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干燥少雨,刮了几天的大风,杨树叶飘落到苍茫的土地上,干枯的树枝像一把利剑指向天空,天气很快转凉了。
朋友的妻子来电话告诉我,说她老公也被那狂风席卷而去了。四十二岁,就被病魔夺去了性命,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死神的力量是这样的强大。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说别太悲伤,有空来坐坐。
过了一个星期,她来了,眼睛红肿着,臂上还缠着黑纱。落座后,她抽噎着向我讲了一个美丽而凄惨的故事。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射了进来。阿源躺在省立医院四病区的一间单人病房里,一夜未睡。他倒不是恐惧死亡,半年前被送进来时,就猜想到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症。因为四病区被患者称之为“死区”,一旦进来就很少有活着出去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当从医生口中得知是癌症时,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但他并没有崩溃。
腿部骨癌,身体很虚弱,疲乏无力。骨头就像干枯的木头,似乎风一吹就要折断,持续的疼痛使他头晕目眩。随着死神的临近,一想到自己死后,妻子将要遭受的精神打击,阿源感到无比焦虑。
虽然她还年轻可以再嫁,可以找一位比自己强百倍的老公,但她还是爱他,一同生活了十多年,他深信不疑。怎样才能在自己死后减轻妻子的痛苦,这是让他失眠的主要原因。
翻来覆去,绞尽脑汁,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她烦自己、恨自己,现在越烦,恨的越深,悲剧发生时遭受的痛苦也就越小。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用了很多办法,她来看他,他就脸朝里,故意不去理她,她喂药,他就将药吐到地上等等。但她还是照样为他翻身、抓痒、倒屎倒尿。这些小儿科并未见效,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阿源终于找到了一个让她恨自己的计策。
阿源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知道是妻子来了。十几年来他听惯了她的脚步声,尽管声音很轻也很远,他还是听了出来。因为是单间,可以不受探视时间的限制,所以她来得很早。
妻子穿一件平时最喜欢的白底蓝花连衣裙,提着一篮水果走了进来。
“阿源,我带了水果和你爱吃的早饭。”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抬起病床上的小桌板,从挎包里取出保温饭盒,旋转开盒盖。阿源望着几个拿捏得很好看的小笼包愣神,他没有胃口,一来是治疗后引起的食欲下降,二来是有事情要和她说。他把饭盒推到一边,郑重、严肃地说:“苑茹,你坐下,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有什么事情,吃了饭再说不迟。”妻子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不慌不忙地说。
“不行!这事我想了很久,几次想讲都欲言又止,今天非说不可。”
“好,天气不错,咱们到外面走走,回来再吃。”
苑茹给阿源披上外衣,搀扶着他来到医院的草坪。病人在做着各式各样的健身操,行动不方便的人,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妻子挽着阿源的手臂,沿着用石子铺成的小路默默地走着。自从阿源住院以后,他们就没有像今天这样散步了,苑茹感到很温暖和舒心。
“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来看我了。”阿源打破了沉默,冰冷地说。
“为什么呀?”苑茹吃惊地问。
“因为我不值得你来看,其实我早就不爱你了。”
“开玩笑,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吗?又没闹别扭。”
看着妻子那惊异的表情,阿源接着说:“那是假象,只不过是尽义务而已。我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没必要骗你,不信,你可直接去问我的同事,她叫林梦雅,你认识,她才是我的真爱。”
苑茹被他的话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慢慢地松开了阿源的手臂。沉思不语:“梦雅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大学毕业生,人长得也漂亮,因为性情孤傲,所以至今还没找到合适的男朋友。去年的春节,她还来家给阿源和她拜年,莫非那时她们已经好上了?”
