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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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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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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的声音把阿水惊醒。

尽管还有些睡意朦胧,阿水还是立刻知道声音的来源——隔壁那对年轻人又开始进行人类最原始的游戏了。

阿水身上的某个器官比他大脑反应更快,立刻斗志昂扬地兴奋起来。

“妈的,成天不让人休息。”阿水心中暗暗骂着,烦躁地摸过手机一看,还不到凌晨四点,恨恨地把手机扔在床上,顺手扯过毛巾被裹在头上,翻个身子,继续往下睡。

可是,隔壁那不争气的床像和他较劲儿似地,“咯吱咯吱”的叫的越来越响,还有那女孩轻轻的呻吟声不断传来,含糊不清的不知道是说着什么还是“嗯嗯”的哼叫。

销魂的声音撩拨的阿水浑身燥热,再也躺不下去,“呼”得一下坐起身来,两只眼睛狠狠的盯着对面那堵墙。

其实,那堵简易的墙不过是薄薄的两张三合板中间加上小木条做成的一道隔断。

这种简易的墙壁,或许能挡住光线,可是声音却不会受到任何约束,甚至,墙那边放个屁,这边就能听见响声,更别说这折磨人的动静了。可是,墙那边的两个年轻男女兴头正浓,哪管他动静大小?哪管他有没有别人在听呢?

阿水盯着隔断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墙对面的动静有点小了,两人好像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阿水凝神静气,甚至屏住呼吸却听不清说的什么,于是缓缓起身,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一颗心怦怦直跳,光着脚丫,向着墙隔断悄悄走着,脑子里似乎还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告诫自己:站住,站住,你要干什么?卑鄙的家伙!

可是,阿水的一双腿好像不受大脑控制似地,很快便走到墙边,耳朵都不用贴在墙上,隔着薄的像纸一样三合板,连那边两人的喘气声听得清清楚楚……

阿水越听,越觉得心里想猫抓一样难受,于是顺着墙边慢慢的一点一点寻找着……寻找着——期望能找到一丝透亮的地方,看看能不能饱饱眼福。

找啊找啊……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阿水在一处三合板若有若无的缝隙中看见一丝微弱的光线。

阿水顿时又惊又喜,他妈的,做这事儿还开灯!可有好戏看了!

他心中狂喜,屏住呼吸,悄悄地把眼睛贴上去,眨巴这眼睛一看,不由怒火中烧,几乎想一拳把这个隔断砸烂!原来,虽然隔断透过那么一丝丝的光线,可是那样狭小的缝隙,啥也看不清。

阿水心有不甘,耐着性子又开始苦苦寻求。突然,那女孩肆无忌惮地大叫起来,那阵阵勾人心魄声音挠的阿水的心一颤一颤的——伴随着女孩的叫声还有重重地撞击声和更加响亮更加急速的“咯吱”声……

随着激烈的床叫声嘎然而止,女孩诱人的声音也刹那间消失,整个房间中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片刻,女孩轻轻吐出口气,轻轻说了声“坏蛋”。

半晌,男的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啪”的一声吐了口痰,嘻嘻一笑,却又更加小声地窃窃私语起来。

阿水无心再听,暗中咒骂着悻悻回到床上。

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儿,离婚半年多,几个月没碰女人,这一阵子下来,哪还能睡的着呢?

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暗暗咒骂——从对面的男女骂到变心的老婆;从老婆一家骂到所有对不起他的人。直到实在想不起还有谁得罪他,于是又从国内环境骂到国外局势,从十殿阎罗骂到玉皇大帝……

起晚了!

一觉惊醒,阿水的第一感觉就是起晚了,要迟到了。

他不敢怠慢,骨碌一下爬起来,一看手机,七点四十!急忙飞身下床,踢踏着鞋就去摸裤子,系着腰带的同时决定不能刷牙不能吃早点了……

阿水的老板有个习惯,每天上下班前十分钟,都会按时到工地,工人早退的不多,迟到的常有,所以老板逮住一个就会训上半天。

更可怕的是,老板还有另外一个不大不小的习惯——不管大事儿小事,只要是这种让他不愉快的事儿,他老人家不会过去就完,而是会记上十天半月,甚至半年以后你若再有点错误,他也会把今天的老帐给你翻出来——说你那天还怎么怎么的迟到了,怎么怎么的做错什么事了。

若是仅仅责骂两声也还罢了,关键是没到这时候,老板那张驴长大脸还会特别难看——甚至他爹死了也许都没有那么难看——而且他会拉着那张难看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月奖金没了。”

公司明文规定:迟到三次扣罚全月奖金。可是阿水这个月已经迟到两次了,眼看就到月底,再坚持几天就能熬过去了,可是今天,阿水心里又是一阵怒骂:靠,都怨这对狗男女,弄这么大动静!

跳上摩托车,阿水一边向前飞奔,一边想着怎么给老板编一个理由——总不能说因为半夜三更听人家办事儿起晚了吧?

心中合计着,远远看见十字路口的绿灯开始闪动,阿水急忙加大马力想闯过去。可是眼看摩托车几乎已经压住斑马线了,黄灯变成红灯!——左右两边的汽车电车摩托车好像决堤洪水一样,哗啦啦涌了过来。

“嘎吱”一声响,阿水一个急刹车,摩托车左摇右晃地撇了几撇才不情愿地停在斑马线上。

望着血红的信号灯和慢腾腾地计时器,阿水心里更加着急,盯着眼前的车水马龙不由暗自责骂:靠,看你们抢的,着什么急嘛!

