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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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两种事物
半个月亮，高悬在临春岭上
一阵零星雨，在人世间飘洒
月亮放月亮的光明
雨浥雨的轻尘
夜晚的两种事物
彼此温柔以待，没有不相容
南方霜降日
是雨水， 篡改了霜降
人在南方
就要接受洗濯
洗得越贫越彻底
谁按捺住苇草和芭茅
拽回它们欲张扬的白羽
草木一秋
它们活得如此清贫
一穷二白是草木的一生
也是一个人的一世
重阳之后，北方的祭扫
与雪事，绵密起来
雨水修改南方立冬日
依然是雨水
修改一个人的时令
依然没有感知
南方节气的不确定性
短袖的临春岭，长袖的凤凰岭
仍是四季如春
变换的只是花开花谢
虫鸟的和鸣与大隐
我离开北方好几年了
昔日立起的柴门和劈木
坍塌在久远的岁月
和风雪里
在站前广场
我看见我进站了
有时候拎着公文包
有时候拖着行李箱
有时候背着编织袋
我看见我出站了
有时候背着编织袋
有时候拖着行李箱
有时候拎着公文包
我看见我进站了
我看见我出站了
我看见我这一生，行色匆匆
反反复复经过站前广场
大雪节，在海边
海天一色的白云，算不算雪？
一堆一堆被海水化为无形
惊涛拍岸卷起的泡沫，算不算雪？
东坡先生比拟如是
家中老父亲的白发，算不算雪？
纷纷扬扬的芦花为证
海之南无雪，有人在海边踏浪
北国山河白头，有人围坐火炉
大雪时节，你在海边
虚构一场海上雪
天涯海角
这用旧了的四个汉字
在发黄的情书中
和你用旧的青春
尘封在久远的岁月里
这一块块巨石
镇着一张宽阔的毛边纸
朝阳与晚霞涂彩
月光作诗，星子下棋
曾经相约天涯
一起走来的，未必还是那个旧人
曾经盟誓的海角
原是几块错落的巨石
在天涯，海不枯
海只是给你换了一张信纸
在海角，石不烂
石头是你褪色的墨迹
望尽了天涯，转身
走到了海角，知归
就此对椰林喊一声，风起
对明月呼一声，酒来
余生，再无天涯海角
新村镇饮酒记
有时候说走就走
并非是为了旅行看看风景
比如我们去一个叫新村镇的地方
单纯饮一场不为人知的酒
从未去过的南湾猴岛
这一次也不要着急去了
尽管隔海一眼就可以看过去
绕道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小镇没有人认识我们
小酒馆也不急于打烊
这样饮酒，适于开怀
至微醺时散席，戛然而止
新村镇，在我们夜饮后
成为一只被遗弃的空酒瓶
黄鹤楼
那时，黄鹤楼是一个巨大的鸟巢
黄鹤们就是一群临江仙
那时，汉阳树历历在目
鹦鹉洲芳草姜姜，绿野筱筱
那时，登黄鹤楼慨当以慷
看千帆过尽。江上烟波，使客生愁
那时，年年岁岁，登临者众
一座楼还没有叫响自己的名片
直到它等来了大唐员外郎崔暻
一首《登黄鹤楼》，震古烁今
黄鹤楼上，崔诗人一语道破仙踪
一座楼从此就有了仙名
此后它又迎来了诗仙太白
黄鹤楼的仙气又加持了几分
逝水东流，千载悠悠
黄鹤与楼，仙也？物也？
大江长流，蛇山万寿
天下江山第一楼，数不尽风流
老岳父
你见过这样的一个人吗?
退休前他是镇士管所所长
城镇里他没有一平米房子
退休后他是一位资深老农
热衷于拓荒，撒网，种菜
春天用铁锨翻地
雨后用手拔杂草
种花生不打农药
给蔬菜浇水不添加化肥
夏天干旱下河找泉眼
把水管拉进左邻右舍
冬天深入老林捡拾枯木
用一把苍劲的斧头
劈木柴，劈寒冬
劈老腰上的疼痛
二十余年来，年年如此
好像没有老去，没有使完
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
在往返武汉市的红安大道上
在事故频发的红安县高桥镇庙嘴湾村
如果你看到这样一位荷锄老人
你的减速让行，就是向一位老人致敬
写给十二月三十一日
再不写就翻篇了
而我羞于总结
这一年虚度了光阴
写每一天朝阳升起的凤凰岭
和虫鸣唱晚的临春岭
写埋在山里的轻烟
和山外人声鼎沸的红尘
写槟榔树上结槟榔
椰子树上结椰子
凤凰树枝梳月影
写新植下的木棉树一副好胸襟
三角梅人畜无害，笑脸吟吟
写不喝酒时执笔的拘谨
和小酌后挥毫的流水行云
写自编自导剧本自演角色
戏里戏外硬是拎不清
写终于走过了天涯海角
开始慢下来的远方修行
写诗歌玫瑰的绽放与凋零
写报表的数字统计与矫正
清减工作手机占满的内存
我要写下最重要的一行
2023年一个也不少呀
——我远方的亲人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