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八月十五月儿圆

【原创】八月十五月儿圆

文：逄境英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月儿从东方冉冉升起，如同一位娇羞的美女半遮玉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海边的长凳上，破天荒地的贪起酒杯，一盅又一盅，酒意陇上心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弄不明白，在我前面明明是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影儿，怎么成三人？这诗里的三人是嫦娥吴刚？

哥哥的电话打了过来，在哪？回来吃饺子！我说我已经吃过，是中午包的，自己这几天不太舒服，想一个人静静。

咦，月儿不见了，去了哪里？

我想起最近这段日子自己常做噩梦，我梦见自己到处在找自己身上的一块肋骨，怎么找都找不到，醒来头疼欲裂。

月儿渐渐又露出来，被云儿遮住了脸，我也清醒过来，明明丟失的肋条还在，只是不知道心去了哪里？

潮声时起时落，奏着欢快的乐章，陪同自己指尖敲打的文字也缓缓流淌。

中秋佳节，本应是亲人团圆的日子，我却独自一人在海边喝起闷酒，酒这东西好吗？我平时是最抵触酒的。

大姐打过来电话，你在哪？不过来吃饺子？我说吃过了，在海边玩。此时我眼睛湿润了，姐姐，我一母同胞的亲人，我们身上都流着爹娘的血液。

彩云又开始追上月亮，普通两个顽皮的孩子在做着一场捉迷迷的游戏。

我想起我小时候的中秋节是快乐的，吃着娘亲手包的饺子，手里攥着娘分给我们的月饼，兴高采烈地来到村里的电影场看着电影，电影场里人声鼎沸，人与人之间交头接耳述说着各自不同的生活细节。

什么时候自己不快乐起来的？酒意把自己的思维拉向曾经的远方……

一位老师说过，女人结了婚后，婆家不是家，娘家不是家，女人出嫁以后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女人一辈子一定要好好爱自己。 我觉得老师说得很有道理。

月儿慢慢升入高空，我的思绪也渐渐拉长……

此时我想起我过世多年的爹爹，我嫁为人妇生下女儿瑶，爹爹病如膏肓，我经常带着孩子回娘家探望爹爹，就在爹爹病危那几日，我察觉到他们家的不满，于是就减少回娘家的次数，尽管是瑶总缠着我要回姥姥家玩。

后来同村的伙伴来找我，说我娘打发她过来捎信，让带着孩子回家。

那天下午我带着孩子回家，爹爹很是欢喜，娘私下跟我说，你爹爹的日子不多了，开始想亲人，今天上午你没回家他就唠叨三嫚怎么这么“狠心”不回来？我跟娘解释说，我回娘家他们家有意见，娘点点头理解。

我回了他们家，他们家的牢骚终于爆发，指责我不该整天往娘家跑，我气火了奋起回击，我爹爹快不行了，我回娘家看看爹爹有错？你们也有闺女，将来你们到那天，妹妹也别回来！

他娘说，你别跟你妹妹攀比！

自己家的闺女是闺女，别人家的闺女就不是闺女了？世上还有这等不讲理的人，我再也不想跟他们论理，论理自己添堵，于是抱着女儿瑶回到自己的屋子，刚想哄孩子入睡，二姐托人打过来电话，说爹爹快不行了，要我赶紧回家，带上孝服，先别带孩子。

我急了，大哭，是不是我见不上爹爹了？

他娘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爹爹这么厉害！

我的头嗡嗡的，没有心思跟她理会。世上最难吃的是后悔药，爹爹就这样走了？有多少次机会我想回娘家陪陪爹爹说说话，可我还得顾忌人家的脸色行事。

离娘家有八里路，我是哭了一路子，到家门口，院子里灯亮着，没有哭声，邻人进进出出，我庆幸我的爹爹还好好的，他不会走，说不定病情好转了。

可我来到爹爹跟前，爹爹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睛也看不见他所谓会“狠心”的三闺女回来，只能凭听声音知道每个孩子已经到跟前了。