尽管心中着急,阿水依然保持冷静,心想总不能在斑马线上停着吧,那遮阳伞下边的交警正往这儿看哪——要知道,阿水今年的“交强险”还没交呢!

想到这里,阿水心中有些惧怕的想往后倒倒车。可是他回头一看,一辆尼桑紧随其后——汽车头几乎已经靠在摩托车屁股上了。

阿水只好又在心中暗骂:这家伙,会开车吗?不知道保持车距吗?有钱买车了不起呀?有钱还他妈不买国货,还要买外国人的汽车,若是买别的国家也就算了,还买小日本儿的,当年日本鬼子怎么没把你奶奶给做了呀?交警活该来抓你……

后退不行,拐拐弯吧,不能一直在交警的眼皮底下打转悠呀。阿水心中琢磨着往左右一看——嘿!骑电车的骑自行车的,好像也没谁懂得分上下道,两边人行道上都堵的严严实实。

远远望去,如果说阿水停车处的斑马线是一个大牛头的话,两边人行道上的电车自行车就成了牛角——还是正一点一点往前拱的活牛角,也充分证明了万物都有惯性的伟大定律。

就在这时,红灯计时器上明明闪动着还差还十几秒呢!这些自行车电动车什么的几乎蹭到马路中间。

不知道交警是早晨受了老婆的表扬心情愉快?还是交警体贴关怀阿水心急去上班,他扭脸看了看正在斑马线上摇头晃脑的阿水,又把头扭到别的地方去了,倒把阿水看的吓了一哆嗦。

阿水心中正暗自庆幸,后面尼桑的喇叭大吼一声,吓的阿水又是一哆嗦,原来绿灯亮了。

阿水顾不得骂后面的尼桑,一加油门,摩托车刷地蹿了出去。

前面的公交车开得还没有蚂蚁爬得快,阿水心急火燎地想超过去。可是阿水往公交车左边一看,迎面驶来的车很多,而看情形公交车也绝对不会给后边的摩托车让道。于是阿水往右一打方向,从外首赶了上去。

摩托车很快追到公交车屁股后边,阿水正要再加加油门赶超过去,突然从车窗里飞出一口浓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阿水的脸上,滑滑腻腻的,别提多恶心了。

阿水可不是省油的灯啊,一边伸手抹掉这口黏痰,随即加大油门追到公交车右边,冲着车窗张口就骂:“谁他妈吐的?给我死下来!嘴里有屎啊!”

可是公交车似乎不在乎阿水地骂骂咧咧,宠辱不惊地依然稳稳前行。

阿水愤怒地骂了两声,转念一想,就算拦下公交车,车里这么多人,也不知是谁吐痰呀?何况还得赶时间,算啦,认倒霉吧。

想到这里,阿水正想超过公交车,兜里手机响了起来——真是的,谁这么会凑热闹!

急慌慌刹住车,拿出电话一看——大爷家的二哥——肯定有事儿,不然这个时候不会找他的。

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二哥焦急的声音:“阿水,快过来,你大爷让人家撞了!”

“啊!”阿水大吃一惊:“在哪儿撞的?谁撞的?”

“你赶紧过来再说。”二哥说:“大货车撞的。”

“抓住车没有?”

“车在这儿呢。还是人家车主打的急救电话,急救车马上就来,你快过来,就在第一加油站对面。”

“那就好。”阿水松了一口气。

“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二哥的声音:“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大爷怎么样?还用叫上几个哥们儿吗?”

“不用,交警也来了。你快过来吧。”

“唉。”阿水无奈地叹口气:“今天的班上不成了。”

没奈何,阿水只好给老板拨通电话,可是他还没开口呢,电话里便传来老板地责骂:“阿水,你死哪儿去了,几点啦?”

“他妈的。”阿水心里偷偷的骂了一句,却诚惶诚恐地道歉:“成哥,对不起,今天不能去了。”

“什么?”成哥更生气了:“越急着交工,你还缺班?你还干不干?不干我再找人。”

阿水耐着性子说:“成哥,我大爷刚刚让车撞了,我得去看看。”

“看什么看?你又不是大夫,你看了也不顶用,晚上下班再去不行吗?!”

“成哥……”

话没说完,老板在那边又嚎了起来:“不对,我想起来了,阿水,你三叔不是上星期刚撞的么?今天又该你大爷了?你他妈就扯淡吧!”

老板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阿水这才想起上次迟到的时候,对老板说自己的三叔被车撞了——其实阿水的父亲排行最小,哪有什么三叔四叔呢?

阿水无奈地摇摇头,发动摩托,调转车头,往第一加油站赶了过去。可是眼看到快到第一加油站,二哥又打来电话,说已经到医院了,让阿水直接去医院。

终于赶到医院门口,阿水不由暗自赞叹:喝!还是医院的生意好——就连医院院门口两边的人行道上也塞满大大小小的车子,这才是真正的“水泄不通”。

好在阿水眼尖,沙海淘金似地瞄见一个空位,急忙连蹦带跳地把车推过去。

可是阿水蹲下身子刚要锁车,一个四十多岁身体发福的女管理员冲他喊了起来:“哎哎!说你呐,说你呢,摩托车,推这边来,那里不行。”

阿水一愣,疑惑地站起身来:“这不都是摩托车吗?”

管理员说:“你的车和人家的不一样,那个那个……你的车大,在那里忒占地方。”

“靠!咋不早说?”阿水满不情愿的在管理员的指引下,把摩托车停在指定的地方,锁上车,一抬头看见旁边的一辆车上挂着一个竹牌子,对转过身正要往回走的管理员说:“给我个车牌。”

管理员头也不回地说:“不用。”

阿水一怔:“那辆车有牌子呀?”

