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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仕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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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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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的烟尘

在南方,因为工作和生计,你必须在不同的地名间穿梭。你或许可以随口叫出一连串的名称来,但它们也许仅仅只是一个名词,念着,有点熟悉,似曾相识,细想起来又觉得陌生和茫然。是的,你说不出它的特别,没有特别的喜欢,也没有特别的憎恶,它们就像工位上的某位工友,你们天天见着面,偶尔也讲几句话,彼此能叫出相互的工号和名字,但也仅限于此,你们并不互相了解得更多。

石鼓不是一面鼓,石鼓也只是一个小地名。如果把整个岭南比喻成一面大鼓,石鼓充其量算是鼓上一只小跳蚤。当然,石鼓也没有大石头,它坐落在城市的边沿,有的只是岭南地域惯常的小丘陵,夹杂着一些散轶的稻田和水洼,偶尔还匍伏着的一条小溪流。因为近海,平滑的小溪会起潮汛,但它涨涨落落却淡然自在。只有我知道,即使在它最静默的时光里,也能感知大海深处的汹涌和躁动。

那年新春伊始,整个南方一片热火朝天,为了寻找新的生活,我几经辗转也流落到这里。在我看来,这个城市边沿的村庄有些陈旧和寂静,体面的街道和光亮的建筑背后,泥砖砌的土房子保留着渔村的底色,低矮,潮湿,又有些黯然。是的,它还来不及完全转身蜕变,它原本只是一个邻海小村落,随着外来人口越来越多,它才尝试着慢慢新潮,它的新潮更像一个刚刚进城的小女人换上了新时装,难脱骨子里的拙朴。

初次见到六山居士的时候,他正在石鼓经营着一间小型印刷厂。说是厂,创业初期其实更像一个小作坊,主要从遍布各工业区的外资企业里接单,然后拿回来用安放在出租房里的机器进行加工生产。他是我的一位同乡,多年前南下打工,最先在一家台资厂当学徒,三个月以后成为一名技术师傅,后来当了生产主管。再后来他就从外资厂辞工,和兄弟几人凑些钱购买了机器设备自主创业。

这间小小的加工厂,倾注了他们全部的心血。想到白居易居长安之不易,他们给自己的工厂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叫“三易”,他们梦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在异乡闯出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后来生意果然越做越红火。

这个在异乡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却给自己取了一个非常传统的雅号,叫“六山居士”。我知道,这个雅号里隐藏着他质朴的乡土情怀。因老家屋后有六座山峰环绕,他所在的村庄便叫六山湾。他和我一样,来自湘中一个叫高坪的小镇,小镇偏居天隅,清静自然,四周群山绵密,低谷平阔,犹如一口大铁锅。它通往外面世界的出口一个叫马王界,一个叫十字路,让人无端地觉得曲折和迷离。

这是雪峰山脉下一个坚韧的小镇。这里的人淳朴,勤劳,能吃苦,世代农耕,上饮苍天,下啜黄泉。镇上的人要改变命运,最早的出路只有两条,读书和当兵。后来有一些人不安分,利用小镇盛产的楠竹和家家户户编织竹器的手艺,干起了贩卖竹席的生意,以致后来说起高坪,相邻县市的人会异口同声地说“卖席子”。再后来,一些人外出做生意,大多是卖包包和做皮鞋,而这两个行当原本是靠扁担磨肩膀和钉皮鞋发展起来的。

这时候,我必然要写到那口井,写到那些经历过清贫却在心里攒着劲的青年。六山湾下有一口山泉,流量很大,水质清纯,冬暖夏凉,汩汩不息,润泽乡野。这口井泉在当地颇有名气,不但滋养着附近的村庄,也供养着不远处的学校和乡政府。六山湾下,还有我的中学母校,我在那里求学三年,晨出晚归,清风做伴,收获许多淳厚的友情,洒下许多童年的遐思。

那是一个躁动的年代,没有谁会安守一种固定的命运。更多的年轻人开始做梦,总想改变,他们变得那么不安分。也许传统的生活方式已经不足以养活内心里那些躁动的念头,走出去就意味着另一种命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镇上的年轻人,开始像蒲公英的种子,被风从峪口吹走,一拨又一拨,或单枪匹马,或成群结队。

石鼓的外乡人,很多都来自内地的小镇,它们就跟高坪一样,偏远闭塞,但温暖顽强。这些外乡人有的会从一站流落到下一站,有的会落地生根,但不管他们漂归何处,石鼓一定落有他们因为奔跑而扬起的风尘。我之所以在写到石鼓的时候,要写到高坪,我觉得这两个村镇之间,有着某种不可切割的关联。是的,它们是两种不同的命运,可是,它们又分明是同一种命运。

