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袁仕咏的头像

袁仕咏

网站用户

文学评论
202206/23
分享

刘大程诗歌印象:行者,用诗歌和苦难对话

行者,用诗歌和苦难对话

——刘大程诗歌印象

刘大程坦言自己是一个自然主义者。他的诗歌最初展示给人的是一种质朴、天然、平实的印象,真诚,没有做作,浑然天成。仿佛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诗歌的“农民”,他只是穿行在自己行走的土地上,不经意捡起或撒下一些种子,劳作,偶尔停驻片刻,自然而然地收割着语言的谷物和果实。然而这也许只是事物的一个表象,他的第一部诗集《风中的巢》及后来更多的作品留给我的感觉是,自然主义或者说只是他的一个理想,更多时候,他表现出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特有的忧郁和敏感。

刘大程2001年开始习诗,次年8月与诗人方舟、航亿苇、郁金、陶天财等创立行吟诗社,创办《行吟诗人》,开始他不断地苦行僧式的奔波与歌吟,陆续在全国报刊发表作品300余首(篇),2004年底出版他的第一部诗集《风中的巢》。行吟,不断行走并且歌吟,是刘大程诗歌一个最基本的驱动力。我甚至坚持认为,行吟诗歌,是中国诗歌艺术的新实践,是中国诗歌史无法回避的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诗歌时代,因为它真正意义上开辟了一条崭新的诗歌创作和探索的道路。刘大程正是以自己永不停息的双脚作为红线,才将灵感的诗歌珠子缀穿起来。显然,刘大程还不属于那种天生就激情满怀的才情洋溢的天才式诗人。他的诗歌敏感更多的来源于他对生活对苦难以及在与命运不断抗争中培养和积累起来的经验与敏锐。

刘大程的诗歌涉及的题材和内容广泛,但多基于对故乡人情物景的不断回想与回味,同时重笔捕捉和表现打工流浪生活的细节。无疑,个体的特殊经历是他歌吟的重要起源,和大多数诗人一样,揭示个体生命的生存经验已成为永恒的艺术主题。刘大程的诗歌以触摸自己最熟悉的生活碎片为创作基点,这让他的诗歌避免了走向无病呻吟和空中楼阁的可能,赋予了他诗歌强烈的写实风格。他的《湘粤车中》见证“两个人的座位扎了四个人/三个人的座位扎了五个人/过道上和面前扎满了人/放茶杯的托盘上是人/行礼架上是人……”蜂涌的打工潮跃然纸上。此外《大风刮过村庄》、《稻草垛》、《老屋》、《正月,开出故乡的车辆》、《在广州火车站过夜》、《打盹的打工妹》、《推土机》等一系列作品,客观而真实地再现了诗人不幸的生活遭遇,刻画了羁旅途中独特而鲜明的所见所闻所感。他的诗歌从自身的立场与视角出发,关照了打工群体普遍的命运。现实的境遇往往是诗人灵感的催化剂,诗人是敏感的,诗人的敏感和高超之处在于能从个体的独特经验中感悟到人类普遍的情怀。正是从这个角度探讨,刘大程诗歌具备一种见证改革时代人物生存现状的特殊印记作用。

实际上,刘大程的诗歌中更多的透露出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本质,这个本质隐得很深,只通过他诗歌语言的不可比拟的联想与张力折射出来。我们来看一首《白衣白马》:“你笑靥如花/柔情似水/我白衣白马/弓箭斜挂/从高原到平原/从平原到水乡……穿过田舍/穿过闹市/哪一座村庄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是最美的村庄”诗人白衣白马,与相爱的人倚马翩翩,那是一种何等的洒脱从容!理想的愿望是从凡俗的生活中脱身而去,到高原、平原、水乡……诗人渴望一种内心的解脱,然后直抵理想的栖息地“我们最美的村庄”。再如“我要皈依秋天/我要皈依村庄/一个亟待命名的村庄/为我预设防村庄/秋风送爽桂子飘香/名叫GL的女子/请你捧出桂花酒--《皈依》”这分明是诗人一种理想的皈依,无限的想象给了理想无限的补尝,隐藏在诗人内心的理想种子犹如一匹野马,只要诗人稍不留神,它就溜出来。“此刻我只需要一种怀想/桃花坞,一年一度的桃花/开了吗? 临水的红,临红的水/这之间可是一抹/凝重的青,寂寞的春?--《桃花坞》”一种无法言表的凄美包涵着诗人对现实的无奈和对理想生活的向往。正是诗人内心基于对理想的渴求与现实生活的反差形成了诗歌语意的忧郁特质,这种特质把诗人的情感淋漓尽致地透露出来。洁静平实的语言背景下承载着内心的悲凉,不论是隐性抒情的叙述或者直截了当的表达,他的许多作品中都洋溢着这种深沉,所以说刘大程诗歌传递给我们的另一个深刻印象就的他诗歌的理想主义的悲情。

