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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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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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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手

今年夏天出奇热,连续几天,三十五六度的高温,使绿色的柳树叶也变得卷曲了。二十四年前的夏天,天气也是如此炎热。久病的祖母,躺在家乡的床上静静地离开了我。 她老人家如果活到今天,已经110岁了。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祭日,这使我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往事。

1959年,一个青黄不接的季节,祖母为了照顾我,也为了逃避河北农村的饥荒,来到北京,投奔了我的父亲。

祖母是劳动人民出身,裹着半大的小脚,穿一件蓝布对襟短衣。由于长年劳作,手背粗糙,掌心磨出了老茧,但那双勤劳的手,做起事来,比一些纤细、嫩白的手要灵巧得多。

来到北京以后,祖母不仅学会了织毛衣,还学会了剪裁城市孩子穿的各样衣裳。她凭借一双巧手,使我这个出生在不富裕家庭的孩子,穿着还算体面。

记得小时候,我穿的鞋都是祖母做的,尤其是她做的棉鞋,不仅鞋帮高,而且特别厚实和美观。

秋天,高耸的杨树叶开始飘落,祖母找出一些旧布,从面缸里抓一点粗黑的面粉,打一碗很稀的浆糊,把布一层一层地粘贴在木板上,放在太阳下晒干。大约三四天后,她把叫做“鞋咯巴”的布,从木板上揭下来,剪成鞋底样,到了夜晚,做完其它家务,祖母就开始纳鞋底。她一边纳,一边唱着好听的摇篮曲。虽然我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祖母依然唱着:

小宝宝呀,快快睡觉,乌鸦喜鹊树上睡了,小猫小狗窝里睡了,月亮星星云里睡了,小宝宝快快睡觉。

昏黄的灯光下,我进入梦乡。

纳鞋底是可以夜晚做的,对于祖母来说,那是粗活,闭着眼睛也能纳得很好。但是,要把鞋底和鞋面缝到一起的细活,就要等白天光线好的时候,才能缝制了。系鞋带的地方还要砸上鞋眼,除了金属鞋眼和鞋带要到国营商店去买,其它都是祖母手工缝制。这样大约十天半个月,一双千层底棉鞋才能做成。那年代,北京的冬天特别寒冷,穿着祖母做的棉鞋,走在冰封的路上,觉得特别温暖。

幼年时期的我,虽然算不上淘气,但也经常惹些祸端。一次,我拿着祖母做的木头枪和邻家孩子拼斗,手指划破了,还扎了刺,祖母就带上老花镜,为我治伤。她从破旧的针线盒里,摸出一根针尖锋利的细针,然后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掐住我的伤指。我胆小怕疼,不敢看针也怕见血,眼睛紧紧地闭着,一声尖叫之后,带血的刺被挑了出来。祖母一边为我包扎着伤指,一边慢慢地说:“疼吧?以后可不要再淘气了”。

小时候伤风感冒是常有的事,只要我说头疼,祖母就用她布满老茧的手摸一摸,然后操着家乡话说:“不热,没事,歇一歇就好了。”她用老铁壶,煮一碗红糖姜水,让我趁热喝下,再盖上厚被子,发一发汗,不用看医生也就痊愈了。

每当上火,咽喉肿痛的时候,祖母就坐在床边,把我夹在腿下,头向后仰,然后用手指在我的喉咙下面,刮出一道道血印,谓之泄火。一般的头疼脑热似乎也都是这样处理好的。

在祖母的精心照顾下,我渐渐长大。

到了上小学时,我们国家依然处在经济困难时期,孩子们穿补丁衣裤,习以为常,不同的是祖母打的补丁,非常平整细密,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是缝补过的。学校老师曾对我说:“没见你穿过什么新衣服,但总是穿得干净、整齐”。她哪里知道,这和祖母缝补浆洗是分不开的。

10岁那年,我跟一位从部队文工团转业回京的表叔学习小提琴。从我家到表叔家的路比较远,祖母怕把琴碰坏,就用旧帆布做了一个带拉链的琴盒套。她把琴盒放在布上,用粉笔画了个样子,再剪裁好。那时,家里没有缝纫机,祖母只能手工缝制,针脚非常均匀、密实。学琴的孩子见了,就问是哪里买的?我说:“不是买的,是祖母做的。”同学脸上露出的赞美、羡慕的神情,使我开心地笑了起来。

北方人擅长做面食,祖母很会做,用芹菜叶和玉米面包的菜团子颜色好看,味道也咸香带着甘甜。她最擅长的是做枣花卷。把发好的面,揪成几个面团,再擀成薄厚均匀的长条,将洗净的小枣整齐地码放在上面,卷成卷,用筷子一夹,就成了蝴蝶一般模样的枣花卷了。多少年来,祖母和面,做枣花卷的样子,常在梦中浮现。

小时候,我家住的是为苏联专家建的平房,中苏关系逆转,专家回国后,房子就分给百姓住居了。

红墙灰瓦的房子前面,有一棵枝叶茂密的丁香树,端午前后,树上开满了紫色的花。

端午节这天,祖母带着我,坐在散发着淡雅花香的树下包粽子:“枣不能多放,米要压实,绳子要捆紧。”祖母一边说,一边作着示范。

我迫不及待地从大铝盆里,拿起两片粽叶,放上一把糯米和三个小枣,用线绳扎紧,一个三角粽就包好了。

祖母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是勤劳和灵巧的手,它虽然不纤细,也不嫩白,但永远值得我赞美和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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