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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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8月11日，是个蓝天白云的好天气，中午往通州酒局，回到市里已是傍晚时分。于是，与同伴一起出地铁6号线，从B口向右拐，钻进了久负盛名的护国寺小吃街。
北京护国寺小吃街位于护国寺大街，因护国寺得名。明清两代护国寺香火旺盛，庙会盛极一时，岁月漫长，朝代更替，使之逐渐形成了一条商业街。
如今，小吃街里，众多的店铺，以护国寺小吃店名气最为响亮。古色古香的二层建筑，人来人往，甚为热闹。我与同伴进店，要了两盘炒疙瘩，一边吃，一边观望着进进出出的客人。
天渐渐黑了下来，高挂的彩灯把大街照得闪亮。这时进来几位客人，在我旁边的长桌坐定，要了一碟爆肚，一碗豆汁儿和一盘由豌豆黄、驴打滚、艾窝窝组合而成的甜食。豆汁儿放在了桌子中间，客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谈着。他们中间的一位戴眼镜的美女，从餐具盒里取了几支不锈钢勺，搭在豆汁儿碗的周围。七把勺子传达出的信息是她们七位，将要一起品尝用绿豆做粉条剩下的残渣，经过发酵熬煮而成的豆汁儿了。
抬眼相望，中间坐就坐的两位老人穿得干净整洁，青年男女的穿搭不时尚，但谈吐文雅，一看便是受过良好教育。
“你猜，这二男五女是什么关系？”我好奇地问同伴。
“不用问，长者是父母，三十多岁的男子是老人家的大儿子，年龄相仿的女士不是儿媳妇，也是准儿媳。另两位自然是小女儿啦。”他自信地说。
搭讪后，果然如同伴所说。这五位儿女陪伴退休父母从江苏而来，吃过晚饭，又专门来逛护国寺小吃街。
一碗豆汁儿，七人品尝，居然没喝完，老大喝得最多，也只有三勺。
我问他：“豆汁儿喝的惯吗？”
“喝不惯，今天带全家一起喝豆汁是受汪曾祺散文《豆汁儿》的影响，品一下老北京人爱喝的豆汁，也算没枉来一次北京城。”老大一边喝一边说。
作为南方人，他说豆汁儿时，没有北京话特有的儿化音，发音有些古怪，但听起来还比较亲切。
“每到一地，一定要品尝当地的小吃，有吃的惯的，也有吃不惯的，长沙的臭干子，就吃不惯。”我和老大主动攀谈。
“等你下江南，到我家做客，请你吃太湖三白，你肯定吃得惯。”老大兴奋地说。
八大菜系是我国饮食文化的主流，但各地方小吃也是精彩纷呈，犹如涓涓细流汇成大海，足以使人产生万般奇妙的遐想。
“有三百多年历史的北京豆汁儿，虽然酸中带着馊腐气，但却有养胃、解毒、清火的功效，夏天喝最好，能消除暑气。抗战时期，京剧大师梅兰芳避居上海，还专门让人从北京把豆汁儿带到上海。”听了我的介绍，他们一家人依旧是笑着摇头。
我用手机为这家人拍了照，老人喝豆汁儿的样子，十分有趣、逗人。女孩们开心地翻看照片：“爸爸你吃艾窝窝那张真好看”戴眼镜的小女儿一边为父夹菜，一边说。此情此景，小时候逛护国寺大街的影像又在浮现眼前：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护国寺大街（小吃街的叫法是改革开放以后才开始的）路中央南侧是中国京剧团排练和演出的人民剧场，对面是卖花鸟鱼虫的店铺（现已无存），旁边就是建国初期，政府部门将庙会上颇具名气的十多位摊商组织起来，开办的护国寺小吃店，主要经营艾窝窝、豌豆黄、豆面糕、蜜麻花、豆汁、焦圈等北京传统小吃。坐北朝南的店里，摆放着几张木方桌、长条凳，餐具是粗瓷盘、粗瓷碗。若是买了豆面丸子汤或面茶，就盛在一个蓝边瓷碗里，用碰了瓷的勺子舀着吃。
我和护国寺小吃店的缘分，多少有点奇葩，并不是我在附近居住，也不是家里有钱，可以常去那里吃饭，而是上小学时，我患了一种叫荨麻疹的疾病，西医久治不愈，于是就跟随在我家寄居的舅爷，去护国寺看中医，医院就在小吃店东边不远的地方。中医治疗效果缓慢，需要多次往返，看完病，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舅爷就带我在小吃店吃饭。久而久之，对护国寺小吃店和那条大街便产生了一种难忘的依恋情怀。