苑茹是一位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尽管阿源的话让她吃惊、震怒和委屈,但无论怎样,她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因为阿源不同于常人,他是一位濒临死亡的癌症患者,任何刺激都会加重他的病情。苑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强忍着泪水:“别胡说了,咱们回病房吧。”
阿源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他一摇一晃地朝病房走去。苑茹想要扶他,被他狠狠地甩开了。
回到病房,苑茹劝他吃点东西,他麻木地摇了摇头。
苑茹扶他躺下,说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然后匆匆上班去了。
苑茹走后,阿源望着已经凉的早饭出神,腿部的肿瘤一阵疼痛,死神就要把他和苑茹分开了。
苑茹在一家图书馆工作。班上,她的耳边又想起阿源的话:“林梦雅才是我的真爱。”这句话就像闷雷打昏了她的头。她是个不爱多说话的人,平时在工作中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总是憋在心里,让它慢慢化掉。但阿源出轨,是无论如何也化不掉的,百思不得其解,破天荒,她想找个人聊一聊。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大学的同学袁园,约她下班后到图书馆对面的咖啡馆见面。
阿源说的事情让她心神不定,下午上班时,几次给读者取错书,这在以前的工作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不容易才熬到下班时间,她在脸上拍了些脂粉,然后快步走出馆门。
在咖啡店里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等候同学的到来。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她和袁园关系最为密切,有了私密的话就对她倾吐。
袁园在班里年龄最大,性格像男生,豪爽、泼辣。同学谁要是受了委屈,都愿意找她出注意、想办法。她有求必应,也爱为不平的事情出头。一次,一位女生被男友甩了,袁园把他找来,先是劝解:你嫌她性格不好,其实有性格比闷葫芦好,三脚都踢不出个屁来,这样的女孩你爱吗?男生并不反驳也不赞同,只是抬着头,望着窗外飘过的白云。袁园哪里受的了这个态度,脾气火爆地把那男生臭骂了一顿,轰了出去。谁曾想,没过多久,那男生却主动找女生和好了。大姐大的名声也因此在女生中间传开了。
苑茹这次找袁园来,倒不是真的要她出什么主意,只想和她聊一聊,缓解一下自己万分委屈的心情。
不多时,梳着短发,打扮入时的袁园走了进来。
“你一直很忙,今天怎么有空请我喝咖啡,阿源的病怎么样了?”袁园关切地问。
“他的病还算稳定,只是心情不好,总爱胡思乱想和说些古怪的事情。”苑茹平静地说。
“有病的人么,都这样,你不要放在心上。”袁园一边用小勺搅动着香浓的咖啡,一边说。
“他今天告诉我,在两年前和同事林梦雅相爱了。”苑茹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如此。我说呢,你是不会平白无故请我喝咖啡的。你这位大商帝国武丁的后代也沉不住气啦?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姐给你出主意。”
“我的姓氏虽然是商朝武丁所分封的苑国所传,但武丁的智慧可没传给我。他在位五十多年,横扫土方、鬼方、虎方、羌、夷等部落,建立了包括河南、山东、河北、山西、陕西、湖北、安徽等地的文明大国。我连两口之家都维护不好,你还取笑我。阿源的事情,详情还不清楚,他只是说那女孩明天来看他,如果不信,可以当面问她。”
“你先别急,明天看看再说,如果真有那种事,我看你到省心了,省得整天围着死鬼打转。天下的男人有的是,你们又没孩子,问题简单多了。”袁园爽快地说。
话说到此处,苑茹眼圈有些发红。十几年来,她们夫妻的感情一直很好,从来没吵过架,性生活也没有不和谐,他让她觉得满足,她也让他觉得满足。怎么会发生出轨的事情呢?她想不通,也找不到他不爱她的理由。
见苑茹心事重重,袁园不以为然,又若有所思地说:“现在的人在一起久了,就厌烦了,不管有没有矛盾,都会厌烦的。这种事情,现在多得很,大可不必为此伤神。他能向你摊牌还不错呢,我们单位小白的老公,头天晚上还和她颠鸾倒凤,第二天早上就跟她‘拜拜’了。要是换了你,受的了吗?而小白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三个月后就和在公车上认识的毛头小伙结婚了。这才叫女人!凡事总得想开点。”
虽然是老同学,平时都各忙各的,在一起聊天的机会并不多。袁园的一番话,使她觉得她比上学时变多了。不是性格的变化,而是对人和社会的认知产生了不小的变化。她所讲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平时也时常听人说起,但事情一轮到自己头上,这弯子还是转不过来。
喝过咖啡,两人又聊了一阵子,才各自回家。
苑茹住在一所大学的校内。那是去世的父母留给她的房子。阿源工作的出版社没有住房,结婚后她们一直住在那里。
来到楼下,苑茹望一眼楼上那黑洞洞的窗口,她无心回家,于是就沿着一条小路朝花园走去。
由于父母去世的早,多少年来,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独自在花园里走走。因为天色已晚,连平时爱在那里读书的学生们也回了寝室。
四周静悄悄的,一对恋人,坐在角落的长椅上分享着夜幕带给她们的欢乐。
这个中间带八角亭子的花园,苑茹太熟悉了,她和阿源的相识就是由学校老师介绍,在八角亭相识的,许多美好的夜晚也是在那里度过的。