许多人从安然的乡土小镇迁移到另一处完全陌生的小村落,他们不辞劳苦,只是因为这里孕育着他们梦想的各种可能。在异乡,我也尝试着找工作,为生计奔波。我开始整天失魂落魄般在东莞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我进过工厂,做过学徒工和品质管理,也拉过广告干过采编,有时候是用脚步一寸一寸度量这片炙烈的土地,有时候和同乡骑着一辆破旧的嘉陵摩托车穿街走巷。

对初涉者而言,它的每一步意味着砸碎自我重新进化,固有的都将被打碎,包括知识、观念、甚至理想。是的,一切都要经过现实的庄严淘洗,然后一点点重组、新生。这个过程充满失意与痛楚,紧张和惊悸,也有意外与惊喜,但容不得你迟疑和避逃。我知道这个过程没有尽头,它要直至我能单独应对并从容承受,它要等到一个新我的完整诞生。

有一年七月,在接连几天的高温湿热天气里,我右下腹忽然痛得厉害,趴倒在铁架床上翻来滚去,难忍之余,乡友送我去医院,查出是阑尾炎,只能及时手术。在手术台,打过麻醉后我仍听到右下腹的皮肤被丝丝地切割开,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鼓胀胀的皮球忽地被锋利的刀子戳穿,泄失了气息一下子干瘪下来。一种无奈与无力感,从皮肤一直钻到了心底。

旧生活的肓肠终将被切割,新生总是伴随着难言的痛楚。这次手术让我元气大伤。出院以后我再次回到故乡。父母见我归来,异常高兴,嘘寒问暖,让我觉得分外的温暖。只有亲情和故乡,是包容的,她从不管你是一无所有还是伤痕累累,只要你归来,她总是无私地接纳你,慰籍你。

多年以后,“六山居士”翻出一张旧相与我“忆苦思甜”,那是他南下临行前告别故土拍摄的一张老照片。端详着这张褪去了颜色的老照片,杨柳依旧婀娜,河水依旧潺潺,但青春不再,故乡已经成为远去的背景,有物是人非之感。

这时居士的事业正蒸蒸日上,也早已在这座城市安居下来。指念着旧照,聊起往昔的艰辛和打拼,想到背井离乡的酸楚和曲折,我们同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壮。我知道,每一个外乡人都是不屈服于固有生活的逐梦者。

静下来想,居士的人生经历,又何尝不是所有背井离乡的游子共同的影子。我们都曾小心翼翼地追赶着露珠般的梦想,而时光悄然飞逝,许许多多的他和我,在无数个像石鼓这样默然的小村落,付出了辛劳和心血,付出了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和激情。

哦,那些光,那些闪亮动人的小热情,那些像焰火一样明亮的真纯,原本就不应当被辜负,它们有着怎样天然璀璨的光芒!我有些感慨,末了竟得《咏六山泉井》小诗一首:

沧海横流一涌泉,

甩尽泥尘竞向前。

乡野当日盘旋急,

舒展江河天地宽。

这时我觉得,作为浪子的我们,就像故乡深山之下涌出的一泓泉水,必砥砺过崎岖与波折才有坦途。我仍然在这座城市漂泊,我知道我还年轻,必须鼓起勇气与希望来,别人的成功给了我示范与引导,我常常觉得明天,也许就在明天,我就会和他们一样,收获丰收的喜悦。年轻真好,年轻的时候我们对自己,原本有着多么美好的信念和憧憬!

从高坪到石鼓,每一个告别故乡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之中有的在石鼓工厂的生产线上按部就班;有的去了另外繁华的都市,有的还跨境发展。一个叫胖子的老乡去了特区创业,一个叫白马的行吟诗人,落魄之际买彩票居然中了奖,立马回到家乡娶妻生子,开了一间女士用品店;还有一位优秀的民间歌手,在一个叫做厚街的灯红酒绿的小镇上开了间小鞋厂。他们都先后在石鼓呆过,又大多离开。只有从另一个县城过来的小米,仍然住在石鼓小巷的深处,倒卖着各种废旧机器,盘算着春秋,他等着把儿女培育成人再回到故乡安享晚年。

我想写写笑天和阿龙,我的朋友。

笑天远远地看像个“猴精”,跟猴子一样身材削瘦却不失精明。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是从广州用工业区的IC卡电话机拨的,语音含混不清,没说几句就匆匆挂掉了。我推断他在做传销,那时候传销就像传染病一样感染了很多年轻人。

