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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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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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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界岭

大雪未至,寒风日紧。从万源市钟亭乡打摩的到城口县高楠镇歇了一夜脚,太阳微微露出半张脸,就辞了主人和小汪择羊肠小径入山。从蜀渝入秦,过了柳树河坝,丰腴的河就剩下一条干精精的瘦水。河道越来越细,愈发显得弱不禁风的孱弱。山渐渐变得逼仄,一副温驯的面孔陡然变得冷峭起来。至下界岭河,烟户稀少,三五里不见人家。于这深山中,怕错了路径,误了日头,惴惴不安,匆匆赶路。偶闻人语,喜得喊叫起来。那汉偏带了草帽,扶了锄把,小汪急急上前一步相询起来。那汉见来客行色匆匆,估量这路去得甚急,不客套虚礼,说去界岭镇那边需得翻界岭大梁。又放了锄把,手指西南一岭,岭下一河交下界岭河互为倚角,那瘦瘦的野岭中有一条僻径,沿僻径上援而行,再过二十四支拐,可至梁顶。

借着那汉的语头,细细瞧了山势,奔瘦岭,甩开大步。急急赶路,忘了山势去向,迷茫恍惚,岭多起来。远看甚是清楚明了,近了,埋在谷中诸多不相干预的岭从褶皱里呼啦啦冒将了出来,一时拿不定注意。小汪端详良久,望了岭,目光跟着岭一直南走,那岭两边临壑,鸠藤盘葛,乱草蓬枝,欢喜道:“么不是就是左边第一条岭?”我细看揣摩,喜滋滋道:“果然是那岭。”

那条岭道,开始几步缓坪,尺余宽。不几步, 崎岖难行。再几脚路程, 就难下脚了。灌木荆棘,马桑茅草,将路封了严严实实。遂找一利石,斫竹两根,截取一米七寸左右,拔草觅路前行。山渐渐趋紧,路跟着窄陡。巉岩断崖,无处借力。山沉沉的压过来,令人呼吸滞涩。 上得岭来,气喘吁吁,两腿酸软。心里不由感激昨晚住那农家。农家主人早点弄了炕炕馍,猪蹄子汤。早起吃不下,农户夫妇相劝定要吃下两大海碗。那妇人说:“大兄弟,你不吃饱点,那前途前不巴村后不巴店,可是恼火得紧。”心中感念那农户夫妇更甚。

寻了岩缝中冒出来的细细一股山泉,拾掇几张野葫芦叶子,叠了勺斗,盛水饮了。心情慢慢平复。坐这山中,不知是眼花还是晕眩,觉得这山似乎都动了起来。孤峰兀立,性格张扬,撸衣扎袖,伸拳舞腿。揉揉目涩的眼,方知是眼花。山仍是静静的屹立,我仍好端端坐在这石岩上。不过这山的确是生的恶,这一路行程,从毛坝关入蜀,坐长途汽车经万源翻八台。巴山在毛坝关木兰峡盘湘河一带生得锋利,像猛禽凶兽咄咄逼人,给人威压。

精神头养得足了,看日头微微偏移,怕误了脚程,拾了竹棒,紧紧赶路。路边偶有麻雀惊起,团起几丝衰草。河谷下面水流不大,但水声轰鸣,像走了蛟龙,发出阵阵雷音。往上走,有了丈余豁口,山跟着开阔透亮起来。不再云里雾里,只能瞧见簸箕大小的一方明亮。来到高处,忽然想起“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这句诗的另一翻词义。山脊四周树木稀少,方圆百步难见一根。鸟无栖身之枝,难见鸟的踪影,唯留有悠悠的白云。道的两旁有一种低矮有刺的植物,导致举步更需费力。不识此木,揣测这山太瘦,地皮太薄,没有土脚,长不了大树。好种子落在这里,也只能长出灌木的身材。又暗自思量是海拔太高不适宜高大的树木生长,但是灌木的生命极强,忍耐度高,为了存活,甘愿由乔变灌也犹未可知。

寻思间,小汪气喘嘘嘘满脸流汗道:“你看前边那个大垭口,就要到梁了。”目测估摸还有七八里脚程。不知是山风大了,还是体力充沛的原因,浑身轻松舒爽起来,两腋像生了翅,脚带了风。三拐八湾,远看没有沟梁,走近了冒出了沟梁。沟梁里面又套着沟梁,重重叠叠,且平坦处生出奇兀,沟沟套着道道儿,道道套着沟沟儿。腹诽不已,被这山蒙蔽了双眼,山也会骗人的。一时喉咙冒烟,焦虑发燥。突然出现一片亮光,眼前出现一个大垭口,界岭大垭口就兀的横在眼前了,让人讶然。

站在垭口,路错综复杂,犹豫良久。小汪手遮了额头,细细辨着方向,好像入定一般。不敢扰他。俄顷,小汪指着南下的一条山径说:“从这儿走吧。”小汪见我犹疑不定,道:“垭口的左手方向北行是六道河,西行是四川的巴山镇,应该不会错的。”小汪又道:“你看那日头。”瞧那日头徐徐西斜,正是西蜀。不疑有他,南行投林寻路去了。

 入得林来,下行百米,树荫翳茂密,高耸云天,躯干粗大。路道落叶层层,厚软潮湿。方知这界岭梁阴阳二界,各是一方天地,气候迥异。土有肥沃贫瘠,植被有繁茂荒枯。山那边荆棘片坡,这边巨木葳蕤,华荫蔽日。钻入林丛陡然神清气爽,又是下坡,轻松自在得像是乘了浮云,甚喜。过十丈远,地面枯枝成堆,落叶厚积,腐烂化泥,踩上去滑溜异常,一不小心,就是一个趔趄,甚或一屁股摔在地上。揣了小心,触了实地,方敢放胆前行。落叶腐肥,路边花草山果繁多,藤蔓粗壮,鸟鸣啁啾。三趾印,四蹄脚,跟着多了起来。稍稍下行,巨兽掌清晰可见,心生恐惧。行路间,沉下心来,蹑手蹑脚,左右探寻,怕弄出声响引出大虫来。想起山农常说猪熊暗伏伤人,更是提了胆。又听人说遇见猪熊不能直走,就避着直线绕着弯儿下山。树只给天留了檐角一块缝隙,天色似乎早早就暗降下来,提防怪物猛然出现,心理作祟,不敢大声喧语。非得相商,也得借着小心,瞧瞧四周。这山路和那边一样也有二十四拐,令我大为惊讶。读不懂的巴山才是秦蜀渝真正的一座迷藏。

过了四方石,终于闻得人语。喜得不禁放声大喊,连喊数声,有了回声。似是一中年妇女,听到呼声用黄毛巾包了头,从一林子探了身子出来。女子背了背篓,提了点锄,许是寻药找果。那女子似乎认得小汪,连喊姑爷,直令人惊诧。林下问之,方知是八角庙人士,与小汪媳妇同宗同祖,倒是我们有些惊诧了。询前程去路远近。那妇人道:“快了,下行五里,转一山角,就入界岭双泉村地界了。”闻得这般仙音,疲惫顿解,脚步轻快起来,转过山角,听到山脚处淙淙的水声,果然是那些熟悉的山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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