苑茹坐在八角亭的长椅上沉思着。
或许是婚后没有孩子,阿源虽然和她相亲相爱,但总像是缺点什么。人们不是常说,没有孩子的家是半个家么,但没孩子也有没孩子的好处呀。当别人在给孩子喂水喂饭、把屎把尿的时候,而她们却在公园里散步,或在剧场聆听巴赫、贝多芬的音乐;放假了,就到海边的小屋中度假,这一切都是有孩子的父母难以享受的,特别是孩子出生的头几年,年轻的父母不知道要付出多少辛苦,孩子稍大一点,接踵而来的便是教育问题,从幼儿园到大学,巨大的经济投入也使许多家长备受痛苦。听话的孩子还好,不听话的把父母气得死去活来。孩子长大成人,翅膀硬了,男孩娶了媳妇忘了娘;女孩子虽然想顾家,但又力不从心,婆家、娘家来回折腾。有孩子又怎样?到了晚年还不是老夫老妻相依为命。许多人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抱怨有孩子的苦恼。
阿源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孩子就去找别的女人呀,她想不通,她找不到他不爱自己的理由。
不过,男人在情感方面往往很脆弱,容易成为女人的俘虏,文人尤其这样。阿源是学中文的,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出版社,多年的工作经历和复杂的社会现实,使他变得更加多愁善感。在女人的攻势下,容易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他也曾得意地说过,办公室的女孩都对他不错。他这样说,也就是在炫耀自己的魅力而已。也许是自己对他过于信任,他经常在社里加班加得很晚,和女人在一起时间久了,难免不出事。想到这里,苑茹为以前的没在意后悔了。
八角亭里微弱灯光,照着苑茹那张惨白的脸,她的内心五味杂陈,直到角落里的恋人起身回家,她才意识到该回去了。
回到家,她打开卧室的灯,朝四周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结婚照,照片上阿源那甜蜜的微笑,使她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也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阿源的病也会好的,他仍然像以前那样爱她。
第二天当苑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钟。她给单位打了电话,请了一天假。吃过早饭,就去医院看阿源。一路上总是堵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推开病房的门,她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一位少女坐在床边,正在给阿源喂药,她用纸巾轻轻地擦去留在阿源嘴边的药水,又慢慢地扶他躺下。
她就是阿源所说的林梦雅,苑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要是平时她也不会在意,同事来看他,也是人之常情,但阿源已经挑明,再加上她温柔、亲密的动作,苑茹不得不承认阿源说是真话。不愿发生的事情,变为了真实的场景,她觉得天旋地转,手中的饭盒差点跌落到地上,但苑茹毕竟是知识妇女,她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撒泼、哭闹。稍微定了下神,便走上前去。
见到苑茹的到来,梦雅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大方地站起身来,请苑茹坐下,还为她倒了一杯水,就好像她是女主人,苑茹是客人一般。苑茹阴沉着脸,将手里提着的饭盒重重地摔在床头的小桌上。
阿源好像并没有发现苑茹脸上的怒气,反而对梦雅说:“我想吃苹果,你帮我削一个好码?”梦雅顺从地从水果袋里拿出一只红红的苹果,熟练地削起来,螺旋状的果皮从她那细长的手指缝里垂落到地上。
苑茹被冷落到一边,她的血直往头上涌。
“他是病人,我不能朝他发火,也不能朝她发火,在事实面前她是胜利者,如果朝她发火那就更证明了自己的失败。”为了保持自尊,显示她的大度,苑茹尽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端起水杯,一边喝水,一边仔细打量着削着苹果的林梦雅。
她比去年春节去她家拜年的时候黑了一些,但依然漂亮、迷人。说她迷人倒不是说她的五官长得多漂亮,而是细眉之下的那双大眼睛,有一种内在的,让人说不清的地方。她的衣着打扮也很得体,华而不俗,绝非一般女孩可比,相形之下,阿源逊色了许多。
苹果削好了,梦雅又切成了薄片,一片一片地递给阿源,阿源又一片一片地放到嘴里,细细地嚼着,那表情好像嚼的不是苹果,而是上界的仙果一般。
苑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渐渐地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脑子里也出现了幻觉,半躺半卧在床头的阿源和坐在旁边的梦雅,忽然变成了赤身露体的恶魔,张牙舞爪地要把她吞噬掉。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阿姐你也吃一点吧?”阿源这才把目光移到苑茹的脸上。
苑茹的脸色难看得像纸灰一般。
“我不吃,你给阿源吧,我还要上班。”苑茹低着头对梦雅说。
苑茹站起身来,快步走出病房。仿佛她真的要被恶魔吞掉似的。
“阿姐你慢走。”梦雅看着苑茹的背影,甜甜地说。
一路上苑茹一直在想,她要是上帝,就一定让她们下地狱。