“人家是新车。”

“新车?”阿水有些上火:“旧车不要钱吗?”

管理员一听这话,停下身子,转身回头,似笑非笑地像看稀罕物似地打量着阿水:“不要牌的一块钱,要牌的两块。”

阿水一怔:“为什么?”

“不为什么!要是不要?”

阿水盯着她没说话,慢慢的把手伸了过去。

管理员一边从提兜里往外掏牌一边不无嘲笑地说:“你这车,呵呵,丢不了。”

阿水一边接牌子一边说:“那可不好说,一会我就打电话叫哥们来推走,反正他们都有钥匙,你可要看好,千万别少了。凭牌子来要车,说不定我能赚个新车呢。”

管理员撇撇嘴没再说话,忙着又去招呼新来的寄车人,临走时扔给阿水一个冷冷的笑,那嘴撇的像个烂柿子,看那样心里还不知在怎么骂阿水呢。

阿水也冷冷地盯了她两眼,悻悻地掂了掂手心中的寄车牌,先在心里给她两句加强版国骂,赚个心理平衡——其实那牌子就是一块竹板儿,在竹板儿上写个数字,再把竹板儿一劈两开,一半儿挂在车上,一半儿车主自己带着,到时凭牌子来推车。

阿水匆匆走进大门,发现医院的院子真大,足足停了几百辆汽车。尤其从大门口到门诊楼这段路上,一溜双排,还都是出租车,也不知这些汽车得交多少钱?

刚进门诊楼,阿水觉得有些内急,一溜烟来到厕所,松开腰带刚蹲下,忽然想起身上没有卫生纸,急忙又提起裤子,走了出来。

这可咋办?

阿水尴尬地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到这个问题有点棘手。

其实,阿水到知道一般女士出门,兜里都有卫生纸的。可是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张口要呢?

阿水内外加急地左右张望着,忽然看到大厅正中间的服务台前站着几个穿绿色长衫的小姑娘——小姑娘们好像饭店里前台服务员一样,不断的给人介绍情况,给她们要一点卫生纸应该没问题吧?

阿水慢吞吞地走上前来,对其中一个小姑娘说:“小妹妹,帮点忙行吗?”

小姑娘笑容可掬,声音甜甜:“您好先生,有事请说。”

阿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见有人称呼自己为先生。这下可好,一位先生找一位小姑娘借卫生纸?

而且,还不能说借,这玩儿意用了就没有了,怎么还呢?再说了,就算一会儿出去买一卷卫生纸,拿着它去送给一个小姑娘似乎也不大合适。

可是,阿水的肚子实在不争气,渐渐有点隐隐作痛。没奈何,只好拿着脸皮上:“这个……那个……有没有那个……卫生纸?”

说到最后,阿水声音低的连他自己几乎都听不见,没想到那小姑娘耳朵却出奇的灵,声音还异常的清脆:“卫生纸呀,不好意思先生,医院门口就有卖的,我们这里是没有的……”

额的神啊!阿水心说姑奶奶你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么?阿水满面羞愧,没等小姑娘说完,连忙转了回来,匆匆的又进了厕所——这时候再去医院门口?那就用不着厕所了,十有八九拉在裤裆里了——没办法,用香烟盒将就一下吧!

可是,这一次走进厕所却没有上一次顺溜。上次进来,大便池上那一溜洁白的塑钢小门儿,随便拉一个就拉开了。可是现在,个个都关着,也看不出哪个里面有人,哪个里面没有人。

阿水连着试了几个都有人,心中更加感慨——生意好了,连厕所都忙。

终于,有个人推门出来。阿水不等人家走下台阶,急忙挤了进去。

可是阿水刚关上门,便恶心的直想呕吐——这家伙居然没有冲厕所,一摊黄黑相间的排泄物上盖着皱巴巴的两张用过的卫生纸。

阿水勃然大怒,真像追出去把那家伙拉进来好好教训一顿。可眼下他实在撑不住了,只好抬脚踩向冲厕器的开关,愤愤问候着刚才那位“厕友”的母亲:真他妈不是东西,抬抬脚的功夫,就他妈不冲,一会儿屎,老子也不冲……

匆匆方便完毕,心中的怨念似乎也随着五谷轮回之物排泄一空。阿水浑身轻松地站起身来,踩向冲厕器。随着哗哗的流水声,隔壁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哥们儿,你不是不冲吗?”

阿水嘿嘿一笑:“狗咬了你,总不能再去咬狗一口吧?

大爷伤势很重,住进三楼的重症监护室,一时半会的难以见到,二哥等人都在监护室外的临时等待区等待着。

等待区里放着几排连在一起的椅子,黑黝黝的铁架子上面是一个个湖蓝色的塑料椅子面,在洁白墙面的映衬下,显得温馨柔和。

这里的人很多,坐在椅子上的却没几个,不是挤在监护室门口,就是在走道里来回踱步,毕竟,监护室里面的人连着他们的心。

阿水看见二哥的同时也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家里的男女老少似乎都来了,一个个愁眉苦脸地互相议论着什么。

二哥和阿水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谁也没说话。

说啥呢?

阿水倒是想说点什么,搜肠刮肚半天还没想出该说什么呢,又看见泪流满面的大娘。

大娘身边几个婶子大嫂二大娘的叽叽咕咕也不知在劝说着什么,可是大娘却一言不发的仰坐在椅子上,只是默默流泪。

唉,去年她的大儿子刚在工地上摔死,还没过一年,大爷又生死未卜!可怜的大娘,如何能不伤心呢?

