候有过一次创业的经历,只是工厂刚建成就赶上了全球经济危机,直接倒闭了,家里赔了不少钱。后来父亲凭着自己的手艺找了一份活计,勉强维持生活。我懂得他的不甘,因为我继承了他渗到骨血里的倔强。所以之后的那些年,总能断断续续听他跟我提起想创业的想法,而我总以家里经不起折腾,踏踏实实挣钱之类的词扼掉了父亲的念头,直到后来再也没有听他提起过此事。

我心里一阵慌乱,怕他突然垮下去,劝说着父亲:“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早点治疗,别太心疼钱。”

父亲没有说话,换个位置坐下来,双手把棉袄的领子使劲往上拽了拽,遮了脖子和半个下巴,头靠在木质沙发背上,看起来有些疲累,浑浊的双眼没有聚焦点,“你们现在的工作很稳定,还是踏实工作吧。”他用相似的话来劝我。是不是在每一个更深露重的夜里,心有波澜乍起的时候,父亲都用这几句话来硬生生捻灭希望的火光。

我瘪了瘪嘴,有些不甘心的说:“不愿意安于现状,想再干点事儿,帮帮家里!”

父亲噗嗤的笑了,而又若有所思的说:“想在干点事儿是好的,但是得好好琢磨盘算才行。家里不用帮,我想等操办完你弟的婚事,看看能不能用剩下的一点钱给你小侄盖个房!”

父亲心事重,总想在有生之年把所想的事都安排下,我宽慰他:“我小侄还小,等他结婚生子还要十几年,不用那么早考虑房子的事情。将来,还有我们姐弟的帮衬。”

父亲又笑了,前额几条深深的皱痕让他越发的苍老,“我已经做了两次支架,不再做了……还能再活十年吗……好像等不到了吧……”

我心里一阵绞痛,把视频的镜头往上抬了一下,不让他看见我有些泛红的双眼,或许他那双昏花的眼睛也早已经看不清了吧……

我和父亲的对话结束了,与我是说不尽的愧怍和不安,如果当初我能多支持他一些,会不会有另一种结果,对生的希望……

夜已深,厚重的窗帘暂时隔绝了我与人世间的爱恨纠葛。浴室里传来爱人哗啦啦洗澡的声音,孩子在身侧熟睡,我再也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记得小时候,父亲和我们姐弟围坐在堂屋的四条腿的黑黢黢的矮桌前,他稀溜溜的喝着辛辣的酒,语重心长的说:“父亲就像大树的根,牢牢地抓着土地,使劲的汲取养分,让树干长得粗壮,枝繁叶茂。”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父亲失去了读书的机会,岁月一点一丝的掠走了他的青春和健康,可是并没有就此埋没他的智慧和才情。只是如今,大树已成才,根留在了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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