火辣辣的太阳烤得她透不过气来,到家的时候已是中午,苑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她顾不上吃饭,把脱下的连衣裙、胸罩和内裤扔进了洗衣机,然后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喷头,水流倾泻下来,冲刷着她的身体。病房里目睹的一切让她感到愤怒、羞耻、痛苦,阿源和梦雅的亲密也给她来带了感官上的刺激。此刻仿佛有一股暗流在她体内奔腾、冲击。她用双手抚摸着身体,就像阿源那样,由上而下,一点一点地抚摸着。当她想到阿源的那双手也同样去抚摸梦雅的时候,欲火突然从体内升腾,她托起乳房,手指使劲捏握着,顿时一股热流,从嘴唇传遍全身……
自从阿源住院后,他们就没有做过爱。或许是由于欲火积压得太久,或许是由于梦雅的刺激,使她觉得不能没有阿源,即使他背叛了她,即使他明天就要死去,她也不能没有他,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病房里苑茹走后,阿源与梦雅相对苦笑。
阿源这人聪明能干,而且有极高的工作热情,只是命不好。事业正“火”还不到40岁就评上了副编审,过了才两年,社里就有意培养他当副社长,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得了绝症。
林梦雅刚进出版社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是阿源带她入“道”的。几年来,两人不但同在一个编辑室工作,而且还坐对桌。工作配合得很默契,在与出版商谈判时,不便直言的话,他们只需交换一下眼神,彼此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平时阿源对她关照颇多,好的选题总是让她去做,她觉得他是喜欢她的,这从他平日里看她的眼神也能体会到,他的眼里永远闪烁着温暖的光。她很感激,但又不知道如何报答。
细心的梦雅,知道阿源爱吸烟,而且只抽万宝路,上班路过烟摊,买上两盒,趁办公室没人的时候,就悄然地放在阿源的办公桌上。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他对自己的关照。有时甚至想,能就找到像阿源这样的人相伴一生,也就心满意足了。
如今,他有求于她,理当相助。尽管扮演这一角色,让她觉得尴尬和难为情,但一想到他是得了绝症的人,这也许是他最后的请求,一些世俗的想法也就抛到了脑后,见阿源疲惫不堪的样子,就扶他躺下,说社里有事,等有空再来看他。
林梦雅走后,阿源独自一人,静静地趟在病床上。
“今天的事情是否太过分了,苑茹受得了吗?万一出事怎么办?”他披衣下床,想去给苑茹打个电话,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不行,要想让她将来不痛苦,只能这样做。”
病魔在疯狂地折磨着他。骨头都松散了,一点力气都没有,特别是腿骨,一站起来,就觉得疼痛难忍。他扶着床边艰难地躺到病床上,死神正向他步步紧逼。
几天以后,苑茹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她照样每天去看阿源,照旧为他翻身、抓痒、倒屎倒尿,继续奉献着她的爱。阿源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这样下去,一旦他撒手人寰,她会受不了的。他真想大骂一顿,然后赶她走,骂她不像女人,老公出轨,自己还无所谓。”
这天,苑茹去看阿源,又发现他和梦雅在一起亲亲密密,好像没病似的。苑茹想,只要阿源快乐,怎么都可以,所以对待梦雅,虽然心里烦,颇有怨恨,但也没有过分的言词。
天气很快就转凉,已经到了树叶飘落的季节。阿源的病情突然恶化了,经常昏迷。苑茹没有别的亲人在身边,所以只有她和梦雅整日整夜地陪伴在阿源身边。医生说恐怕就这几天了,让苑茹准备后事。苑茹听了犹如五雷轰顶,她最不愿意去想,更不能接受的事情,终于降临在她的头上。
苑茹整日以泪洗面,但又毫无办法,只能是尽力多买些阿源平日里爱吃的东西,他却吃的很少,很少。昏迷之中阿源突然叫起了她的名字,苑茹一边答应,一边坐在他的身边。阿源摸索着拉住她的手,含混不清地说:“我要走了…你莫要伤心…”苑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阿源的手臂上。
人有一个特点,就是越临近死亡,他所做的错事,也就越容易被人原谅。苑茹不但原谅了阿源,也原谅了梦雅。有时她也曾想,这几天多亏梦雅,要不是有她帮忙,自己一定会累垮的。
晚上,阿源的精神好了许多,晚饭还喝了半杯牛奶,吃了一小块点心。见他精神好起来,苑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阿源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林梦雅以前听家乡的老人说过类似的话,她怕苑茹伤心,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苑茹看梦雅疲惫的样子,就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衣服几天没换了,社里也有事情要处理。”梦雅说完刚要离开,却被阿源叫住了:“先别走,我有话要对你们说。”等苑茹和梦雅都围在他身边时,阿源才慢慢地对梦雅说“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欠你的情,恐怕下辈子才能还了。”
“别客气,你就安心养病吧。”梦雅的眼圈红了。
阿源又转向苑茹:“我和梦雅是清白的,之所以那样做,是为了让你恨我,这样我死了,你就不会痛苦。本不想伤害你,但还是给你造成了伤害,你就当我的所作所为是死神的一个愿望吧。”
“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我都爱你!”苑茹抱住阿源久久没有放开。
阿源第二天就去世了,死的时候一点痛苦都没有。
干枯了的树叶轻轻地飘落在墓碑上,为他送葬的有两个女人——苑茹和梦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