忽然间,阿水想起儿时和二哥两人在大爷膝头上绕来晃去的景象,大爷喜笑颜开的面容顿时浮现在眼前。

阿水心头一酸,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这么多的人挤在这儿,上有老的,下有小的,阿水知道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自己也没有发表言论议定策略的资格和本事,于是找了个角落的椅子,静静地坐下来,静静地让泪水顺着面颊流到腮边又滴到脖子里。

阿水知道,从远近亲疏来说,有事儿的话,二哥就会先吩咐自己的。

阿水刚坐下一会儿,监护室的门开了。

一位护士刚走了出来,很多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护士一边躲闪着这些人身上五花八门的气味,一边大声喊道:“xx的家属在吗?”

二哥忙说:“我就是,我就是,大夫 ,我爸怎么样了?”

护士说:“病人情况我不清楚,等会医生会给你们说的。现在你们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吧。先去交押金。”

“大夫,车主不是交了三千块钱吗?”

“交多少钱我不清楚,现在你们已经欠款了。欠款的话,医院不能给病人用药的。再说了,监护室里哪天不得个三千五千的?交那点钱管啥用?好啦,都不要挤在这里了,跟我去家属休息室,我给你们安排。”

说着说着,护士又提高了声音:“凡是在家属休息室有地方的病人家属,不要挤在这里好不好?有事会叫你们的,没事你们在这里也没用,弄得这里乱哄哄的。”

阿水站起身,几步走了过去,说:“二哥,咱俩去吧。”

二哥点点头,两人跟在护士身后往前走,很快来到一扇门前。

护士打开门,原来是个小仓库。护士说:“交一百快钱押金,给你们一张陪护椅。”

二哥交了钱,阿水拉起椅子,两人跟着护士继续往前,很快来到家属休息室门口。

休息室的两扇门,一扇开着,一扇关着。

两人一进门,阿水第一感觉不是到了叙利亚就是进了巴勒斯坦难民营。唯一不同的是,这房间里七坐八卧的人们不是红脸长胡子的波斯人,而是鼻子稍短的炎黄子孙。

偌大房间里发出乱哄哄的嗡嗡声,好像一群失巢的马蜂在屋里到处乱飞。消毒水味儿、身上汗腥味儿、脂粉香水味儿、臭鞋烂袜子味儿、吃剩下的饭菜味、不知谁偷偷抽的香烟味儿、还有许多说不出来的异味儿混在一块的独特味道,让阿水觉得还不如厕所的味道纯洁单一呢!——厕所好歹就一个臭味,远远比不得这里的味道那么丰富多滋。

阿水刚进门,觉得屋里很多人的眼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偶尔和某个人的视线相对,俱是微微一笑——不知是欢迎、还是怜悯?不管是什么感觉,既然进了这道门,那就是同路人了。

护士指着左边一个空位说:“你们是八号床,每天必须有人在这里值班,监护室里要什么会来这里通知。不要去监护室门口守着,缺啥也不在那里要,医生会按时到这里来给你们详细述说病人病情的。好啦,你们休息吧,别忘了去交钱。”

阿水把陪护椅拉开,合上,然后又拉开,自言自语地说:“有意思。”

说实在的,阿水长这么大,还真没进过大医院。他既没得过大病,也没去医院看过病人,一见这小小的椅子,折叠起来和普通的高背椅差不多,拉开就是一张窄窄的小床。五六十公分宽,两米多长,薄薄的海绵外面裹着一层酱色的人造革,躺一个人还算舒服。

阿水往椅子上一坐,忽然看见对面五六个人正在开会似地商谈什么。可是,让阿水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几个没有像别人一样愁眉苦脸,反而兴高采烈的好像在商量什么喜事。

只听一个人说:“六个盘子六个碗,再加上两个大件儿,这席面就不算差了。”

另一人说:“用什么烟呢?”

“‘八喜’就行,好吸还不贵。”

“不行,谁家发丧用这名字?”

“怕什么?八十多岁的人了,喜丧!”

“那也不行,人家外人笑话。再说了,老头还在监护室里,万一要活了过来,呵呵,你们白忙活了。”

“哎呀,他这病好不了了,在这里呆上两天除除疑,拉家里去就行了。一天两千多块不说,受罪呀。”

……

阿水微微一笑,忽然觉得一阵心凉,唉,人活个什么意思呢?什么叫受罪?呵呵,如果一天给你们两千多,老人再受罪你们也会觉得值得。

想到这里,阿水顿时想起同样在监护室里的大爷,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抬头看看二哥,还在身边傻傻地站着。

阿水扯了扯二哥的衣服,说:“二哥,坐下歇会儿吧!你愁啥?事儿赶身上了,愁也没用。想想下一步怎么办才是。”

二哥坐在椅子上,长叹口气说:“还能怎么办?看病呗。车主总该拿钱看病的吧?对了阿水,把你大娘他们领过来歇歇吧。”

“慌啥,那里又不是没座位!”阿水淡淡说:“唉,家里怎么来那么多人?”

二哥说:“人家听说出事了,都慌着来,咱不能说不让人家来吧?”

阿水说:“来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都给凑点钱呢,来这里倒添乱,还得花饭钱!”

“胡说什么?”二哥小声责怪着阿水:“让人家听见多不好!咱这边就咱哥俩,万一有什么事,人多也好有点照应。再说了,来的时候,人家也问我用不用钱,我觉得家里有点钱,没好意思要。人家能来,就是看起咱了,好歹都是一家人嘛。”

阿水沉默一会儿,说:“二哥,刚才你和他们商量了吗?还有,我爹咋没来?”

