讹诈

一

严禁焚烧秸秆！严禁焚烧秸秆！严禁焚烧秸秆！

忽然一纸命令来，千条标语似花开。

工作组进村第二天，柳林村街头巷尾贴满了一张张红纸黑字大标语——严禁焚烧秸秆！

鲜艳的红纸，碗大的黑字，哪怕不识字的人看见，也能感觉出标语的重要性。

不过，如果说工作组和村委连夜写的纸条威慑力还不足以服众的话，那么十字大街、村委门口还张贴着政府的大布告，白纸黑字下边几个闪亮的大红章更加威严的向人们宣示了政府严禁焚烧秸秆的决心。

要想做好事情，光有宣传是不够的，还要有实际行动。所以工作组进村之后，村里的高音喇叭几乎就没有消停过，工作组的宣传车也一直不知疲倦的在田野间四处巡查。

子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工作组在强制执行的同时也给全体村民带来重赏——凡是没有焚烧秸秆的村民，每亩地补偿人民币十五元‘秸秆焚烧费’。

尽管有了不菲的奖金，可是村民门并没有看出十分开心的样子。却是为何呢？

因为焚烧秸秆费的奖赏公告下边还有这样一句话：若是全村田地出现一点焚烧秸秆现象的，全村的秸秆焚烧费一律不再发放！

这说明秸秆焚烧费看上去不少，可是到最后还指不定是谁的呢？所以工作组时不时也会听见几声隐隐约约指桑骂槐的骂娘声。

严谨焚烧秸秆的政策不是今年才开始施行的，以往从来没有这样严厉过，为什么今年抓的这么严呢？主要因为柳林村自己太不争气。

自从政府三令五申严禁焚烧秸秆以来，大多数村子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基本杜绝了焚烧秸秆现象。尤其去年三夏期间，全区只有一个村子里出现了焚烧秸秆的现象，那就是官宝镇柳林村。

有焚烧现象还不要紧，要紧的是焚烧秸秆之时的时候还引起了火灾；引起火灾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正好被心血来潮下来查访的区领导不幸看见；领导看见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打急救电话之时没有先打119，而是先打120——因为随行的严镇长看见火灾后血压比火苗蹿的还高，差一点去见马克思，跟班的见势不妙赶紧拨了120……

因此，今年的布告里面说了一大堆人所共知的道理之后，特意加了这样一条——凡有出现焚烧秸秆现象的乡镇，该镇书记镇长就地免职……

这条消息对所有村民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对全区各个乡镇的领导来说，那就是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各乡镇领导谁不知道官保镇那个倒霉镇长去年被免职的不幸遭遇？那可是血淋淋的惨痛教训啊！

所以官保镇新一任郭书记上任之后，充分吸取教训，上任后首先到柳林村进行实地工作考察，把柳林村的焚烧秸秆工作当做今年三夏工作的首要任务。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不仅郭书记对柳林村青眼有加，去年来此巡视的区领导对柳林村发生火灾的一幕也记忆尤甚，今年特地派了小赵同志到官保镇督查三夏防火工作。

郭书记对小赵的到来十分欢迎，在感谢区领导对官保镇工作关怀之时，顺水推舟把这位钦差大臣欢送到柳林村，还捎带着给他增加两个副手小李和老孙。

上有领导派来防止焚烧秸秆工作三人组不辞辛劳，下有柳林村委会几位大员日夜值班，另外还有事事关己的焚烧金奖罚制度，让所有村民对禁烧工作更加支持。

有了付出，就会有收获。在大家上下一心的精心管制之下，柳林村今年防止焚烧秸秆的工作获得很大成功：大多数麦子晒干扬净入仓为安，大多数秸秆也按照工作组和村委的要求送到了指定地点。

眼看夏收工作接近尾声，禁烧工作进展这么顺利，上上下下所有相关人士高悬在嗓子眼的那颗怦怦乱跳的红心终于沉到厚实的胸腔里面稍作休息。

尤其在柳林村蹲点十几天的工作组三人，总算盼到深山出太阳的美好时刻，要知道，在来柳林村之前，他们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

风吹日晒，没日没夜，头顶上骄阳似火，脚底下裂土生烟。刚进村之时，三人好像欧美来的富商，经过这十几天磨炼之后——哇！非洲老乡！

所以此时此刻，工作组三人眼看着工作完美收官，总算松了一口气。眼看到了午饭之时，三人陆续回到村委办公室，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如何回去述职写报告。

