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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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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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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

老舍先生在《北平的冬天》里写道:“我是在北平长大的,北平的冬天好冷”。

老舍长大的那个年代,北平大多数人家是用煤球炉取暖。到了冬天,一些带着筛子、铲子、耙子的人,走街串巷,靠摇煤球,挣钱养家糊口,他们被有钱人叫作“煤黑子”。

如今,北京的冬天,受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似乎没有过去那么寒冷,高楼大厦市政供暖,老旧平房用上了电暖气。作为首善之区的大北京已经很难找到用煤球炉子取暖的人家,摇煤球的人和手艺也就失传了。

我在北京长大,小时候,虽然家里做饭已经用上煤气罐,但冬天还是要靠蜂窝煤取暖的。每年过了国庆节,母亲就拿着煤本,去煤厂订购蜂窝煤。到了用旧报纸糊窗户的时候,送煤师傅就开始忙活了。

记得给我家送煤的师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爷。他围一条黑围裙,骑着三轮车,唱着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的段子,把蜂窝煤拉到门口,再卸到靠窗户的墙根下,就算完成任务。母亲,用木板和旧塑料布盖在煤上,以防雨雪天气把煤弄湿。

一车能拉一二百块煤,一个冬天两三车煤才够用。

卸完两车煤,送煤师傅有些疲惫地站在一旁,用看不清颜色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每到这时,奶奶就从盖着花手绢的茶盘里,拿出一个玻璃杯,倒上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招呼他进屋喝水。师傅说:“身上太脏,全是煤灰”,就不进屋了。奶奶走出房门,把茶递给调转了车头,准备离开的送煤人。

“花茶真香”,师傅恢复了先前的精神头,把空茶杯递给我,说了一声谢谢,然后,骑上三轮又去忙活了。

在运送蜂窝煤的过程中,会掉下一些煤末,勤俭的人家就把碎末,从送煤师傅的三轮车上扫下来,装在麻袋里,积少成多。当积攒到能制作一些煤球的时候,就像老舍文中描绘的那般模样,把煤末倒在地上,用水搅拌好,摊平,用铲子切成小方块,待水汽蒸发一些,就放到筛子里摇晃。小方块,在不停地晃动中,很快变成了煤球。

无论是蜂窝煤还是煤球炉都有一个害人之所,就是能产生一氧化碳,这害人的东西,足以使人毙命。记得1976年的冬天,北京人依然沉浸在毛泽东主席逝世的悲痛之中。我在北航附中读书,一天放学,老师交给我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着毛主席早年革命工作的照片,他叮嘱我,回家把照片翻拍放大,学校办展览要用。

夜晚,我和同学坐在煤炉旁边,洗印照片。长长的烟囱一直延伸窗外,冒着青黑色的烟。谁曾想,使用年头过久的铁皮烟囱,锈蚀出一条不易发现的缝隙。我和同学在充满一氧化碳的房间里忙了两个多小时,还有几张照片就要洗印完成,这时,定影液瓷盘里,毛主席在延安的照片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我手里握着的竹夹也落到了地上。

“快出去”,我话还没说完,就昏死过去。好在同学的意识还清醒,他连忙打开房门,寒风一下子吹了进来……

事后,同学告诉我:“当时真是吓坏了,本想打开窗户,但你家的窗户缝,被纸条封住,根本打不开,只好把你拖到门口,过了半小时你才清醒”。

我们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任务,也获得了一次煤气中毒的直接体验,一氧化碳真是厉害!

北京的冬天,发生过太多的大事。1969年3月,黑龙江边境飘来了零星的战争风云。苏联边防军入侵我国领土珍宝岛,首先开枪开炮,打死打伤我方多人,我国边防部队进行了自卫反击,最终击退了入侵的苏军。

外交部向苏方发出照会之后,北京各学校立即行动起来,组织学生游行示威,抗议苏军侵犯我国领土。

69年,北京的冬天出奇地冷,二月底下的一场没过脚腕的大雪,三月初还未融化。

5号下午三点,老师带领学生从花园路,向天安门走去。马路上,过往车辆碾压成的冰槽,被阳光化成了泥水。走到平安里的时候,棉鞋已经被泥水打湿。同学们高喊口号:“打倒苏修,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歌曲,继续前行。

太阳慢慢地落到了西山后面,气温骤然下降。游行示威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回到家才发现,袜子和脚冻到了一起,我第一次有了冻伤的感觉。

那年我十岁,在海定区的一所小学上三年级。

北京下雪的时候,是孩子们的乐园。课间的操场上,学生们聚集在一起打雪仗,放了学,就在驻地的大院里抓麻雀。

北京的孩子不像农村孩子那样,在自家放着镰刀、铁锹的院子里,用木棍支起一个大箩筐,下面撒一把玉米豆,一根拴在木棍上的长麻绳,拉进房门,几个小伙伴,透过门缝朝外观望,见鸟飞到箩筐下面抢食吃,一拉绳子,鸟就被扣在了下边,运气好的时候,一次能扣两三只。

北京的孩子是用搭“方城”的方法抓麻雀。

天降大雪,柳树下是麻雀经常觅食的地方。大孩子负责搭“方城”,小孩子则是躲在隐蔽的地方观看,因为人一多,踩坏了平整的雪地,机灵的麻雀就不会从柳树上飞下来觅食了。

厚厚的白雪,经过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和北风的吹打,变得有些坚硬,穿着棉猴的大孩子,从工地找来几块没有了边角的半截砖头,围成方形,再用木棍支起一块完整的砖头当“屋顶”,然后把一节短树枝,用铅笔刀削成扁平形状,一头压在支撑“屋顶”的木棍下边,另一头,用事先准备好的面筋包裹住,作鸟食。这样,抓麻雀的“方城”就建好了。

当麻雀落在木片上吃食的时候,支撑“屋顶”的木棍受力倾倒,促使“屋顶”倒塌,就把来不及飞走的麻雀压在“方城”之中。

大孩子一边退着走,一边用树枝扫平了留下的脚印。

躲藏在一段矮墙后面的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跺着冻僵了的脚,把手伸到棉帽两边,揉搓着冻红了的耳朵。

一群麻雀从远处飞落到柳树上,东张西望,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只饥饿的麻雀突然发现了“方城”中的美食……

小伙伴们欢呼雀跃地翻过矮墙,来到“方城”周围,大男孩把奄奄一息的麻雀放到宽大的棉手套里温暖着,过了一会儿,麻雀恢复了生机。大男孩小心地把它从手套里拿出来,捋顺了杂乱的羽毛,然后手臂向上一扬,麻雀用力煽动着翅膀,飞向了远方。

如今的孩子们,家里的玩具堆成了山,下雪的时候还有专门堆雪人和滚雪球用的工具。每当我讲起小时候,捉麻雀的故事,他们总是好奇地问着问那。

时代虽然不同了,但我和孩子们都有一个充满时代感和神奇幻想的快乐童年。

隆冬时节,北京又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在雪地里,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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