二哥说:“没敢告诉他,叔不是有心脏病吗?再说了,叔身体还没我爸好呢!平时他总说活不过我爸,唉!谁知道……”

二哥说着,泪水汪汪地流了下来。

阿水一阵心酸,说:“大夫说病情了吗?”

“说了。”二哥说:“说是脑干严重损伤,脑颅内迷漫性出血。对了,你好歹学过几天大夫,这病严重到啥程度?”

阿水“嗤”的一声说:“我学那两天医,懂个屁?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暂时不能做手术,得慢慢恢复……”二哥思忖着说:“还说……现在看来,希望是零,即便保住性命……估计也是植物人。”

阿水倒吸一口气:“娘哎!”

二哥的话好像一块大阿水重重地砸在哥俩心口上,砸的兄弟俩半晌都没说话。

哥俩沉默半天,冷不丁地,阿水说:“大夫说这话的时候,都是谁在那里?俺大娘在吗?”

“咱叔咱哥他们都在,妈从家里来的时候就哭,来了就在那椅子上哭,没去听。”

“那?他们怎么说?”

“唉!”二哥叹口气:“人家能说什么?都说看病要紧,先给车主要钱,看能不能私了?小斌说先把车主揍一顿,我也想揍他一顿。”

“打架不行,会把事情搞坏的。有些话……也只有我敢说,二哥,别人就是心里有啥话,人家也不敢说,也不会说……”阿水思量着说:“二哥,如果真像大夫说的那样,成了植物人,我大爷就受大罪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二哥说:“不看病是不行的,好歹也得在这里住上几天,万一有奇迹呢?这样活着拉回家,你叫别人怎么看我?你大爷累了一辈子,没能善终,你叫我怎么忍心……”

二哥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

“说的也是,别人家得个癌症什么的,做个手术还得花上几万呢。”阿水想了想,说:“这样吧,二哥,医院里的事儿就交给他们吧,他们反正来了,闲着也是闲着。”

二哥皱皱眉头,试试眼角,不满地说:“阿水,你也是三十多的人了,以后说话要留心,什么叫闲着?你呀,在外面闯了这么多年,连话都不会说,净拣难听的胡说八道。”

“行,行,我以后注意。”阿水笑笑说:“那个……让他们今天留下两个值班的,剩下的都回家吧。把俺大娘也送回去,让二嫂照顾好她,万一病了更麻烦。再让他们商量好明天谁来替换。”

“这里有咱俩还不行吗?再麻烦人家干吗?”

阿水说:“二哥,咱俩哪还有空在这里呀?你想想看,咱的事儿人家会给咱私了吗?”

二哥说:“我也没遇过这样的事儿,现在更是一头乱麻,如今就咱俩在这里说话,你还兜什么圈子?”

“这样的事,咱都是头回遇见,也不想再遇第二回。我把我的想法给你说说,咱俩分析分析,看看咱的事得怎么往好处走。”阿水思忖着说:“第一,要是大爷他老人家能妥过这一劫,顺利康复,别说花个十万八万的,就是二十万,人家车主也会给的。为啥呢?人家有保险,交强险加商业险什么的,得有好几十万,车主吃亏不大……甚至……如果医疗费花个二十万的话,车主另外再给咱十万没问题。”

“那倒也行。”二哥说。

“可是,我跟你实说吧,二哥,他老人家……好不了的。你别瞪眼,我也是看过几年医书的。就算大爷能扒出命来,成了植物人,就咱家那环境,就俺大娘和你还有嫂子,怎么照顾他?医院花的钱不算,人家车主会给的,以后的钱人家会给吗?就算人家想给,给多少?给少了咱不干,给多了人家还过日子吗?反过来说,如果是咱撞得人家,咱会私了吗?”

阿水一口气说完,静静地望着二哥。

二哥愣了一会儿,说:“咱现在啥也不对车主说,就光要钱看病,让他交到医院,咱也不想另外贪图他的钱。”

阿水说:“你觉得人家还会交钱吗?人家过的桥比咱走的路都多,人家是玩儿车的,什么世面没见过?你看着吧,人家一分钱也交不了了。”

二哥说:“阿水,我不想打官司!”

“切。”阿水冷笑一声:“我大爷想挨撞吗?事到头上,躲是躲不掉的,不是你想还是不想的事儿。”

阿水懒懒地倚在陪护椅顶头的墙上,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是车主的话,我就会给主治大夫两个钱,让他老人家早点归天。没听说过吗?宁可撞死多花钱,不能半死花不完。”

“你胡说什么?”

“你看我像胡说吗?”阿水说:“一会把他们都叫过来,按咱俩刚才说的做,最好看看他们能不能都借点钱给咱。”

“我现在有钱,别先借人家的。”

“不行。咱俩的钱都不能先动。别人答应的钱,拿不到手里不能算数,你有多少钱?打官司都不够,我的哥。我估计,医院里最少得十五六万,你有吗?”

“啊?”二哥一惊:“这么多吗?”

阿水自顾自的思忖着说:“一会安顿好,咱俩去事故处理中心,看看事故处理中心怎么说。对了,你在交警队里有熟人吗?”

二哥摇摇头,阿水说:“看看再说吧,我有个哥们儿是律师,他要有关系呢,就都省心了;要是没有关系,我在市政法委里有个认识的。不知道会不会拖到法院,都十点多了,也得去法院咨询一下,咱们得赶紧去。”

哥俩刚进事故处理中心大门,便听有人大喝一声:“干吗的?”