三人的屁股刚刚暖热乎椅子面，接替他们在田间巡视的张会计连喊带叫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得了，了不得，村南起火了！”

二

一听这话，三人的脸都绿了，二话不说起身冲出村委会——连汽车都忘记开了，撒开脚丫子顺着大路就往村子南边跑。可是出门之后，他们就看见村子南边已经遮天盖地的腾起滚滚浓烟。

拼命的一阵中长跑，四个人前脚接后脚的赶到火灾现场。

小赵阴沉着脸站在起火的那块地头上，忽然想起临来之时区委卢书记的话——…好好出点成绩，以后也好给你加加担子……

加加担子意味着什么？这样的话还用多说么？有了成绩，卢书记自然啥事都好操作，可是现在呢？小赵心中又恨又气的忍不住四下张望着看了看。四周地里干活的人，大多数人仅仅站在自家地里观风景似得望着这边的情况，却没有一个过来表示关切的。

不过，小赵好歹看到一个大胖子心急火燎的从远处往这边跑了过来，那就是柳林村的支部书记老马。

老马看见起火就往这边跑，只是因为身体超重，看他那步履蹒跚的样子，估计也是开足最大马力的往这边赶来的。

老马还真是拼了命的往这边赶来的，要知道，工作组来到村里第一天就对村里三大员承诺：若是一切顺利，村委三大员每人奖励五千现大洋。

老马气急败坏的跑到小赵身边之时，地里的火苗已经从地南头跑到了地中间。

这种焚烧麦秸的现象，没见过秸秆焚烧的同志们很难明白的。这种干透的麦秸，连太阳都不敢使劲儿的晒，就怕晒起火来。如今遇见明火，真个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江河泛滥一样眨眼就往四下里蔓延开去，哪里会给人们留下救火的机会呢？

更糟糕的是今天还刮着燥热的西南风，吹得那些火苗比千里马跑得还快。地头上的几个人眼巴巴的看着火苗跑到地中间，还没想好对策呢，火苗已经烧到了地北头——只是地北头有一座蔬菜大棚，大棚高高的土墙把气势汹汹的火苗兜头拦了下来。

大棚后边是漫山遍野的麦田，虽然很多地里没有了麦秸秆，可是留在地里的那些高高的麦茬也不是省油的灯，火苗蔓延过去之后，绝对不次于火烧连营。

尽管土墙挡住了火势蔓延，可是土墙前的一堆草苫子不幸落入火口，眨眼之间变成一个小小的火焰山，滕起一股更高大的火势，让地头上几个人看的更加头晕目眩。

好在草苫子终有燃尽之时。看着渐渐熄灭的大火，站在地头上的五个人，五张脸，一张比一张阴沉，那脸上再加把劲儿，几乎能下一场大雨，完全能浇灭眼前这场没有引起大灾的野火。

老马终于站不住了，刚才一路小跑累的腿肚子都转筋了，全靠一股气撑着呢。如今一看事已至此，好歹没酿成大祸，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好像宽慰自己又好像宽慰大家似地说：“还好，幸亏就这一家。”

“那堆草苫子……”张会计听到老马的话，看着那堆还在冒着阵阵青烟的火堆，顿了顿，说：“老五麦收前才买回来的。”

“烧了活该。”老马恨恨的说：“都他妈收割好几天了，也不说淸地，要是早早的清干净地，还能出这事？”

“谁的地谁负责。”小赵是钦差，也是工作组组长，更是柳林村禁烧工作的一把手，他现在恨不得一脚踢死张会计所说的那个什么老五，只是那老五不在眼前，只好狠狠的用鼻子冷哼一声，说：“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点的火呢？”

张会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犹犹豫豫的说：“王老五的小舅子今儿个结婚。他全家一大早喝喜酒去了……左邻右舍都知道的。”

张会计话里意思很明显，人家王老五有不在场的证据，肯定不是王老五自己点的火，不能处罚人家的。

“你怎么知道？”小李心里的火早就一拱一拱的，终于找到适合释放的缺口了，一瞪眼珠子，说：“你俩关系不错吧？”

“我姓张，他姓王，两家只隔一堵墙。”张会计赶忙撇清自己和王老五的关系，只是他急切之间说的话听起来好像莲花落一样顺溜。

所以站在张会计身后的老孙听着好笑，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小赵不满意的扭头看看老孙，心说：你这么大岁数了，不知此事的严重性吗，还能笑的出来？