记得一年冬天，我的荨麻疹病又复发了，身上奇痒，奶奶就把我穿过的棉袜放在暖气上加热，然后一边用力擦着我的后背，一边说：“偏方治大病”。虽然症状得到了缓解，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此，舅爷只好带着我去护国寺中医院诊治。
那天，下着大雪，道路湿滑，我搀扶着舅爷来到医院。大夫是一位老者，望闻问切后，开了些汤药和一瓶白色外用药水，并叮嘱说：“痒时，把药水摇匀，用棉签涂抹即可。”看完病已经是中午12点了，我一手提着装在布袋子里的药，一手拉着舅爷，去护国寺小吃店吃饭。
落座后，舅爷见我呼哧带喘的样子，就说：“累了吧？你点菜吧，点你爱吃的。”左顾右盼，柜台里五颜六色的小吃极具诱惑力，但还是没能胜过4角钱一碗的炖牛肉，因为已经是三月不知肉味了。点了一碗牛肉和三个烧饼，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牛肉被扎着围裙的服务员端了上来。虽然汤多，肉少，但是肉炖得软烂，香气十足。未等舅爷发话，我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一口烧饼，一口肉，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把舅爷逗笑了。等我把肉吃完，他就把剩下的两个烧饼掰碎，放到肉汤里泡着吃。
舅爷以前在黑龙江哈尔滨三棵树农场里当伐木工，工资只有40元，因为一辈子未婚，孤身一人，所以钱还算富裕。后来，年纪大了，又患有气管炎，一到冬天大雪封山，就来我家居住，以躲避黑龙江的严寒。
舅爷小的时候，在河北老家念过两年私塾，因为家里穷，又缺劳力，一次帮家里干活，早上搂柳叶，烧火做饭，耽误了上学，被私塾先生用长长的铜烟袋，打得满头是包。那以后父亲就不让他去上学了。有了私塾的功底和被暴打的记忆，舅爷特别爱看《水浒传》和《七侠五义》，在我家居住时，他跟我聊得最多的就是小说中的英雄好汉。
在护国寺小吃店吃完饭，时间尚早，我和舅爷就去旁边的花鸟鱼虫店闲逛。
冬天的花鸟鱼虫店，温暖如春，绿的文竹，红的海棠很是好看。舅爷选了一盆开着小红花的海棠，我选了一黑一黄两条小金鱼，没钱买鱼缸，热心的店员就找来一个玻璃瓶装上，小金鱼委屈地在瓶子里翻腾。
我和舅爷一摇一晃地行走在雪地上，脚下厚厚的白雪发出吱吱的响声，就像一首优美的乐曲，伴着我们回家的脚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护国寺大街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小吃店里的诸多小吃，品质优良，享誉中外，大街也因此被老百姓亲切地称为护国寺小吃街。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买元宵的人们在店外排起了长龙，队尾一直到护国寺中医院门口。
小吃街除了数不清，吃不够的美食，还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溥杰故居、梅兰芳故居和纪念馆，向八方游客诉说着不能被忘记的历史。
当我把故事讲完的时候，放在桌子中间的那碗豆汁儿，已经变成了一只空碗，我与相亲相爱的一家游客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和同伴沿着店铺林立、五光十色的街道缓缓而行，遥望夜空，护国寺小吃街的夜晚竟是那么美好，耐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