刘大程历经了生活的种种厄运和磨难,做过农民、教师、编辑、卖过画,流浪西南,又挤身打工大潮,对生活,对苦难、对命运,他有比常人更细致也更为深切的解读:“许多事物正在消亡许多事物正在出现/一如季节的老去和分娩/信仰之鸟被击落/理念的篝火被点燃/意识的榫头挤满隐痛/而我甚至抽不出时间/让心情圆满地回一趟家/洗净创口 用月光疗伤--《呼喊》”一种切肤的感受在他的“呼喊”中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但他在《贵州短章》中表现出来的却是更多地是对他人遭遇贫困与苦难的理解和同情,更多的引发一种悲愤和思考:“今夜的黔南一片苍茫/今夜的黔南用一场大雾/和石头,把我围困……酒坛中的喀斯特,你种下/包谷、草烟,和一个孩子的/失语,他哭不出来”我个人认为这组《贵州短章》是刘大程组诗中较有代表性的诗作,他凸显了行吟诗歌的创作本色与特质,内容开阔,体现了较高的审美价值与内涵,较能集中表现作者的语言特色和表现风格。不屈服于苦难和命运,刘大程用诗歌诠释着一种坚韧的精神和人格的力量。从小我走向一种大我,从个体的经验上升到对他人或人类整体命运的思索,并竭力为之奔呼,如能顺着这条路探索下去,刘大程的诗歌将具备一种深厚的思想与人文内蕴,这样的创作才不会枯竭。而我们对其更多的期待也会因此成为现实的可能。

现实与理想的对立聚集到一个敏锐的诗人身上,对客观世界的追问与对主观世界的反思促成了诗人刘大程的觉悟。“风中的歌者随风而逝/水湄的舞者随水而逝/花开时节,百花盛开/次第盛典使村庄成为村庄/父亲成为父亲/歌者成为歌者/舞者成为舞者/往事成为往事――《花开时节》”诗歌中透露出一种难得的冷静。万物回归于其本身,这是生命的最高启示,刘大程与生命的无数次抗争终于转化成一种自主的回归,他从诗歌中找到的温暖和幸福的门扉。甚至于对苦难,刘大程也表现出一种感恩,认为那是上天对生命的一种馈赠。从愤慨到抗争,从抗争到超越,刘大程最终的感恩昭示了一个生命个体的升华。这里边饱含了诗人对生活和生命最本质部分的认知与体会,感恩是对生命本身的一种皈依和敬重。

刘大程的诗歌语言正在日趋成熟,平缓干净,呈现出一种风雨过后难得的清澈和平静,它不再是倾诉,更趋向于接近自言自语和陈述。这种旁若无人的自语或陈述状态,让诗歌更接近灵魂,使物象呈现出一种更本质的真实,更接近客观和自然,因而也更具感染力。例如他在《秋收》里这样描写:“又到了这样的季节/一些山雀和虫子叫得人心慌慌/高高低低的田垄/越来越重的打谷桶被父亲搬来搬去/必须到寒雨到来之前抢收完毕/不再年轻的父亲和母亲/被秋天围困/被自已的劳动围困/总感觉只割开一小块空地/天就黑了”秋收的场景真实而生动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可正是这种朴实的场景,又会莫名地牵扯出内心一种难以言表的深切的触痛。在刘大程的许多诗歌里,诗人本身的影子开始完全隐去,诗人仿佛溶化在自己的语境里,成为诗歌的一部分,汩汩的语言发源于诗人那颗悲悯的心灵,剔除了杂质和尘土,舒缓而孤独地流过诗歌的原野:“把酒杯置于某个角落的地上/长时间让全身的衣服脱光/以来回蹦跳的姿势结束一段旅程/夜色如水/夜色如水/我听到了灵魂深处的小河/在哗啦啦地响--《独自举杯》”诗人在倾听中实现了一次审美的飞跃,展示给我们一种生命原初的安宁和恬美。

在刘大程的大多数作品中,显然也会不时地显出粗糙的痕迹,但他表达的坦诚和真实让人感动,而尤其让人注目的是,他难能可贵地表现出了对真实的捍卫这种宝贵品质。刘大程说诗歌是人的良知与尊严,而他的敢于表达的行为是他身上展露出来的最有意义的诗歌精神。这从他的《南方行吟》与《身份》两首长诗中可以窥探到一个诗人的正义感,以及他表现出来的对这个时代的清醒与责任。

当然,个人的经历在一定程度也会限制刘大程诗歌的开阔。他有些作品中表现的生活主题囿于打工生活和个人际遇,显出了一定程度的单调局狭,这需要诗人在阅历和视野中开展广泛的“行走”,让自己的诗歌走向更辽阔的高原。同时个性是诗歌艺术的生命力,大程还需要在形成和保留自己风格方面进行大胆的探索。诚如评论家何超群先生所言,在对情绪与语言的把握上,诗人也有待投以更多热情的尝试。

无疑,行吟已经作为一种与生命对话的独特方式深入刘大程的骨髓。当诗人把流放的灵魂交给风时,他就开始带着一种与生俱来、悲天悯人的气质,用自己的脚印,体验并感知现实的生活,他穿过无数的苦难和黑暗,踽踽行走在现实的风中。他的心中虔诚地撑举着一个理想的巢,这个巢就是他心灵的向往和归宿,靠着诗歌这根忽明忽暗的蜡烛,他执著而决不停息地用脚步和大地交流,用诗歌和苦难进行对话。透过深深浅浅的诗句泛起的微光,刘大程无意中留给我们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2019上海文艺出版社《诗人和他的城堡》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