阿水顺声一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吃的像胡汉山一样肉满膘肥,正蹬着一对金鱼眼盯着他俩呢。

阿水赶紧走过去递上一支香烟,陪笑说:“大爷,我大爷让车撞了下,我来听听队长们的处理意见。”

一边说着,阿水打着火机给金鱼眼点着香烟。

金鱼眼的声音明显低了八度,说:“这里每天都是出事儿的,谁知道你找哪个队长?”

阿水说:“今儿早八点左右,在第一加油站附近出的事……”

金鱼眼打断阿水的话说:“你去二楼问问吧,这时候才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人?”

阿水说:“几点下班?大爷。”

金鱼眼白了阿水一眼:“十二点。”

阿水说:“那就好,那就好,谢谢大爷。”

两人上了楼梯,刚转过弯,阿水悄悄地骂了一声:“老熊!”

二哥一笑说:“干吗?人家又没得罪你?”

阿水狠狠地说:“最看不惯这些看门狗。”

上了二楼,长长地走廊有十几个门,门口挂着事故处理一、二、三、四,一溜四个。

没办法,挨个问吧。

每个门敲三下,一直敲到第四个门,才听见一声回音:“进来!”

两人进门一看,屋里人还不少,穿制服的有三四个,阿水也不知道该找谁,掏出香烟挨个敬上,很奇怪,人人都说不会抽,阿水只好讪讪的把烟装进烟盒。

坐在桌前的一个人问:“你找谁呀?”

“队长,是这样的。”阿水说:“今儿早上八点左右,在第一加油站出了个事故,我是受害人家属,想听听领导们的处理意见。”

那人说:“噢,有这事。隔壁屋的张科长处理的,你去问问吧。”

阿水说:“那屋里没人,是不是下班了?”

“刚才还在的,可能出去调查了。你下午再来吧,下午三点上班。其实,你们来不来无所谓,事故处理《责任认定书》最快也得十天半月才会出来,你来了也没什么意思。”

阿水说声谢谢,匆匆出来,对二哥说:“看来得找强子了。”

出乎意料的顺利,那个叫强子的律师哥们儿还真强,不但交警队里有哥们儿,分管事故处理中心的刘队长还是他的妹夫,一顿便饭,啥事摆平。

刘队长说:“这样的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不就要“责任认定书”吗?今天礼拜四吧?下周一来拿!”

送走刘队长,已经下午三点多了。阿水说:“二哥,你先回医院吧。从医院待会儿就回家,看看能不能多借点钱,我跟强子去洗个澡。”

二哥拿出一叠钱,递给阿水,说:“这是一千块,你先拿着,我身上就这么多,不够你先垫上,回头我再给你。”

阿水迟疑一下,伸手接过来,说:“准备个日记本,这事不是三天两天就能了结的,人多事杂脑子乱,每天的出入账记一下,就像这个钱。”阿水右手拿钱在左手上轻轻甩了两下说:“也得记上,以后我再给你花钱的单子。”

二哥说:“该花的就花,咱俩还报啥帐?我先走,你和这位兄弟玩儿好。”

看着二哥走远,阿水说:“唉,强子,咱二哥不容易。去年大哥没了,大嫂带着儿子走了;今天大爷又这样了,真他妈黄鼠狼单咬病鸭子,你说这老天爷咋就他妈不开眼呢?”

“这算什么?比他困难几倍十几倍的,多的是。”强子淡淡一笑:“走吧走吧,你花钱吃饭,我给你去败败火。咱哥俩真不愧是哥俩,哈哈,同年结婚同年离,小姐堆里做夫妻。”

“滚你的蛋吧。”阿水哈哈大笑:“做他妈肮脏事儿还吟诗作对?有好窝儿吗?”

“有——”强子淫荡地笑着,说:“去过‘碧水云天’吗?那里有两俩妞儿,很不错。”

阿水晃了晃手中的钱,说:“够吗?”

“哈哈,今天我请客。”

上了车,强子说:“阿水,当初一块鬼混的,就咱俩还在一起,是吧?别的都散架了。”

“都长大了嘛。各有各的圈子,各有各的工作。”阿水笑了:“就像咱俩吧,你都开上汽车了,呵呵,我还是跟人家打工。”

“说啥呢?”强子说:“兄弟间要以金钱来说话,那和婊子有什么区别?大伟有钱吧?”

“别提他!”

“你看你,放不开是吧?”强子说:“给你说点好消息,你还不想听?他出事了!”

“活该!”

“呵呵,来找我两次了,我都没理他。”强子笑笑:“这回呀,够他喝一壶的了。哎呀,他的大货车撞了一辆宝马,呵呵,两死一伤不算,光那宝马就得一百多万。他知道咱亲戚在交警队,就来找我,我就不理他。”

强子一看阿水阴着个脸,知道又揭到阿水心头的伤疤了,心里有些歉意:“阿水,没事吧?”

“这有什么?没事。”阿水淡淡地说。

“我说,离婚这半年,找过几回小姐了?”强子笑着问阿水。

“谁像你似的?一天没女人就难受。”阿水说话间想起半夜偷听的女人呻吟声,忽然觉得女人真是个好东西。于是对强子说:“有句话也不知是谁说的,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话用在女人身上一样有效,女人不是万能的,没有女人是万万不能的!”

“哈哈哈。”强子大笑起来:“今天你放心玩儿吧,一分钱不用花,叫你没钱也用万能的!”

“靠,求你办事,再叫你请客,你有病呀?”阿水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实话对你说吧,‘碧海云天’的老板正找我办事呢,他欠我个大大的人情。我给你说,别说今天,再玩儿个十回八回的,他不会要钱的,连小姐的钱,他也得出。哈哈哈,不过,咱也不能太过分,是吧?洗洗搓搓就算了,不能回回找小妮儿吧?”强子扭头瞅瞅阿水说:“今天头一回,怎么也得让他安排两个,给你败败火。说吧,你要几个?”