老孙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收住笑，说：“老张，你还学过莲花落啊？哈哈……”

老孙觉得说句玩笑话，既能遮掩一下自己的失态，也能缓和一下这里沉重的气氛。只是老孙这句玩笑话说的实在不是时候，除了他自己尴尬的干笑几声，其余的几人谁都没笑。小赵更干脆，啥话没说，一声不哼的回身往回走去。

蛇无头不行，蛇有头就得跟着蛇走，于是大伙只好跟在小赵后边垂头丧气的回到村委大院。

三

回到办公室，几个人或坐或站的都不说话，屋子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声音。

终于，老马沉不住气了，干咳一声，说：“也没成什么大事，大家不要放在心上了。”

小赵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谁也没让，默默的抽了一支放进自己嘴里，掏出火机欲打，忽然又放下了，把烟卷放在面前桌上，说：“那个王老五，你们谁和他熟？”

老马和张会计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不知道小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有些不知所措。沉寂片刻，张会计思忖着说：“我两家隔墙，说不上关系很好，红白喜事的倒有些来往。”

小赵说：“和他商量一下，别把这事说出去，有把握吗？”

“不罚他就不错了，他又没什么损失，怎么能不同意？”老马在一边气哼哼的说。

小赵没理会老马，满怀期待的注视着张会计，说：“老张，你觉得能说服他吗？”

张会计看看老马，又看看小张，说：“他那一堆草苫子都烧没了……”

“补偿他。”小赵不等老张说完，斩钉截铁的说：“那东西能值几个钱？随他要。”

“我去试试。”张会计说：“晚上，他喝喜酒回来……”

老马有些不赞同的说：“这样明摆着的事，能瞒谁呢？”

“是啊。”老孙也附和着说：“烧过的痕迹就在那摆着呢，万一上边来人看见……”

小李盯了老孙一眼，对老马说：“准备好拖拉机，老张回来之后，连夜把地耕出来。”

“好，好！”老马似乎明白了小赵的心思，忙不迭的点头。

小赵思忖着继续说：“把村里各组各队的负责人叫到村委开会…还有村里的党员、团员…能叫来的都叫来…召开紧急会议…我就说这些…谁还有要说的么？”

大家都默不作声，屋子里又是一片沉静。

“既然没别的意见，这事就这样定了。”小赵阴郁的扫视了一下大家，说：“看来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大家轮流开车去巡查……对了，刘主任呢？没看见老刘啊？”

“老刘的娘昨天进医院了，脑溢血，老刘或许还没回来。”说话的还是张会计。

“那行，先不管他了。”小赵说：“各人忙各人的去吧，主要是你，老张，尽快给我回信，越快越好。实在不行给王老五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四

“什么？！不……不是……我说三哥，你们怎么弄得？你们不是保证没……没有火灾吗？早知这样，我就先把地清出来了。”正在喝着喜酒的王老五在电话里就急了。

听着王老五说话的语气，张会计知道这小子又喝得差不多了，舌头都不利索了。于是赶紧说：“你地里也没什么东西，烧就烧了吧，也不用你在清理了，给你省大事儿了不说，你怎么还这么多事？要不是我说你喝喜酒，今天就要处罚你呢。”

“去……去你的吧，三哥……我先谢谢你给我说好话啊。谁……谁……处罚谁啊？我他妈地头上还有草苫子……子呢，不知怎样了呢？我这就……赶回去……”

张会计说：“看你喝的那样，醒醒酒再回来吧。不就是一点草苫子吗？”

“一点？”王老五嗓门更高了，手机里的声音震得张会计耳朵嗡嗡作响，赶紧把手机拿开耳朵足有一尺远，话机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还是很响亮：“我那……那是……一千五百多快钱的东西，这可要命了……”

“好了好了，老五，你别再乱嚷乱叫了，你身边有没有外人？”张会计忽然想起王老五正在外村喝喜酒，要让外村知道这些事，怕是不妥，赶紧说：“你找个僻静地方说话。”

“我在外面撒尿呢。”王老五说：“身边没人。咋的了？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听着。”张会计说：“我说话，你只管听，你那些草苫子值一千五？你瞒别人还能瞒过我吗？最多不过一千。别插话！听着，不就想要一千五吗，咱哥俩还有外人吗？我给上边说说，给你一千五，怎么样？”