我们姊妹五人守了爹整整一夜，早晨七点左右，在一片哀声中送走我的爹爹。

接下来处理爹爹丧事，送汤、圆庙、守灵、送殡……爹爹走了，自己悲痛过度，就像木头人。

给爹爹圆过三日坟，我才回到那个家见到我的女儿，抱着孩子我又大哭，跟瑶说妈没有爹爹了，你姥爷走了？孩子稚嫩地问姥爷去了哪里？我又哭了起来……

自己身子虚弱得风吹如倒，我跟孩子爸说我病了，让他领我去医院检查吧，他很轻松地说没事，过几天就好。说完就外出务工，并没有领我去医院检查，我嫁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我失望至极，虚弱地躺在床上，连日来爹爹离世，我已经哭哑了嗓子，好想一个人静静。院子里又开始无休止絮絮叨叨指责，闲言碎语，我起身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拼劲所有的力气发出最后的声音：我病了，你们消停点行不行？是不是不让人活了？

接下来自己倒在地上失去知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自己躺在炕上，想活动身子却活动不了，胸口憋闷痛疼，我央求他们给我去找医生，他们说你自己去卫生室看看，我想说话又说不出，再次昏迷过去。

嫚，你醒醒，嫚儿~你哪里不舒服？

我无力地睁开眼，看到是村里老医生慈爱的目光，我泪流满面。

医生给我做了检查，告诉我，嫚，自己要爱护自己，别生气，你的心脏开花了，心率不齐，导致你心口痛。

治不好了？我问医生

心脏得慢慢调治修复，看你配不配合，尽量别生气。

原来我是被人把心脏气炸了。

我闭上了眼，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地流淌，每天我听到无休止的絮叨指责，哪有不生气？

老人说：你的血压指数40/60,得使劲加营养，把身体补起来。

我无语，脑海里涌出南屋天刚放亮油炸鸡蛋的声音，那是他娘早晨偷偷给他爹炒鸡蛋补身体，以为别人不知道，那个年代一碗鸡蛋也是很要好的滋补品。

自己自从生下女儿瑶，身子并没调理好，以致回娘家时引起村里大娘疼惜，嫚你怎么了，人家都是做月子越坐越胖，你怎么越坐越瘦？ 我无言回答。

孩子含着我的奶水长大，分明在吸吮自己身上每一滴血液，吸得自己脊背都痛，身体已经掏空了，哪里还谈什么调补？

病重如山倒，一连十七天我卧病不起。

自从爹爹走后，两位姐姐都不放心娘都回娘家去了，唯独娘见不到我的影子就纳闷，来看闺女，看到我病得下不了炕，走路都困难心疼不一，问他娘：怎么病成这样？也不去医院？他娘大言不惭地说哭爷哭出的病来。

娘听不来这话，我养了三个闺女，那两个也哭爷来，怎么没哭除毛病，单单这个闺女就哭出毛病？有了病也不赶紧抓药治疗？……

娘回去了，越想越不是事，晚上又打发弟弟接我和孩子瑶回家调治。爹爹去世，自己也忽然疼惜起娘，不愿回娘家调治给娘添上累赘，弟弟传娘的话，娘说你在这里啥活都干不了，天长日久的难免要听一些闲言碎语，可能会经常生闷气，不利于身体恢复，还是回去吧。

我眼泪扑簌，庆幸我有一位疼爱我的娘，我生孩子瑶难产，疼痛把我折腾了三天三夜，我的大姐等不到 报喜的鸡蛋，回家告诉娘，娘也急了，立马坐汽车赶了过来，跟他家人发了火，都这样了，还不往医院送？要出人命的。他娘却说还不到时候。

娘火冒万丈，一股脑撒了出来，他们家吓得也不敢再吱声。

娘怕往医院送路上再出问题，就打发孩子爸赶紧去把邻村毛姨（一位有经验的老接生婆）接了过来，在这位毛姨的帮助推拿下，孩子终于生下来，娘看到母女平安就放心回去了。

想想那天如果不是娘的出现，把我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恐怕那天会一尸两命。

扯得远了，我在弟弟的劝说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调理身体…..

后来自己在娘家调理身体略有好转就带着孩子回去，没几天又生出闲气旧病复发，如此就这样反反复复……

再后来……

再后来……

再后来我的肋骨被人藏了起来，我的心疼了，宛如一把刀子整天插在心口刺痛，我满世界里找，梦里也找，可自己怎么也找不到，为了找到那根肋骨，我的心都搅碎了……

外甥梅听说我在海边发过来信息，小姨，快回来吧，海边冷。

是起风了，秋风瑟瑟，谁解我意？我是该回去了。

大海也退潮了，月儿升入高空皎洁明亮，可不是圆的，月儿啊月儿，你可知我心？

――文字于2020年中秋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