“什么要几个?”阿水一愣随即就醒悟过来,哈哈大笑:“滚蛋吧你。给我一个就行。你想玩儿几个呀?对了,说说咱的正事吧。”

“什么呀?”强子说:“交通事故还算事吗?先玩儿,玩儿完再说。”

……

天色傍晚,阿水刚到家门口,房东宋哥和宋哥的妈妈老房东正在大门口说话呢。

是不是听着有点乱?

因为这家人的关系确实有点乱:房东家姓宋,本来住的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听说要拆迁,家家户户拼命盖房子。弄得这个城边村一夜之间家家户户盖起高楼大厦——最矮的房子也得四五层。

这个房东一家三代六口人,也盖了四层的楼房。不过,从看见他们盖房子的那天起,阿水就生气——干生气,他管不着。

家家户户盖房子,盖完后不过两年还会全部拆干净,多少建筑材料白白浪费,大量劳动力白白浪费;不光盖得时候浪费,到拆的时候还得多拆,光建筑垃圾得多运多少?

就算是刺激内需,也不算是好办法。真不知这些领导人怎么想的。如果在村民盖房之前下个通告,从某年某月某一天开始算,以后的房子不赔偿,你看还有没有盖得?可惜,阿水不是领导。

房东老头老太太住一楼正房,两个孙女住二楼,儿子儿媳住三楼。每层大约有十一二间房子,谁住哪层,哪层房租就归谁。另外多出来的四楼,因为房屋地契是房东老头的,所以四楼的房租给老头老太太,不过也不是白给,一家人吃喝拉撒都从四楼房租里面出。

俗话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这家人也不例外。

老头老太太有三个儿子,一块住的这个是老三,当时和那两个儿子分家的时候,老头和老三住在一块,房子也没有分开。

可是现在要拆迁了,老大老二想来分一杯羹,老三不干,连吵带闹得定了个君子协定——以后老头老太太生老病死和老大老二无关,都由老三养老送终。

老三曾经对阿水说自己是个司机,不过,阿水住进来这半年也没见老三出去开过车。

老三喜欢喝酒打牌,在如今这个社会风气下,似乎不算什么大毛病,可是老三最大的毛病是喜欢换媳妇。

老三今年三十六岁了,现在的媳妇已经是第三任了,媳妇年青啊——才二十四岁。

老三和他媳妇连结婚手续还没办呢,在一块住了一年多。本来吧,老夫少妻的也很平常,可惜老三和这第三任媳妇还是至亲——这个媳妇是第二任媳妇的亲侄女。

当时,第二任媳妇生下现在的二女儿,就让娘家侄女来帮忙看孩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花子虚结交西门大官人是引狼入室,这第二任媳妇把侄女领家来没多长时间便和老三勾搭在一块了——这侄女不知该算一条狼呢?还是该算一只羊?

不过,别管是羊还是狼,既然这小姑娘和老三糊里糊涂郎有情妾有意的睡到一块去了,二媳妇只好和老三离婚,撇下可怜的小女儿,今年才四岁——可怜这小女儿,若干年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的后妈。

要说这个后妈和二女儿多少也有点血缘关系,可就是不疼她,看见小女孩就横鼻子竖眼的——古语说蝎子尾巴后娘心,看来真有一定的道理。

老太太本身讨厌这个新儿媳,老想着贤惠的二媳妇,看着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小女孩受委屈,心中不乐意,却敢怒不敢言,只好把可怜的小孙女揽了过来。

老太太今年七十三岁,还能再照顾她几年呢?

小女孩的姐姐今年十六岁,倒是很疼爱妹妹,但是她和妹妹还不是一个妈的——大女儿是第一个媳妇的女儿。

大女儿今年刚上高二,就好像要辍学了,说是去找妈妈——因为大女儿一直不和现在的妈妈说话。

就这么一家人,到底谁是房东呢?阿水也说不上来,只是每月把钱交给老太太,见了老太太的儿子也就打个招呼,叫声宋哥。

这不,眼看来到近前,阿水急忙打招呼:“忙啥呢?宋哥。”

“我哪里忙过?”宋哥哈哈一笑:“停水了,正说呢。”

阿水正要说话,老太太开口了:“阿水,今天几号啦?我也不记得日子。”

“嗯?”阿水一怔,瞬间醒过神来,笑着说:“大娘,该交房租了吧?呵呵,您说就行,瞧我这记性。”

阿水给了钱,老宋趴到阿水耳朵边小声说:“哥们儿,昨天过瘾吗?”

“什么?”阿水有点莫名其妙。

“好小子,在哥面前还装蒜。”老宋哈哈大笑:“妈的,还是年轻人,那小两口昨晚头半夜做了一回,五更里我起来撒尿,又干了起来,我上去偷偷一看,嘻嘻,从门缝里看见你正在屋里转圈呢!哈哈哈……”

阿水一下面红耳赤,老宋更乐了,拍拍阿水肩膀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比看碟子还过瘾呢!我给你说,这俩孩子,就是东边高中的学生,今年才上高二,就他妈出来鬼混,还特意对我说,要是有老师来打问,千万保密。他妈的,爹娘花钱供你们念书,你们却在学校xx玩儿,你说这年头……”

“宋哥。”阿水打断他说:“我得去做饭了。”

“慌啥?”老宋说:“停水了,做啥饭?出去一块喝点吧,哥哥我请客。”

“谢了宋哥,我晚上还有事。没水不要紧,我桶里还有。”