“呃……行，准行。”王老五声音忽然低了八度，说：“三哥，说话算话啊。”

“瞧你那点出息。”张会计的心放下了一半，说：“另外，我再给工作组说说，就说烧过的地必须深耕才能种秋粮，他们也不懂这些，让村里找辆车把你的地好好深耕一遍，够意思吧？”

“嘿……嘿嘿……够……够意思。”王老五在电话的另一头笑着说：“三哥，事成之后，请您喝两盅。”

说到这里，张会计就知道这事儿成了，话音一转，说：“老五，我也有个要求，你一定要做到。”

“你说，你说。”

“管住你的嘴，地里起火的事儿千万谁都不能说，现在也不要给你媳妇说。别的我不说，要是被镇上知道了，咱村里那一亩地15块的补贴钱谁都没了。到时候全村人收拾你，可别怪三哥没提醒你。”

“你……你放心。”王老五大包大揽的说：“我把这事烂肚里，回家再给媳妇说，你放心，三哥……我一会儿就回家，我还真不是很放心……”

“好了好了，你回不回来没大事，我挂了啊。”张会计一看事情出奇的顺利，也不再和王老五罗嗦了，不容分说的挂断了电话，转身出了家门，颠颠儿的往村委会走去。

刚走了几步，他又站住了身子，伸手拍了拍额头，反而又转回了家里。缓缓的沏了一壶茶，躺在躺椅上假寐起来。

他身子开始休息，脑子却在飞快的旋转着：我不能这么快赶回村委会，这么快过去了，他们会觉得这事办得很轻松……

王老五这小子，那点草苫子能值一千五吗？这小子也长心眼了，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居然还会讹钱了？呵呵，这小子，想讹钱你多说两个啊，要是和我商量一下，怎么着也得再多要个千儿八百的……

五

高音喇叭响过几遍之后，来开会的人匆匆忙忙的赶到村委会办公室。老马看着满屋子里的人，对小赵说：“赵组长，人来的差不多了。”

小赵环视一下屋子里，说：“老张还没来吗？”

“唉，你不知道。”老马说：“王老五那小子为啥叫王老五？他就是一个二愣子……三十多岁才摸上老婆，要不能叫王老五吗？估计老张得蘑菇半天。”

小赵皱了一下眉头，对老马说：“开始吧。”

老马赶紧使劲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请赵组长给大家讲话。大家欢迎……”

老马说着话带头开始鼓掌，很遗憾，柳林村的同志们似乎不大会拍巴掌，仅仅随着老马的掌声象征性的拍了几巴掌，好像一阵微风吹落几枚熟透的小枣，疏疏落落的落在地上发出几声干巴巴的响声。

听着死气沉沉的掌声，再想想新闻联播里领导讲话时那瀑布般的掌声，小赵不由暗自叹息：人比人气死人，官大官小，听掌声也能猜得出来。

好在小赵同志胸怀还是很宽阔的，毕竟这十几天来遇到这样冷场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习以为常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了。

于是小赵轻轻地咳嗽一声，开始发言：“这个……要不是事情紧急，也不会耽误大家时间的。我长话短说，主要为了今天王老五地里起火之事。自从我们三人来到咱们柳林村，大家一直积极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对大家深表感谢。在大家共同努力下，咱们基本完成了上级的指示。谁也没想到今天会出意外。今年的政策大家也知道，若是上级知道了，我们几个人挨顿批评还无所谓，咱们全村的秸秆焚烧费就没了。想到大家辛辛苦苦十几天，到头来领不到这个钱，我们几人心里很难过，所以我们合计一下，决定大家统一口径，尽量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影响大家领取秸秆焚烧费。我的话讲完了，请大家对我的话表示一下意见。”

“哗……”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掌声在村委会响起！

等到掌声停了下来，小赵说：“看来大家对我的话没有不同意见，那么我就对大家提点要求：那就是口风一定要严紧，不管以后有谁尤其是外村人问起烟雾之事，要一口咬定是王老五在他家蔬菜棚里焚烧垃圾……

尤其是党团员同志们，一定要发挥党团员的积极性，为创建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发挥出应有的力量，让今年三夏防火的工作圆满结束。”

……

六

张会计来到村委会之时，屋里只剩下小赵和小李，开会的同志们纷纷散去，老马也跟着老孙去田间巡视了。

小赵看见张会计进门，劈头就问：“怎么样？”

