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县城,溯夫夷水而下,两岸峰高峦险,石峰突兀,促狭若两山相逼,一路奔流直下,忽至双江口,两江相汇处,更觉波浪滔天,船欲倾覆。舟行不过两里,便出风口,顿觉豁然开朗,恍然间,一片绿洲,如织锦般在眼前缓缓铺开。
洲上杨柳,临水而栽,婀娜多姿,如款款深情的少女。行至峰回水尽处,但见一村落,红砖碧瓦,掩于桃花林里,不见屋顶炊烟袅袅,但闻狗吠深处。船家告知,此乃“夫夷古国”旧地,于是解锚靠岸。
沿石径而上,越过缀满无名小花的青草地,经石拱桥,便是石板铺成的古道,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山间而来,穿过村落,沿着古道婉涎流入夫夷河。
行至石道转弯处,见一低矮的古城墙,横卧田垄中央,城墙顶处犬牙交错,更有一段,因年久失修,几欲倾倒。世事变幻,虽历经苍桑,已不见当年的威武雄壮,但依稀处可辫昔时的风彩。
遥想当年,长沙定王子刘义绕洞庭水,溯资江而上,一路追询,出两山之间,快至资江源头时,见一绿洲,山环水绕,如世外桃源。洲上草色青青,绵延至十里开外,野花如繁星点点,在风中轻轻摇摆。和煦的阳光下,蝴蝶在花中嬉戏,野雀在枝头跳跃。这一切是那么地安谧和详和。
早已经厌倦朝堂上明争暗夺,尔虞我诈生活的刘义,流连此处的美景,便不愿再前往,经奏请朝延批准,于斯修建城廓定居,因靠夫夷水,刘义又是位在封候,故以“夫夷候国”名之。昔时的夫夷候国,依山傍水,在以水域为主要交通的古代,算得上是据天险,占要道。
王者之地,福之所在,可以想见当时的繁华。人们从四面八方拥来,汇集于此,只见江上白帆云集,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街上有逛集市的红男绿女,有叫卖不绝于耳的小贩,有表演各种杂耍的艺人,有抚琴卖唱的歌女,当然还有私会的情人。不经意间,可觉朱门轻启,有佳人倚立,尽显半露红颜的娇态。
夫夷候因不被汉室所喜,所以也没什么架子,常喜欢于闹市中央,搭建舞台,表演歌舞,尽享与民同乐。台上舞女婀娜多姿,随着乐拍翩翩起舞,或温婉如流水,曼妙俏透,或长袖当歌,英气逼人。
至残阳斜照,炊烟四起时,街上行人才渐渐散去,热闹的都城才开始归于宁静。待到掌灯时分,远处高楼传来悠扬的笛声,和着晚风,缓缓地送到耳际,沁入心脾。
夫夷候国因地处偏远,远离文化政治中心的缘故,据说,此处生活的人们,没有门阀世俗的观念,也无高低贵贱之分,大家只求和平相处,快乐详和地生活着。
漫步在青石铺砌而成的街道上,满目尽是苍凉,寻不见雕梁玉栏,听不曾有管弦丝竹声,只见古巷纵横交错,断墙残垣危然独立,似在幽幽地透着古风,诉说着当年的繁华。
一路寻幽访古,不觉间,已出城墙,来到山脚下,见一石径,掩于杂草中,婉转着通向山顶。拨开杂草,沿石径拾级而上,陡峭如登天险。至半山腰,已气喘如牛,汗湿衣襟。及山顶,恍恍然若在云层中,有风从天际吹来,夹带着清凉,令人神清气爽。
独坐青石上,南望资江水,如一条玉带从天边飘来,滑过远处的村庄,轻轻地绕过古城墙,一路东流而去。东望青山相拥,层峦叠翠,绵绵伸向远方。西望残阳如血,落霞娇红如羞,山水微红尽染,似有醉意。北望阡陌纵横,如星罗棋布,农人卷起裤脚,牵牛扛犁,吆喝着走在乡间小道上。
也就是在这个山顶上,可能也就是这块青石上,当年有一个女子,站在这里,翘首北望,等待着她的夫君归来。殊不知她的夫君虽骁勇善战,屡立奇功,但为人正直,不愿趋炎附势,巴结权贵,终遭奸人所害。孤军深入敌营,却迟迟不见援兵相助,最后不幸战死沙场,不曾想朝延却以通敌卖国罪论处。
去时长亭外,离人泪一行行,千叮咛万嘱托,莫贪功名,保重身体,早去也早回,切记家中有妻儿。可如今,大雁南来又北往,冬去春来又一年,始终杳杳无一字。
从青丝如云到白发苍苍,从纤手香凝到形容枯蒿,从明眸如雪到望眼欲穿,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多少次风里来雨里去,却再也等不到她那埋骨异乡的良人归来。
夫夷候国,一曰新宁城北,一曰武冈东北,其实皆不可考,古时交通重在水路,武冈之地无水系可直达;新宁城北仅以靠夫夷江则可称夫夷候国,观其地形根本不适合建都城。梅州之地,虽不说是沃野千里,但也是山环水绕,洲平草绿,且梅州今居住之人多为刘姓,其他两处兼不可见,故夫夷候国为梅洲所在地,应无疑。
因该地地势险峻,国道没有从此处通过,故夫夷候国旧址没有被选定为新的县城,再加上邵阳县的地方财政困难,虽想建设夫夷候国为旅游之地,却迟迟没有推上日程。
呜乎!夫夷候国如昨夜之风,已消逝于历史的长河中,慢慢地便不再可追寻。只有青山有情长留,绿水无语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