进了屋,阿水躺在床上,一点也没感觉得饿。停水?早就该停了。

这里的水费都是村委会里出,只要来水,这里的人好像都不会关水管。院里的还好点,出来进去的人多,总有人随手关上。可是厕所里的水管子,从来就没有人关过。

阿水来了以后,关了两回。可是老太太说别关别关,用水冲冲没有味儿——要是这水收费呢?估计这些老财迷们一天也不开一回——真不知村委会是怎么领导的。

阿水轻轻拍拍头——真是闲的蛋疼,看三国流眼泪替古人担忧,想这些无聊的事干吗?好坏和自己不沾边。

还是想想自己吧,下午的好事还意犹未尽。

强子真够哥们儿,那老板也够意思,找的俩小妮儿还不到二十岁,水灵灵的一掐一股水。尤其阿水玩儿的那妞儿,也就十七八岁,两个乳x房大的出奇,走路一颤一颤的,阿水下意识的几乎想上前用手给她托住,生怕一不小心坠落下来。

那小妞办完事儿也不急着走,和阿水有事没事的闲聊。

阿水说:“你这一天还赚不少钱呢。”

小丫头说:“赚啥钱啊?也就趁现在年轻,爹妈没本事,自己攒点钱,以后嫁了人,也有钱养孩子。”

阿水说:“这也不错,天天入洞房,夜夜换新郎,挨着尝尝鲜。”

“什么一天换一个呀?”小丫头嗔怪说:“说那么难听,有时候一天好几个呢。”

“行,你厉害。”阿水哈哈大笑:“客人好侍候吗?”

小丫头说:“有的人很讨厌,很脏,还有人就是不用套。”

“哎呦,那可不行,不安全。”阿水说:“我可是用了,怎么样,我好吧?”

“嗯,不过……不用套的价格要高。”小丫头似乎无所谓。

阿水嘻嘻哈哈闲聊着,心口却有些堵得慌,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就是觉得不愉快。

阿水和小妞还在说话,强子敲门进来,开门就一脸坏笑地说:“你小子还真行,我在外面等你老大一会儿了。你的钱可是花的不亏。”

真是,有钱就是好!天天入洞房,夜夜做新郎。和老板告别之时,强子笑嘻嘻的对老板说有机会给找两个没开苞的过过瘾,情愿多花钱,还笑着对阿水说哥俩还是一块来。

可是,强子临别时的话却让阿水忧心忡忡。

强子说:“拿到‘责任认定书’才能去立案。法官也是哥们儿,不过都是酒肉哥们儿,给咱哥俩不一样。立上案后,要去交警队查封大货车的户口。法官大多有自己的车,别说还是私家车,就是公家的车,哪回出门都是当事人先加油。给他车里加满油,中午一块吃个饭,再花钱的时候,我提前给你说。老话说得好,‘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就等着花钱吧。”

“什么时候能开庭呀?”阿水有些焦躁:“你总要给我个准话吧。”

“开庭?”强子咧咧嘴,说:“仨月以后吧,有了法医鉴定书才能开庭。”

“三个月?”阿水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说:“这三个月得多少钱呀?要没钱看病咋办?”

“那就死呗!”强子说:“车主现在就盼着病人早点死,死了都好过。法院好判,判决后车主也好去保险公司索赔,花钱多少有保险公司听着。他哪会再给你钱看病呀!”

“这他妈太不合理了!”阿水有些绝望地哀鸣。

“合理?”强子哈哈大笑:“我靠,你玩儿小姐不花钱合理吗?不花钱还想玩儿没开苞的合理吗?成天扫黄打击卖淫嫖娼也没逮住过你一回,合理吗?你可真会扯淡,还谈什么合理?”

看看默不作声的阿水,强子平静地说:“就说法律吧:比方说,我打你一拳,你看病花了五十块,呵呵,法官就判他赔偿给你五十块,你受得罪就白受了,这就是法律规定,合理吗?就算不合理,你又能怎样?”

……

阿水躺在床上,又失眠了,心里很烦很烦……

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得阿水跑,二哥啥都不懂,自己能撒手不管吗?

爷爷这一脉上就父亲和大爷哥俩,自己和二哥虽说不是亲兄弟,自己兄弟一个,大爷也就二哥这一个儿子了,还有什么亲人呢?和亲兄弟有啥区别呢?

可是,自己怎么工作呢?这些吃喝花销的怎么说清楚呢?想着想着,阿水又想到自己,自己往后怎么办呢?以后还结婚吗……

迷迷糊糊之中,“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看看表,才十点半。阿水不由又想起下午的那个小姐,不由又想起来去偷看,甚至有点后悔下午应该提前在隔断上戳个小窟窿。

要不就去门外看看吧?老宋在门缝里能看见的。

阿水翻身就要下床,忽然又停下了,心里暗暗责骂自己——你怎么这样了呢?你一向自标清高,还说自己能坐怀不乱,可是现在成什么东西呢?躺下吧。

但是,隔壁那声音也太响了,动静也太大了,尤其那个女孩,是不是有叫床的毛病啊?下午玩儿的那个小丫头就没这么能叫。不行,还是得看看。

阿水翻身下床,来到门口突然发现——下午不知不觉睡了,门都没锁呢。这倒省事了,也不用听见钥匙开锁的声响了。

阿水暗自庆幸地轻轻开门——“吱”的一声门响,在无比寂静的夜里,清脆地传了出去。

这清脆的声音,好像一根细细的冰棍,狠狠地砸在阿水脑袋顶上,冰棍瞬间折断,却让阿水激灵一下清醒过来,怔怔地定在门口,又一次暗暗扪心责问——你真的要这样走下去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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