后来他来到东莞一家色粉厂当学徒。在尘粉飞扬的车间,在抽粒机与粉碎机的咆哮声中,笑天卧薪尝胆学得了一手出众的配色技术。他似乎洞悉工厂的一切勾心斗角与阴谋诡计,却安然的写着小文字。他和一群说不清身份的女孩子信仰基督耶和华,天天诵念圣经,却似乎只是为了排遣难熬的孤独,他们一起玩乐,他们不谈感情,却又纠缠不清。

阿龙似乎是一个永远都郁郁不得志的人,在他闷闷不乐的大脑里却装满了神奇的点子和创意。他把组成世界的元素理解为“力”,他把力的单位叫做“元”。他为二十六个字母绘出“元素周期表”,他从汉字的象形意义里发明“象形英语”,把一部牛津英语大词典翻得透烂并按他的解析重新编译。

这个具有天才般热情与幽默感的人,居然十分迷恋彩票,基本上是每期必买,却屡买不中。他渴望有一天中一笔大钱回到乡下的木房子里去搞自己的学术研究。

那时候他们在同一家工厂蛰伏,白天干着艰辛的工作,傍晚或周末,经常会到石鼓来和我聊天,聊属于年轻的各种各样的话题。我们时常争吵着,不甘于现状,带一些异想天开。我们也常常愤世嫉俗,日子过得不如意,却有着充沛的快乐和热情。

有人说工业化热火朝天的城市是一座熔炉,它通过炙烤让人成熟。可是在我看来,聚集了大量外来工的石鼓更像一片沙丘,来来往往的外乡人是一些沙子,正被时代的潮流挟裹而来,它们是松散的,流动的,无根的。如果说生活的艰难和沉重还可以承受,但无处不在的被排斥和挤压,让这里显得异常的窒息和单调。虽然这样,我相信每个人的内心里仍然敞亮着一片绿洲。

新世纪的第三个年头,就在石鼓,笑天,阿龙,我,加上子军和新结识的几个喜好文字的朋友,一伙人蠢蠢欲动,酝酿着要编一份民间文学报纸。更多的青年会因为热情走到一起。恰巧这时,另一位在深圳写诗的朋友李晃与我们取得了联系,李晃是一位有韧性和才情的诗人,写了很多乡土诗和打工题材的作品,是很多工厂青年的偶像。在石鼓,我们一拍即合,编了一份叫做《繁星》的文学小报,创办了诗歌论坛。

那时诗歌论坛刚刚兴起,文学民刊雨后春笋般林立,口水和论战在网络间风起云涌。我们一群人也喝了兴奋剂般激动起来,执着而且执意,自信而且自负,常常在大排档里喝着啤酒,肆无忌惮地吆喝着诗歌和理想,幻想着明天就会诗名远扬,一个个激情满怀,接连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在文字和网络里,我们似乎寻找到了那种属于年轻的但分明被尘封很久的激情,日子过得有些清苦和艰辛,但让人觉得充实和快乐。网络是一次通彻的解放,它给了每个人一种新的自由和力量,我们在这里结识朋友,世界仿佛因此无限地开阔起来。报纸后来断断续续编印了好多期,石鼓在慢慢地变化,我们也在慢慢地成长。

我在石鼓租住多年,可石鼓很少给过我安全感。虽然每一次路过人行天桥,村里的治安队员总在纠缠盘查过往的外来人员,名义上是清查所谓“三无”人员,那时无身份证、暂住证和工作证的人,都会成为被处罚和驱逐的对象。可是更多时候,石鼓依然显得脏乱和无序。我最先安住在工厂的集体宿舍,一张摇晃的铁架床支撑过零碎的梦想,后来开始租居生活,来来回回腾挪过好几次房子。

初次租房,在石鼓某条小巷的深处,只记得从巷子里出来要七拐八弯,巷子两侧是石鼓人聚居的老房子,幽深而狭长,墙脚上爬满潮湿的青苔,每次从巷子里走过,都能听到沙沙地回响,仿佛永远有人走在后面,回过头去看又什么也没有。房子很安静,也充满烟火生活的气息和味道。只是进住不久,放在枕畔的钱夹半夜里竟不翼而飞,仔细搜寻才发现原来被从窗台外“钓鱼”吸走,行窃者连角分币均一洗而空,却良心发现般把证件扔在不远的墙角下。

后来换了一个房子,租在外来人员聚居的一栋民房。民房有专人看管,却很嘈杂,人来人往,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口音。租住在这里的人不分白天黑夜,打麻将,抽烟,发酒疯,打情骂俏或者谩骂不止。让我失望和痛心的,是有一天大白天上班归来,发现屋内一片狼籍,租房被洗劫一空。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第一台电脑,成了这次事件中最贵重的牺牲品,电脑里许多珍贵的文字再也无法复现,成为永久的撼事。再次一无所有,慢慢学会了自我宽慰,我想一个人要选择一个让更多人所不耻的行当,一定是多么的无助和无奈。