“差不多了。”张会计戚着眉头说。

“啧啧啧。”小赵不满的咂着嘴：“行就是行，不行就说不行，你看你说话怎么模棱两可的呢？”

“是这样，赵组长。”张会计说：“他还没有回来，我照您的吩咐给他打了手机，他答应积极配合。只是……”

“他答应合作就很好啊，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小赵不耐烦的说。

张会计说：“王老五说那些草苫子花了两千多块，咱们至少得赔他两千块。”

“靠，真他妈混帐。”小李在一边不满的说：“这不是恶人么？”

“给他。”小赵没有理会小李，说：“我这就打报告，申请下来就给他。”

“这个……就怕他这个二百五，没有好耐性……”张会计似乎有些为难。

小赵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掏出钱包，取出钱来数了数，说：“我身上还有一千八，你俩谁借我两百？”

张会计说：“我回家去拿。”

“我这有。”小李从兜里摸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小赵。

小赵把两千块钱递给张会计，说：“拿钱给王老五之时，就说是你和老马先垫出来的。把钱给王老五之后，你和老马立刻找拖拉机把地耕出来。我这就去镇里找郭书记汇报工作。小李，你和老张辛苦一下，轮流巡视田间，不要再有什么意外。”

七

“郭书记，您好……您好，我是小赵，赵明堂。打扰您休息了。您还在办公室呢啊？我在大门口呢，找您方便吗？好的，谢谢郭书记，我这就到。”

小赵轻轻敲了敲门，听见有人说“进来”，才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官保镇郭书记的办公室，随手把门关上了。

郭书记看见小赵进来，赶紧起身，快步向前走了两步，两人紧紧的握握手，郭书记说：“小赵，区里让你到这里来，辛苦了啊。”

“郭书记，您说哪里话？我能到郭书记跟前学习经验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赵说：“我来这里之后，真是没少给您添麻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小赵的话郭书记听着很受用，不由哈哈大笑，说：“好，好，小伙子很不错，卢书记没看错人啊。”

小赵一听郭书记说到区委卢书记，赶紧顺杆说：“唉，说到卢书记，我都不好意思给您开口了，真是辜负他老人家厚爱。”

“哦？”郭书记听出小赵话里有话，说：“遇到麻烦了？”

小赵点点头，说：“工作没做好，柳林村……烧了一块地！”

“啊！”郭书记十分震惊，不由得想起送小赵他们三人去柳林村之时鼓励他们的话：只要能完成任务，每人奖励一万现金，小李和老孙优先考虑提拔，小赵回到区里之时也会好好写一份业绩表……

这么精心布置的工作还是出现了纰漏，郭书记不由想起市委市政府和区委区政府的布告——凡有焚烧秸秆现象的乡镇，该镇书记镇长就地免职。

听说去年因为此事被免职的严镇长因为惊吓过度引发脑血酸之时，郭书记还不由得感慨自己身体结实，没有血压高冠心病之类的疾病隐患，可是现在，郭书记忽然觉得心跳开始加速……

“不过，郭书记，我及时的控制了一下情况，怕您知道后担心，赶紧来给您汇报事情进展。”小赵看着郭书记脸色不是很好看，赶紧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和处理结果简明扼要的向郭书记说了一遍。

郭书记一边听着小赵汇报一边不住的点头，等到小赵汇报完之后，郭书记强压住心中的喜悦，略显严肃的对小赵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尽管有些不大妥当的地方，毕竟为大局着想，也算做大事不拘小节……照你说的办吧。”

“只是……”小赵为难的说：“麦秸起火之时，把这家的蔬菜大棚给烧了……”

“补偿他。”郭书记说：“严重吗？”

小赵说：“我问了一下，他说最少也得五六千，再加上耕地什么的费用，差不多七千块钱。”

“给他。”郭书记说：“一会儿去财政拿一万，一定要把这事处理妥当。”

“谢谢书记支持。”小赵说：“要那个王老五打收条吗？”

“你呀你呀。”郭书记笑了，说：“让他打收条？那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对了，你开车来的吗？”

“没有，老张开车在田间巡视呢。”小赵说：“我借了一辆自行车来的。”

“车库里有辆旧车，你开着回村子吧……嗯……回来之时，看看哪里有毛病顺便修修，开张合适的发票。”郭书记语重心长的说：“小伙子，有前途，只有这样脑筋灵活，才能跟上社会发展的脚步，才能建设好文明和谐的新社会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