最后一次在石鼓租房子,寻的是一个三层小平房。出于安全考虑,我选了最顶层的小阁楼。阁楼孤峰突兀,只能从里面的小楼梯上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阁楼外面有一座凉亭,夕阳西下,时有海风吹拂,凉爽惬意。我时常光着膀子在天台上读诗,或趴在吱嘎作响的床板上编辑和校对诗稿。只是苦于房顶没有空调和隔热,遇上盛夏当阳或台风突袭,则闷热难耐,如坐蒸笼,挥汗如雨。

我知道,石鼓之所以让人难以心平浪静,是因为在时光的隙缝间,还晃动着一些情感的小波澜。那些起着皱的小波澜,总是隔着时光的河床一次又一次地涤荡我早已平静的心灵。

他是高度近视眼。她和他相好。他摘了眼镜常常找不到眼镜,她会细心的帮他找,找到了就一边给他戴上一边咯咯地说笑他。两个人过马路时她会挡在他前面左右看,然后挽着他的手过车来人往的路口。

他说她是他的眼睛。她说她要一辈子做他的眼睛。

他说有一天没有了她,他就成了盲人了。

这些平凡的小故事藏匿在我的内心里,像躲在小柴垛后面的野兔子,一不留神它就窜出来,扰乱心房的宁静。

是的,他们在一起一定度过了一些美好的小日子,她跟随着他在不同的租房与街道中穿梭过,他们一起在简陋的出租屋里躇踌满志的梦想过未来,就像在美丽的沙滩上一遍又一遍地描下阳光与春天的影子。

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未来才是最有魅力的,因为未来包含着无限的可能。未来总给人想象的空间,而想象是长着翅膀的,它挟带诱惑,让人觉得美好和幸福仿佛就近在咫尺,仿佛很容易就触碰到它的肌肤,而我只须再努力地伸一下手,再努力地坚持一下,就可以紧紧地握住它。

终于有一天她选择离去,我想她一定是不堪忍受他长久的平庸。那一天,他没有成为盲人。但他的心像秋收过的原野空荡荡了很久。她给他留下了一个自南下以来最严寒和持久的冬天。

那些日子回想起来有些酸涩,但溢出甜蜜的汁儿。我想诱惑本身也是一种动力,没有谁可以阻挡幸福对我们的诱惑,也没有谁可以剥夺我们追求幸福的权利。一路走来,我们注定会不断地附带新伤,但或许谁都没有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互道一声珍重,我们仍将一如既往,奔赴各自的前程。

这一年,阿龙和笑天一个去了中山,一个回到了老家。他们要各自去谋求更好的更适合自己的生活。离开石鼓的时候他们头也没回。更多的朋友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从此杳无音讯。只是在他们离开的一瞬,我看见扬起的灰尘似乎想追赶他们即将消逝的背影,但飞几个旋儿便很快地飘落。

而我自己,后来也辗转着从石鼓离开,又返回石鼓,而最后也终于离开。仔细算来,几乎是三进三出。有几回,我去看望仍在石鼓生活的乡亲,聊到“三易”的“易”,颇多感触。易是一门哲学,易和难总是相对的,它博大精深,就跟生活本身一样。对于那些远离家门谋生活的人而言,易是一种流浪,是一种生活状态,是一种没有归宿的归途;但它同时也包涵转变的契机,是一种坚持和改变。

以不易之心,循变易之道,行简易之法,或许这才是易的精髓吧,我小心翼翼地把它辑录下来,我要把它送给我自己,也送给那些踽踽行走在路上的外乡人。

石鼓不是一面鼓,但我常常听到它的深处在发出声音;石鼓不是一块石头,但即使抚摸良久甚至耗去经年的体温,也难以融化它横在内心里的坚硬与冰凉。历经无数次的颠沛流离,我忽然体悟到,沧海横流,世易时移,真正值得留恋与追怀的,不是哪一方土壤和地域,而是那流逝的青春,和从青春里缓缓挤出来的艰涩的成熟。

总是要经历许久以后才明白,原来昨天只是梦想设下的陷阱,它用黑夜那条青黛色的绸缎子蒙罩着眼睛,却偷看着白天的时光像沙子一样漏进它的深渊里。那些属于年轻的光必定是饱满的,含着梦幻的水份,有着灼热的温度,张扬着茁壮的激情与活力,当然,忧郁的阴影已被深深地埋藏。

现在,石鼓在我的脑海里越发地疏淡起来,我知道那段年轻的时光正离我越来越远。我原本就不想把这陌生的地名存进我的记忆里,如果熟悉的朋友都已经离开,我想我很快就会把它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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